正文 第三十五節(下) 文 / 黑天魔神

    公司的待遇很不錯。每人每月5000元的底薪，外加各種設計提成和補貼，雜七雜八加加下來，一個月平均可以拿到7000—9000元。公司的午餐是免費供應的，兩人一間的宿舍也還很寬敞，每天工作的時間也不會超過八小時。這樣的條件應該是不錯了，但還是又人不滿足。

    (本書首發於——)

    按照公司規定，任何人都必須要經過三個月試用期才能領全額工資。試用期內只能拿到工資的百分之八十，而且沒有補貼和提成。醫療福利保險也要在三個月以後才能購買。可是這幾名新來的畢業生認為，自己已經是公司的員工，也都是做一樣的事情，為什麼就不能拿一樣的工資。理由是三個月前和三個月以後做的事情都一樣多，只發百分之八十是不合理的。

    在龍進康看來，他們這樣的要求才是不合理。用人單位需要對新招人員進行考察，怎麼也要有個試用期，就算是國家單位也要有這個過程。更何況這是私人企業。但那段時間剛好在忙著擴大光盤再生產的事，正需要人手，龍進康想這也不是太大的事，人家畢竟是名牌大學畢業，知識技能也是一般人比不上的。本著愛惜人才的觀點，答應了他們的要求。

    可是這幾名大學畢業生的表現實在是叫人失望。公司的午餐是免費供應的，品種也很多，味道也不錯。每次午餐的時候，公司廣播都要提示就餐人員能吃多少就拿多少，千萬不要浪費，不夠了可以再拿。上至部門經理，下到普通工作人員，每一個人都會自覺遵守這一規定。可到了他們身上就不管用了。

    老張是工程部的一名維修人員，平時的工作就是公司裡各個部門對電路進行維修和養護。叫他老張，其實他一點也不老。也就四十多歲的樣子，不過比起公司裡的年輕人來說，卻是老了點。每到中午他總會興沖沖地跑到餐廳就餐。一是因為這裡師傅菜做的不錯，種類也很多，有時候甚至可以吃到一些比較高檔的菜餚。二就是因為免費，省幾個錢誰都願意。

    對於公司提倡的不浪費食物的規定老張是非常讚賞的。他自己也很自覺，每次吃飯他都會打上冒尖的一大碗，在旁人看來那些飯菜就是兩個人也吃不完，都會提醒他不要浪費，老張總是笑笑一掃而光，連碗底的飯粒兒也不放過。漸漸地，老張的名聲在公司傳開了。一個是能吃，一個就是他的碗大。餐廳的師傅也知道了他的名氣。每次老張去打飯不用開口就會給他弄上海海漫漫的一大碗。旁人看著都覺得驚奇，老張自己也很得意。

    公司進新人了，都是些名牌大學的畢業生。對於這些有知識的人，老張是很尊敬的。因為家庭的原因，老張打小就沒上過幾天學，電工技能也是靠自己後來摸索的。所以，他一直很羨慕那些從大學裡走出來的年輕人。在他看來，這些人可都是公司的寶貝。

    這天又到了中午就餐的時間，老張和往常一樣帶上他的大碗笑呵呵朝餐廳走去。

    今天的餐廳裡多了幾張沒見過的陌生面孔。應該就是新來的大學生吧！老張心想，真該和這些文化人多談談，也給自己長長見識。抱著這種想法，老張端著大碗坐到了他們旁邊。

    呵！這些小伙子真能吃，餐盤裡的飯菜比我的還多，花樣也不少，每一種都有。年輕人就是好啊，胃口也不錯。看了看他們，老張樂滋滋地埋頭吃了起來。

    沒多久，老張已經吃完了。他習慣性地抹了抹嘴，剛想抬著他的大碗去打點湯喝喝。忽然看見旁邊桌子上那幾隻餐盤的主人不見了。他們走了？不會吧！這盤子裡還剩下那麼多飯菜和點心，怎麼就走了呢？老張抬起頭四處看了看，發現這幾個人說笑著正要邁出餐廳的大門，不由得急了，上去一把就拉住了他們。

    幾個正要出門的人楞了：「」你是誰啊？幹嘛拉我衣服？」

    老張的臉微微有些漲紅：「我……我是這公司的員工，你們怎麼不把飯吃完就走了？」

    「就為這事兒啊！」幾個人笑了起來：「我們吃完了啊！有什麼問題嗎？」

    「吃完了？」老張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們說吃完了？那怎麼還剩下那麼多？」

    一個戴黑眼鏡的明顯有些不耐煩：「說吃完了就是吃完了。那麼多的菜我們也只是每樣拿一點，剩下一些也是可以很正常的。走吧！別理他。」說著拉開餐廳的玻璃門就要往外走。

    「你站住。」老張現在的臉可是真紅了，看得出他相當氣憤：「照你這麼說，你浪費糧食還有道理了？」

    「這怎麼能叫浪費呢？」一個長得白白淨淨的傢伙又站了出來：「我們都吃飽了，那些都是吃不下的東西。」

    「吃不下你就不能少點嗎？」老張真的生氣了，一把關上餐廳門：「在這裡吃飯的不單只有你們幾個人。每個人要都照你們這種吃飯，那一天得浪費多少糧食？那都是農民的辛辛苦苦種出來的啊！你們怎麼能這樣呢？」老張的聲音很大，周圍的人都被吸引過來朝那幾個大學生指指點點。

    「你管得著嗎？」黑眼鏡看這麼多人圍著自己，不禁有些惱怒：「我也是公司的員工，我愛怎麼吃就怎麼吃。覺得我浪費是嗎？那你吃啊！你怎麼不吃？你吃了就不浪費了啊！」說完，幾個人笑了起來。

    老張覺得身上的血一下子衝了上來，他一把揪住黑眼鏡：「混小子，有膽你再說一遍試試？我看就該餓你三天，你就知道那糧食有多金貴了。」

    看到同伴被人揪住，那幾個人自然不會袖手旁觀，幾個人一擁而上，在餐廳裡打了起來。

    很快保安來了，拉開了老張和他們。周圍的人群也議論紛紛，都在指責這幾個浪費的傢伙。幾個其他部門的年輕人更是擄著袖子就要上教訓他們。

    在保安人員的勸解下，架，總算是沒打起來。可老張的心算是徹底冷了。他一個人默默地走到那堆被丟棄的事物面前，找了個塑料袋子，一點一點把那些東西都裝了進去。

    下午上班時間，幾名大學生找到了龍進康告狀。理由是老張欺負他們。

    「大碗老張欺負你們？」龍進康覺得很意外，老張那人他見過，脾氣也很好，見誰都是一副彌勒佛的樣子。他還會欺負人？不太可能吧？好奇的龍進康決定去找找老張問個清楚。

    「我欺負他們？」一聽龍進康的來意，老張肺都快氣炸了：「龍總，不是我說他們。那幾個小子也配叫人？難道有知識有學歷掙錢多就可以隨便浪費糧食？今天你是沒看見那些被他們糟蹋的東西。饅頭，啃了一口就不要了。春卷，剩下五、六個。蛋糕，吃了一半就放下。盤子裡的飯菜恐怕吃了連三分之一都不到就不要了。我看著心疼啊！龍總，您是城裡人，恐怕沒見過鄉下人種田。種田的人苦啊！黑漆漆的五更天就要起來拌秧、放水，早上趁著太陽還沒熱就要把秧插下去，要不過了中午就得曬死。平日裡起早貪黑的上糞、除草、疏苗，遇到天旱還得大老遠的背水澆地。好不容易結穗穗了，還得防著蟲子和鳥兒。到了秋天割稻子，那是全家老小一起上啊！那黃生生的穗子要是被大雨一澆就吃不到嘴裡了。彎著腰在地裡拚死拚活，只圖個好收成。還要打穀、曬乾、脫殼……麻煩著那！那米粒終於變成飯吃到嘴裡了，這一年也就到頭了。我老家那邊，年年天旱，連吃的水都要靠牛從遠處拉來。平時吃的都是棒子面窩頭，偶爾吃上一個白面饅頭那能讓人樂上三天。這些年年輕人不懂事啊！那糧食怎麼能這麼糟蹋呢？」說著，老張眼裡泛起了淚花：「我們那兒過年，興吃餃子，可年年吃餃子都得為白面發愁。為什麼呢？老天不下雨，那地裡沒水啊！莊稼也長不出來。甭說白面了，就是連棒子面也不一定能天天吃飽。有一次，也是過年，我娘賣山貨從集市上換了幾斤白面。路過山凹的時候摔了一跤，旁邊有個大泥潭。面口袋被摔散了，那粉順著風飄到了潭裡。我娘急得趕緊脫下自己穿的棉襖蓋在口袋上，十冬臘月啊！我娘就這麼光著身子走了幾十里山路，回到家整個人跟冰人似的。我爹一看嚇壞了，背上我娘就往村裡的衛生所跑。人是救回來了，可也落下個見水就疼的毛病。我爹說，那一年咱們吃的餃子是我娘用命換來的啊！您說，我能不心疼糧食嗎？這麼好的白面饅頭、米飯還沒吃就扔了，我，我看著揪心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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