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築基 第二十八章 裊裊 文 / 君無忌
第二十八章裊裊
青樓果然就是青樓。
五層高樓，內部中空，形成一個圓形天井，但只及三層。三層以上，完全封死，那大概不是一般修士能光顧的。
天井中擺著不少木製桌椅，數十個築基修士正喝著靈茶，吃著靈果，高談闊論，旁若無人。近百練氣女修士穿梭其中，體態輕盈，長袖善舞，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輕舞飛揚，風流倜儻，勾魂攝魄，動人無限……
這場景，如此熟悉，一瞬間，林無鋒彷彿回到了千百年前，而非異世界。
一聲「有客到」，將所有築基修士的目光都吸引過來，不過也就瞟了一眼，然後就繼續自己的幹活，喝茶的喝茶，清談的清談，玩姑娘的玩姑娘……
「前輩請隨我來，道兄請……」
一個粉衣女子俏生生地來到兩人面前。
林無鋒點點頭，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面，被引到一張桌子跟前，後面跟著的左林胖臉有些紅，低垂著頭，緊緊跟著林無鋒。
「瞧瞧，來了兩個雛兒，嘿嘿，都不知毛出全了沒……」
「也許人家天生沒毛呢……」
「呃，那應該算是白虎還是青龍？」
「不可胡說，不知道這是哪兒嗎？」
林無鋒眉頭皺了皺，身前女子恍若未聞，將兩人引到座位後，女子微微彎腰，明媚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前輩想用些什麼？」
「你們這兒也有凡間美食，先弄一桌嘗嘗。」
「前輩請稍待……」
粉衣侍女如一陣清風，倏忽消失。
除了林無鋒剛進來時引起一陣輕微的騷動外，一切又都恢復了平靜。
天眼一掃，便發現者四五十位築基修士涇渭分明，分成兩大陣營。
一正一邪，或者說，一邊是浩然正氣宗器宇軒昂，氣質非凡的築基修士，而另一邊則什麼都有，瘦的胖的，高的矮的，老的小的，但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特徵——看上去不像好人。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果然如是。
傳說浩然正氣宗以詩書立宗，以經史傳世，入門後需得通讀萬本經典史籍，以養浩然正氣。
這跟前世的儒家沒什麼區別，因此，這些浩然正氣宗的弟子有著儒家習氣，喜歡逛青樓，也就不足為奇。當然，還有一個可能，想通過這種方法來磨煉內心，精心養氣，提升境界。這跟林無鋒苦行半年殊途同歸，但最終效果如何，就難說了。
至於另一幫，很明顯屬於那種我行我素，橫行無忌的那種，出身大概不是魔道十三宗就是地下城的居多，先前妄議林無鋒兩人的便出自其中。
不得不說，青樓果然有其獨特的魅力。以往見面就要打架，分個你死我活的兩路人，居然坐在一起安然無事。
林無鋒左林則屬於第三路人，左邊浩然正氣宗，右邊歪門邪道，中間就他們兩個……
現在林無鋒終於明白左林為什麼一直低著頭了，誰讓他穿著浩然正氣宗的服飾，邊上全是同門前輩。嘿，不說左林心中忐忑，大概那些築基長輩心裡也不舒服。
上菜很快，片刻功夫，面前的桌上已經擺滿盤碟，熱騰騰的菜餚香氣傳遍整個天井，便是那些只喝靈茶，只吃靈果的築基高人們也忍不住有些食指大動。
林無鋒雙眼放光，深吸一口氣，拿起筷子，風捲殘雲般開動起來……
都幾年沒吃上好東西了？將近三十年的凡人習俗，老家層出不窮的美食，他怎麼能夠忘記？現在，終於可以好好回味一番了。
這些飯菜，雖然叫不出名字，味道也未必有多合他口味，但這氣氛，委實是種享受。
林無鋒這番動作，讓左林目瞪口呆，讓歪門邪道嗤之以鼻，讓浩然正氣宗的不屑鄙夷……
良久，林無鋒放下筷子，瞇著眼睛歎了口氣，摸著肚子道：
「不錯，真是不錯，舒服啊，果然不愧青樓……」便對一邊伺候的侍女說道：
「可以撤了，換上靈茶靈果。」
眨眼間，杯盤狼藉的桌面便被收拾得乾乾淨淨，然後擺上靈茶靈果——有百寶囊在，便是收拾垃圾都比老家快了不知多少倍。
「對了，你們青樓應該不是茶樓，更不是酒樓吧？大家坐在這兒不吃喝茶就是吃飯，什麼意思？」
侍女微微弓腰：
「前輩請稍待，裊裊姑娘還在梳妝……」
梳妝？林無鋒摸摸下巴，莫非一切還真學足了舊世青樓？梳妝打扮後，來彈個琴吹個簫，再弄點詩詞挑選入幕之賓？
右邊有人嗤嗤笑了起來：
「果然還是雛兒，連青樓是什麼地方都不清楚，嘿嘿，還是回家多喝幾年奶，等毛兒出齊了再來……」
還是先前那傢伙，歪門邪道果然唯恐天下不亂，明明沒他的事兒，非要多事，非要挑釁，非要彰顯一下自己的本事……
「哼……」
林無鋒眉頭一皺，一聲冷哼，直接傳音到那人耳朵——以他一天千遍左右的九字真言練習量，雖只是一聲冷哼，卻與動用九字真言也沒多大差別。
那虎頭虎腦的傢伙忽然感覺耳中一陣雷鳴，身子一晃，臉色有些發白……瞟了一眼不動聲色的林無鋒，嘴裡嘀咕著，卻再也不敢大聲說三道四。
周圍修士驚訝地瞥了林無鋒一眼，以他們的眼力，自然看出先前那傢伙吃了點小虧……
卻在此時，三樓一個練氣九層侍女說道：
「各位前輩，裊裊姑娘出來了……」
一瞬間，林無鋒跟那傢伙的小衝突便被拋之腦後，所有人都將熱切的眼光集中到三樓——
侍女身後，忽然現出一個窈窕身影。
身材高挑，及地白裙，束腰輕挽，過手長袖挽起兩截，一雙玉手如蘭似花，如玉似蔥；三千青絲被一根玉簪似乎很隨意的束著；尤其是那走路的姿態，搖曳生姿，果然不愧裊裊之名。
至於容顏，絕對無可挑剔，便是沈青雅，又或曾見過一面的「女神」放在眼前，也只能是伯仲之間，各有各的美。要知道，女修本來就有很多美容養顏的功法，便是普通女修，練過一段時間後也沒變成美女。
事實上，修真界無醜女。
真正能比出女修高下的，不是容顏，而是氣質，修養，品性，性格等等諸多內在的東西。
此女讓人一見便有夕陽西下，裊裊炊煙的超凡意境。這才是他能吸引那多築基修士的原因。
裊裊下樓，朱唇輕啟，未語先笑：
「裊裊之過，讓諸位道友久等了。」
此女竟然也是築基境界，而且還是築基九階，說不定什麼時候就結成金丹了……
「沒事沒是，只要能見裊裊一面，就算再等一天一夜也願意。」
「就是就是，沒點耐心，哪能配見裊裊你呢……」
「呵呵，裊裊，一天沒見，你又出眾了幾分……唉，自慚形穢啊。」
眾人七嘴八舌，無論浩然正氣宗的還是歪門邪道的都成了一個德性。浩然正氣宗的成了花癡，而歪門邪道則成了正人君子……
左林臉色通紅，似乎都有憋不住的感覺。
林無鋒冷眼旁觀，心道此女好大的魅力……
天眼下意識地拉近距離，仔細觀察起來。
無論身材容顏，氣質品貌，哪怕就是走路的姿勢，在放大鏡下林無鋒也沒能找到一點點瑕疵，然後，就漸漸感覺此女果然是國色天香，禍國殃民，傾城傾國……漸漸，似乎就有要淪陷，要霸佔，要強取豪奪的感覺。
林無鋒搖搖頭，默念一遍九字真言，忽然間又恢復到先前冷眼旁觀的心態，心裡卻吃了一驚，這女人修的什麼功法？怎麼越看越漂亮，越看越難以自禁——難怪能吸引這麼多築基修士。
裊裊漫步下樓，面容恬淡地一一招呼那些跟他打招呼的修士，然後道：
「裊裊來遲，就以一曲《長相思》賠罪。」
便在二樓樓梯樓停了下來，那兒沒有欄杆，什麼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一張古琴一樣的樂器也已經擺放好。
整個大廳瞬間鴉雀無聲，須臾，一陣清越古樸，卻又纏綿不休的琴聲響起。
此琴非古琴，只因古琴七弦，因此又稱七絃琴，而此琴則有八弦；此曲到底是不是舊世就有的《長相思》，林無鋒倒是不清楚，他只是個依仗眼力的冒牌收藏家，而不是古典音樂大師。
不過，這琴中之意，倒隱約聽出幾分。
修煉到築基境界，無論身子還是神魂，都遠非世俗中人可比，敏銳也敏感很多，能聽出琴意不足為奇。事實上，要是將這些築基修士拉到老家去，保證每位都是音樂欣賞大師，無論他是正是邪。
一曲終了，眾人撫掌而贊……
那無微不至卻又巧奪天工讓人無法生膩的恭維話，讓林無鋒只能感歎萬卷經典不是白讀的，浩然正氣宗就是浩然正氣宗。一班歪門邪道就遜色多了，只會翻來覆去說好……
狠狠打擊了一翻歪門邪道，浩然正氣宗一干築基修士頗有得色。
林無鋒看看已經有些迷瞪的左林，傳音道：
「怎麼樣？有什麼想法沒？」
「有又有什麼用？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那可未必，想要出彩還是很容易的，當然，最後能到什麼程度不好說，不過給美女留下一個好印象還是沒問題的。不過，你得想想後果，踩在門中築基前輩頭上上位……」
「……怎麼留？」
這丫，果然不虧是一向好色的胚子……林無鋒微微一笑，傳音道：
「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
左林一咂摸，忽然眼睛一亮，朗聲說道：
「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好好好，果然曲好，琴好，人更好。」
林無鋒就有些無語，這廝面對女人一旦發揮起來，前世只有一人能比，神話傳說中的老豬……
此言一出，整個大廳頓時鴉雀無聲。
一瞬間，左林成了眾人焦點，無數雙眼睛形成的壓力，讓他差點連站都站不住，然而，他還是挺住了，誰讓裊裊眼睛也瞟了過來，而且還頗有興趣的樣子……
「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裊裊念叨兩遍，喟然一聲長歎：
「這才是好句，好詩——」
「可惜，人不好。」忽然有人插了一句。
眾人轟然大笑，如果說裊裊有三好，曲好琴好人更好，那左林則是句好詩好人如豬……本來還有些飛揚的左林臉色一下子漲成通紅，感覺無地自容。
裊裊搖頭道：
「諸位道兄有些過了，皮囊不過身外物，天地賜之，父母與之，豈可選擇？何況，修到元嬰，自可重新選擇，想怎樣就怎樣……但才氣天縱，卻也不是一般人可得的。卻不知，這位道兄可還有珠玉在胸，裊裊可得一觀？」
這是說他們空有皮囊卻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了，眾修士訕訕無語……
左林胸膛挺了起來，再不管那些多師叔伯當面了——其實，誰認識誰啊？浩然正氣宗那麼大，左林一個投誠弟子，混在最底層，便是今天過後，他們想找都不是那麼容易。不過，裊裊隨後一句話就讓左林有些傻眼了。
還來？不是吧。
適時，耳邊又傳來一句話……
左林微微一笑，氣質竟為之大變，淡然道：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裊裊姑娘之願，小道雖有心，卻無力啊。」
天井再次鴉雀無聲，那些修士再看左林，就跟見了鬼一樣。如果說那些歪門邪道還不知道這四句話的實力，但作為讀書萬卷的浩然正氣宗弟子又哪裡不清楚，個個心道，莫非這看上去豬頭豬腦的傢伙還真是天縱奇才，浩然再世？當然，這是不可能的，如果浩然祖師這幅德性，千百年前也就沒有那麼多女修傾慕了……
裊裊念叨幾遍，雙手在琴上隨意撫弄，竟不成曲……半晌，臉上忽然露出一絲落寞之色，看也不看左林，逕自說道：
「今日之題，秋思……諸位請便，裊裊先行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