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辣 第三十六章 歷史的慣性 文 / 純潔的雪
之前一直存在於甦醒耳朵當中的韓丹雖然年紀比唐雅雯小兩歲，但由於正經科班出身的原因，經歷和見識卻著實要比唐雅雯豐富許多。
唐雅雯雖然只是在炫耀自己的一雙兒女如何懂事時，不小心提到了甦醒那些關於匯率的言辭，但韓丹卻敏銳的抓住了甦醒不敢告訴唐雅雯的那些東西！也就是從這一刻開始，之前同樣一直把甦醒當做「心智早熟一點兒的小孩子」的韓丹，忽然被心裡那股濃濃的悔意撩撥的很想見見甦醒。
英鎊和馬克之間正在發生著一場看不見硝煙的戰爭！
這就是甦醒沒敢說給唐雅雯聽的話，也是促使韓丹後悔為什麼幾年前會錯過一個小孩子的原因……
作為一個長期遊走於國際大商圈的國際倒爺，韓丹以前看這種歐共體12國盯緊盯德國馬克的一攬子貨幣體系的時候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但現在甦醒的一句「英鎊換夾克」，卻讓她看到了自己從未想像過的高度。
據韓丹所知，早在1978年歐共體成員國第一次達成一攬子貨幣計劃共識的時候，成員國當中的成員就一直遵循成員國經濟實力決定貨幣量，貨幣量所佔歐共體總貨幣量比例決定匯率的規矩。
這一貨幣政策看著好看，但實際上卻只不過做到了兩件事。一是確定了歐共體成員國中經濟實力最強的德國的貨幣「德國馬克」成為「歐洲本幣」這一誰都不願意承認但的確又是事實的事實。二是硬性規定了歐共體成員國的雙邊匯率浮動的框架，達到了一種紙面上的匯率平衡。
即：以歐共體內最強經濟體德國的本幣德國馬克為核心，歐共體各國貨幣盯德國馬克，整個歐共體各國本幣在一個上下規定死的框架內實行匯率浮動。
這種平衡，當歐共體成員國內各個成員的經濟理論上同時相對穩步發展時，歐共體的一攬子貨幣計劃是相對穩定的。但是如果實際上有成員國出現巨大變故導致其經濟高速發展或是衰退，則所有盯著德國馬克這種歐洲本幣的成員國的本國貨幣，都將相對貶值或升值。尤其，當這個國家還是恰恰在履行其歐洲本幣義務的德國時。
兩德合併之後，雖然德國的財政赤字嚴重，但其相對於其它成員國而言的經濟總量暴增卻也同樣是事實。其它歐共體成員國這時候要想繼續緊盯德國馬克，首先要做的就是讓本國貨幣貶值。
這個時候更嚴重的問題出現了！
即便歐共體內其他國家的貨幣選擇貶值，其貶值的範圍也決不可能超過78年一攬子貨幣計劃規定的匯率浮動限度。誰越界，誰就將因此被從歐共體貨幣體系中清退，進而被歐共體這個「溫暖大家庭」拋棄。而如果不貶值或貶值額度不夠，則這些國家的中央銀行將面臨巨大的降息或貶值壓力，進而經濟總量與經濟高速發展的德國越拉越遠。最終，將導致這些國家的貨幣體系全面崩潰。
以甦醒所說的英鎊為例。兩德尚未合併的時候，英鎊與德國馬克的匯率為1：2.95。而兩德合併之後，不希望看到德國在歐洲大陸一家獨大的英國加入歐共體貨幣體系時，付出的代價卻仍舊是將英鎊對馬克的匯率穩定在1：2.95。
英鎊估值的虛高在一開始的時候，並未讓傲慢的英國人對自己的處境感到擔心。但當英國經濟忽然進入衰退期時，他們選擇維持如此高的匯率作為條件加入歐洲匯率體系，其代價就顯得極其昂貴了。貨幣價值的不對等性導致英國對德國的依賴加重，讓他們不但沒能達到遏制德國的目的反而還受到了德國的掣肘。
這個時候英國為了維持自己的本幣價值，就需要刺激國內經濟，而國內經濟發展，則英國又不能像德國似的維持高利率政策。它現在要想刺激本國經濟發展，惟一可行的方法就是降低利率。可是假如德國的利率不下調，英國單方面下調利率，則英鎊同樣無法維持其自身價值。這樣一來，最終的結果還是英國貨幣體系全面崩潰……
如果韓丹只是在半年前聽到甦醒關於英鎊換夾克的言論，肯定是會嗤之以鼻。但恰好的是，韓丹趕來慕尼黑跟唐雅雯匯合之前的一個星期，歐共體包括英國在內的12個成員國剛剛簽訂了著名的《馬斯特裡赫特條約》。
關於這個條約，但凡懂點兒經濟道理的明眼人誰都看得出來，這是英國為在保護本國貨幣做最後的努力，如果馬斯特裡赫特條約之後德國央行仍舊堅持單方面不降息，它一意孤行的結果，最終不僅會拖垮英鎊，甚至還把讓歐共體其它成員國一併送入沼澤地。
德國會降息嗎？答案是不可能。
馬斯特裡赫特條約簽訂之前，德國央行就一直在擔心兩德統一之後的巨額財政赤字會引發國內的通貨膨脹。進而引起習慣於低通膨脹的國人不滿，爆發政治和社會問題。所以，當時通貨膨脹率僅為3.5%的德國在馬斯特裡赫特條約簽訂之後非但拒絕降息，反而還將貼現率提升了0.5個百分點，達到了8.75%。
德國央行的這一強硬態度，對原本就已經開始凌亂的歐共體貨幣市場來說無異於雪上加霜。截止到韓丹和唐雅雯在慕尼黑匯合的這天，受德國央行明確支持態度影響而繼續堅挺的德國馬克和馬斯特裡赫特條約簽署後仍舊價值虛高更為明顯的英鎊匯率，僅僅一個星期的時間就已經從1：2.95跌至1：2.87－2.90這一水平線上。
照這一態勢發展下去，且不說韓丹和唐雅雯的這單生意她們實際能賺多少，單是她們用英鎊買馬克然後再反過頭用馬克買英鎊賺到的錢，就已經是個天文數字。
所以，算不出這個數字到底是多少的韓丹，當場就凌亂了……
跟唐雅雯分析完歐共體貨幣體系，韓丹也不管尚處在「文盲」階段的唐雅雯懂不懂便張嘴著急道「嫂子，你跟我講實話，這次江川鋼鐵集團總共給了你多少錢？」
「600萬」魂遊天外的唐雅雯順嘴說了句實話，說完才覺得不好意思的又趕緊補充了一句道「美元……」
「少，太少！」
唐雅雯也知道錢少，有點兒不好意思道「小韓，這已經是江鋼的程總能兌換外匯的最大額度了，這只是定金……，錢還得等到第一批機器到岸之後，才能出境。像這麼大筆錢，大家不可能不慎重。以前我在國內給我弟弟匯錢，一個身份證最多一次才能匯25萬……」
「從別的地方想辦法吧！」
韓丹記得唐雅雯跟自己說過按照約定程振江會在幾天之後帶江鋼那些工程師們來德國以考察的名義挑選適合江鋼使用的機器，遂把主意打到他們身上道「嫂子，江鋼的程先生究竟準備了多錢？我是說人民幣。」
「程總能一次性拿給我的是一億五千萬，但這筆錢必須等機器全部到位之後。所以，除了剛才我說的那六百萬美元之外，全部的錢都需要我墊付。我大概能出得起4億人民幣，但這錢也得你先墊錢買了機器之後，才能出境。」
基本上算是來空手套白狼的唐雅雯越說越不好意思，正躊躇間，韓丹忽然打斷她道「嫂子，合同行嗎？如果我和你簽合同，你能拿出多少美元？」
「那你也得必須有機器啊？」
「你通知程先生盡快來德國吧，就說他想要的那些東西因為其他買家介入而正在漲價，每晚一天就要多損失一天……」
唐雅雯聽到機器要漲價，頓時也凌亂道「是因為英鎊嗎？」
「嫂子，你想發財嗎？」韓丹沒正面回答唐雅雯的問題，而是幫她解釋起了另外一件事道「嫂子，你是會計出身，匯率這東西你應該懂吧？現在英鎊正在或者正準備貶值，而馬克卻一直堅挺。我們如果拿著借來的英鎊現在去德國買馬克，或者是現在用借來的英鎊在德國買你需要的那些機械設備，然後等英鎊下跌的時候直接用人民幣換馬克再用馬克換英鎊還債，我們能賺多少……」
韓丹的想法很簡單，就是打算趁著英鎊沒有大跌之前用英鎊買馬克，等英鎊開始暴跌之後，再賣掉當時用英鎊買的那些馬克當中的一部分還英鎊。剩下的馬克，就是她們淨賺的。
這種伎倆，唐雅雯倒是能聽得懂，但是就如同這個時代大多數的農民企業家一樣，她聽懂之後第一個想法就是「小韓，你的意思是想讓程總盡快把錢匯過來？我們這麼做是投機倒把……」
「這叫投資，不叫投機！」韓丹被唐雅雯的幼稚想法給提了個醒，忽然冷靜下來道「嫂子，你在國內屬於接受新鮮事物快的人，所以關於這個問題咱們也不用爭論，我相信你應該能想明白。這幾天我需要回一趟美國，我把帶來的那個助理李奈給你留下，如果你實在想不明白就讓她陪你出去轉轉、看看……」
「你真的打算這麼做？」唐雅雯收起思緒重新打量了一遍韓丹，忽然想起了第一次她和韓丹見面時的情形。
那時候好像跟現在的狀況差不多。唐雅雯剛剛學著開始另一種生活，已經在這種生活當歷練了好久的韓丹出現在了她面前。韓丹本身有一張標準東方美人的臉，配上她從小在美國習慣的妝容，唐雅雯當時看到她善良的短髮甩起的時候，甚至都會因為自己是長髮而自卑。
直到幾年後唐雅雯同樣漂亮起來，她才明白當時自己心裡產生的自卑，其實並不在於兩人的衣著、氣質、打扮。兩人當時察的，只是自信二字。
現在這情形，與當初何其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