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112 樹間飛行 文 / 全部成為F
確認離線機再啟動後,原住民們開始往機體上填裝武器和能源,那些可以食用的能量塊竟然可以充當燃料,被他們連同外箱一起塞入動機中。我不太明白這些技術上的問題,但原住民的興奮已經在通訊頻道中傳開了。在這片區域範圍中,原住民不斷找到可用的設備和材料,改裝出相應的武器模塊和表層裝甲,將殘破的離線機改造成重型載具。要說讓他們感到束手無策的,仍舊是最先發現問題的動力結構部分,準確來說,是平衡模塊方面的問題,此時的離線機,無論是自動平衡還是手動平衡都出現了無法修復的毛病,飛起來經常會出現方向錯誤和機身傾斜搖晃的問題,這種不穩定的狀態,讓離線機無法再如完好那時,可以自如穿梭於狹窄的巷道中。萬一遇到必須利用地理環境的時候,就真的需要考驗機長的駕駛能力了。
無論如何,可以在墜機處找到可用的物資,都可以稱得上是幸運。這種順利讓原住民們的情緒重新高昂起來,他們在談論已然崩潰的聚集地和不知道失散在何處的同伴時,態度也從原來的失落和驚恐向著希望轉變。
他們的工作,我這邊完全插不上手,我和真江靜靜呆在離線機的角落,借助終端翻譯聆聽他們的對話,等待維修工程結束。事實上,他們的工作進度比我想像的還要更快,甲板空間和裝甲外殼以可見的速度強化,然後就是一個又一個的模塊和管線,以一種凌亂卻不讓人覺得脆弱的結構融入機體中。他們還選出了新的機長,因為原先的機長已經死了,而新機長並非「加」那樣的改造人,除了一隻手臂之外。大部分軀體都是原生體,然而,為了可以更好地控制離線機,他仍舊決定臨時進行改造,將原機長還完好的部件加載於自己身上。這種臨時的,沒有充足設備物資的改造自然是不完全的。會給改造者帶來許多後遺症,不過在原住民看來,那都是這次戰鬥結束之後才需要考慮的後事。僅僅是應付這一場戰事的話,現有的工具和物資是可以做到的,也是必須這麼做的。
「總要有人去做一些事情。」這是新機長最終說服其他原住民的話。於是,他去做了一個「機長」所應該做的事情。改造在某處建築中進行,我沒有看到過程,最後新機長是被原住民背回來的——改造沒有失敗,但是。受限於環境,接受改造的新機長完全失去個體的活動能力,成為類似於「離線機驅動系統」的機體核心部件。他是有意識的,但是,在裝入這台離線機之後,他就再也無法脫離這台離線機。離線機將成為他唯一,也是最後的身軀。
儘管在原住民中,改造人並不少見。也有人刻意將自己融入離線機之類的機械中,以獲得更長的壽命和相對原生體更強大的機能。但是,當他們認識的人不得不被改造成這副模樣的時候,他們仍舊不會覺得這是一件好事。
新機長被當作「驅動系統」植入離線機之後,機身平衡系統的問題意外地得到了有效解決,到了這個時候,可以說原住民們已經竭盡全力。在現有條件下,已經無法做得更好了。所有人再次整理好自己的物資,魚貫進入修補之後顯得格外厚重的離線機中,他們沉默不語,在工程結束之後。激越的熱情漸漸冷卻下來,無論將這次行動的目的說得多麼偉大,也無法改變這一去就有可能徹底喪命於戰場上的事實。好不容易從崩潰的聚集地逃出,倖存下來,如今卻又要返回,去為同伴復仇,去試圖戰勝那看似不可阻擋的敵人。我不用想也知道,在這種先後的矛盾中,這些原住民又會帶著怎樣的心情。但直到離線機升起時,都沒有一個人打退堂鼓。
實際上,這些原住民對於是否要返回戰場,是抱有不同意見的,也有人覺得回去只是白白送死。只是在集體決定出來之後,那些反對者也沒有再堅持自己的看法。這個細節多少可以體現出,他們對於「集體決定」有一種比普通人更強烈的遵從意識。哪怕,他們自己的意見也不無道理,而在這個集體決定中,也允許他們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哪怕不合自己的想法,也不脫離集團——這樣的觀念似乎在這些原住民心中根深蒂固,而這樣的心態,恐怕是他們在這片危險重重的環境中,為了存活而深化的本能。
我觀測著他們,就在這片瀰漫機艙的沉重中,新機長的聲音傳到每個人的耳邊,離線機即將,他讓大家再一次確認各自乘位上的安全裝置是否已經啟動。所有人都依言行動,我也不例外。在最後一次倒計時結束後,沉重的離線機傳來距離的震動,徐徐離開廢墟一般的建築群,然後向上騰躍。
離線機一直加速,巨大的力量將所有人壓在自己的位置上,這一次加速比我第一次乘坐「加」的離線機要來得粗暴,整個機身都在咯吱咯吱作響,讓人不由得擔心會不會在半途解體。不過,最壞的情況沒有發生,離線機進入巡航模式後,機身的顫抖和聲響都有了明顯的削弱,就連原住民們也不由得鬆了一口大氣。
這個時候,我的終端自動顯示地圖,並標記出聚集地和離線機的位置參數——我看不懂那些字符和數字,不過連猜帶想也覺得就是這麼回事。兩者在地圖上的距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短,不一會,更詳細的樹管帶地圖就彈了出來,取代了之前那種概略的輪廓。
在離線機進入樹管帶之前,機艙內的淨化裝置就已經全力運轉,呼呼的聲音壓制著人們的交談聲。導致聚集地崩潰的病毒仍舊讓原住民們心有餘悸,更不想在正式交戰之前,就因為感染而白白死掉。我十分理解他們的心情,好不容易衝破了恐懼,以決死的心情去面對這一切。卻在找到敵人之前就倒下的話,一定是絕望又不甘的吧。
原住民們已經重新將身體嚴嚴實實地埋在防護服中,沉悶的呼吸聲通過通訊頻道傳遞著,在這個頻道中,每個人都能聽到其他人的動靜,而在這個時候。也僅有這種呼吸聲。
十幾次呼吸後,一股強烈的震動傳來,讓人覺得好似離線機被外面的什麼東西狠狠砸中了,繼而撞在建築上,狠狠劃拉了一段距離。新機長一直在說「沒問題!沒問題!」,儘管聽起來,就像是在勉勵自己一樣。在
這種時候,原住民們仍舊沒有說話,只是呼吸聲稍微急促了一些。好在很快。情況就出現好轉,離線機在一陣翻滾後,重新穩定下來。
「是安全系統,那些安全警衛也湊進來了。」新機長描述著外面的戰況,似乎不知道什麼,戰爭的雙方已經不再是聚集地、末日真理教和素體生命,聚集地已經沒了動靜,但是大量的安全警衛卻將樹管帶包圍起來。幾乎每一個管洞都能看到它們的身影。之前的衝擊,就是好幾個末日真理教巫師和一大群安全警衛在激戰。
「卡。我們的目標是搜索倖存者,聚攏人手,不要做多餘的事情。」原住民的聲音在通訊頻道中流轉著。
「我知道,我會好好避開他們。」新機長「卡」毫不猶豫的回答到。
「我們要深入樹管帶嗎?聚集地裡還有正常人嗎?」另一個聲音說。
「我知道有幾個隔離區不在樹管帶核心,也許有人呆在那裡。」有聲音這麼說到,然後。他所說的位置,在每個人的地圖上都標識出來。
就在眾人研究地圖的時候,離線機再一次震動起來,機長大叫一聲:「被發現了!」他的話音還沒落下,離線機已經翻了個身。巨大的離心力傳來,每個人的身體都不由自主地歪斜到一旁。還沒等姿勢調整回來,已經有原住民將自己的終端插入面板中,一鼓作氣將身旁的拉柄扯出來。頃刻間,他的座位就已經被不斷拱衛升起的設備拼接,向外推去——他啟動了武器模塊,和他同樣坐在舷邊的原住民也接二連三完成同樣的動作,離線機巨大的側壁頓時變得透明。我只看到大量的死體兵如同沙粒一樣從管道中湧出來,從下方跳起來,從上方落下來,還有十幾個死體兵已經攀住離線機的機身,正在切割外部裝甲。
離線機的翻滾甩下幾個死體兵,又在驚險的擦壁而過時,將機身一側的死體兵全都推倒,之後,拱凸而起的武器模塊綻放大量的淡藍色強電流,將所有還攀爬在機身上的死體兵全都一掃而空。繼而,大量纏繞著電光的彈頭從炮口中噴湧而出,掃蕩著試圖攀上機身的死體兵,與此同時,大量的遠程攻擊好似萬點星火,直撲我們而來,彷彿要一口氣將我們吞沒。
離線機再一次翻滾,以一種慣性姿態橫向飄移到一處管道中,一路用炮火清掃死體兵,即便如此,這些死體兵並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死亡,最多只是被打斷腿腳,離線機臨時構裝出來的武器不足以摧毀它們的外殼,只是依靠強大的動能和電流阻止它們的行動。相比起來,正好位離線機前進路線上,卻沒有被火力網掃除掉的死體兵,一旦被機頭撞中,就會徹底四分五裂,再也沒有活動的跡象。
離線機在機長「卡」的操縱下橫衝直撞,死體兵的數量多得可怕,但是,並沒有一個在絕對力量上可以阻止離線機前進的個體,而機長「卡」也一直避免遭遇這種強大的個體,謹慎地規避著任何「巨大身軀」的死體兵,利用精確又迅捷的操縱,在狹窄的間隙中橫行,巧妙地利用周圍的壁障阻擋死體兵群體的集火。
這裡每個人都有和死體兵,也就是安全警衛作戰的經驗,十分清楚,一旦被一隻死體兵纏住,就一定會被追蹤下去,直到超過安全網絡的覆蓋範圍,亦或者,將所有的死體兵摧毀。可實際上,此時根本就無法做到完全摧毀的地步,因為這些死體兵實在太多了。真不清楚樹管帶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讓人不由得懷疑,是不是安全網絡趁隙而入,已經開始籠罩樹管帶。雖然末日真理教和素體生命的聯合讓聚集地蒙受大難,但是相對起來,安全網絡將樹管帶覆蓋的話,才是聚集地最危險的情況。
末日真理教和素體生命雖然很強大。但是人數太少了,若非利用沙耶病毒早一步侵蝕了聚集地,否則,聚集地就不會那麼輕易崩潰,即便崩潰了,也可以分散撤離,在其他地方重新聚集起來。即便是沙耶病毒肆虐的現在,也有少部分原住民逃過一劫,只要度過這次難關。原住民就可以重新找一塊地方,再次發展起來。然而,安全網絡的覆蓋面積增加,就意味著原住民的活動空間被壓縮,這些死體兵被安全網絡源源不斷地製造出來,不僅數量足夠多,而且每一個死體兵都相對普通的原住民更加強大。即便原住民採取游擊的方式,也僅僅是苟延殘喘而已。
想要在這個維多利亞重工物化區爭取到生存空間。這些原住民最大的敵人並非末日真理教和原住民,而是統治局安全網網絡和安全警衛生產工房。不找個機會。一口氣摧毀安全網絡的根須,消滅這群大量的死體兵,原住民遲早都會被愈加龐大的死體兵群體吞沒。
根據「加」的說法,在過去,素體生命一直是壓制統治局安全網絡的最強力量。然而,如今所見的情況。然夠我覺得,素體生命的舉動顯得十分「怪異」。它們顯然放任了安全網絡的擴張,而這麼做對它們來說也是無益的,因為,素體生命的個體雖然強大。但數量卻少得多,而且,即便是統治局安全網絡「發瘋」的現在,也仍舊將素體生命列為第一清理對象。畢竟,統治局和素體生命,一直都是死對頭。
我不由得猜測,或許末日真理教和素體生命的合作,還將有更大的動作,令得素體生命覺得已經不需要再壓制統治局安全網絡。到底是怎樣的情況,我尚不清楚,但是,既然素體生命已經這麼做了,就證明變化將會在近期內出現。
離線機飛馳著,翻滾著,盤旋著,劇烈的動作讓機身結構都扭曲起來,不少地方已經濺出火花,顯然已經開始接近最大負荷。一旦超負荷的時間過長,離線機將會再一次解體。這台離線機從外表來看似乎是在維修中得到強化,然而,這裡的每個人都清楚,他們只是將支離破碎的離線機重新整合,機體的強度並不比原來的離線機更強,甚至於,因為缺乏改造工具,所以最終的產品會在機身結構的強度上有所下降,這是外殼的加厚也無法掩飾的。
機長「卡」不得不冒險撞入原聚集地的離線機收納庫中,沿著殘破的軌道飛馳,借助自己對地利的熟悉,去甩開死體兵。死體
兵已經入侵到這個地方,但是,因為沙耶病毒的瘋狂,大量的患者用幾倍的數量將死體兵堵住,不修不撓地戰鬥。朝四面八方望去,幾乎所有的交戰雙方,都已經將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對手身上,就連巨大的離線機在身邊駛過,也沒有干擾的行為。
原住民送了一口氣,但聲音卻相當乾澀,因為,這些和死體兵戰鬥的感染者,原本是他們的同胞,也是摧毀整個聚集地的最大幫兇。若非沙耶病毒的傳染性太過激烈,無法制止,末日真理教和素體生命聯合起來,也很難將聚集地摧毀得如此徹底,因為,他們的人數太少了。
離線機總算擺脫死體兵構成的「蟻群」,繞了幾個圈後,越過一個生活區的上方,機身下方的景象滿目瘡痍,讓人不忍目睹,大量的感染者屍體侵蝕了構造體建築,形成一大片血肉構成的膿包和菌毯,甚至有一些地方,已經出現純粹由血肉增殖而形成的人體輪廓,就像是一個人硬生生從構造體材質中「長」了出來。
我不知道,這裡會不會形成「沙耶」,在過去的末日幻境中,「沙耶」的成型要更加迅速。但目前來說,這片生活僅僅是被充滿了死亡味道的寂靜包圍著,描繪出一副怪異又讓人絕望的景象。就像是末日,就像是地獄,甚至於,僅僅從視覺刺激來說,末日和地獄都遠遠不足以描繪這個景象給人的衝擊——原住民們的身體包裹在厚重的防護服中,但是,從他們停滯的動作,完全可以看得出來,他們此時的心情。
這裡是他們誕生成長的地方,是他們的家園,他們原本認為,這個聚集地無論遭到怎樣的打擊,都會一直存在下去,將維多利亞重工物化區全部改造成適宜人類生存的環境,進而發展壯大,找到離開這片區域的方法。那是從祖先開始,很多代人傳流下來的夢想,此時此刻,卻遭受了形容根絕般的災禍。我想像著,原住民們的遭遇,和我過去在末日幻境中,被「神秘」入侵的地方沒有太大的區別,我已經見過很多人,面對這樣的情況時的變化。這些原住民在觀念上和外界的人類有所區別,但是,一些本質卻是共通的。我想,自己可以理解他們此時的心情。
「有求救信號!」機長「卡」冷靜的聲音打斷了瀰漫在機艙內,不斷沸騰,又不斷壓抑著的氣氛。他是改造人,已經在理論上剝離了情緒對理性的影響,可以說,他是此時此刻最清醒的原住民。而他帶來的消息,讓其他的原住民真的沸騰起來。
「你沒有看錯嗎?卡!在這個時候釋放信號,可是會暴露隔離區存在的!」一個原住民喊道。
「我沒有看錯,也許他們真的到了不得不搏一下的地步。」機長「卡」沉聲說:「我要加速了,方向北,距離兩千。」伴隨著話聲,機身再次劇烈傾斜,從滿是血肉的建築間穿插而去。
一路上沒有遭遇攔截,在前方,卻有動靜逐漸變得清晰起來,應該是戰鬥。因為已經脫離了靜默航行模式,所以整一片透明的舷窗沒有關上,所有人都能看到一棟建築群構成的「山崖」在崩塌。又前進了一段距離,就有巨大的衝擊掀起氣浪,夾雜著碎片湧過機身,接連不斷地擊打出聲,甚至在厚重的裝甲上割開一條深深的痕跡,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些碎片中不存在沙耶病毒的血肉,不至於讓整個機身都被那些惡性血肉侵蝕。
「目標確認,是素體生命,兩個!」伴隨機長「卡」的聲音,武器模塊的炮口開始轉移,不斷調整焦距,試圖對其中一個素體生命進行集火,之前遭遇大群死體兵時都沒用上的「巨矛」也已經搭載到發射口上。這些「巨矛」比我剛遇到「加」的那支搜索隊時,用以驅趕素體生命的那些矛體彈藥更加巨大,想當然在威力也會更強。
下一刻,離線機猛然向後一頓,就見到一團物質破開氣浪,在飛行中不斷拉伸,最終形如一根格外巨大的光狀長矛,實際上,那並非「一根」,而是由密集的炮火聚合而成的。離線機追逐著光狀長矛向前飛馳,但卻逐漸被拉開距離,即便如此,我們和求救信號的源頭也已經很近了,用肉眼也能隱約看到那個被選為攻擊目標的素體生命。只見那個身影好似鳥兒一樣懸停在半空,似乎正要開始第二輪攻擊,卻一轉頭,就和我們對上了眼。
它在最後一刻發現了光狀長矛,卻似乎來不及反應,瞬息間就被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