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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032 異變的開端 文 / 全部成為F

    在這個平凡的世界中,我的生活就如同末日幻境中,接觸到廁所怪談之前那般簡單,就像是那因為廁所怪談而中斷的時間在這裡得到了延續。我不清楚這樣的生活會持續到什麼時候,心中也一直保留著異常會在某一刻來襲的擔憂。我沿著彷彿就是自己本該走上的道路,以一個優等生的身份學習、觀察、聆聽、尋找,這個世界的正常,無法消弭「江」在我的噩夢中所帶來的悸動。我所經歷的世界,無論是現實還是虛幻,都無法讓我找到一個確定的基準,以徹底將現實和虛幻區分開來,所以,哪怕是在這個無比真實又正常的世界中,我的真實基準參照仍舊只有一個,那就是「江」。

    若「江」不存在,那麼,這個世界就定然和末日幻境、病院現實擁有本質上的巨大區別,但是,「江」的存在,讓這個世界和它們便不存在本質上的區別——這是我所找到的,最容易讓自己保持思維邏輯和頭腦清醒的辦法,即便,這樣的世界觀,必然讓我和他人眼中的「正常」搭不上干係。

    不過,有一點好處就在於,因為其他人無法觀測和認知「江」的存在,所以,也就很難察覺到我和他們之間的本質區別。這讓我在大部分時間中,看起來是「正常」的,阮黎醫生也認為我的病情有所好轉而感到欣慰,只是免不了加深了心理指導方面的工作,因為,在她的眼中,我有太多的病情復發的前科。

    當然,在這個世界,能夠認知到我的「不正常」的人。似乎就只有阮黎醫生一人而已。

    我沉默地觀測自我和他人,閱讀著阮黎醫生的心理學書籍,不過,阮黎醫生比較反對我去鑽研其中的部分理論,因為,她認為。明白心理學知識並嘗試應用在自己身上,如果是一個正常人,那麼是值得鼓勵的,但是,若是一名精神病人,那就不一定是一件好事。「病者無法自醫」的情況,在心理學中是極為常見的情況,雖然這個結論有些匪夷所思,但是。事實更讓人瞠目結舌。在大多數病例中,心理上有毛病的人,一旦深入鑽研心理學,用以解讀自身,即便最初是懷著病者自醫的想法,但是,其結果總是會「鞏固」自身的病情。

    「心理學可以總結多數人心理層面上的相同點,也可以幫助一個人找出自身心理層面上。異於他人的地方,並嘗試做出解釋。可是,心理學所找到的異常點,卻並非是錯誤點。『錯誤』這個詞彙是十分曖昧的,必須基於一個嚴格的系統進行嚴格的定義,人們常識中的錯誤,便是基於人類社會系統發展需求而嚴格定義出的概念。我們說一個人犯了錯,並不意味著,它在絕對意義上是錯誤的,而僅僅是局限於一個嚴格而狹小的範圍內,不利於本身的成長亦或者一個社交系統的運轉。」阮黎醫生嚴肅地對我解釋到:「但是。心理學並不僅僅是社會心理學,它的觸手涉及到方方面面,並且,並會對一個人的錯誤給予不同的解答。一個人的異常點,它有可能在某些方面體現出錯誤的一面,但是,在心理學的解析下,卻會在更多方面呈現其非錯誤性。」

    「也就是說,一個心理有問題的人一旦鑽研了心理學,用心理學去解讀自身的問題,往往會趨向於自己的心理問題並非是問題的結論?」我已經明白阮黎醫生的意思了。

    「是的,這裡有一個關於吃人的精神病人的案例。」阮黎醫生從櫃子上的檔案袋中取出一份資料,示意我看看,「吃人對於如今的人類社會觀念來說是極為錯誤而異常的,這一點你不會否認吧?」

    我點點頭,將資料打開。

    「可是,這種錯誤和異常,其中包含的因素,並不僅僅是心理問題,還涉及到倫理問題,生物學問題等等,它是一種綜合性的,符合人類社會發展的嚴格定義。但是,僅僅單純從心理學研究的角度出發,卻可以得出吃人並非錯誤的結論,所謂的同類不相食的普世觀念,其實是基於一個極高的社會物質基礎上,以人類自身的生物性和智慧性定義下來的觀念。正因為這個觀念成立的基礎太高了,所以,其實是非常脆弱的,在純粹的心理學中簡直不堪一擊。因為,心理學將會剝離一切觀念的基礎,以便於研究構成這些觀念的過程中,各種因素對心理的影響。」阮黎醫生頓了頓,不由得問道:「我說的也許太複雜了,阿川你能明白嗎?」

    我還是點點頭,雖然的確有些複雜,但我還是大致明白其中的意思:「你的意思是,人類的心理活動和觀念成型,其實就像是一灘渾濁的污水,想要解析污水的成份,以及這些成分的相互作用,以便於明白這些污水的本質和形成,就會採取分離污水成份的方式,讓污水淨化,然後再用這些分離出來的成份去復原污水,並在這個過程中進行解析。」

    「是的,很樸素的研究方法,不是嗎?」阮黎醫生微微露出笑容,「但是,你自己也說了,污水或許是有毒的,但是,在分離了成份之後,所得到的,不過是淨水和再基礎不過的其它成分而已。那個吃人的傢伙就是這樣,明明知道自己的作為是不對的,違反世俗觀念和普世價值的,他最初只想要通過心理學去治療自己,所以才學習心理學,但是,依靠心理學將自己的心理解析拆分後,卻只能看到一片純淨……」阮黎醫生說到這裡,臉上露出悲哀的神色。

    「所以,他不再認為自己是污穢而錯誤的,心理學改變了他作為人類社會一個環節的基礎觀念,反而鞏固了他的異常,他不再將自己的異常視為異常,與之相對的,原來的正常,就變成了不正常。或者是,談不上正常或異常的,沒有對錯的,毫無價值和偏向性的東西。」阮黎醫生說到這裡,深深歎了一口氣:「然後,他變成了一個變態殺人狂。一個吃人的惡魔,至死都不會悔改。因為,心理學讓他認定了,自己才是正確的。也許,心理學就是這樣一種東西,它並非是為了糾正什麼,而僅僅是放大什麼,讓人們看到它——至於消滅它、改造它亦或者,是認定它。並非取決於出聲後培養出來的觀念,而僅僅在於,人類天性的選擇。」阮黎醫生這般說到。

    「我覺得你的這個看法有些悲觀。」我仍舊無法說她的看法是正確的還是錯誤的,因為,這是一位心理學專家在自己領域所得到的感悟,不過,說它悲觀,卻是我自己的想法。也覺得不需要掩飾。

    「或許吧。人類太過複雜,越是研究心理學。就越是覺得它太過複雜。」阮黎醫生捏了捏鼻樑,「太複雜的東西,總是不討人喜歡的,即便是喜歡複雜而精緻的結構的研究者,也會被這種超乎想像的複雜晃花了雙眼。它有一種魔性,讓我覺得每一次為病者治療。都好似有一個自我站在懸崖上,隨時都有可能掉下去。可是,與此同時,又如此地讓人欲罷不能,越是情況嚴重的病例。就越是讓人想要鑽入其深處,看看裡面有些什麼。」

    「可是,那好似一個無底又黑暗的深淵,太過投入,就有可能永遠都出不來了。」我接著她的話說到,阮黎醫生驚訝地看著我,「我也有這樣的感覺,媽媽。」我如此回答到。

    阮黎醫生的表情變得格外豐富,她的聲音有些顫抖,但好久沒有發出一個準確的音節,不一會,她控制住自己的心情。

    「阿川,你終於叫我媽媽了,這是自你發病以後,這麼多年來,第一次這麼叫我。」阮黎醫生摘下眼鏡,擦了擦眼角,「媽媽很開心,你不知道,媽媽有多麼開心。」

    我只能保持沉默,不知道這個時候該用什麼表情,說出「媽媽」這個詞的時候,我的心中已經沒有半點抗拒和彆扭,彷彿本就應該如此,只是,阮黎醫生的反應有些太大了,反而讓我有些窘迫。

    阮黎醫生似乎看出來了,連忙將話題轉正,說:「總之,今後不要太過鑽研心理學了,也不要自己用心理學去解析或治療自己,那是身為第三者的醫生才能做的事情,而作為當事人的病人,這麼做只會讓自己的病情加深而已。我並非是反對你閱讀這些書籍,只是,在目前情況下,不需要你用這些書籍裡的知識為自己做任何事情。我們必須謹慎一些,以前,你還是個孩子,而我也沒有注意提醒你,也許,就算提醒,你也不會聽吧。不過,阿川,你已經比以前更加聰明,更加成熟了,所以,我認為你擁有足夠的自制力。我們必須謹慎,可能讓你的病情加重的危險,都不要觸及。」

    「知道了。」我正視阮黎醫生的視線回答到,我並沒有說謊,使用心理學會鞏固自己的心防,這是顯而易見的結果,而我已經不需要再去鞏固自己的心防了,因為,它已經比鋼筋水泥還要堅固,「江」的存在,就像是不斷加深效果的強效粘合劑一樣。

    阮黎醫生滿意地點點頭。

    於是我告辭,這一天就這麼度過了。我繼續寫作業,看電視,在網絡上搜索資料,真江她們的情報依舊沒有任何進展,即便阮黎醫生已經拜託她的國際友人幫忙,但是,即便有我給出的描述,似乎也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情。僱傭人手就需要花費不少的資金,雖然阮黎醫生身為一名心理學專家,也頗有身家,但是,我卻不能讓她將自己的錢大量投入到尋人啟事中。很快,我就不再提起關於真江她們的事情。

    然後,這一天放學的時候,我遇到了一個之前未曾想過會再見到,但是,在這裡見到他卻又覺得理所當然的人。當然,理所當然並不代表我希望他出現,或者說,我希望他一輩子都不要出現在我的面前,他的出現,意味著情況變得更加複雜,我的生活,這個平凡的世界。都要掀起一番波瀾,甚至轉變為驚濤駭浪。從某種角度來說,他在我的認知中所扮演的角色,幾乎就是一切異變的最初。

    「末日代理人,卡門……」我用複雜的目光看著這個男人,他仍舊是那身不變的深紅色風衣。包裹著高達兩公尺的消瘦身軀,紅色的寬簷帽,將他的臉龐隱藏在陰影中。邪惡和典雅完美糅合在他的形象裡,他筆直地站在我家門前,一手壓著帽子,似乎從很久以前就一直站在那兒,被孤獨和桀驁環抱著。他很不正常,任何人看到他,第一個想起的代詞或許應該不是「他」。而是「它」。顏色、姿態和形狀,都充滿了一種驚人的壓力,彷彿浸泡在屍山血海之中,連空氣也變得粘稠血紅起來。

    就如同我在廁所怪談中,所看到的他一樣,他的手中,仍舊抓著一個沙漏。聽到我的招呼,他彷彿從長久的思考中醒來。帽簷下的陰影中裂開一個弧度。他在笑,有一種驚悚的感覺。兩隻眼睛從陰影中亮起來。臉部的輪廓更加不像是人了,更像是融化在黑暗中的濃霧。

    有一些東西開始在腦海中浮現,確切地說,我覺得那並非是我這個人格的記憶,而是來自於其他高川的,例如。此時在末日幻境倫敦的另一個高川。因為太過深刻的緣故,所以,在眼前怪人的衝擊下,從深深的地方漂浮起來。這些記憶,印象和概念。讓我一時有些恍惚,和這位末日代理人的相遇,是第幾次了?自己,似乎明白關於他的更多的事情。

    「好久不見,高川。」他的聲音傳來,卻沒有他的形象和氣質,給人帶來的印象那般瘋狂。

    「好久不見,不知道我應該稱呼你為什麼?」我拋開腦海中那些雜訊,只以一個久違的一面之緣者的姿態,面對這位末日代理人。如今,我已經極為深刻地明白,他自稱末日代理人,並非只是一個酷酷的稱號,而是,他本身的行動,的確就是一種末日降臨的徵兆。他不站在末日幻境的任何勢力一邊,因為,他的立場,從一開始就已經注定了。

    一個以「江」為因,以「江」為果的存在。他代表的,是一個龐大又複雜的意志,這個意志到底是「病毒」的還是「江」的,其實並不需要深究,因為,在我如今的解讀中,「病毒」和「江」其實就是一體兩面,因為觀測角度不同,而呈現出來的片面形象罷了。從這個意義上,我反感「病毒」而喜歡「江」,其實是最為可笑滑稽又不合邏輯的,但是,感性使然,讓我也不打算改變。

    因此,換一個角度去看待這位末日代理人,他和我大致可以算做是同一方的吧。不過,要說我的出現,在某種意義上,就是「江」的出現,那麼,末日代理人的出現,自然也不會帶來任何好消息。

    「末日代理人,卡門,或者艾魯卡……我比較喜歡你稱呼我為卡門。」末日代理人卡門如此說到。

    「那麼,卡門,為什麼你會在這裡?」我問出了自認為最重要的問題。

    「因為你在這裡。」卡門饒有深意地回答道,他看著我的雙眼,我卻覺得,他是在透過我的心靈之窗,和深淵之下的「江」對視。開啟心靈之窗,走進意識深處的力量,在這個平凡的世界裡也是沒有效果的,不過,或許心理學暗示和催眠可以有更強的效力,我沒有嘗試過,因為在這之前,沒有這麼做的必要。我不喜歡窺視他人的內心,也不喜歡操縱他人的意識,戰鬥可以無所不用其極,不過,正常又平凡的生活,不需要如此極端的鬥爭手段。我武裝自己,僅僅是為了保持戰鬥的意志罷了。

    「那麼,換句話來問吧,你所求者為何物?」我直接了當地問道。

    「心中的自由。」卡門的聲音,也變得肅穆起來,他的回答是認真的。

    「向何處尋求?」我繼續問道。

    「意識的深處。」他回答。

    「你的終點在哪裡?」我又問。

    「江所在的地方。」他如此說到。

    「……江不在這裡體現。」我沉默了一會,告知於他。

    「那是因為時機未到。」卡門的聲音十分慎重。

    「時機為何?」我不由得問到。

    「精神統合裝置。」卡門那藏在陰影下的臉,勾起一道深深的弧度,顯然他已經胸有成竹。

    「精神統合裝置……在這裡?」我有些驚訝。

    「你不知道?」卡門的語氣顯得有些驚訝,但很快就沉寂下去,「你只是不願意去這麼想而已。精神統合裝置不在這裡,但是,這個世界是通往精神統合裝置所在的地方。既是陷阱,也是通路。」

    「所以,這個世界的真相,就是中繼器的陷阱?」我不由得苦笑,「這裡不是真實的嗎?我從來都沒有感覺過,這麼真實的世界。」

    「我從來都沒有說,這並非一個真實的世界。」卡門的聲音響起來,「它並非虛假,也並非真實,既是虛假也是真實,它在每個人的心靈深處,是相對於異常危險的,正常和平的體現,如果非要做一個定義,大概就是最現實的理想鄉吧。是不是很難想像?納粹中繼器的最強防禦,竟然是這樣的一個世界,但是,正因為所有的異常都不存在,所以,從某種意義上,的確是針對任何擁有異常和神秘的入侵者的最強防禦,我喜歡稱呼這裡為絕對領域。」

    「這是我希望的,也是他人所希望的世界?」我轉過身,看向走廊窗外的都市風景,夕陽的光輝,讓水泥鋼筋建築群的輪廓變得柔和起來,就像是,沐浴在一種被神眷顧的溫暖之中,「我喜歡這個世界,但是,這個世界並不歡迎我們這樣的存在。」

    「是的,所以,我們的選擇只有一個。」卡門說,我的直覺開始出現異樣的反應,那是異常出現時的直覺,我猛然轉過頭,只看到卡門手中的沙漏,已經開始落沙,它就像是一個信號,而且是已經響起的信號,充滿了不詳,不需要解釋,也能讓凝視者下意識覺察,有什麼變化已經開始發生了。

    我二話不說,掏出藏在書包中的匕首刺去。我要阻止這個世界發生變化,這是早已經堅定的想法,它不應該走向末日,因為,它的存在,就像是心靈中最後的港灣。卡門之前也說了,這個世界,是構成整個末日幻境的人們美好願景的體現,是現實化的理想鄉。我愛著這個世界,即便一直無法融入其中。

    哪怕,這不是真實,而僅僅是一個夢,也沒關係,我不想讓它變成噩夢的心情,是十分真實的。

    所以,必須阻止,哪怕導致異變的,是在行動上,和我殊歸同途的存在,是可怕又強大的,本應該不會成為敵人的存在。我已經沒有了超凡力量,就只是一個普通人而已,理論上,面前的卡門也是如此,只是,他手中的沙漏,很可能打破這個定論。

    自己的舉動充滿危險,我明白,但是,該做的,絕對不會放棄!

    我揮動匕首,雖然沒有了魔紋超能,身體素質也大幅度下降,但是,戰鬥的因子,早就已經在這些日子的鍛練中復甦。我的腳步輕盈,平衡性也達到了目前的最佳狀態,如同弧光劃過的鋒刃,緊貼著卡門的脖子,又在他後仰的同時,於半途轉向他持著沙漏的那隻手。

    在即將切中卡門的手腕時,他的身體陡然衝進我的內懷,錯開匕首的鋒刃,空餘的手掌抵住我的下顎。一股巨大的力量直接砸在我的牙關上,我只覺得大腦一懵,整個人便騰空而起,重重撞在堅硬的牆壁上,只覺得脊椎都開始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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