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773 夜幕下 文 / 全部成為F
無頭騎士被擊破後,在火光照映的夜幕下,寂靜的戰後廢墟變得喧囂起來。直升機、消防車、警車,乃至於軍隊運輸車輛從四面八方朝同一個中心匯聚。很快,大量標示禁製出入的醒標和黃帶將兩棟樓周邊一百米以內的區域封鎖,不過,儘管兩棟大樓被焚燒的場面相當驚人,卻因為戰鬥發生在深夜,而且戰場開啟之前,就已經徹底清理過本地人員的緣故,所以並沒有太多的閒雜人等湊熱鬧。
正如耳語者們所預料的那樣,當政府部門人員抵達現場的時候,這一帶除了他們自己製造出來的聲響,只餘下一種讓人毛骨悚然,充滿了異常的寂靜。逗留在這一帶的普通人都死了,而且,因為非正常死亡,連屍骸都沒有留下,卻能夠從些微的痕跡,神秘力量殘留的「氣味」中,感受到死者在這個過程中散發出來的負面情緒殘餘,就如同行走在亂葬崗時,總覺得有許多不乾淨的東西在暗中注視自己,詛咒自己,讓人不由得生出更多不詳的幻象和錯覺。哪怕是和平時沒什麼不同的夜風拂過身邊,吹響了樹梢,看到自己留在牆壁上的影子,也會有一種風聲鶴唳的感覺。
雖然身居高位,也掌握一定的實權,被訓練有素的保鏢護衛在旁,也不由得讓這些硬著頭皮趕上架的負責人暗罵一聲「晦氣」。
這些身為普通人,卻不得不接觸「神秘」的人們,到底如何與八景進行善後處理的研討暫且不提。高速在都市水泥森林中奔馳跳躍的義體高川和笑夜有了這麼一段對話:
「這些灰絲比預想的還要堅韌,明明是連無頭騎士的身體都能一次性粉碎的衝擊,卻能很好地進行反彈,為什麼在開始的時候。卻輕易地被無頭騎士扯斷呢?」義體高川的問題,來自於最後一擊時,自己借助灰絲牢籠來回反彈的經歷。在不斷加速的過程中,每一次對灰絲產生的衝擊,也在同步加強,在發出最後一擊的那一次反彈時。灰絲所承受的力量,其實比擊潰無頭騎士的那一拳只弱了一籌,卻比無頭騎士最初破除灰絲糾纏和包圍時使用的力量強了許多倍。無頭騎士能夠破解的灰絲,卻能夠承受自己的衝擊,這是義體高川一直都弄不明白的事情。那種理論上不可行的攻擊方式,只是過去的配合經驗,讓他明白自己可以這麼做,並且也按照感覺這麼做了而已。
這種感覺,很多時候。都會讓他深切體會到,自己和笑夜的潛在連繫是多麼深刻。
「不知道。用來攻擊敵人的時候,總會有一種使不出全力的感覺。」笑夜也滿腹疑惑,但很快就平靜下來,這個問題從很早以前就注意到了,高川也不是第一次質疑,如今再次提起,不過是因為他「失憶」了而已。不過。高川這種就算不明白,但卻不懷疑冥冥中產生的感覺。遵循感應行動的方式,卻讓她每次都能品嚐到感受到被信任和宛如心有靈犀的喜悅,「但是,輔助阿川的話,總覺得擁有無窮的力量,大概這就是這樣的我之所以存在的使命吧。阿川。我很高興,也很自豪。」
不明白,但是,不需要明白,相信彼此之間的連繫所產生的感應。所體現的結果,這樣的關係,無論是義體高川還是笑夜,都是格外珍惜的。說到底,無法跳脫出這個世界去觀測的話,對大多數人來說,這個世界沒道理,違背常識,神秘詭異的東西,實在太多了。
笑夜是真正不太明白自己和高川之間的連繫和感應到底是怎麼回事,只是根據自己的心情、想法和本能去接受。但是,義體高川,卻可以憑借「現實」層面的視角和情報,來為這些看似違背常理的情況,給出一些似乎可行的解釋。
不過,義體高川將視線從笑夜身上移開了,因為,在他的心中,解釋與否,其實已經不重要了。
兩人終於停下腳步時,落在距離戰場幾千米外的街道邊,這片地區單看建築的規模和架勢,就足以讓人們感到要比之前所在的地方繁華得多。不過,因為這一帶同樣沒有深夜營業的場所,所以,這些繁華暫時被一種沉靜的味道掩蓋下來。
包括義體高川和笑夜所在的這條街道在內,這一帶的幾個十字路所連繫起來的街道,在整個城市的交通樞紐中佔據了相當重要的位置。就算是深夜時分,沒什麼人聲,但是車輛的行駛聲卻比之前路過的地方更為緊湊。路燈相當密集,光色也十分明亮,只是比起白天人滿為患的步行街道,此時空無一人的場景,顯得有些過於開闊。此時此景,若是有這麼一個人獨自一人坐在路燈下的長椅上,是相當顯眼的,更何況,這個人的衣裝打扮相對普通人來說,十分獨特而罕見——看起來就像是傳教的神父,對居住在這個城市的人來說,往往只有在電影中才能看到。這座城市沒有教堂,只有一些教會下屬的面向當地孩童和殘疾人士的福利基金工作站,雖然近些年來,不少人喜歡上了外來教會所帶來的生活方式,但大體上,僅僅是視之為一種時尚,真正意義上的教徒,在這個城市中是很少見的。
因為沒有足夠的信徒,甚至沒有教堂,所以,幾乎沒什麼傳教士會在本地散佈福音——儘管,傳教士的工作,本來就是開墾信主的土壤,越是沒有教徒的根基,就越是應該投入精力。不過,大約是受限於發展精力、財力和政府方面的支持等種種因素,在這個城市,的確從來都沒有聽說過有什麼教會人員現身於公共場所。本地節慶日所舉辦的所謂的信徒活動,都是一些愛好者或營業者假借名頭舉辦的,不過,所涉及的教派方面,似乎也樂見其成,會給予一些物資上的協助。
高川和笑夜對這些事情雖然談不上瞭如指掌。但也並非充耳不聞,畢竟,耳語者自他們高中時代成立以來,事務通常涉及「神秘」,而在神秘學經典中,「教派」本身往往扮演著十分重要的角色。若說不好奇。沒去主動接觸,是根本不可能的。不過,這個城市的教派物事,的確沒什麼好說頭的,不存在任何「神秘」,這讓耳語者在最初幾年有些失望。而在上了大學之後,入教成為了一種風尚,年輕人參與或自行舉辦教派活動就相當頻繁了,幾乎每一個較為重要的節假日。這類活動都會成為學生遊玩或打工的首選之一。
爭取到教派的名目,就能拉到贊助,只要是腦袋還能正常思考,就能賺錢,而且是一大筆錢。對於城市生活來說,這一點十分重要。高川、笑夜和八景在大學時,也有這方面的經歷,起初是為了偵查教派的神秘性。但很快就成為一個借口,主要目的變成為耳語者賺取活動經費了。
「說起來。在這個城市裡看到的神父,這個人是第二個吧?」笑夜和義體高川站在建築大樓的邊緣,俯瞰著那名神父打扮的男子。讓兩人肯定,這個人是一名神父的理由,並不單單在於他的打扮,單純做神父打扮。和真正行使傳教士使命和責任的人,在感覺上有相當大的差別,尤其,這名神父哪怕是不言不語,一動不動地坐在長椅上。這種和普通人差異極大的感覺,仍舊十分強烈。
而且,這身神父打扮,實在太熟悉了。雖然傳教士的服裝基本上都是相似而樸素的,不過,總會在細節上有些差別。而身下這名神父的服飾細節,則和兩人認識的那個人完全相同。
「席森神父,是第一個。」義體高川說:「只要是末日真理教的幹部,都是這幅打扮嗎?」
「看起來……有些不對勁。」笑夜凝視著下方一動不動的身影說。
「死了。」義體高川的感覺,在看到這個身影的第一時間,就已經完成了對這名神父的描述,「是巒重。」
兩人齊身躍下,並肩朝神父所在的長椅走去。他們之所以來到這裡,毫無意外地找到這個人,完全是義體高川那冥冥中的感覺指引。對於因為這個神父的存在,而產生的更多感覺性資訊,無論是義體高川還是笑夜,都沒有半點懷疑。這個人就是近期被末日真理教下放到這個城市,主持山羊公會具體行動的巒重本人,而他之所以安靜地坐在那裡,是因為,他已經死了。
在視網膜屏幕中,這個人的**生理活動特徵還相當明顯,只是如同睡熟了一般平緩,不過,這並不干擾他對「這個人已經死亡」的感覺性認知。
兩人繞過長椅,來到神父的正面,笑夜的灰絲彈出,將對方捆束起來,抬起他一直垂下的臉。視網膜屏幕對照他的臉型,和已知的巒重個人信息進行對比,的確是高中時代的巒重長大後的模樣。他沒有閉上雙眼,但是,瞳孔卻顯得無神晦暗,就像是精氣神被抽了一乾二淨,如果不是灰絲支撐他的姿勢,恐怕在觸碰他的身體時,整個人就會無力地滑倒在長椅上吧。
「活死人?植物人?」暫時只有這種描述來形容巒重此時的狀態。灰絲穿刺到他的腦殼中,又分裂出另一端,插入義體高川的後頸數據接口。視網膜屏幕中,大量的數據和示波圖翻滾呈現。
「思維波消失了,只剩下維持生理最低限度運作需求的腦波變化。」義體高川呼出一口氣,做下最後的判決:「巒重的人格意識,已經不存在了,這裡的只是一具單純的肉殼而已。」
「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的死亡方式。」笑夜的灰絲,繼續纏繞在巒重的身上,將他從頭到腳包裹起來,「有和末日真理教作對的意識行走者來到這個城市了嗎?巒重不是簡單就能殺死的角色,那個殺人者很可能是意識類神秘的專家。」畢竟,排除末日真理教的巫師們,還真沒見過有多少人可以同時擁有複數種類的神秘力量。
雖然沒有正式交手,但就算現在看到是一具屍體,笑夜也有一種強烈而清晰的感覺——巒重並不是虛有其表的敵人。能夠在人格意識層面上抹殺巒重這種末日真理教幹部的人,就算不單單擁有意識類神秘力量,也必然是在這個方面投入了巨大的精力。還擁有第二種更加強大的能力是幾率極低的情況。
她不免將這個意識行走者的假設存在,與高川今晚的異常夢遊舉止聯繫起來。而且,這種聯想並沒有讓她產生荒謬的感覺,雖然猶如還隔著一層迷霧,卻有一種真相已經十分接近的味道。
笑夜有些擔心這個意識行走者的存在,會對高川。乃至於耳語者的其他人,以及耳語者於這個城市的行動帶來負面影響。雖然看不見笑夜隱藏在羅夏墨跡面具下的表情,但是,義體高川開口了:「不要擔心,我大約知道是哪個傢伙。」笑夜所聯想到的情況,他也已經想到了,而且,因為親身經歷的緣故,在線索方面更加充足。
類似於人格意識腫瘤般存在的少年高川。以意識行走者的形態釋放力量,這並不是什麼很難想像的事情。體驗過境界線到底是怎樣一種高端意識性神秘力量的義體高川,幾乎已經判斷出巒重死亡前後所發生的事情。
「是阿川認識的人嗎?朋友?敵人?」笑夜的聲音一直都十分平靜,不過,義體高川卻希望,平靜的僅僅是聲音,而並非她的內心。只是,無論自己多麼擔心。該使用灰燼使者變身時,笑夜還是會毫不猶豫地使用。而且。完全無法從灰燼使者狀態下的她身上看出任何不妥來。那身灰黑色的一體式緊身裝束,徹徹底底地,真正意義上地,將笑夜這個人包裹遮掩住了。
「最親密的朋友,也是最危險的敵人。」義體高川和笑夜對視著,終於露出微笑。「現在,應該是朋友吧。」
「也就是說,在將來會是危險的敵人?」笑夜的面具上,羅夏墨跡圖案變幻著,彷彿在描述她的心情。不過。到底在提問時,到底是怎樣的一種心情,義體高川並沒有主動去臆測。
「不要擔心,高川是不會死的,高川會永遠陪在笑夜的身邊。」義體高川僅僅是微笑著,對笑夜如此說到。
笑夜和高川凝視了半晌,微微偏過頭,因為那個方向,有一些動靜引起了兩人的注意。很快,不僅僅是那個方向,更多的波動,從四面八方包圍了兩人。人行道上,緊貼著商店櫥窗的地方,招牌和窗台上,天台和天橋的邊緣,白色斑馬線上,一串串的人影疾馳而來。在燈光的照明中顯露出披掛斗篷的身形,一個緊接著一個落在笑夜和高川的四周,兩人包圍起來。
三人、五人、十人、一隊、兩隊、三四隊……上百名用斗篷掩蓋自己模樣的不善來者,無聲散發出清晰的敵意,或是站在地上,或是立於高處,構成一張沒有死角的包圍網。不知何時,街道上不時響起的車輛行駛的聲音已經消失了,空曠的街道廣場,漂浮著讓人心神緊繃的凝重。
視網膜屏幕不斷追尋著每一個包圍者的裝扮細節,雖然藏在斗篷中,但是,有些特徵,卻能夠通過隱約可見的線索判斷出來。「哼,又是一群鬣狗。」義體高川的聲音資訊,通過數據接口,在灰絲中奔流著,「是因為頭兒沒有準時抵達,所以才來看看到底是什麼情況嗎?」
「和狙擊我們的人數一樣多。」笑夜在的聲音,傳達到義體高川的腦海中,「總數兩百的鬣狗,至少也是山羊公會在這個城市的戰力儲備的五分之一了吧。」
「我覺得差不多有一半了。」義體高川說:「我不覺得這些年來,不依靠其他城市的支持,他們自己能夠將這支部隊恢復到過去一半的人數,四分之一,是一個比較合適的數值。」在耳語者保存的戰役情報中,這個城市的山羊公會最鼎盛的時期,「鬣狗」的總人數達到兩千,卻沒有超過三千。當年耳語者對這支專屬特種作戰部隊的殲滅是相當徹底的,之後也一直沒有停止對這只部隊的殘留份子進行獵殺。雖然距離最初的殲滅戰已經過去了將近十年,但是,在不間斷也不放鬆的針對性打擊中,山羊公會能夠暗中積累起來的新「鬣狗」,能夠達到過去總數的四分之一,也就是五六百人,在腦硬體的判斷中,是可能性最大的數字。
這些人的身體隱藏在斗篷下,但是,從細節處透露的打扮,卻明擺著是士兵的特種作戰服,雖然沒有立刻掏出槍械,也沒有立刻開啟戰鬥的意思,但是,在視網膜屏幕中,他們擺放槍械武器的位置,已經被勾勒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