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730 雙位一體 文 / 全部成為F
左眼球如有自己意識般劇烈跳動起來,痛苦宛如電流一般沿著神經長驅直入,瞬間就遍及身體的每一個角落。我的體內有什麼東西在消失,但是,這種痛苦就如同一張巨網,將這東西網住又拉了回來。視網膜屏幕中彈出大量亂碼的警告窗口,讓我明白,這是「江」的干涉。這顆凝聚了「江」之力的左眼,鎮壓了艾魯卡對超能的剝離。
僅僅是一個呼吸的時間,身體就好似要被什麼東西從內部撐破了,明明是無比堅韌的義體,卻在這時給我一種氣球般的脆弱感。義體在此期間,損傷度迅速攀升,很快就超過了百分之三十,不過,身體破裂的情況最終還是沒有出現。
一瞬間,一個紅色的身影,從我的體內彈出。和我相互對視著,飄忽的深紅色宛如霧氣構成的人形在十米外立定。四周的紅霧飛快撲到這個人形的身上,它的輪廓迅速變得凝實。
「果然,將這顆眼球扔出來是正確的選擇。」重新成形的艾魯卡,凝視著我的左眼說到。
「這是『江』在那個時候灌入你體內的力量?」我一直都有這樣的想法,末日真理教的巫師能夠動用的「江」之力,除了是艾魯卡帶去,又能會是怎麼擁有的呢?
「沒錯,這是它於我體內的一部分。」艾魯卡那藏匿在陰影中的面容,勾勒出一道彎月般笑容,卻顯得格外陰森,「但也是我不需要的一部分。想必你也十分清楚,它的情況有多麼特殊。」它,自然就是「江」。不過,艾魯卡話中的真意,我雖然隱約可以猜到,卻並不十分清晰。
「在很多時候,用它的力量對付你的話,會出現失效甚至反而對你產生增益效果。因為。它的正體就在你的體內。雖然我們共用一個身體,但很遺憾,它的意志似乎更加偏向你,這也是讓我落得如今下場的最重要的原因。」艾魯卡就如同勝券在握般,有條不紊地講述自己的想法,我也不打算打斷他,因為。我也想知道,他在這個行為中所體現出來的對「江」這種存在的思索。艾魯卡既然已經動手,就證明他有一定程度的把握,也同樣證明,這個行動背後的判斷,並不是完全錯誤的。
在這裡單純和他做出勝負。無論是勝還是負,對未來的行動雖然也有一定的影響,卻並不是至關重要的影響。會對我的計劃產生決定性威脅的,並不是艾魯卡,而是「江」,所以,在我看來。無論是在什麼情況下,即便自己將會遭遇慘敗,哪怕是會因此失去超能,因此死亡,收集「江」的情報,也仍舊是優先的事項。
「和你一樣,我也是江的載體,但卻是比你更加重要的載體。」我冷靜的說到。
「是的。但也不是這麼簡單。」艾魯卡壓了壓帽簷,冷笑著說:「它的整體意志呈現出偏向性,但是,它的意志並不是統一的。我想,你也察覺到這一點了吧,高川,如果你真的繼承了之前的你所擁有的資訊。就一定清楚,它的人格性質,就如同它的病毒性質一樣,不斷地分裂。分裂,分裂——到底有多少個它,沒有人可以說清楚,雖然有無數個它,但每一個它之間,在具備個性的同時,也擁有共性。它對你的偏向,只是共性中的一種。」
沒錯,即便沒有過去的高川留下的資訊,在和「江」、「近江」和「右江」的接觸中,我也已經隱約察覺到了,既然在末日幻境中的映射體擁有不同的個性,甚至於這種個性差異,與一直被視為正體的,於「現實」層面作為病毒存在的那個「江」截然不同。那麼,也許可以認為,無論是「現實」層面的「江」,還是末日幻境中的「近江」和「右江」,都只是真正的「江」的一個側面,一個片段而已。
無論是「現實」層面,以病毒本體意志體現的「江」,還是比較人性化的映射體「近江」,亦或者,介於兩者之間的「右江」,都無法單一代表「整體的江」。完全意義上的整體的「江」比想像中更加複雜,讓人如瞎子摸象,霧裡看花,完全無法進行一個形象化的測定。甚至於,是不是有這麼一個完全意義上的整體「江」都無法肯定,雖然,從目前為止遭遇的情況來看,這些不同側面和片段的「江」是擁有一定共性的,但也無法否定,會有那麼一些不依循這種表面上的共性的「江」存在。
換句話來說,雖然至今為止的「江」之意志都偏向「高川」,就連以病毒本體意志出現,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視為正體的「江」也是如此。但是,卻不能肯定,所有的「江」都是偏向「高川」的。艾魯卡要說的就是這一點嗎?
我沉默著,等待艾魯卡的解釋。
「也許,你在想,就連病毒本體意志的它,也是偏向你的。」艾魯卡宛如看穿了我的心思般,冷笑著:「很可惜,這就是你犯下的最大的錯誤。病毒就是病毒,它遵循的,永遠都是病毒的本能。其他人性化的它,或許會因為人性化的緣故,對你有所偏袒,但是,病毒的它即便展現出一定的意識性,這種意識性也是極為機械的,頑固的,其代表的病毒特性,用人格來形容,其實是不完全正確的。高川,你學過心理學,應該知道人格結構吧?在弗洛伊德的心理動力論中,有提出過,精神的三大部分概念。」
他的提醒,讓我心中一沉。我想,我知道他到底想說些什麼了。
「本我,自我,超我。」我回想著關於這三個名詞的意義。
本我是潛意識形態下的思想,是與生俱來的人格結構基礎,也是日後發展出自我和超我的基礎,同時,也被視為「完全潛意識」,包括一切最為原始的、屬滿足本能衝動的**,如飢餓、生氣、**等。
自我從本我的基礎上發展而來,是諸多心理學派所構建的關鍵概念,雖然在用法上不盡相同。但大致上卻是共通的,指的是個人有意識的部分,被看作是人格的執行者,負責處理現實世界的事情。因此,在很多時候,外行人所談及的人格,其實僅僅是自我這一人格部分而已。
超我和本我在很多地方有相似性。但是功用和形成卻有所不同。同樣是從本我發展出來的部分,同樣也是人格有意識的部分,但是,超我在意識成份上所佔據的比例,卻比自我少得多。它並不負責處理現實世界的事情,但卻干涉著自我對現實事情的處理。可以說,是規範行事的一道準繩,也視為良知或內在的道德判斷。
本我和超我是對立的,自我居中進行調節。對三者的研究不免經常扯上形而上的哲學,因此,在某種角度上,也體現著神秘學中的三位一體的概念。
「沒錯。在我看來,以病毒意識存在的它,不是一個完整意義上的人格,僅僅是本我而已。」艾魯卡的笑容隱沒在陰影中,「而其它人性化的人格體現,也同樣不是完整意義上的人格——」
「是自我。」我不由得說到。
「是的,自我。」艾魯卡緩緩地說:「那麼,我問你。你覺得它那樣的存在,有超我嗎?」
「沒有。」我毫不猶豫地斷言到。如果按照人格三結構各自的定義,那麼,真正的「江」不存在超我,這就是我的想法,因為它不是人類,沒有道德和良知。超我傾向於站在「本我」的原始渴望的反對立場。維持個體的道德感、迴避禁忌。但是,以這個概念為基準,我所認識的「江」,即便是那些人性化的映射存在。例如「近江」,也都完全不符合。
「的確沒有,我也這麼認為。」艾魯卡點點頭,說:「如果將它所呈現出來的人格,縮小到單一人格結構的範圍,那麼,它其實是不完整的。雖然,從它的存在性角度來說,或許用三位一體的視角去看待,是沒有意義的。但是,同樣的,三位一體作為我能理解的最為鞏固的人格結構,卻可以讓我認為,它的人格結構是極為脆弱的,不安的,沒有超我的它,是沒有下限的。沒有人可以否認這種可能性,因為,就如同無法證實它那般,同樣無法對這個可能性證違。於是,我又有一個問題,高川。你為什麼會覺得,這麼脆弱的,不安的,沒有下限的存在,永遠都會偏向你呢?」
我沉默著,和艾魯卡針尖一般的目光對視,半晌後,我不由得露出會心的微笑,說到:「是的,雖然出發點和你不太一樣,而且,其過程有著太多的不明確,所以我自己也完全無法說清楚,但是,我得出的結論,和你沒有太大的區別——『江』不會永遠偏向『高川』」不僅僅是我,乃至於大多數的「高川」,也是這麼認為的吧。「江」不可信任,無論它過去的表現如何,對某個「高川」的態度如何,但就未來而言,仍舊充滿了濃濃的不確定性。它的能力,誰都不會小看,少年高川幻影說它能夠結束一切,也是不可辯駁的事實,但是,有這樣的能力的它,一定會這麼去做嗎?除了少年高川幻影之外的「高川」們,例如我這個高川,卻是充滿了憂慮。
所以,可以利用「江」的力量,卻不能依靠「江」的力量,與其將希望寄托在不被自己信任的他者身上上,不如去執行超級高川計劃,雖然過程困難,原理飄渺,但是,更加具備自力更生的踏實感。
聽著艾魯卡的分析,我不禁想到,原來自己對「江」的不信任,還可以從這個方面來解釋呀。但是,也就僅此而已,艾魯卡的話,無法讓現在的我產生半點動搖。即便他似乎準備用行動證明,我對抗「江」之力的儀仗,那種「江」對高川的偏向,只是一種錯覺而已。
但是,那又怎樣呢?雖然托「江」的干涉,我屢次脫離險境,但不可否認,我不認為它是善意的,甚至,我認為,它對我的干涉所導致讓我脫離險境的結果,並不是它有意識而為。僅僅是在它的行動中,所不經意濺起的漣漪所帶來的影響,對它而言,不過是附帶品、副產物這種程度的結果。
我一開始,就沒有將自己的成功和生存,寄托在「江」的意志和力量上,只是。它的意志和力量是如此沉重巨大,以至於我的思維和行動,都不得不被其影響。不過,無論「江」的意志到底如何轉變,對我而言,也只是行動難度的增減。行動的目標和基礎,卻從來都沒有變過。
我的平靜,似乎有些超乎艾魯卡的預計,我毫不猶豫地,完全不動搖地說出「結論和你相同」這樣的話後,艾魯卡的身姿似乎在那麼一瞬間產生了細微的變化,讓我覺得。那是一種動搖。
「是嗎?你也這麼認為……」艾魯卡用一種思索,又有所恍悟的語氣說:「是的,你的確會這麼覺得,因為,你雖然也是高川,但也不是那個高川了。」言罷,他自嘲冷笑一聲,說:「算了。就當我白說了那麼多。不過,既然你也認同,那事情就更加好辦了。」
「好辦?我可不這麼覺得。」我平靜地說:「基於你所闡述的判斷,的確有那樣的可能性,但是,目前來說,『江』偏向我。卻是個不爭的事實。你又如何打破這個事實呢?」
「很容易,只要,在這股力量中,不存在自我就行了。」艾魯卡抬起右手。如同捧著什麼,很快那個「什麼」就湧現出來,那是一團團濃稠如瀝青的紅色液體——江之力。
「病毒意識是本我,本我是本能**的體現,那麼,病毒的**,因為一些因素,不再偏袒你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艾魯卡輕巧地說:「在心理學中,本我遵循的是快樂原則,自我的產生,卻是現實抑制了快樂原則。沒有超我的存在,兩者並不平衡,甚至會產生矛盾。人性化的它,佔據了大部分的有意識,從而在意識共性上產生偏向。但是,雖然呈現出意識性,但實質是完全潛意識的它,可是毫無人性的東西,可不會因為喜歡呀,愛呀,這麼肉麻的東西,而偏袒你。」猩紅色液體的江之力一團一團跌落地面,發出啪啪啪的聲音,艾魯卡隱藏在陰影下的面容,再次浮現那陰霾深沉的笑容:「分離出去的那顆眼睛,就是自我的部分,而如今在我體內留下的,只有本我的部分。如果說,在過去,我所運用的力量,在維護你的可能性上是百分之九十的話,如今最多只有百分五十,真是令人心曠神怡。」
「不,我可不這麼認為,那可是完全只剩下本我的力量,不是很危險嗎?」我平靜地說:「小心被它吃得一乾二淨。」
「在那之前,先為你自己祈禱吧。」艾魯卡腳下的江之力,形成飛射的箭矢,瞬間將我前方的空間全部填滿。
我發動偽速掠穿梭於箭矢中,卻不免因為箭矢的密集而被劃破肌膚。和之前的紅霧貼近肌膚時一樣,有一種被侵入的感覺,此時此刻,這種感覺更加清晰了,但是,同樣的,因為左眼的活躍,這股侵蝕的力量,似乎要帶走什麼感覺,絲毫沒有反抗之力地就被鎮壓下來。
「說來說去,結果不還是一樣嗎?雖然你剝離了體內江之力的自我成份,但之前的紅霧也好,現在的箭矢也好,不能成功的,還是不會成功。」我一邊躲閃著紅色箭矢,一邊用左輪進行反擊,艾魯卡並沒有仗著龐大的江之力硬抗,在被子彈擊中前就已經移形換位。
我們相互在這個狹小的機艙中,追捕著彼此,近身、遠戰、挪移、奔馳——之後,又再度恢復對峙。我的攻擊,無法對艾魯卡產生足夠的傷害,而他的力量,在剝離了江之力的自我成份後,似乎比起過去也有所削弱。擁有義體、腦硬體和江之左眼的我,意外地在短時間內不落下風。比起在統治局裡和他的一戰,現在的結果的確有些出乎意料,我原以為會更加被動一些的。
「高川,你似乎自我感覺良好,但很遺憾,這只是你的錯覺而已。」艾魯卡臉色不變地說:「到現在為止,都還只是確認,雖然我相信自己的理論和判斷,但是,也並不意味著,那一定是可行的。」
「所以,之前的戰鬥,都僅僅是熱身嗎?」我同樣不動聲色地反問,「那麼,你現在確定了嗎?」
「是的,已經確定了。我和江之力並不匹配,雖然去除了自我成份,對你的影響力上升了,但是質量同樣降低了,效率也沒有任何提升,總體而言,威力被削弱了。」艾魯卡說:「或許,還有一些更深刻的影響……不過,無所謂,結果就是,只要是我使用的江之力,對你都達到產生決定性的勝算。」
這麼說著,他抬手打了個響指,如此說到:「那麼,由它自己使用自己的力量,又會怎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