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389 飛蟲 文 / 全部成為F
眼球前方的魔法陣以中心為基點開始翻轉,每一次不同角度的翻轉,都會在其路徑上產生更多的魔法陣,原本只是平面的魔法陣在翻轉中,成為了一個巨大的球體。已經有一半體積陷入魔法陣中的能量團就這麼被包裹起來,並隨著魔法球的縮小而縮小。
最後,深紅色瞳孔裂開一道縫隙,如同一張巨大的嘴巴,將整個魔法球給吞了下去。
「爆炸。」桃樂絲目睹這一切的發生,直到魔法球最終被眼球吞下去之後,才冷聲說到。
伴隨著她的聲音,眼球內部似乎真的發生了爆炸,衝擊讓整個眼球都膨脹起來,似乎就要把它撐裂。然而,直到爆炸的衝擊產生消退的跡象時,眼球都沒有被炸裂,它看上去仍舊完好無損,只是體積漲大了一圈。
然而,對我來說,這並不是結束,而僅僅是一個開始。
也許超級系色和超級桃樂絲的攻擊真的無濟於事,但也有可能是這顆巨大的眼球已經處於某個臨界點,只要輕輕彈上一簇火星就能引爆它。
在情感上,我,以及所有高川,都對這顆眼球所代表的「江」沒有絲毫怨恨和恐懼,如果僅僅是我會因它而死去,那麼沒關係,這並不重要。因為,「病毒」或許是引發末日症候群的根源,但是,如今的「江」在我的心中,已經不單純是「病毒」了。
我並不明白在它的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以至於它變成如今這種能夠以人形和我們對話。甚至在對話中充滿情感。也許,這種對話的行為和情感本身也是幻覺。但是,這對我來說並不重要。
因為,真江不是散發病毒的人,所以,擁有真江成份的「江」,也不再是最初的那個導致一切悲劇誕生的罪魁禍首,而是我所愛著的女人的再誕。
如果不是病毒成為了江因子,那麼身為末日症候群患者的我大概早就死了,而同為末日症候群患者的系色和桃樂絲她們。也不可能以另一種形態存活下來——我們所有人,身為最初的末日症候群患者,將會在變成lcl之前就徹底死去。
一定是這樣的,至少。會變成這種情況的幾率極大。
如果說,我、系色和桃樂絲等人存在某種特殊因素,導致我們能夠以超級系色、超級桃樂絲乃至於超級高川的身份活下去,那一定是因為「江」的存在。
所以,「高川」對「江」一定是心存感激,乃至於更深刻的情緒。
即便如此,「江」仍舊太可怕了,它並不是「真江」,也不是真江的替身,而僅僅是擁有了真江的成份而已。它仍舊是病毒。仍舊會依據病毒的本能去吞噬眼前的一切。如果被它吃掉的話,那就徹底完了。不僅是我,所有的末日症候群患者,包括系色、桃樂絲、笑夜、八景、瑪索她們,都會被吃掉。它的態度已經十分明確,並且已經在這麼做了。它絕對不會因為擁有真江的成份,乃至於真江的記憶,而對大家手下留情……我不確定,不過,即便有手下留情的對象。但也一定不會是系色她們。
那麼,至少在確定系色、桃樂絲、笑夜、八景和瑪索她們足夠安全前,不能放它出來。
要將它關回身體裡。如果做不到,至少也要削減它的力量。
所以……
就算如此感激,乃至於是愛著的。但我,不。換作任何一個高川站在這裡,都會毫不客氣地扣下扳機。因為,正是他們都認同這個選擇,認為有必要做出這個選擇,才會在此時此刻將他們的力量借給如今這個脆弱的我。
如果要怨恨的話,就請怨恨我一個人,如果一定要有某個監獄將它囚禁,那就務必請讓「高川」成為這座監獄。
直到,我們,「高川」被你徹底吃掉!
「高川是愛著你的喲,江。」
——倒計時結束
腦硬體中顯現出來的準星重疊在眼球身上,一瞬間變成紅色。
——鎖定完畢。
「高川殲滅炮,攻擊開始。」我如此說到。
——高川殲滅炮,攻擊開始。所有的高川也如此說到。
繁星一般數不清的,閃爍著的,如同水滴匯成滔滔的河流,各種彈藥從迷你發射口和肩炮中傾瀉出來,並在眨眼間啃食了黑暗的虛空,將之化作養分急促成長。一變二,二變四,四變十六,進行次方的裂變的同時,體積也在迅速放大。鋪天蓋地的炮火發出密集的咆哮,轉動的發射口閃耀著無法停止的焰火,所有的「高川」都在咆哮。
——我的子彈沒有死角!
熱血、激勵、精準、根性、必中、努力、鐵壁、氣合、誘爆、愛、魂!
所有的子彈都綻放出璀璨的光芒,光的河流在撲上眼球的身體後,如同裝上礁石一般,掀起巨大的浪濤。浪濤飛濺在半空,水滴繼續分裂著,形成新的河流,從四面八方將眼球徹底包圍,如同漩渦一般將眼球吞噬。
彷彿永無止境的爆炸成為黑暗虛空中唯一的景觀,爆裂的焰火將眼球連同它周圍的深紅色一起點燃。
轟鳴聲,燃燒聲,破碎聲……
——給我回來!江!
我和所有的高川意志吶喊著。我沒有鬆開扳機,感覺著這個身體,連同鎧甲和槍炮一起,彷彿激烈射擊的過熱中逐漸融化,不止是我,所有主導著這一刻的高川都感受到了,但是,我們沒有任何絲毫停止和放棄的想法。
射擊!射擊!射擊!直到世界盡頭,直到眼球摧毀。直到「江」退回。直到我們的徹底融化,不,在完成這一切之間,融化也好,蒸發也好都無法阻止我們。我看著懸浮在黑暗虛空中的桃樂絲,雖然在這裡只有她一人,可是我彷彿從她身上,看到了更多的人。為了她們,「高川」不能失敗。
所以,不要說什麼做不到的話。就這麼難看地,可笑地,匍匐在地上,如同一隻渺小的蛆蟲。就算被其他人視為無意義,也掙扎,掙扎,掙扎,直到死亡的一刻,不,就算一個高川死亡,也會有千千萬萬的高川站起來。除非讓「高川」徹底消亡,再也無法擁有思維和意志,才能讓這一切停止!
抱著這樣的覺悟。感受著這樣的覺悟所帶來的痛楚,忍受著伴隨痛楚而來的死亡感,我睜大了眼睛,要將眼前的一切都深深烙印在靈魂之中。
我的眼睛被燒燬了?我的肢體被蒸發了?我的身體快要崩潰了?我……大概要快要死了?我已經看不到任何東西,聽不到任何聲音,聞不到任何氣味,就連自己是否仍舊緊緊扣著扳機也不知道,因為沒有感覺了。我的思維開始變得緩慢,這是一個令人感到絕望和死寂的,比黑暗的虛空更加黑暗。更加一無所有的世界。
我用盡全力去想,這就是「死」嗎?
然而,即便在這個時刻,或者說,正是因為處於這樣的時刻。我反而感受到了「高川」的意志是如此強烈,只要有這個意志在。那麼,掙扎就還沒有結束,戰鬥就還沒有結束。
我多少感受欣慰。
在「高川」之中並不起眼,乃至於有些脆弱的我,至此多少也算是有所成長了?
——是的,一定是這樣的。
幻聽如此說著。
我們成功了嗎?我用著彷彿快要熄滅的思維之火如此問到。
幻聽沒有回答,只是,在下一刻,一團耀眼而溫暖的光芒在絕望死寂的一無所有的世界中綻放。我似乎看到了眼球一樣的太陽——它在燃燒,由內之外,一點點地,如同星球在燒盡體內全部燃料時,死亡坍塌之前最後一次綻放的光芒。
我彷彿看到了,一個超新星。
——做到了。
我似乎聽到了「高川」的聲音,這也是我的心聲,因為,我不也是高川嗎?「真美啊。」我這麼感歎著,緊接著就被奔湧而來的超新星之光徹底吞沒。
在這一切都結束前,我似乎聽到了女性的聲音從身體、意識乃至於哲學上的靈魂深處傳來,它似乎在詠唱一首詩歌:
啊,這是寂寞歲尾
的一個歡樂夜晚!
一位藏起翅膀、蒙著面紗的天使
坐在劇院
含著眼淚觀看
一出交織著希望與恐懼的表演。
樂隊演奏著天堂的樂曲
聲聲緊,聲聲慢。
高高在上的神明
低語喃喃
搧動著神鷹般的隱形翅膀
四處盤旋。
一群木偶般的凡夫俗子
走馬燈似地追逐著神明的影幻。
何等的混亂!
他們你追我趕,
卻總是回到原來的起點
繞著同樣的圓圈。
劇情在表現
人類靈魂的瘋狂、罪惡和心靈恐懼的震顫。
突然
一個血紅的飛蟲
在舞台的一側出現,
扭動著醜陋的身軀
爬進人們轉圈的路線,
把一個個生靈活活吞下
填作果腹的美餐。
看著它那沾滿人血的毒牙
天使淚如湧泉。
燈光,燈光一下下地忽閃
一盞盞熄滅
讓位給黑暗。
一陣狂風吹過
棺罩似的幕布陡然落懸。
天使面色慘然
站起身,揭開面紗,萬千感歎:
這是一出「人類」的悲劇,
征服者飛蟲,
是劇中的主演。
這是艾倫坡的《麗姬亞》(ligeia),我這麼想著,朝最深沉的黑暗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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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次人類補完計劃實施記錄》
——情人節事件
1999年2月14日。特例實驗體高川發生劇烈的排斥反應。同一時間,超級系色超載百分之四十,末日幻境系統記錄終端反饋大量未知數據,解碼設備過負荷後燒燬,此事態直接對實驗室能源系統造成巨大的負面影響,給所有正在進行的實驗都造成了無可挽回的損失。
三小時後,照明恢復。
「不,不好了!主任!」
「怎麼回事?」
「lcl……lcl液體……」恐懼而焦躁的喘息聲,「lcl液消失了!不,該怎麼說呢?請您務必親自來看看!」
當隨同當事人來到末日幻境實驗室後。所有人驚疑不定地發現,lcl池中的黃色液體下降了兩米,剩餘液體的色澤也變得極淡,彷彿被蒸餾過濾了一般。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實驗體呢?」
「實驗體還活著嗎?」
「是。是的。似乎還活著,還有呼吸!」
「快,將他取出來!」
1999年2月15日凌晨,對高川的緊急解剖開始進行。
「……細胞死亡了?」
「不,這是!被激活的線粒體等沉睡基因死亡了!?」
「發現了!這太不正常了!正常的基因正在吞噬線粒體!」
「和預想中的不一樣,這是至今以來的最大發現!」
「必須記錄下來!快,立刻將實驗體放回接入艙。」
「可,可是,主任,lcl不足以提供養分。調製液也所剩不多了!」
「沒關係,立刻就現在的情況做一份報告給那些投資者,他們會很高興看到出乎意料的進展,告訴他們,正常人的因子可以取代那些沉睡因子的功能,這是人類補完計劃的重大突破!」
「可是……這只是推斷而已……」
「沒關係,只要讓他們看到希望就會繼續支持實驗。」
「好,好,我立刻就去做報告。」
「聽著,在報告後通知他們。人類補完計劃快要成功了,現在是他們出大力的時候了。」
「您的意思是……?」
「告訴他們,這一次意外事件讓我們損失了三萬人份的lcl,為了繼續研究,我們需要大量的lcl。不管他們怎麼做都沒關係。釋放病毒,挑起戰爭。販賣人口,怎樣都好,我要三十萬人份的lcl!」
「三十萬人份!你瘋了!安德!」
「沒關係,亞洲那邊的外島爭端有劇烈的跡象,還有加勒比海盜,中東的恐怖組織,以及混亂的南美和貧窮的非洲……無論哪一個都能弄到死亡人口。從全球六十億人口裡蒸發三十萬並不是什麼大事。」
「你真是瘋了……安德……」
「是嗎?我倒覺得自己十分冷靜。好好想想,如果我們失敗了,這裡的一切都會被一顆核彈銷毀,如果我們成功了,三十萬人就不是白白犧牲,整個人類社會都會因為我們和他們的付出進入一個新時代!一個只要想,就能成為超人的時代,一個由完美人類統治的,因為人格和**的絕對完善而不會再產生爭端,乃至於真正實現人人平等的世界!沒錯!只要每個人都擁有最完美的人格和**,社會就會自然而然進化為最完美的結構。」
「你是認真的嗎?安德。」
「是的,我十分認真。無論是致富還是進化,將希望寄托在時間和他人身上都是愚蠢的,我們要靠自己的大腦、雙手、才華和聰明才智拯救我們自己,結束這個充滿絕症、貧困、對立、戰爭,充滿災厄,眼看末日臨頭卻只能裝作懵懂的可悲的世界。」
為了藍色而純淨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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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不起自己的名字,似乎有許多重要的事情,但是這一切都還沒開始。
有一個聲音在催促著我,讓我去實踐自己的職責。
可是,該怎麼做呢?
我似乎睡著了,又似乎醒著,我的身邊並非一無所有,但是我不知道都有些什麼。因為當我看到它們時,我就已經忘記了。這真是很可怕的感覺,甚至當我決定走動的時候,也不清楚自己之前是否踏出了一步。因為,當我踏出之後,我就忘記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誰,不明白自己該做什麼,正在做什麼,又做過了什麼。
什麼都不知道,一片空白。
這一切,在某個時候發生了改變。
我做了一個夢,當我走上樓梯時,我看到一個看不見臉的人站在那裡,卻無法走到他的身邊,我跟他說話,他卻只是站在那裡對我默默地笑。我想知道他是誰,所以今天又走上這個樓梯。今天他又站在那裡,我希望他能對我說一句話,說什麼都行。於是他說了:
「你好,高川,我叫高川,見到你很高興。」
於是,我想起來了,自己叫做「高川」。
「高川。」當我這麼說著時,原本朦朧的記憶一下子全都清晰起來。
我全都想起來了,關於自己的過去,關於自己的現在,以及不太遙遠的未來。我不是一個人,但我又是一個人。我叫做「高川」,如果要區分不同的自己,那麼最近一次的自己叫做「初始化高川」。我,就是「初始化高川」的延續,繼承了「初始化高川」的一切的高川。
這麼說的話,好像「初始化高川」已經死掉了的樣子。一半意義上,或許是那樣,但另一半意義上,也並不是那樣。
無論如何,如今的我仍舊是「初始化高川」。
我睜開眼睛,視網膜上浮現一列又一列的數據,其中的紅色字體閃爍著:
——資訊自動載入中止。
——是否開啟主動載入?
——是否確認主動載入:yn
「不確認,我還沒有到極限。」
tobecontin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