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341 超頻連鎖 文 / 全部成為F
341超頻連鎖
席森神父重新接駁安全網絡後,終端的屏幕上傳來那邊的景象。因為不斷有建築被摧毀的緣故,視角十分不穩定,不停搖晃,然後就是一個緊接一個地消失。在屏幕一側,大量的數據流自下而上攀升著。借助這份令人頭暈的影像,我們仍舊確定了交戰的雙方的確是人類和安全警衛,之中並沒有惡魔的存在。
安全警衛大概有三十多台,全都是四肢著地,露出人形面目的戰鬥模式,不斷從鏡頭處一閃而過。它們沿著建築跳躍,沿著街道奔跑,異常敏捷,充滿了一種推平一切的氣勢。
被驅趕的一方是一支人類的精英隊伍,擁有十輛裝甲車,大部分人都使用常規武器和安全警衛們交戰,協作性極好,撤退時井井有條,面對數十台安全警衛,分散的火力無法對安全警衛的堅硬軀殼造成傷害,但是仍舊可以打斷它們的行動,一旦集中火力進行飽和攻擊也能夠傷害它們。這也是他們之所以支撐到現在還沒有潰敗的原因。這些人看上去像是軍人。
其中也有小部分人自由穿梭於槍林彈雨之中,不時顯露出異常的能力和超常的身體素質,這些人雖然少,卻是阻礙安全警衛徹底摧毀這支隊伍的主力。這些人十分熟悉和安全警衛的戰鬥,我親眼看到一台安全警衛突然靜止在原地,就好似被一塊大石頭壓住,一副癱瘓的樣子,隨後就被集中的炮火撕裂。
「三個灰石強化者,兩個魔紋使者。」席森神父說,「不是末日真理教的人。」
「其他的神秘組織嗎?」我撓了撓頭,看上去得和他們打交道了。這些人看起來對統治局很熟悉,肯定擁有終端設備,也許已經發覺我們的存在了。他們為什麼會惹出這麼大的陣仗呢?我有些好奇,這些人肯定觸動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既然不是末日真理教的人,那就一定會受到末日真理教的壓迫,說不定真的可以坐下來談談。不過,他們的人數……
「要被圍起來了。」近江突然說。
「太小看安全網絡系統了,被圍起來的話,就算能逃出來也剩不了幾個人。」席森神父一副事不關己的口吻。
到現在我們都看出來了,這兩方人馬都有意識朝我們這邊移動,但是在抵達我們這邊前就會消耗掉大部分的力量,而剩下的部分就算只有我們三人也能解決。
「有六台向我們這邊過來了。」席森神父將影像轉換,六台安全警衛從鏡頭處一閃而過,灰霧中只留下它們淡淡的輪廓,然後很快就失去了蹤影。當它們的腳步聲和戰場中心分開,逐漸變得清晰起來時,星星點點的藍色光芒首先出現在灰濛濛的視野中。
我幾乎沒有任何思考,扛著格雷格婭進入爆發狀態。在緩慢的世界裡,藍色光芒的速度仍舊迅捷,但它們的飛行軌跡已經變得可以預判。我衝進這些線狀軌跡的間隙中。
另一邊,席森神父開始控制身邊的氣流,而近江則不慌不忙將行李箱擋在身前。
只是眨眼間,這些流星雨一般的子彈就以可怕的速度覆蓋了以我們為中心的十米方圓。只聽到密集得近乎同時響起的爆破聲,近江和崔蒂撐著行李箱向後滑動了好幾米遠,崔蒂差一點就因為這股巨大的撞擊力摔倒在地上,而我們身後兩側的建築也紛紛倒塌。
齊射持續了三次,停下時,如同壁虎一樣爬行的安全警衛出現在街道正前方和建築頂部。它們伸長了脖子,用那張死人臉一般的人形面孔打量著我們,就像是在疑惑我們為什麼還沒有死去。
「把燃燒彈全都扔過去。」我這麼對格雷格婭說。
她於是照做。我也將身上所有的燃燒彈分朝那六台安全警衛擲去,燃燒彈全部離手的時候,也沒理會格雷格婭是否投完,抓住她再一次進入爆發狀態。因為這種攻擊性的動作已經讓安全警衛將為列為第一目標。大概是上一場戰鬥的數據並沒有在安全網絡系統中存檔的緣故,這些安全警衛看起來並沒有接受它們上一批同伴的教訓,這一點對我來說是個好消息。
我很輕易就避開了它們從六個方向射出的子彈,當一部分燃燒彈在空中被打爆後,迅速擴散的煙霧再一次形成一堵隔絕視線的牆壁。
我趁這個機會將格雷格婭藏在一棟建築的廢墟中,這些倒塌的建築比沒有倒塌的建築更加安全,因為它就算再被擊中,也不會再產生巨大的落石了。
「如果你運氣好的話,就不會被流彈擊中。」我這麼對她說,「它們看不到你,但你也得警醒一點,不要站在子彈射來的方向。」
格雷格婭明確地點點頭。
我轉身離開,格雷格婭突然抓住我的衣角。我不明所以地回頭看去,只見她用力握住拳頭,對我說:「加油!」
我留下笑容後就從另一個方向跑開了,在距離這個廢墟不遠的地方,崔蒂正提著手槍藏進另一座廢墟中,她注意到這邊,於是點頭示意,我知道她同樣注意到格雷格婭的位置了。而在更前方,席森神父已經接過我的任務,利用強烈的旋轉氣流圈住一大片亂石、桌椅、盤子等等碎小的物體,一股腦朝六台安全警衛投去。近江趁安全警衛攻擊席森神父的時候,已經躍上房頂,闖進前方的煙霧中,不一會,就聽到刺耳的切割聲傳來,隨即有一台被斷首的安全警衛從房頂上摔下來。
之後,逐漸擴散得稀薄的煙霧徹底被席森神父刮起的大風吹散。可以看到三台安全警衛已經掉轉槍口,在一片猛烈的藍光中,近江舉起行李箱擋住自己身體,在沉重的衝擊力下,她的身體一直向後滑動,差一點就摔倒在房頂上,可是房屋先因為這陣猛烈的火力而崩潰了,近江也隨著塌陷的屋頂掉了下去。
以一個人的力量應付三台安全警衛的槍擊仍舊太勉強了。
擊墜近江後,三台安全警衛仍舊朝著廢墟掃射,直到崔蒂那邊響起槍聲,這才將目光朝這邊轉來。席森神父和另外兩台安全警衛纏鬥,越靠近那邊,風勢就越加猛烈。這些風捲起碎物,變得可以目測,在以席森神父和兩台安全警衛為中心的戰場裡,氣流的方向變化多端,若非安全警衛深深將手指扣進地面,似乎就會被吹走。在那種環境下,就連極具貫穿力的子彈都要受到干擾,只有席森神父一人能夠進退自如。在它們解析出這些凌亂的氣流模式前,是無法對席森神父造成傷害了。
被崔蒂的槍擊吸引的三台安全警衛似乎在考慮究竟是獵殺崔蒂,還是加入那個可怕的風陣中。它們在原地呆了大概兩三秒的時間,在這段時間,足以讓我攻擊它們,重新扭轉它們的注意力了。
席森神父沒有製造出上一次戰鬥時的大爆炸,可是卻製造出了可怕的風力。我第一次意識到三級魔紋使者的超能力竟然能夠做到這種程度。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席森神父最大的力量。之前的他只做了兩件事:帶我們逃跑和為我們做掩護。我猜測他只是想讓我們盡快適應統治局的生活,不過他似乎準備拿出資深者的真功夫了。
我頂著席森神父刮起的颶風不再向前走,即便走在風區的邊緣,也能感受到那種凌亂而巨大的拉扯力,一不小心就會摔倒。如果身體太輕,也會被風力吸進去。三台安全警衛似乎也意識到隔著這片風區射擊會失去準星,於是開始沿著風區的邊緣跳躍。它們分成兩隊,沿著街道兩側的建築朝我這邊衝來,目標除了我,一定還有藏在更後方的崔蒂。
其中一台躍到之前近江陷落的那處廢墟時,突然腳步一晃,癱倒在地上,它的後肢陷在廢墟的亂石堆裡,似乎被什麼東西夾住了。在它掙扎的時候,電鋸猛然破土而出,從下方頂住它的脖子。在一片飛濺的火花中,它不斷扭動脖子,試圖擺脫桎梏,但是身體卻一再向下陷去,有一股力量在拉扯它。場面簡直就像是在看一部恐怖片,而這台安全警衛就是遭遇不測的角色,如果它有人類的情感,一定會無比恐懼。它很快就看不到蹤影,一秒後,頭顱被從下面拋了出來。
這一切發生得很快,將注意力放在我和崔蒂身上的另外兩台安全警衛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在它們通過安全網絡系統獲知同伴陣亡的消息時,崔蒂再一次開槍了。這一次,因為紊亂氣流的影響,子彈沒有射中目標。
我也取出手槍進行瞄準,標準的手槍子彈已經全部交給崔蒂,但這把手槍卻可以使用一種特製的子彈。這是八景通過某些不正當的途徑為我準備的武器,這些子彈有一根手指這麼長,配套的彈夾一次可以裝入十二發,通過加長的後倉壓入,看上去就像一隻步槍。
據說這種子彈擁有可怕的貫穿力。我沒有試過。
我不知道這種特製的子彈是否能夠貫穿安全警衛。因為切身感受到周圍氣流的猛烈,所以遲遲無法鎖定這些安全警衛。我幾乎要放棄了,可是,就算進入爆發狀態,無法用折疊刀撬開安全警衛的烏龜殼的話,我也沒辦法像近江那樣獵殺安全警衛。
我能做到的就是吸引火力。之前我做得不錯,但現在我更想要親手幹掉一台。
有一個念頭盤旋在我的腦海裡,我曾經看到一種說法,一顆子彈無法做到的事情就用兩顆子彈,兩顆子彈或更多子彈首尾疊加在一起,就能夠形成超乎尋常的貫穿力。這簡直就像是說夢話。可是,似乎有聲音在我的腦海中說:
我的子彈沒有死角。
這就像是一個咒語,跨越冥冥的時間和空間,讓我不由自主地低聲隨之念到:「我的子彈沒有死角。」
熟悉的感覺再一次在肌肉、血管和神經中蔓延,就如同進入爆發狀態時,讓我能夠高速揮動折疊刀時的感覺。這是我曾經說過的話,曾經做過的事。是在什麼時候呢?上一個世界線的高川?
我已經有了經驗,將一切都交給身體,讓身體的感覺引導自己的動作。只是,這一次的引導比揮刀的時候更加強烈,更加深入。來自體內深處的力量改變的不只是動作,似乎還改變了構成這個身體的更本質的東西——例如細胞和神經。
我似乎能感覺到流竄於其中的類似電流的東西,開始只是一條,一剎那後變成兩條,三條,四條……無數的電流一樣的東西沿著電路板一樣的軌跡向上升起,充滿了一種令人驚歎的磅礡輝煌,彷彿要迸射出來的氣勢。
戰火喧囂的世界在這一刻變得安靜,似乎進入了爆發狀態,似乎又沒有。在這種奇怪的狀態中,視野裡的一切不僅變得緩慢,而且無比清晰,再細微的灰塵似乎也被一個無形的放大鏡給放大了,在腦海裡勾勒出僅有線條構成的輪廓。在這份結構圖中,我能感覺到哪怕是一粒灰塵,它們會如何移動,受到何種干擾,撞中什麼,又在反作用力下改變軌跡。
無比令人驚歎的世界如同畫卷在我的腦海裡鋪展。我感到身體極度發熱,腦血管似乎要爆炸了,血管裡流淌的彷彿不是血,而是深紅色的岩漿。
連鎖判定——這個名詞從我的心底深處浮現。
「我的子彈沒有死角。」我依循本能再次說出這句話。
身體自然而然動起來,並非只是宏觀地擺動手臂,調整站姿,每一絲肌肉都在以無法用肉眼觀察的幅度進行繁瑣的運作。就像是深入到一台機器的內部,每一個齒輪、拉桿和履帶都在重新調整自己的位置和形狀,進而得到更加精密的效果。
這種細密的牽動到了終點,手指反射性扣動扳機,槍聲接連不斷響起,一口氣將十二發子彈全都射了出去。然後更換彈夾,射擊,再更換彈夾,再射擊。
一連三次,總共三十六發子彈。
連鎖判定,追尾射擊。
在開槍的那一刻,我就明白,風力也好,在風中亂舞的碎物也好,沒有任何力量可以干擾這些子彈,或者說,所有干擾性的力量都被視為調整性的力量,輔助這十二發子彈以我所期望的方式,在飛行的終點以最強的力量擊中選為目標的安全警衛。
只聽到幾乎連成一線的擊打聲,那台安全警衛的腦袋稍稍向後仰了一下。第一發子彈打在它的額頭上,第二發緊接著打在第一發的後部,然後是第三發、第四發……如同不斷敲擊釘子。
安全警衛終於癱瘓在地上。在連續追尾的三十六發子彈的力量下,它的腦袋被貫穿了。
這樣的結果並沒有讓它的同伴產生遲疑,另一台安全警衛用四肢以巨大的力量貫穿地面,穩穩當當向我逼近。隨後,藏在它嘴巴中的槍口噴出藍色的光芒。
在它發動攻擊的同時,世界的運轉變得更加遲滯了,就像是攪動著沉重的泥沼。我覺得自己已經處於爆發狀態,或者說,二次爆發狀態。原本仍舊顯得快速的針狀子彈也變得緩慢起來。
這些子彈並沒有完全擺脫風力的干擾,但若是我停留在原地,仍舊會被其中五發打中。儘管如此,在身體本能的驅動下,我仍舊站在原地扣動扳機。
再一次射空彈夾,十二發子彈準確命中十二根針狀子彈,然後以一種好似水滴,又好似彈力球的狀態反射,又相互碰撞。在它們抵達終點前,在腦海的結構圖中,這些無比精緻的軌跡已經彙集成一點,就在它的額頭處。
我換彈夾,開槍,總共三十六發子彈後,這台安全警衛就這麼倒下了。
之後,那種奇特的感覺正如潮水一般消退,好似在超頻運轉而極度發熱的大腦終於可以停歇一下了,神經也好,肌肉也好,血管也好,就連內臟都有一種極度虛弱的感覺傳來。我深深吐了一口氣,發現這口氣竟然清晰呈現出白霧狀。
我站不穩身體,不得不半跪在地上,幾乎以為自己隨時會因為衰竭而死亡。我的視野開始染上一片紅色,那種爆炸的感覺讓我覺得自己差一點就變成了瞎子,而視野裡的一切都在旋轉,巨大的轟鳴聲填滿了耳朵。
我既看不清事物,也聽不清聲音,好似身處於失重的宇宙中,分不清上下左右。
我想,這下麻煩了。
然而情況並沒有我覺得的那麼糟糕,有一雙手開始從身旁將我攙扶起來。我擺動腦袋,就好似有一根線扯著才能動彈的感覺,紅色的視野中呈現出模糊的輪廓,似乎是近江。
「嚀……」她說了些什麼,可我根本聽不清。
我就這麼依偎在她的懷中,靜靜地等待這一切的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