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277 幕間死亡(十一) 文 / 全部成為F
直到黎明來臨,我才找到回去的路。(讀看看)【更新最快的小說站】真是不敢相信,我就在這片看起來不算大的樹林中轉了一個晚上。沒有迷霧和黑暗的遮掩,我發現這個地方雖然偏僻,但是地理結構遠沒有那麼複雜。
當迷霧散去,第一縷陽光照在我臉上的一刻,我恍如從噩夢中醒來。我不知道那個晚上所經歷的一切是否真實,只覺得自己一個巨大的被濃霧彌蓋的森林迷宮中,遭遇了那些無窮無盡的怪物。這或許是幻覺,或許是末日的徵兆,或許這個封閉病院的確存在一些難以啟齒的醜聞,以至於怨魂索命……我無從分辨,也說不清楚,但是,夸克再一次回到了我的身邊,這也許才是我經歷了這個噩夢長夜後最大的收穫吧。
我渾身酸疼,不少地方都破了皮,就像在泥潭中打了個滾,無比狼狽。然而,我還得用這雙幾乎失去知覺的雙手推動輪椅,在其他人上工前回到自己的宿舍。真是糟糕的一天,對不對?不過我有預感,更糟糕的事情說不定會接踵而至。
我不得不感歎人生就是如此,你做了決定,你預見到可能存在的困難,然後你付之行動,你得到了一些出乎預料的收穫,但有時你仍然會覺得得不償失。其實這無關乎付出和得到的比例,僅僅是你的心情如此,因為你能感到,由你的行動而產生的連鎖事件就像前方的攔路虎。大部分的糟糕心情都來自糟糕的預感,但你卻知道自己不得不去面對它,所以這就更糟糕了。
是的,這僅僅是個開始。我對自己說,你可沒時間去考慮太多,高川,這是你的決定,所以你只有走下去。
去面對一次次的冒險,一次次的危機,還有那撲朔迷離的事件,不知道會從哪兒蹦出來的怪物,然後面對不盡如人意的結果。
不過,總會有些令人開心的事情,就像現在,夸克就在你的身邊。
回到宿舍區時,已經有不少人開始晨練,一些認識我的人從我身邊跑過去,又退回來,一副吃驚的表情看著我。
「嘿,高川,你怎麼搞的?看你,就像個泥猴子,真是……」他們指著我身上的擦傷,嘖嘖有聲,「你最好去看醫生。」這個口吻彷彿在說,我要看的不止是外科醫生,還有心理醫生,但主要是後者。
「我沒事,我很好。」我盡量表現得精神一些,「我想,我最需要的是趕緊洗個熱水澡。」
「也許。」他們扯了扯嘴角,聳聳肩跑開了。
於是我回到了自己宿舍,這個專供精神病患者居住的樓層可沒有那麼多人會關注我的事情。這樣最好,沒人在我耳邊嘰嘰歪歪,我又不傻,我知道自己需要什麼。路過三個女孩的房間時,我朝她們招了招手,這是我第一次這麼做,也許是一時心血來潮,但令我驚訝的是,她們同樣朝我招了招手。我不知道該怎麼訴說自己此時的心情,她們仍舊面無表情,彷彿只是在複製我的動作一般。
我回到房間,在狹窄的浴室中沖了個熱水澡,將身上的傷口清洗乾淨。這個房間裡沒有跌打藥,所以一會還得去阮醫生那裡一趟。將這些七七八八的事情解決之後,才有空閒睡上一覺。
這次的行動不僅遺失了兩把鏟子,先前準備的彈藥也消耗殆盡,加上身體的疲乏,總而言之,我對事情的麻煩性估計得太低了,很明顯,今晚再繼續類似的行動是個好注意。所以我得首先修改自己的計劃表,然後重新準備行動必要的物資。
我一直在房間中呆到醫生們的上班時間,除了修改計劃表,羅列所需物資之外,還將這次冒險行動的經驗寫進本子裡,然後給夸克餵了一些麵包屑。夸克不高興地叫了幾聲,它喜歡吃生肉和眼球,不過我對它說:「你不可能只接受自己喜歡的,我也一樣。」
雖然沒有證據能證明它能聽懂,但是我覺得一定沒問題,因為它十分聰明。
我打算給它弄個合法的身份,順便用來解釋這一身傷口的由來:我去捉了只烏鴉。(讀看看)
阮醫生仍舊按慣例在大廳上公開課,我強忍疲勞和困意走入她的視線,她果然在第一時間就注意到了,並且和之前碰到的人一樣露出吃驚的表情。她猶豫地看了看身前那些或心不在焉或一臉懵懂的病人學生,又看了看我,最終決定暫休這節課,問問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那麼……你到底做了什麼事情才變成這個樣子?」阮醫生一邊彎腰從櫃子裡找出醫療箱,一邊問道。
「嗯……」事到臨頭,我還是說出了自己胡編亂造的理由,「我捉了一隻烏鴉,你知道這對殘疾人來說不是什麼……」
還沒說完,阮醫生已經提著醫療箱轉過身來,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沒好奇地反問:「一隻烏鴉?」
「沒錯,一隻烏鴉。」我看了一眼在窗台蹦蹦跳跳的烏鴉夸克,她一直都沒有注意到嗎?
「這不好,高川,這對你來說不是什麼好事。」阮醫生的語氣變得嚴肅起來,她讓我脫去外衣,好為我上藥,「聽著,男孩,別去接觸和烏鴉有關的東西。雖然安德醫生有自己的想法,但身為你的主治醫生,我還是想告誡你,把你房間的那副油畫丟掉。在我看來,它只會讓你的病情更嚴重。你失憶了,這其實是件好事。」
我有些不解地和她對視,我想了又想,最終才意識到她的暗示。
「你是說,烏鴉和我的病,以及我的過去,有更深的聯繫?」我遲疑著問到,阮醫生銳利的眼神讓我感覺到,自己觸碰到了某個關鍵。
「不要好奇。好奇是個不錯的品質,但對你不是。」阮醫生上藥的手用了點力,讓我吃痛地吸了口氣,這就像是個警告,她說:「一個人的失憶,形象點說就是一個輪迴,需要的是一個暫新的人生,失去舊的,迎來新的,過去和現在一刀兩斷。」她並指成刀用力切了一下,「男孩,你的新生活中已經再也不需要烏鴉了。」
「也就是說,烏鴉代表我的過去?」我聽懂了她的說法。
「簡單來說,就是那麼回事。」她直白明瞭地回答。
「我從沒有忘記過去,我的過去一直和它在一起。」我認真地對她說。
「它?烏鴉?哪個過去?你說的那個世界末日的故事?」阮醫生不以為然地扯了扯嘴角,「得了吧,安德醫生還沒跟你說嗎?算了……這不是我的事情,也許我不該多嘴。」
烏鴉,過去,世界末日的故事?好吧,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阮醫生,安德醫生,要對我說什麼?有什麼是我需要瞭解的嗎?」我聽得出來,阮醫生知道更多的隱情。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又一個陷阱,但是,我真的想知道,在這個封閉病院中,他們究竟給我造了個怎樣的身份。儘管,我不清楚,自己是否該配合他們將這齣戲演下去,又或者,這是否真的是一齣戲。
我每天都會告訴自己不要迷失,但我的真實感受在清楚地告訴我,我已經迷失了。
但是,無論如何,知道更多的事情並不是一件壞事……也許吧。
「這是安德醫生的治療方式,我不贊同,但也不會故意破壞。」阮醫生聳聳肩膀。
「這就是所謂的辦公室政治?」我試圖來點刻薄的激將法。
「你知道這個名詞?辦公室政治?」阮醫生的表情讓我失望,她只是有些吃驚,然後笑起來,誇讚道:「你果然是個聰明的孩子。」
得了吧,這玩意在小說和電影裡到處都是,說不定十歲的小孩都知道。
「好吧,好吧,我認輸。」我舉手投降,盯著她的眼睛,認真地說:「但我說的是真的,我捉了一隻烏鴉,一直真真正正的烏鴉。」
阮醫生似乎意識到什麼,坐直了身體,正色道:「你捉了只烏鴉?」
「是的,它就在這裡,我和它就像是朋友一樣。」我同樣認真地回答,「看,它就在那裡。」
「哪裡?」阮醫生順著我手指的方向望過去。
夸克卻突然撲騰翅膀飛起來,一路落在辦公桌上。
「啊,現在它飛到辦公桌上了。」我說。
阮醫生再次將目光轉過去,這一次夸克沒再捉迷藏,可是阮醫生仍舊一副疑惑的表情。
「它在哪?」
它就在你的眼前,別裝聾作啞了我在心裡喊道,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就是無法說出口來。
我開始意識到一些事情,一些讓糟糕的事情變得糟糕的事情。
空氣在漸漸凝固,半晌後,阮醫生轉過頭來,一臉複雜而嚴肅的表情看著我。
「我沒有看到它。」她說,「不過,如果你堅持,我還有個更好的證明方法。」她一邊說著,一邊將牆壁上的半身鏡取下來,然後問我:「它還在辦公桌上嗎?」
我知道她想做什麼了,我的口腔中不停在分泌唾液,我的心臟正加速跳動。
「是的。」我發覺自己的喉嚨好似脫水般乾澀。
阮醫生將鏡子擱在辦公桌的邊緣,對我做了個「請」的手勢,她說:「你現在,能從鏡子裡看到它嗎?」
說真的,我突然變得不敢去看那扇鏡子。可是我想知道結果,我想知道真相。我很高興夸克能回到我的身邊,可是它為什麼會在這裡?我的一切都沒有了,沒有朋友,沒有力量,唯一剩下的就是一個龐大無比的敵人——這個封閉的病院。所以,它沒可能會在這裡,因為它同樣是我的朋友,我的力量。
我看向鏡子,那裡只照出一張蒼白的臉。是的,沒有烏鴉,只有一個臉色僵硬的少年。
我再次看向辦公桌,烏鴉仍舊在書本上踱步,偶爾啄一下封面,然而,鏡子並沒有照出它的身影。
除了我之外,沒有人看得件見它。
「該死的。」我將頭埋進手掌中,「它是一個幻覺?不,不可能,一定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我喃喃自語,腦海中浮現幾小時前的夜晚,在那片樹林中,是夸克驅走了那些怪物。
是的,有一點我沒有說錯,夸克是我的朋友,是我的力量。
「它是你的過去高川。」阮醫生厲聲說了這麼一句,表情卻鬆垮下來,臉上的表情不斷轉換,最後只是歎了一口氣,「它是你的過去,我該說恭喜嗎?你正在找回自己的過去……我不知道這對你來說是不是件好事,現在的你,是否能夠接受那種過去。」
「我的過去……我想,我知道的自己的過去,和你說的過去是不同的東西。」我固執地盯著她,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大聲說話。
「是的,所以,我不知道,你應該接受的,到底是哪個過去。」阮醫生疲勞著捏了捏鼻樑,說:「我知道,你把我當作敵人,我也知道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但是我還是希望你能相信我,我是你的主治醫生,我不是你的敵人,我想治好你,讓你回到正常的社會裡。是的,這關乎我的論文,我的事業,但是,更重要的是,我想做正確的事情,想幫助像你這樣的孩子……哦,可憐的孩子。」
她的眼神充滿了憐憫,可我不需要憐憫。
「我要走了。」我伸手朝夸克招了招,它立刻飛回我的肩膀上。
阮醫生沒有阻止,只是用一種令人心慌的安靜的眼神盯著我。
我好似逃跑一般,用力推著輪椅衝回宿舍。現在,我只想蒙頭睡個好覺。
我將身體用被子捲起來,可是仍然覺得冷。我不知道自己到底睡著沒有,意識處在一種朦朧的狀態,思維還在運轉,只是變得無比遲緩。我能感受到冷風鑽進脖子裡,可是另一方面卻又記得所有的門窗都已經關死了。寒冷和酸疼的感覺就像是被放大了好幾倍,讓我痛苦輾轉,無法像過去那樣,進入那個深沉的,連自己都感受不到的,一無所有的世界。
不一會,有什麼聲音鑽入耳中。起先它還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卻不斷朝這邊衝過來。速度很快,不斷變得清晰。那是一種痛苦的叫喊,有人被折磨,虐待,殘忍地殺害,有人為此恐懼地痛哭,而多的是一種深入骨髓的絕望。
我沒有睜開眼睛,我聽到那些聲音,感受到了絕望,可奇怪的是,我對這一切無動於衷。
也許,我已經意識到,這一切都是夢,一個不知從而來的幻象。
絕望化作寒風鑽進我的身體,好似有什麼人當頭潑了我一盆涼水。我猛然驚醒過來,當我睜開眼睛的時候,卻發現自己身邊儘是火焰。房間裡著了火,火舌正攀牆而上,舔拭房頂,唯一沒有波及到的地方就是我所躺的床鋪。
哦,床鋪。我呻吟了一聲,因為我知道,這根本就不是我的宿舍。這個房間的結構也好,傢俱也好,跟我改造過的房間根本就是兩回事。而且,我清楚記得自己並沒有睡在床上。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明明四周遍佈致命的火焰,可我卻感覺不到半分灼熱,反而有一種深入骨髓的寒冷,彷彿那火焰噴吐出來的不是熱風而是寒流。
牆面正在融化,天頂不斷落下石塊,這個房間即將崩潰。我想逃走,可是雙腿完全沒有知覺,我也不覺得自己能爬著通過那燃燒著的大門。好吧,讓我看看有沒有比現在更荒謬的事情吧,我這麼安慰自己。
火焰沒有把我燒死,它只是燒燬了房間,然後出現在我眼前的,是一片巨大的草坪。當我發覺的時候,自己已經坐在草坪上了,先前的床鋪和燃燒的屋子,就像夢一樣。不,我知道,現在自己所經歷的,只是一個夢境罷了。
我現在的感覺好了許多,身邊沒有火焰,沒有寒冷,沒有那絕望而痛苦的叫喊,只有一個溫暖的下午,一個女孩在草叢中拔出一朵野花,朝我招手搖晃。她是如此可愛,純真,簡直就是一切美好的事物的代名詞。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但看到她,心中就無比安寧平靜。我沒有喊她,只是微笑著看她在草坪上奔跑。她就這麼一直向前跑,當她踏出草坪的時候,身影就像泡影一樣,消失在我的視野裡。
我不由得一陣錯愕,我甚至沒能做出任何挽留她的舉動。
不由得我深思,身下毫無徵兆地劇烈搖晃起來。彷彿遭遇了一場大地震,草坪不斷開裂,迅速分崩離析,而我則無從反抗地落入地縫中。
我一直下墜,直到黑暗完全將我籠罩。在這片一望無際的黑暗中,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在下墜了。隨後,我猛然發覺,自己竟然坐在了輪椅上。我用力推了一下輪子,輪椅開始前進了。我抬起頭,一個光點出現在前方,彷彿在指引我的道路。
限制級末日症候277幕間死亡(十一)(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