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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254 多邊形 文 / 全部成為F

    254多邊形大家,我又更了

    真是說到就到。

    雖然來訪者並沒有對恩格斯表明自己的身份。

    「是坐船來的,從湖的那一邊。」恩格斯的說明並沒有出乎大家的預料,他的表情十分複雜,欣喜、疑惑、擔憂等等,紛紛糾結在一起。對於湖邊碼頭區的臨時數據對沖空間這件事,恩格斯也算是知情者,對於那些人的來意大約也能猜測到,但對於對方究竟懷抱好意或惡意卻不能肯定。

    不過,現在也只能和他們合作了,我覺得這一點,恩格斯是看得分明的。

    「來了多少人?」榮格平靜地說。

    「三個……」恩格斯遲疑了一下,特別提到:「其中一個是女孩……」他看了一眼看似根本就沒聽人說話的桃樂絲和躺在床板的笑夜,其中的意義不言而喻。說起來,若是正常情況的正常社會中,負責人和主要戰力是女孩,不,只要是未成年人,都會令人感到不妥。

    無論對方的實際能力如何,第一眼的印象就是輕視。不過,在如今的非常事態中,若還抱持著同樣的態度,最壞的結果就不是丟臉這麼簡單了。經歷了那麼多事,恩格斯倒是比過去更加謹慎了。

    他這麼一說,我倒是回想起來了,桃樂絲復活的那天,曾經和黑巢的那幫傢伙在碼頭打過交道,還幹掉了他們的一個人。其中的確有一個戴寬簷帽的女孩,沒看清她的長相,印象有些模糊,是她嗎?

    「我和桃樂絲就留下來。」我說。

    其他人都用疑惑的目光看過來。

    「和他們有過一些衝突……」我模糊地解釋了一句,桃樂絲在一旁出不滿的哼聲,卻沒有反駁。

    不過,從大家的眼神來看,似乎已經明白所謂的「衝突」是什麼。

    「他們在哪裡?」榮格看向恩格斯。

    「第三倉庫。」恩格斯回答道。

    「走,別讓客人等太久。」榮格說罷,再度回頭看了我一眼,「笑夜,席森,以及瑪索……真的沒問題?」

    我明白他的言下之意。不過以她們本身為條件,讓其能夠生活在相對好的臨時數據對沖空間裡,這是我現在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了。

    「嗯,就這樣。」

    目送榮格和恩格斯一行向外走去,我的目光重新落在笑夜身。

    我仔細端詳著她。

    笑夜背對著我,藏在昏暗燈光的陰霾中,身體輕微地抽搐著,整個頭臉都罩在面具中,看不清表情,彷彿有什麼不詳的東西正從那裡揮出來——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心情除了痛苦,竟然還有些恐懼……如果將那個背對著我的身體翻過來,說不定會看到非人的什麼東西——這樣的情緒讓我沒有第一時間伸出手去。

    同樣的,這樣的情緒讓我開始憎惡自己。

    八景曾經說過的「預言」突兀地浮現在我的腦海中。

    心笑夜,她會成為叛徒。

    「怎麼會……」我自言自語。

    太安靜了,除了桃樂絲、笑夜和真江,其他人都走了。真江在角落裡咕噥個不停,桃樂絲的視線一直如針刺一樣落在我的身。

    真是令人窒息的氣氛。

    「失敗了呢,這次行動。」桃樂絲的聲音響起時,好似打破了某種無形的壁障。

    「來得太晚了。無法阻止天門計劃,也沒有在其中一腳,鎮的人也死得七七八八,活下來的也不能走出去。」她好似抱怨一樣,絮絮叨叨地枚舉著,「波們到底在搞什麼啊!這麼重要的事情!結果便宜都給黑巢的傢伙佔去了!可惡,可惡,那些趁人之危的臭蟲!爛貨!婊子!真該每個人嗶十萬下!」

    明明張得一副好臉蛋,安靜的時候像個洋娃娃一樣,飆的時候卻滿嘴粗口。我突然有些懷念第一次見到她時,那種表面看起來怯生生的樣子。桃樂絲的性格似乎在不知不覺中變化了不少,真令人感到擔憂。

    這裡的三個女人,根本沒一個省心的啊。有那麼一時間,這樣的覺悟閃過我的腦際。我慌忙甩頭。照顧她們是自己的責任,這麼一肯定,那種瀰散在心中的不詳和恐懼不知不覺間消散了。

    笑夜突然重重抽搐了一下,蜷曲著如蝦弓一樣,痛苦的姿勢讓我嚇了一大跳,連忙將她的身體扳過來。

    「阿夜,醒醒!阿夜!」我大聲喚著,雖然心中焦急,但是什麼辦法也沒有,之前醫生已經下了判斷,這裡沒有醫療這種過敏症狀的方法,甚至連注射藥物來降低痛苦也做不到。除非回到臨時數據對沖空間,否則我們似乎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的身體繼續惡化下去。

    和榮格說的不一樣,其實在笑夜戴巫師面具之前,我和她已經對類似的後患有過推測,但是,該說是沒想過竟然會這麼劇烈,還是別的什麼呢?總之,笑夜是懷抱著相當的覺悟去戴面具的。既然當時的我沒有阻止,那麼現在就得飽嘗這種感同身受的痛苦。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不是早就有了覺悟了嗎?

    即便如此,我還是在那麼一瞬間產生了諸如「如果當時阻止她」……之類的想法。

    明明一點意義都沒有。

    笑夜臉將整個頭部包住的面具緊縮著,泛起的皺褶好似青筋一樣蔓延,彈性的面具材質緊緊勒出五官,好似要將骨頭壓碎一般,羅夏墨跡圖不斷變換,讓那張臉愈加顯得詭異。

    她張開口,卻沒出半點聲音,好似跳出水面的魚一樣窒息了,身體向弓起來。我用力抱住按住她的肩膀,巨大的力量撞擊我的手臂,幾乎要將我掀出去。

    我覺得自己再也無法忍受這樣的情景了,這裡的空氣好似變成了鉛塊,讓我的肺部隱隱作痛。

    當我再一次用力將笑夜壓在床板時,她的反抗如同開始那般,突然就結束了。

    呼吸聲十分微弱,但她的確還在呼吸著。

    我全身的力氣似乎隨著她的平靜一塊兒洩了出去。我脫力坐在她的身旁,腦子裡如同缺氧般一片空白。

    「你好似很疲倦的樣子。」桃樂絲的聲音從那一邊傳來。

    我唔了一聲,過了一會,也不知道是問自己還是問她,如此說到:「就結果而言,我們曾經做的一切有意義嗎?」

    不能否認,自己想成為英雄。這個指導行動的想法,毋寧說是願望,或許只是一個孩子的任性和憧憬,不乏想要與眾不同,想要炫耀自我,諸如此類的自私念頭。但是,我一直認為,只要是做好事,那麼無論目的為何都並不是一件可恥的事情。

    雖然也夾雜著自私的想法,但是在另一方面,的確想幫助某些人,他們的快樂讓自己也感到快樂。自信指導行動的初衷出於善意,自信指導行動的判斷已經做到當時條件下的最好。

    曾經對自己說過,既然無法救全部的人,至少可以救某些人。

    曾經對自己說過,要拯救瑪索和笑夜,並且這麼去思考,去行動——仔細地,謹慎地,去猜測、推斷、戰鬥、勸解、理解、接受……

    可是每當自己覺得「一定沒問題」的時候,總會出現那麼一塊石頭,將一切絆倒在不同的方向。

    結果,就算她們對我說過,我就是她們的英雄,可事實卻是,我並沒能改變什麼。

    沒能救下誰?不對……

    沒能讓事態變得好轉?也不對……

    不能說是徹底失敗,也並不是無法接受失敗,只是,這樣的結果給人差強人意的感覺,似乎「再努力一點的話就會更好了」。然而,重新分析當時的情況,卻完全找不到能夠「再努力一點」的地方。

    自己在當時的情況下已經無法做到更好了,可是這麼努力,卻只能得到一個差強人意的結果。

    這樣的傢伙,不能做到「不可能做到的事情」,算是什麼英雄?

    這樣的傢伙,算不算自以為是,成事不足?

    我討厭這樣的傢伙,我總是想對這樣的傢伙大吼「給我適可而止!別丟人現眼了!」,可是自己卻似乎正慢慢變成那樣的人。

    就像還是孩子的時候,口口聲聲說著「不會成為那樣的大人」,可是在不知不覺的時候,自己已經成了那樣的大人。

    既然認為自己已經盡了全力,可是無法得到一個好結果的話……是不是該停手了?

    我的確感到疲倦。

    就算有人對我說「你是個英雄」,也完全興奮不起來。

    如果不是以「英雄」來要求自己的話,拋棄擁有凡能力的事實,以及精英學生的過往和榮耀,僅僅是以一介普通的高中生來看待自己的話,或許就不會這麼失落和痛苦了……

    哼!

    「真是懦弱的行為。」我對自己說著,睜開眼睛。

    桃樂絲的問話還迴響在耳邊——你看起來很疲倦的樣子。

    「沒有。」我斬釘截鐵地回答道。

    桃樂絲的眼神變得認真,和我對視了半晌。然後移開視線,跳下集裝箱,向外頭走去。

    「那我就放心了,下面還有一場好戰呢。」她說。

    「你去哪裡?」我對她喊道。

    「出去吹吹西北風。」她這麼說到,背影轉出我的視線之外。

    我習慣性摸口袋,空空如也,轉眼看到抱著膝蓋坐在角落的真江,便隨口問她有沒有香煙。

    和我料想的一樣,她就像沒有聽到的樣子,雖然朝我抬起頭來,但是雙眼沒有焦距,看起來宛如毛玻璃一般迷濛。過了一會,她再度垂下頭,令人毛骨悚然地,沒頭沒腦地嘻嘻笑了一聲。

    我起身走到她身邊,剛在她的身摸索,就聽到腳步聲在身旁不遠處停下來。我隨眼望去,原來是潘,她那麥色的臉蛋有些愣。

    「你怎麼回來了?」我有些意外地問,他們出去的時間應該沒過多久。

    「好像打擾你們了?」潘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反而帶著幾分戲謔道。

    我一時間沒明白她的意思,順著她的視線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放在真江胸前口袋的手。

    雖然我和真江的關係已經是眾人皆知,也從不刻意掩飾相處間的親密,但這個時候卻突然有些尷尬。

    「有煙嗎?」我一邊抽回手,一邊問道。我一點都不想解釋,因為那樣不是更窘迫嗎?明明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潘停下嘴角那道非惡意的弧線,快步走到桌前,伸手在下面搗鼓了一陣,將一包香煙扔過來。

    「他們叫你過去。」她說。

    我看了一眼香煙的包裝,是我不認識的外國牌子,只剩下半包了。我一邊抽出一根點燃,一邊說著不相干的話題。

    「這是你的?」我問。

    「牧羊犬的。」她回答,接著又說:「那個女孩似乎跟你很熟悉。」

    「她戴了一頂帽子?」

    「沒有……是你的熟人?」她說。

    「次見面的時候,給了他們點顏色看。」我用力吸了一口香煙,將煙霧從肺部壓出來的時候,似乎有別的什麼壓抑的東西也呼出來了。頓了頓,我把真江拉起來,然後背起笑夜,一手抱著席森木乃伊,一手拖著瑪索之繭朝潘走去。

    雖然我對見黑巢那幫人有些顧慮,但是對方似乎不是這麼想。不過這樣也好,雖然我們有求於對方,但既然他們是主動過來的,自然有自己的想法。所以,不能拒絕他們「合理」的要求。既然如此,開誠公佈地談談也不錯,被嘲諷也好,痛毆也好,若只是這樣的話,就任由他們好了。何況席森神父還在我的手中,他們真有誠意交換條件的話,就不會做太過份的事情。

    潘快走幾步,在我身前帶路。

    「你的表情是不是太頹廢了一點?」她露出稱得「開朗」的表情,對我說:「你還沒滿十八歲,還是未成年人呢,似乎還是學生中的精英份子?現在一點都看不出來。」

    「你管得太多了。」我隨口應付道:「如果不想像我這樣未老先衰,就別多話。」

    「哈,就你這子,還裝一副老氣橫秋的模樣。」潘諷笑著。

    我能反駁什麼呢?這趟任務真是叫人受夠了。

    碰頭會在第三倉庫召開,所謂的第三倉庫,在倉庫大門用油漆寫了一個「3」,十分醒目。會議的參與者雖然都是至少見過一面的熟人,不過代表的卻是三方——鎮的倖存者、黑巢和網絡球。到目前為止,偽裝成國家情報局,實際身份是網絡球成員的我們和鎮倖存者的利益沒有太大的分歧,所以交涉的角力方其實並不存在第三者。

    倖存鎮民代表的要求無非就是讓他們有個安穩地修養生息的場所。網絡球本身似乎並不存在要求,當然這得視榮格而定,他已經允許我以公謀私。我的要求無非就是保證笑夜和瑪索的安全,允許她們在數據對沖空間相對自由地生活而已。

    都不是什麼強人所難的要求,應該。

    事實是,會議幾乎沒出現過爭執,對於我們提出的要求,作為黑巢代表的三人十分爽部同意了。他們似乎早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和我們猜想的一樣,對於倖存鎮民、成為巫師的笑夜以及存在異化的瑪索,他們抱以宛如吸收養分般飢渴而熱誠的態度,讓人不得不懷疑,是否至今所有的變化,都在他們的掌握之中。

    不過,就算真是如此也不足為奇,畢竟黑巢的人當中也有先知的存在。

    梅恩先知曾經對「先知是否能夠預知未來」這一點含混其詞,不過就我個人的感覺而言,無論梅恩女士也好,八景也好,還是面前這個從頭到尾就沒參與會話,一直笑瞇瞇盯著我看的女孩,都是一副成竹在胸的神秘兮兮的樣子。

    我沒來由確信,這個女孩就是霸佔了碼頭區數據對沖空間的黑巢成員的先知。

    雖然在她身沒有感覺到惡意,也不像是準備追究過去幹掉他們其中一個成員的事情。不過說實話,有些令人不爽。

    身為黑巢三個代表之這個女孩雖然沒有戴帽子,但正是那天在碼頭處有過一面之緣的那位。

    「不是一面之緣。」她趴在桌子,雙手撐著下顎,突然開口道。

    她的聲音給我一種既視感。

    女孩和我一樣,在會一直作為陪襯的觀眾,我之所以被喊過來,聽旁邊的人說,似乎也是她突然提出的要求。與會的另外兩名黑巢代表都是成年男性,對我一點興趣也沒有,眼神中看不到半點為死去同伴討公道的想法,不過偶爾會跟女孩低聲商談幾句,看起來十分恭敬。

    相信這一點不只我一個人注意到了。不過,女孩看去將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我的身。

    她突然對我說「不是一面之緣」,讓我下意識產生一種「她會讀心術」的想法。因為太突兀了的緣故,我差點沒反應過來。

    「會喲。」她又說。

    「什,什麼?」我一時間有些混。

    「不是一面之緣,我會讀心術喲。」女孩笑嘻嘻地說,眼睛完成兩道月牙兒。

    儘管她這麼說,可是我反而覺得她在唬人了。

    「是嗎?哈哈。」我乾聲笑了幾下,懷疑得問道:「除了碼頭,我們還在哪裡見過嗎?」

    「在教室裡。」她說。

    哈?我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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