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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227 轉 文 / 全部成為F

    227轉

    恩格斯一臉不愉快地轉過身子,將自己摔在壁爐前的躺椅中,手臂擱在眼睛上,就像是在說,別來打擾我。

    愛麗絲無奈地將視線收回來,一副侷促的表情,手腳不知道該擺在哪裡才好,想說什麼也說不出口。目光在我和笑夜之間轉了轉,有些尷尬地說:「那,那個……我也出去一會?」

    「不用了,你和恩格斯先生待在屋子裡比較好。」我推了推眼鏡,對她露出無奈又歉意的笑容,然後對笑夜說:「我們到院子裡去吧。」

    笑夜靜靜地看著我,如同鏡子一樣平靜地反光的眼眸中看不出任何思緒,被這樣的目光盯著,說實話,真是有些令人毛骨悚然。但是我就這麼和她對視著,希望能夠通過這樣的沉默傳達自己心中真實的想法——具體是什麼,我自己也說不上來,她的選擇並非預想不到,可是當她真的這麼選擇了,我卻又在懷疑,她的選擇是正確的嗎?自己是否應該阻止她,或者告訴她當年的真相?

    可是,對她來說,我又有什麼資格斷定她的選擇是否正確,而她的未來是否幸福呢?正因為選擇替代記憶的做法是下意識的,所以,也許在她的內心深處,這麼做比較幸福吧。正因為做出了自認為正確的選擇,所以她才邁出現在的這一步。

    對她來說,大概邁出這一步是十分必要的,是獲取幸福的關鍵吧。

    當然,在我自己來說,她的這種做法對真江是不公平的,但是選擇就是這樣一種東西,總是會在不知不覺間給週遭帶來一些變化。所以,既然真江不在乎自己是否因為無關的理由被敵視,甚至為這種敵視所帶來的變化而喜悅,若然我擅自採取行動,是否又是一種自以為是呢?

    我在這個時候,無比深刻地感受到人和社會之間獨立又關聯的特性,以及身為一個人類,不,應該說是我自身的局限性。

    說到底,憧憬英雄,希望自己成為英雄,正是因為我自己終究只是一個凡人吧,而且還是個沒能從高中畢業的中學生。這種無法付諸任何行動,僅能默默注視的感覺,這種彷彿注視著命運長河的流動,卻發現自己無論變得多麼強大,仍舊只是一隻強壯的螻蟻的感覺,真是令人十分不舒服。

    但是,這就是現實,就算能從過去看到命運之河的脈絡,並不代表有能力征服它,任何人都無法改變這種處境,因為我們本身就是這道滔滔巨流中的一個小水滴,即便永不磨滅,也僅僅是一個水滴而已。

    一個人可能主宰的,就只有自己的命運。

    那麼,如果有人能夠主宰所有人的命運,那麼那個人就一定是「所有人」。

    就像真江那樣,如果有一天,所有在她體內誕生的人格都能以更真切的方式顯現在這個世界。那麼,「她」本身就是一個社會,就是一個世界,「她」的選擇,自然能夠代表「她們」的選擇,借此來主宰「她們」的命運。

    可能吧……

    虛無縹緲的事情。

    說到底,只是我個人的妄想。

    我不可能知道真江的未來,我們雖然結合,卻也許並不是同一個物種。她能做到的什麼,我不能確定,唯一能做的只有信任。

    愛她,相信她,注視她,不管什麼時候,如果她能得到幸福,這就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

    但是有一點是確定,我希望笑夜能夠珍惜自己的選擇,不要對這個選擇所造成的未來後悔,因為我希望她能夠幸福。

    正是這樣的想法,讓我在一瞬間陷入迷惘和恍惚。

    然後,被笑夜發出「嗯」的一聲,將我拉回現實之中。

    「那麼……你們兩個,真要到外面去?」愛麗絲在一旁發話了,她看想我倆的目光中帶著含蓄的擔憂。這種擔憂或許來自對當下氣氛的敏感,或許來自於外面陰霾潮濕的氣候,或許來自於對未來的無措。她將眼睛移向窗戶,那裡掛著窗簾,關得嚴實,只有隱約穿越罅隙而來的雷雨聲。

    裡面和外面,就像儼然是兩個不同的世界。

    「是的,到院子裡,不會走遠,所以不必擔心。」就像過去做過無數次的那樣,我掛上溫和的微笑對愛麗絲說。

    愛麗絲似乎有些短暫的失神,然後帶著無奈的笑容歎了一口氣。

    「如果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請儘管叫我過去。」

    「我知道了,謝謝你,愛麗絲女士。」

    我將桌上最後一張面罩收進懷中,和笑夜拉起黑袍的兜帽,從後門走進庭院中。這個庭院在佈局上和女酒保家的大致相同,不過差異最大的地方,大概是沒有植物吧。雖然這個世界的植物並沒有什麼觀賞價值,就像這個天氣一樣陰沉沉的,散發出灰色的氣息,感覺好似處在生機和衰敗之間,但是,沒有植物的話,卻令人感到更加的孤僻和寂寞。

    雨水沿著帽簷滴落下來,漫步在前方雨幕中的笑夜,就好似要一直走進深暗的迷霧中,然後在我前方五米的地方停下來,蹲下身體,似乎發現了什麼東西。我加快腳步走上去,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只見地上不知何時刻著一行字:院子已經啟用屏蔽聲音的結界——江。

    「……真是有心呢。」笑夜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她知道我們會來這個地方?」

    「大概吧。」我模糊地說。

    「阿川也能猜到嗎?我會選擇面罩,然後一起來這個院子。」她轉過頭來,看不到她的臉和眼睛,只有一個朦朧的輪廓,以及面罩陰影深處的眼鏡片的反光。

    「不好說,因為沒去想。不過,硬要說的話,這並不是什麼難猜的事情。」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問這個問題,我覺得她是認真的,所以,就沒有隨便應付過去。

    笑夜歎了口氣,在雷雨聲中聽得不甚清晰。

    「果電∼腦訪問然還是老樣子,身邊的很多東西都改變了,可是阿川沒有改變。這該說令人安心,還是什麼呢……」

    「啊,不,其實我也變了不少……」我連忙反駁,不過,自己也不明白說這種話時帶著怎樣的心情,只是下意識就說了。笑夜反常的姿態讓我感到有些緊張,而且一想到她即將要戴上那張生死莫測的面罩,就不由得滋生出一種莫名複雜的情感。

    「在我看來,完全沒有變」笑夜用力地說,讓我生不出繼續反駁的氣力。

    「阿川說過要成為英雄吧?」笑夜沒有等我回答,就自顧自說了下去,「其實,阿川本來就是英雄了,從剛相遇的那天傍晚,你成功改變了我的生命,讓我得到了本以為永遠不會得到的幸福。雖然只是遠遠看著阿川,但是和森野在一起的日子,真的十分快樂……可是那個女人摧毀了這一切啊……我也知道,說這種話未免太不近人情,如果她,叫做真江的女人,不出現的話,或許結局會更糟糕也說不定。不過,無論如何,我都無法原諒。」

    無法原諒讓森野死去的山羊工會。

    無法原諒讓森野死去的真江。

    無法原諒讓森野死去的自己。

    「一直以來,我都在注視著阿川,回憶你每天都會跟我說起的那些歡樂或悲傷的故事。我真是個傻蛋,總是不能理解你到底想對我說些什麼。但是,我想,也許自己能夠明白一點了。或許這就是命運吧,即便真江是阿川喜歡的女人,即便我曾經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也要呆在阿川的身邊,注視你成為英雄或者……死亡的那一刻。但是,抱歉……」笑夜背對著我,發出微微的嗚咽聲,細小的肩膀顫抖著,我想上前,卻被她喝止了,「不要過來」

    「笑夜……」雖然整個世界都是潮濕的,但是我仍舊感到口乾舌燥。

    「你始終……都沒有稱呼我阿夜呢。」笑夜吸了吸鼻子,站起身體,轉過來將兜帽掀開,一瞬間,大雨將她的短髮打濕了,雨水沿著她的面龐滑下來,濕漉漉的臉上,完全分不出哪裡是雨水,哪裡是淚痕,就連鏡片也變得迷濛,看不到藏在後面的眼睛。

    「阿……夜……」

    「叫得真生硬。」笑夜發出撲哧的一聲,是笑聲嗎?

    可是,為什麼,在這種時候,說了這樣的話,還能笑得出來呢?我也摘下兜帽,讓大雨淋濕自己的頭臉,讓那種冷冰冰的溫度浸透乾澀的眼角。

    「阿夜,你真的決定……」

    「抱歉。」笑夜打斷了我的話,「富江的話,我可以忍受。可是無論如何,我都無法原諒真江,就像無法原諒我自己。如果我不在這裡邁出第一步,也許就再也無法前進了。所以,請原諒我的任性吧,阿川,不要憎恨我,也不要憐憫我。這是我的選擇,我的決定,我不會後悔,請你一定要繼續注視我。我不會輸的,絕對」

    也許是風雨聲,也許是幻聽,但也許她真的說了。

    那麼輕輕的一句:我啊,真是個傻蛋。

    笑夜摘下眼鏡,仰頭凝視著我。和上一次看到她不戴眼鏡的樣子時,眼神判若兩人。在這一刻,我已經得到了答案,自己不可能阻止她了。

    「摘下眼鏡,沒關係嗎?」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這麼問到。

    「沒關係。」笑夜展現出的笑容中,再沒有任何悲傷,「這是平光鏡,我沒說過嗎?其實我一點近視都沒有,只是聽人說,我戴上了比較有氣質,所以就一直戴著。不過……」她彷彿歎息般哼笑一聲,「阿川,能交換眼鏡嗎?」

    「啊?哦。是沒問題。」我摘下眼鏡,雨水早讓上面模糊一片,「有什麼意義嗎?」

    「嗯,我會把它當成自己最重要的寶物。」笑夜突然慎重地回答道,她認真的表情猛然讓我心中小鹿亂撞。是因為第一次看到她露出這樣的表情嗎?笑夜平時雖然不能說沒有精神,但該說是模模糊糊的天然呆,還是存在感稀薄的旮旯學生好呢?可是現在,她的身上似乎綻放出光來。

    一種七彩的光芒。

    我將眼鏡和她交換時,腦子裡卻浮現過去和她在一起的一幕幕。

    「在想什麼呢?沐浴時看到我的**時的場景?」笑夜的聲音鑽入耳中,「阿川真是個**控,傻蛋,色狼,沒救的妄想狂。」

    「啊,沒有沒有。」我連忙申辯,但是卻發現笑夜的臉上沒有任何嘲笑,只是掛著溫馨的笑容,於是,我只能沒轍地歎了口氣,說到:「嗯,我也會好好珍藏這副眼鏡的,不過,我們又不是再也見不到了,說這種喪氣話幹什麼。你一定沒問題的,笑夜。無論現在,還是未來,就算暫時分開,只要活著,就會有相聚的一天。」

    「是的,阿川。」笑夜一臉溫柔的表情,將我的眼鏡收進口袋中,然後取出面罩,「那麼,開始了哦,阿川。既然那個女人說,這裡佈置了什麼隔音結界,儘管令人難以想像,明明不是街道的人,卻竟然可以做到那種事情。不過,我相信她。」

    「是嗎……」沒想到,笑夜竟然會對真江說出「相信」這個詞彙。

    在我有些錯愕的時候,笑夜猛然將面罩戴起來,沒有任何猶豫地,在我反應過來之前,就這麼戴了上去。

    一開始,她只是靜靜站在那裡,無論我小心翼翼地叫她的名字,也沒有任何動靜。那張面罩幾乎就是一個密閉的黑套子,不知道是不是製作上的原因,和我曾經見過的戴在那些黑袍法師上的面罩有一個截然不同的地方,那就是沒有在五官的位置開出洞來,只因為緊貼著肌膚,才勾勒出五官的輪廓。

    像是布料,又像是塑膠的材質上,稍淺一些的灰色開始無規則地游動起來,就像不斷生成羅夏墨跡圖。

    發生了什麼事情?

    不會感到窒息嗎?

    好一陣後,我開始感到有些不安,卻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能做些什麼,當我猶豫著,伸出的手指碰到她的肩膀時,她立刻產生了劇烈的反應。

    就好似脫力一樣,她的雙腳發軟,一下子跪在地上,身體開始劇烈地抽搐起來。五官的輪廓發生扭曲,呈現出一種痛苦的表情,光是看著就感同身受,可是當我想要過去,就被她用力推開。似乎這種抗拒是無意識的,可是卻有著非同尋常的力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發出無聲的痛嗷,雖然耳朵中聽不到,可是我的心臟卻好似一瞬間收縮起來,腦子充塞著那樣痛苦的迴響,就算緊緊按住耳朵,那種痛苦的感覺仍舊一絲絲地滲透到我的神經中。

    這是什麼?

    這種力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不可思議,無法想像,無從理解。可是從外界的表現來看,似乎這種痛苦的感染只是發生在院子裡。或許是因為隔音結界的緣故,全都集中在院子裡。好痛苦,真江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嗎?當這種想法在腦海中升起時,我不由得苦笑起來。應該是知道的吧,畢竟她擁有精英法師的記憶和經驗,現在這種情況,就好似自己被她懲罰了一樣。死不了,卻異常難受。

    是吃醋了嗎?似乎,因為和其他女性往來而吃苦頭,還是第一次。自己是應該高興,還是不高興呢?我只有借助這樣似乎永無終點的思考來分散滲入腦子裡的痛楚。

    儘管自己似乎根本做不了任何事情,可是,已經和笑夜做出了承諾。要注視著她,不論是在什麼情況下,無論她是悲傷、喜悅還是痛苦,都不要從她身上移開視線。

    這就是她的戰鬥。

    在她體內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從外面完全無法判斷。只能看到她在地上打滾,一邊哀嚎著,一邊從腦袋撞擊地面,讓我幾乎以為她的頭會就此爆裂。然而地面發生龜裂,她的頭部雖然沒有爆開,卻明顯受了傷,不斷有血從額前浸染開來。

    那張痛苦畢露的五官輪廓,令人感到一陣陣心揪。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院子裡密佈的灰霧在無聲的哀嚎中發生不同尋常的流動,肉眼看見的軌跡,並非是依循風吹來的方向。就像是有數根無形的棍子在其中攪動,漩渦交集又散開,餘下一股又一股雜亂無章的氣流。

    面罩上的羅夏墨跡圖卻變得清晰起來,似乎變形的速度正漸漸變得遲緩。凸浮在面罩上的五官輪廓,猛然在嘴巴的地方撕開一道豁口。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匍匐在地上的笑夜抱著腦袋,猛然挺起腰肢,面朝天空,發出如野獸一般,異常清晰響亮的哀嚎聲。似乎在這一刻,整個世界的聲音都被這個叫聲掩蓋下去。

    笑夜週遭的景物發生明顯的扭曲,澎湃的灰霧匯聚成螺旋的形態,不斷朝她的嘴巴灌入。或者,應該說是被她吸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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