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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168 知情者 文 / 全部成為F

    168知情者

    我、富江和榮格三人藏在距離拖車二十米外的一個長滿雜草的土堆後。拖車內部被遮得嚴嚴實實,不過我們並沒有莽撞上前,通過夸克的耳朵和感知,裡面發生的事情幾乎一覽無遺。我一邊聆聽,一邊將恩格斯和拖車主人的對話轉述給富江和榮格。

    恩格斯果然和我們想的一樣,十分熟悉當年精神病院大火的來龍去脈,而且詞裡話間流露出的意思,依稀證明他是引起火災的當事人之一,而並非事發後才趕到現場的滅火員。不僅如此,看似將一切焚燒殆盡的大火其實留下了線索,拖車主人和快餐店女老闆布爾瑪似乎都是當時的倖存者。

    當時的精神病院中,不僅有醫生和病人,還有不少的鎮民。可是這些倖存者為什麼寧願隱姓埋名,遠走他鄉,也不願提及當年的事情呢?十年後,和當年事件有關的人竟然一個接著一個回到這個小鎮。

    拖車主人和恩格斯面對面坐在桌子前。在夸克的感知中,拖車主人的相貌有些模糊,可是他心中的恐懼、萎靡和出乎意料的堅持卻清晰地從語氣中流露出來。恩格斯的聲音並沒有掩飾自己的憤怒和焦慮。

    「除了我之外,一定還有人回來吧?」拖車主人說。

    「不,就你回來了。」

    「是這樣嗎?沒有其他人?」

    「他們跟你不一樣。」恩格斯急促地說。

    拖車主人頓了半晌,緩緩地說:「不,他們也會回來的……也許只有我x近了鎮子,他們或許都在城裡了。」

    恩格斯出奇地沒有反駁,就這麼沉默著,兩人好一陣都想著自己的心事,氣氛開始變得更加沉重。

    「……馬賽回來了。」恩格斯開口道。

    「這並不令人驚訝。他畢竟是那個家的兒子,他來找艾琳?」雖然說不驚訝,但是拖車主人的語氣還是有些詫異的,而且充滿了慌亂,但他很快就鎮定下來。

    「他說她還活著。」恩格斯說。

    「你覺得呢?」

    「這不可能,她已經死了,我們都看到了。」

    「也許……」拖車主人似乎在回想當年的場景,不知道他想到了什麼,他的語氣有些虛弱。

    「布爾瑪的店今天被毀掉了,爆炸,大火,沒有人受傷,我不覺得這是一場意外。」恩格斯再一次告訴他一個驚人的事實,拖車主人猛然站起來,焦躁地來回踱步。

    「怎麼會這樣?真的不是意外嗎?恩格斯,那件東西丟了嗎?」

    這讓我想起來了,黑巢來人也提及過他們從快餐店女老闆布爾瑪那裡取走了某樣東西。

    「她說沒有,但是無法證明,我們當年說好了,誰也不許再看那東西。」恩格斯沉聲道。

    「沒關係,我們應該相信布爾瑪。除了她之外,沒人知道那東西在哪裡,她是不會告訴任何人的。」拖車主人反而鬆下一口氣,可是恩格斯卻仍舊對此煩心不已。

    「我當然相信布爾瑪,但是……我不得不說,那東西的力量變得更加強大了。」恩格斯鬱鬱地說:「我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到什麼時候。你們不應該回來的,你們不回來,它就無法變得更強大。」

    「沒有用,我已經明白了,賴活不如好死。恩格斯,你不明白我這些年的辛苦。我控制不了自己,而且我感覺到那個時刻臨近了,所以才回來做個了斷。就算我們不回來,也會有其他人代替我們,我和你已經老了,應該讓所有的事情在我們這一代結束。」拖車主人反過頭來開始勸說恩格斯:「難道你想讓自己的兒子和孫子承受那種事情嗎?」

    「可是,我們該怎麼做呢?那個孩子的話一一應驗了,還記得他最後說過的話嗎?沒人能幫得了我們。」恩格斯抱著頭說:「只有遷走鎮上所有的人,可是誰會相信我們呢?政府也不允許那麼做。」

    我閉著眼睛,腦海中浮現兩人交談的場景。我轉述他們的聲音、語氣和動作,而榮格和富江開始分析推導他們的心理,並從此時的心理回溯這些人當年的決定。這種基於心理學和已知事實的推理,就像變魔術一樣,推演著失落的碎片的形狀和顏色,將它們重構出來,放在它們該在的位置上。

    當年精神病院的大火果然有隱情,知情者們以恩格斯為主導,為了保護鎮子,在一個孩子的幫助下將精神病院焚燬,這無疑是犯罪。之後,倖存者遠走他鄉,而恩格斯負責留在鎮上掩蓋他們的所作所為,不希望這些人重新回到這個鎮上,因為他們知道這一切並沒結束。

    恩格斯將當年的事情掩蓋了十年之久,可是最近頻發的事情讓他愈發感到力不從心,他似乎已經察覺到,自己再也無法維持小鎮表面上的平穩了。

    他對化身情報局成員的我們充滿戒備,並非是警局和情報局之間的對抗心,而是他可能熟悉蒙克和斯恩特私自進行的天門計劃。這幾天,馬賽找上門來,布爾瑪的快餐店發生爆炸,拖車主人也莫名現身,這一切讓他開始動搖,也許他在想,自己之前的作為是不是一種消極的逃避呢?他也在迷茫,因為除了這麼做,他已經沒有其它辦法了。

    拖車主人以及更多的當事人回到鎮上,他們知道,不管他們是抱著怎樣的心情想要和過去做一個了斷,似乎都無法避免他們所恐懼的結果,但是他們已經不能再逃避下去。

    「那個孩子……寫了那本日記的孩子,果然是一位先知。」榮格緩緩地說:「只有身負重擔,被神關注的先知,才能成為預言者。」

    「預言……真難以相信,命運真是既定的嗎?」我不由得感慨道。

    「當你走在沙灘上,你覺得前方平坦,任爾獨行,然而回頭就看到了命運的軌跡,那是一串串留在沙灘上的腳印。於是,你不由得想到,自己向前踏出的那一步,或者不踏出那一步,是否本就是命運呢?」富江壓低聲音,語氣和節奏就像在朗一篇詩詞。

    「這是什麼?」我問。

    「在一本未署名的心理學研究手札中看到的。我覺得很有意思。」

    「你確定是心理學,而不是哲學?」

    「一個優秀的心理學家就是一位優秀的哲學家。」

    「是這樣嗎?榮格。」我看向榮格。

    榮格沒有回答,只是說:「好了,烏鴉,他們還說了些什麼?」

    拖車主人和恩格斯沒有再提及當年的事情,開始談起自己這些年來的生活。和留在鎮上成為警長的恩格斯不同,拖車主人活得並不怎麼痛快,沒什麼錢,也沒有女伴,獨自一人開著房車四處遊蕩,什麼零工都打過。他原來是不喝酒的,可是現在卻變成了一個大酒鬼,外表和身材都大變樣,恩格斯已經找到在現在的他身上找到當年的影子。

    除此之外,兩人都不知道除了自己之外的其他倖存者的生活狀況,他們分別離開後就再也沒有聯繫。不過拖車主人卻十分確定地說,無論有多少財富,他們的精神狀態肯定和自己沒什麼不同。唏噓了一陣之後,恩格斯向拖車主人告辭,走之前留下了一些錢。

    「你既然已經決定了,就回來吧,你原來住的地方還留著。」恩格斯說

    「啊,真好,鑰匙和房契都帶來了。」

    「我想布爾瑪會很高興再見到你,不過你最好整理一下自己的外表。恕我直言,你有多長時間沒洗澡了?」

    「有這麼難聞嗎?」

    「我記得你當年可是有潔癖的。」

    「哈哈哈,那麼多年過去了,人總是會變的。」拖車主人抓過錢,塞進一旁的錢罐裡,一邊說:「無論如何,感謝你,恩格斯,我知道其他人是怎麼看你的,不過我們都知道,你保護了這個鎮子。如果你去競選議員,我肯定會投你一票,以你的才幹,留在這個小鎮上太可惜了。」

    這時恩格斯已經推開了房車的門口,聽到這番話頓了一下,沒有回頭,說:「別開玩笑了,我可比你們風光多了,大家都當我是英雄,否則你覺得我是怎麼成為警長的呢?」

    「哈哈,聽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你果然還是那個恩格斯,還是那麼臭屁。」拖車主人調侃道。

    回答他的是用力的關門聲,他撩開窗簾,看到恩格斯上了轎車,頭也不會地揚長而去。

    在恩格斯離開後,我、富江和榮格才露出頭來,各自*去身上的土灰。這片荒野顯得乾燥,雖然長有一蓬蓬的雜草,但無論地面還是植物,都呈現出一種枯涸的黃色。被車輪掀起的塵煙在輕徐的風中瀰漫著。

    「要去談談嗎?」我問。

    雖然當事人就在眼前,不過我們誰都不敢肯定他會否透露出更多的信息,這得看對方有多信任我們。這些人當年肯定有過類似的打算,不過顯然,他們所接觸的國家安全機關讓他們失望透頂。此外,他們知道,如果得不到信任,自己犯下的事情會把他們都關進監獄。就算他們現在打算做個瞭解,這種顧慮也不是一時半刻能夠解除的。

    「坦誠一點,懇切一點,第一印象很重要。」榮格在前方帶路,開始說明我們在交談時該採取的態度。

    窗簾還是緊閉著,我們走上鐵梯,從房間裡洩出電視聲和忙碌聲,拖車主人似乎在做飯。榮格一敲門,裡邊的人立刻喊道:「恩格斯?你改變主意,要留下來吃晚餐了嗎?等等,我先關火。」又是一陣忙亂,不一會,門被打開了。

    恩格斯剛來的時候,拖車主人只開了一條門縫,可是,大約是剛見過熟人,心情有些鬆懈的緣故,這一次門開得大了,幾乎瞧見了他的半個身子。他的面相老成,嘴巴周圍有一大札濃密的鬍子,頭髮亂糟糟的,身上穿著帆布工裝沾滿醬料和油漬,顯得骯髒邋遢,不過,並沒有之前對話時那麼頹廢。

    當他發覺來人不是恩格斯,不由得愣了一下,在我們說話之前,他試圖用力將門關上。榮格將一直腳伸進去,頂住大門,他的力氣自然不是普通人可比擬的,拖車主人使出吃奶的力氣,憋起的臉令人發笑。

    「你們是誰?要幹什麼?我這裡沒什麼可以給你們的。」拖車主人歇斯底里地大嚷起來。

    「不要緊張,我們沒有惡意。」榮格一隻手伸進懷裡要掏證件,「我們是情報……」

    可是他的話被拖車主人的驚嚷聲壓了過去。拖車主人突然鬆手,放棄和榮格頂牛,返身跑回房子裡。門發出匡的一聲大開,榮格領著我和富江跨進房間,卻聽到一聲拉栓聲響起,扭頭就看到拖車主人不知從哪兒取來一把獵槍瞄準了我們。

    「別動」

    「嘿,嘿,別緊張,我說過我們沒有惡意。」我們當然不怕他,就算面對的是一支軍隊也不會緊張,不過我們還是抬起手,示意自己沒有敵意,畢竟我們不是來開戰的。

    「你說沒惡意就沒惡意嗎?把你們的槍拿出來。」拖車主人厲聲說。

    「我們沒有槍。」榮格說:「我想你誤會了,我們只是來談談……」

    「我不相信你們這些傢伙的氣味我可熟悉得很。槍就在你懷裡。」拖車篤定地大聲說,然後目光落在我和富江的身上:「還有那個女人,是軍人對不對?怎麼會有孩子?」說到這裡,他不由得面露疑惑。

    「小白臉,女軍人,孩子?你們到底是什麼人?我這裡可沒什麼東西好讓你們打劫的。」

    富江不由得撲哧一笑。

    「小白臉,榮格,他說你是小白臉。實在太有趣了。」

    榮格也不禁翻了一下衛生眼,刻板的臉有一絲無奈。先不提對方的評價,之前他伸手入懷想要拿證件,沒想到卻被誤認為掏槍。怪不得這個傢伙那麼緊張兮兮的。

    「好吧,我說過我沒帶槍。」榮格說得沒錯,我們三人之中就我帶了一把左輪,「不過我現在要拿證件出來,我們是情報局的人。」

    「情報局?」拖車主人的臉色有些遲疑,「情報局找我做什麼?」

    「總之,我先慢慢將證件拿出來,大家都別緊張,如何?」榮格一邊說著,一邊緩緩取出證件,出示給對方看。

    拖車主人遲疑著,警惕地走上來,一把搶過證件,立刻後退幾步,一邊審視證件,一邊用眼角餘光瞥著我們。

    他翻來覆去看了好半晌,也沒看出什麼門道,不過緊張的表情總算鬆懈下來,似乎有些相信我們的身份了。他想了想,將證件扔回來,把槍口垂下,氣氛總算緩和了一些。

    「我可看不出來這證件是真是假,不過看上去是真的。」拖車主人直白地說:「好吧,說說看,情報局的人來找我做什麼?你們要調查恩格斯嗎?恩格斯可是個好警長。」

    「不請我們坐一下嗎?如果可以的話,來杯水如何?」榮格微笑著,「你看,我們要找到這裡也是費了一番工夫。」

    拖車主人沒好氣地歎了一下,揮手道:「罷,轉身去廚台邊倒水去了。

    不一會,他夾著四杯水走過來,全是一次性塑料杯,隨意擱在桌子上。我之前打量過他所住的這個空間,只能用狹窄,緊湊和髒亂來形容,沒有床鋪,沙發上堆疊著衣服和成*人雜誌,上方還有個吊床,對面的電視不時出現雜訊和雪花,信號不怎麼好。

    「喝完水就快點滾吧。」他毫不客氣地說,儘管身材不怎麼健壯,態度卻很惡劣凶狠,不過怎麼看都像是在裝樣子。

    「打擾了,能否問一下,您的名字是?」榮格說。

    「打聽這個做什麼?」對方瞪著榮格說。

    「公事需要。」榮格沉聲說:「如果你不想給恩格斯惹麻煩的話。」

    拖車主人狠狠地盯著榮格一陣,但是對於身為警界精英的榮格來說,這種程度的裝腔作勢一點用都沒有,片刻後,他便在榮格那種嚴厲的壓迫感下屈服了。

    「托馬斯。我叫托馬斯。」托馬斯意識到面前的人真的有點來頭,氣焰不由得消了一些。

    「好的,托馬斯。我之前說過,我們來自情報局的一個非常規的安全部門,來這裡是想瞭解一下十年前的縱火案。」榮格盯著托馬斯的眼睛說。

    「縱火案?什麼縱火案,那是失火。」托馬斯將視線錯開,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就像要掩飾什麼一樣遮擋著自己的臉,「再說了,你要過問這事情,應該找恩格斯。你們找過他了吧?」

    「沒錯,我們已經找過他了。不過他不太信任我們。」榮格說。

    托馬斯大笑。

    「所以你來找我?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找上門的……不,是跟蹤恩格斯的吧?真令人驚訝,他也會被人跟蹤,我知道他一向很小心。」

    「我覺得你可以信任我們。」

    「那你就錯了,我信任恩格斯,不信任你們。」托馬斯針鋒相對的嘲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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