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87 食靈 文 / 全部成為F
我和富江琢磨著如何將屍體上的戰鬥服扒下來,可是找來找去都沒有發現拉鏈紐扣之類的扣件,彷彿那身衣服是直接貼著身體曲線成型的。.|com|所以當前唯一的辦法就是將屍體變成灰石。
「這個傢伙……能變成灰石嗎?」
「要試試嗎?」
既然只是服用灰石製劑「樂園」的山羊工會士兵都能變成灰石,那麼長期直接接觸灰石的魔紋使者應該也可以,說不定再放任這具屍體長點時間,他就會變成喪屍或者更加強大的魔物也說不定。
本來我以為魔紋是通過「將魔紋使者的屍體變成灰石後使用」這種方式進行轉移,但是富江在殺死面具男的一刻就獲得了魔紋,反倒顯得魔紋被某種無形的意志操縱著,並非完全屬於魔紋使者。
現在回想起來,在日記的闡述中,自己獲得魔紋的關鍵的確是「通過考驗」,以及「獲得末日代理人的賞識」這種十分主觀性的說法。神父席森的「殺死魔紋使者者將獲得魔紋」的說法也隱約透露出「魔紋是一種獎勵」的味道。
既然是主觀性獎勵,那麼魔紋的所有權自然屬於賞賜者。
末日代理人按字面來說只是代理,那麼是誰的代理?
在那個時刻,我回頭看到自己命運的腳印,就已經察覺到這個世界真的擁有某種決定性的力量,它讓人們永遠向前,無法後退,無論前方是苦難還是幸福。我對之充滿敬畏。如果真有什麼意志掌握著這種力量,那必定稱之為「神」,或「惡魔」。
無論是什麼,都是無法理解的存在。它宛如玩桌面遊戲般,寫好設定腳本,製作出地圖,放下人偶,投出篩子,由此決定故事的結局。
末日的結局。
這樣的猜測在我的腦海中盤旋。
自己真能夠改變這個既定的結局嗎?遊戲剛開始時的興奮此時早已經蕩然無存了,成為英雄的夢想也變得狹隘,我看到的道路越走越窄,前方埋葬在黑暗中,看不到任何出口。
即便如此,也不能也無法後退。
富江伸出手,保持這個姿勢停滯了半刻,便見面具男的屍體向內塌陷下去,灰色的煙霧從衣領、袖口和褲管處冒出,貼身的衣物也隨之乾癟。灰霧的渦旋在富江的手掌中凝聚,最終化為一顆晶體。
我沒有看錯,的確是晶體,並非灰石。雖然外表灰朦暗淡,卻菱角分明,有著晶體特有的透明感。這種形態曾經在日記裡提到過一次,那是在c級魔物「角怪」身上挖出來的魔核。不過這顆由c級魔紋使者的屍體凝聚而成的結晶還是和魔核有一些區別,它呈現出相當規則的多面體形狀。
這顆灰色結晶幾乎有拳頭大,內部依稀可以看到一團灰色的火焰狀物質,如心跳般鼓動。
宛如在孕育著生命,一種稚嫩柔弱,卻富有生機的美感。
「這是魔紋使者的核心……」富江似乎也被這美麗吸引了,如同看到天底下最迷人的寶石的女性,著迷地呢喃。
我幾乎和她同時升起同樣的感覺。
一個人,他進入末日幻境,在出生入死中成為了魔紋使者。他著迷於這種超凡脫俗的力量,似乎得到了命運的指引。他走在自我的命運中,他有過失敗和痛苦,有過勝利和喜悅,他也許因此失去了自己最親密的人,失去了人類的倫理,即便如此也絕不回頭。他埋葬了自己的某些情感,逐漸變得強大,一直走到今天。
就在今天,如同盛放的花朵必將凋零般,他迎來自己的死亡,卻也彷彿並未死亡,他的全部精華凝聚成這顆如有生命的結晶。
雖然沒有親眼看到,可是我覺得這就是事實。
這就是魔紋使者的末路。
我再一次想起山羊工會的禱言:
血肉如草木,榮耀如曇花;
草會枯萎,花會凋零;
然而死亡並非終結,一如真理永遠長存。
富江忽然做出了令我感到吃驚的事情。她張開嘴巴,將這顆生命的結晶囫圇吞了下去。雖然服食灰石並不是何等駭人聽聞的事情,但是這顆灰石結晶所呈現的異狀令我無法想像真會有人如此吃下去。
就好像把一個「人」給吃掉了。
「你……真的吃下去了?」
「當然,味道挺不錯。」富江滿意地舔了舔嘴唇,一瞬間,我產生了那雙紅唇格外鮮潤的錯覺。
「味道?」我無法理解。我使用灰石時大都是用魔紋吸收,但並非沒有吃過灰石,那種東西根本談不上「味道」。
「那可不是用味覺來體現的。」富江似乎瞭解我的疑惑,解釋道:「那是一種滲透了全身細胞的感覺,無比的鮮嫩可口,滑溜又有嚼頭。」
我咧嘴吸著冷氣。
「好像在吃靈魂。」
「沒錯。」富江對這個形容十分滿意,「就是吃掉靈魂的感覺。」
我沉默了半晌。
「我有不好的預感。」我盯著自己手腕上的魔紋:「這個東西並不單單是力量的發動機這麼簡單的東西……我不知道我們即便生存到最後,到底會變成什麼東西。」
人吃掉灰石,死後變成喪屍,甚至是魔物,被殺死後,再次變成灰石,被其它人吃掉,從末日幻境中延伸至現實的一切,便是如此循環著。
在這個循環中,灰石發生了改變,它變得越來越純粹了。如同經過過濾和壓縮後,逐漸留下清澈的結晶。
而人們在這個過程充當的,就像是臨時的容器。通過殺戮的方式,實現灰石中含有的力量的提純。而效率最高的莫過於魔紋使者。
「沒關係,無論變成什麼,我們都會在一起,不是嗎?」富江的反問是斬釘截鐵的肯定式語氣。
「是的,無論發生什麼,我們都會永遠在一起。」
我拾起地上的戰鬥服,心中蕩漾著決絕的情感。
這份伴隨脈搏跳動的情感直到下樓後,便深深地隱藏了下去。
之後的行程再沒受到更多的干擾。富江帶著我回到家附近,在馬路上看到樓層已經熄火,只留下一個黑呼呼的骨架,裡面應該沒有任何東西能夠留存下來。警察、消防隊和圍觀的人群已經散去,只有路過的人偶爾驚異地投去視線。
而我的麻煩大概才真正開始。
因為和追殺者大鬧了一通,造成極壞的影響,所以不能再求助於警察。房子燒燬後,什麼都沒剩下,父母也無法聯繫上。在這個熟悉的城市,卻不由得生出一種秋風落葉般孤零的情感,宛如自己的根已經在此時此刻斷去。
自己唯一剩下的,就只有身邊的富江了。
「只好用電子郵件和父母聯絡了。」
「不能打電話嗎?」
「沒有電話號碼,他們向來只用信件聯繫。」
「真不知道他們知道這些事情後會怎麼想。」富江一副幸災樂禍的口吻說。
「大概會覺得很有趣吧。也許會抱怨為什麼自己沒趕上呢。」
「……如果真是那樣,不愧是阿川的父母呢。」富江一臉認真地思考,「說不定他們反而能夠接受我成為阿川的妻子。」
「啊,啊!妻子?」我有些結巴地重複,雖然我們的關係實在很密切了,可是自己從未想到過這個詞語。
也許他人覺得奇怪和不以為然,但我的確對富江突然冒出的話吃了一驚。
「既然是打算永遠結合在一起,自然是以成為夫妻為前提交往了,結婚不就是完成這個意義的儀式嗎?」富江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哦,哦……」我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