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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十卷 第五章 慶子週歲賀 文 / 荊柯守

.    有人說,馴養獵鷹的秘訣,是不能讓它吃得太飽,吃得太飽,獵鷹就失去了攻擊性和銳氣。但也不能完全不給予獎勵和安撫,否

    則獵鷹就會對主人產生反抗之心。說到底,誰都畏死,誰都望利,恩威並重是必須——這道理誰都懂,關鍵是「度」的掌握。

    但是,掌握了「度」並不是關鍵,關鍵是「人」在養「獵鷹」。人也許在某些方面比不上獵鷹,但是人的能量卻也遠非獵鷹所能

    及,事實上,人相對於獵鷹這樣的優勢才是主僕關係成立的關鍵。

    假如人主不具備這樣的實力和才能上的優勢,那對臣下的所謂的恩威並重不過是笑話

    而已,兔子是養不了獵鷹,羔羊駕御不了獅虎,這才是最本質的東西。人主依靠組織的力量,也許可以用狼群來壓倒獅虎並且駕御之

    ,但是如果人主連狼的水平也達不到,僅僅是只羔羊,那羊群哪怕再多也難以壓倒獅虎,這種君臣之間一旦產生羊虎關係,那是不可

    能共存的,不是人主猜忌而殺戮良將大臣,就是大將大臣弒君,別無它途。

    不過,對此時的黑川慶德來說,這基本上不是問題。

    已經生子滿月的月姬,也恢復了身體,此時她幸福的懷抱著自己的兒子,兒子睡著正香,黑川慶德已經賜小名為大貢丸,雖然這

    個名字不算怎麼樣,但是既然是他所起的,也無妨。

    此時雖然已經近深秋,秋雨絲絲,如在平時,當會以手支頤而說何時長思,但是此時,卻心中充滿了喜悅,而再無那片惘悵寂寞

    ……

    「月姬殿,主上命我送與。」一個女官上前說著,黑川家已經用上了女官。雖然沒有朝廷的女官制,但是實際上,已經蔚然成風。

    「哦,竟是此物。這是殿下親折的嗎?」

    「是的,殿下見雨停天艷,特地親折了仍帶著雨水的親明枝蕾,插於瓶上,喚了我等特將此送來。」

    「啊!」月姬連忙命人將它拿了過來。這只是普通的花蕾青枝,可是在素來沒有這樣心思的黑川慶德竟然親折而說「送與月姬殿」,這份心意頓時使她充充滿滿了喜悅,上前聞了,一股清香直潤心扉,久久不能抬起頭來,不過,就算再激動,倒也不可輕易暴露

    ,以免持之近驕,而被人覺得失禮。

    當下只是低眉而笑。只是雪白的手指劃在了赤色的茶瓶之上,顯得異常纖細而沒有血色,模糊之間。遠處號角與鼎沸之聲傳來,

    那是殿下開始召見群臣諸侯吧,她突然聽見了腳步聲。

    「月姬殿,主上命你與少主一起上殿。」一個恭謹地聲音,果然,不是侍女,而是重臣武士親自前來迎接,月姬被人扶了起來,

    孩子也被抱了起來,走出了庭院。在走廊之中,那二邊武士都恭敬的跪下,密密麻麻看不到盡頭。

    跨步輕越,月姬心中恍惚,她突然想起了以前,自己以前名分上也是極為尊貴,大將軍的公主,可是實際上,卻不過是殍蝶草木

    之身。鳳凰落盡不如雞,姑且不說權勢,就說一個體面,也許連被稱為鄉野莽夫的各地領主都不如,母親生前還希望有生之年重得榮

    華富貴,但是時勢艱難,連母親也覺得這不過是「鏡中花」而已,想不到今日自己,倒真是再見榮華了……

    須臾便到了外面的大居所,只見寬敞可容數百人的大廳,各個群臣與諸侯都一一按照尊貴不同而有著不同的位置,個個鴉雀無聲

    ,只有上位者還從容無事,偶然之間相互談笑一聲。

    近侍掀開簾子,到得中間,就得千目所注,而中間一個年輕男子,側身而笑,與她對視,當下就說:「來,月姬,到我這裡來。」

    這個男子身穿金銀之絲而織之服,眸子深邃,那種談笑之間就可將天地翻轉的英氣就勃然而生,不得不說,這種儀態與氣質,應

    和著數百家臣地衛護,當真是英姿神武——黑川近左衛中將,她的夫君,堂堂十一國之主!

    「是,夫君。」月姬上前,坐於黑川慶德之側,而自有侍女上前,把嬰孩送到了黑川慶德之手。

    「恭賀近左衛中將喜得麒子。」黑川慶德才抱住嬰孩,所有臣子,甚至包括附庸的大名,都深深跪伏在地,表示慶賀。

    「恭賀主公得繼承人,恭賀少主安康,願主公基業世代永昌!」在大名和使者起來端坐之後,臣子還繼續跪伏在地,第二次慶賀

    ,甚至有幾個臣子還一副眼淚破涕,無限感動的模樣。

    「大家不必多禮,都起來吧!」黑川慶德笑笑,逗了逗嬰孩,這嬰孩竟然好不怕生,轉著眼四處而望。

    「朕聞,足利義輝之義子黑川氏者,忠義果敢,力挽狂瀾……今授予正四位兵部卿之職,望其恪盡忠義勿負朕望!」直到這時,

    欽差才上前,今天來的欽差是菊亭晴季,也算是對黑川慶德肯定了。

    畢竟菊亭晴季是左大臣菊亭公彥之子,天文八年誕生。初名實維,後來在天文十四年元服,改名晴季。天文十七年,敘任從三位

    ,列身為上品公卿之一。晴季在朝廷內是相當受到重視的,為了這次前來,甚至直接提拔到了正三位中納言的位置。

    畢竟正三位公卿宣旨晉陞黑川慶德為正四位兵部卿,才算得上隆重得體,到了這個地步,黑川慶德的官位幾乎已經達到了外臣武

    家的頂點了。

    按照傳統,別說正四位兵部卿了,就是獲得朝廷真正承認,獲得正六位官階,就已經

    是進入仙籍成為「殿上人」了,別說一般的武士了,就是對於大名們都是一個相當重要地榮耀!外地地那些強勢大名大多是品級不高

    ,就算是武田信玄最高也就是做到從四位左京大夫。

    所謂的「仙籍」和「殿上人」,其實就是日本的封神榜,也就是說,天皇是神在世上地化身,他的大臣當然也有著封神的資格,

    按照宗法,凡是六位以上的官員才允許上殿,稱殿上人。這些人就有了仙籍(也就是在日本地神界獲得一席之地,死後可以直接成神),這可是非常蒙恩的事情。

    頒布天皇的旨意,群臣當然跪伏在地,菊亭晴季站在大廳正中的位置上,拉著所謂的官話來宣讀。

    「臣惶恐,必不負皇恩!」如果是織田信長,也許有特立獨行之舉。但是黑川慶德卻一絲不芶的按照禮法,隆重地施過禮後,再

    接過了菊亭晴季手中的聖旨。

    「恭喜兵部卿大人,恭喜兵部卿大人,由於時間倉促,竟然沒有來得及請陛下對貴子進行封賞,實是遺憾啊!」一旦卸下了聖旨

    ,本來莊重地菊亭晴季竟然露出了幾分微笑,甚至帶著一絲諂媚。

    「那裡的話,小小嬰孩。哪能承受如此皇恩呢。臣受此高位,已經惶恐不及了,啊。現在說這些真是太不好意思了,還是先請閣

    下先入席吧……」黑川慶德笑著說,他揮了揮手,他知道,如果自己略加示意,也許朝廷為了奉承和安撫自己,連自己的兒子都會獲

    得一個朝廷官位,但是這有什麼意義呢?雖然態度恭謹,但是從心底來說,這對他是毫無意義。

    「上席。」

    穿著細藍衣服的職事一聲令下。二排的侍從立刻托著盆子上前,一一擺放著酒菜,在這裡,是分成六等來算的,第一等是靠近黑

    川慶德的一排,最靠近地就是德川家當主家康,還有新投靠而來的簡井家當主順慶,還有一個就代表朝廷的欽差,排出地都是十八盤。取明國菜制,其中第一味就是金絲海魚鮮,第二級地都是重臣,包括各城城主,竹中半兵衛也在其中,而遠程而來的幾家大名的重

    臣也在其中,其中最吸引人注意地,是千居易,有十二盤菜餚,第三級是請來的公卿之類,有八盤菜餚,菜餚也相當精美,而第四級

    第五級都是中下級的家臣,有六盤菜餚,第六級是國人和商人,有四盤菜餚,落於最後。

    說起來,按照黑川慶德的等級,他這樣的大舉宴會應該有一定的禮數和禮法,才算不被人所認為是爆發戶,雖然黑川慶德自己不

    懂,自然有人懂得,再說,月姬身為大將軍的公主,又身為黑川家的正室,自然有大批人等依附,其中有大量懂得禮法的那些落魄公

    卿,不過,據說黑川慶德看了菜單,不由冷笑一聲,美其名最上等宴的菜餚,竟然有九成是魚類,雖說魚類鮮美,但是這樣吃來也膩

    味地很,當下就命人改成明式菜餚。

    上了菜餚,又以美酒,凡是三級以上者,酒有三種,一是上好的御制清酒,一是南蠻而來的紅葡萄酒,三是來自明國的黃酒,菜

    餚許多人都不知道,但是看見這酒,倒立是倒抽一口氣,這幾種酒,都是一小壇價值十貫以上,四級以下就一種清酒,也是好酒,但

    是就沒有這樣珍貴了。

    「這一席,怕不是有五十貫罷?」就算在前三級席上,都可聽見深深的吸氣聲,在這個時代,就算是大名,日常的宴飲也不過是

    用點鮮魚味噌湯膀菜白米罷了,那見得如此奢侈的宴會?

    「請各位入席吧!」黑川慶德笑道:「今日大家就不必客氣,更不需拘束,請盡情的喝吧!」

    「哦……哦!」下面都是如此應聲。

    正式開始宴會,月姬體弱,連同嬰孩全部抱走,而這一宴會,直到半夜才休,當真是群臣齊歡,讓人讚不絕口。

    但是毫無疑問,其中菊亭晴季是最為辛苦的,因為他看著眼前美酒佳餚,竟然不敢痛快地飲用,原因很簡單,黑川慶德的小侍,

    已經通知了他當然這個召見,按照官位來說,以下官召見上官,其實很有諷刺的意思,但是事實上卻是如此,別說總石高在500萬石

    以上的第一大名了,就是50萬石的大名,也足以「召見」這類公卿欽差了。

    內殿之中,按照當時當地之習慣,鋪以厚厚木製地板,當然整個房間和柱子都是如此,新木所製,散發出了香味,但是這裡的清

    漆。都是以黑色和火色為主,看不出縫隙,可見還是相當用心的,其實這也當然,畢竟黑川慶德現在是天下第一大名,富甲天下,怎

    麼可能這點程度也沒有。

    內殿之中只有黑川慶德,見到了菊亭晴季進來。他微微欠身:「中納言殿下,從京城前來,一路上辛苦您了。」

    「那裡,有勞兵部卿掛懷了,不過,我受到了大人的照顧,一路上當真是平安,兵部卿大人的威名,真是名鎮近畿啊!」菊亭晴

    季略帶一絲謙卑的說著,他相信眼前的人能夠看出來:「應仁之亂以來。天下綱紀崩壞。亂事四起,殘暴妄佞之徒屢行大逆,而幸大

    神庇佑。降下兵部卿,才使天下得以見到匡正復興的曙光,陛下對您,是真為讚賞啊,經常對我等說,天下事就就全靠黑川卿家了!」

    天下事就全靠黑川卿家了,這句話真是意味深長,也就是暗示那天下人地寶座嗎?想到了聖旨中直接承認黑川慶德是足利義輝之

    義子,當下什麼都清楚了——只要進京,大將軍之位,很明顯就落到黑川慶德手中了。

    「有勞陛下掛念,臣真是無限惶恐,只是臣才德淺薄,豈敢受陛下如此之言!」

    「哎呀,如果兵部卿大人不能受此言,天下還有誰能夠受這言呢?

    天下需要安康,朝廷需要輔助,我看天下事,唯兵部卿大人才能挽回啊。望兵部卿大人能夠為了天下,為了陛下,迅速上京安定

    近畿才是!」說到這裡,菊亭晴季就已經拿出一塊雪白的手帕在擦眼睛,眼睛濕潤。

    公卿去演戲到是很不錯的,望著這,黑川慶德如此想著,不過他還是說著:「既然是為了陛下,那臣自當是赴湯蹈火,粉身碎骨

    ,也必不負陛下隆恩!」

    但是偏偏沒有明顯的說什麼,眼見如此,菊亭晴季心中歎息了一下,然後說道:「兵部卿大人如此忠義,當真是天下楷模,這也

    是神人之佑啊,聽聞大人的家神,是黑夜大權命,是否?」

    「正是,得它之保佑,臣才能開如此之業啊!」黑川慶德贊同的說。

    「朝廷有意正式敕封黑夜大權命,不知兵部卿大人何意?」

    「啊,如此,臣深感喜悅,敢不為陛下效死?」黑川慶德頓時向京都方面跪伏,額頭深深的伏在地上:「啊,比睿山已經修整完

    畢,臣恭請奉上,以迎御駕。」

    其實,受封於神,在日本歷史上並不少見,但是大部分是死後,比如本來歷史上,豐田秀吉,和德川家康,在死後都被敕封為神

    ,德川家康甚至被稱為神君、東照大權現,甚至神話到了家康的勝利,就是支配宇宙地大神的意志。

    但是,身前要求敕封卻是極少的,因為現人神祇有天皇一個,在許多人看來,所謂的黑夜大權命,就是黑川慶德自己(事實上倒

    給他們猜對了),不過,唯一的就是黑川慶德沒有直接稱,總算留了緩衝的餘地。

    敕封為神,其實不是天皇說了算,而更在於背後的日月巫女所代表的古老集團,面對這樣的形式,還是勉強同意了黑川慶德的要

    求,而黑川慶德也立刻把比睿山奉上。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望兵部卿大人多多努力。」菊亭晴季如此說著,當下二人正題說完,閒聊數句,然後就主客告辭了。

    等菊亭晴季離開之後,黑川慶德這才露出了笑意,雖然在深夜之中,但是還是來了興致,他說著:「掌燈,讓我在庭院中走走。」

    這道命令立刻執行了,幾個侍衛打著燈籠,照亮了黑川慶德地周圍,隨著他地腳步前行,黑川慶德發現老樹上開著花。

    「啊,這個時候還有花啊,當真是為我慶賀嗎?」黑川慶德感受到了花的美麗,於是這樣說著:「在人類的庭院中寄生,並且還

    能夠活下去,並且把花開地如此的燦爛。」

    在新建的庭院之中,這棵樹可算是大樹了。枝葉伸展開去,佔據了附近的空間,也許是因為負荷太重,它那長長的枝條有點下垂

    了。

    「這是因為它知道殿下生出貴子,而來慶賀吧!」侍衛以為是黑川慶德獲得兒子而高興,因此上前說著。

    黑川慶德也不說破,他凝視著夜中的花一會兒,然後才微笑的說著:「你說的不錯,就是如此啊,嗯,我賞你十貫,你等下自己

    去取。」

    「是,多謝殿下。」

    「這就是生命的自然規律,那,自己呢……」在這深深的夜中,面對寂寞開放地花,黑川慶德靜靜而立,長久的欣賞和凝視著,

    久久不能移開視線。

    只留下侍衛那盡量輕微的呼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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