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二卷 天下謀棋 第五章 劫船 文 / 荊柯守
. 從紀伊國向外望去,那就無邊無際的海洋,在那片海洋上,一條大船乘風破浪,正朝陸地駛來。
「啊,東家,終於快看見紀伊國了。」站在甲板上,看見遠方的陸地輪廓,新介郎就這樣對站在他身邊的東家說。
「是啊,馬上就要回到界鎮了,一想到清酒的芬芳,真是十分高興啊!」被稱為東家的,是個四十餘歲的男人,雖然在甲板上,
但是還是穿著整齊的衣服,不像其他水手一樣暴露著胸脯和肩膀。他就是林池商號的主人
,林池堀。
「不過,這次交易成功,我林池商號,就可以獲得5000貫的收入,也不枉費我化了半年時間來往一次南蠻啊!」他感歎的說,這
一趟成功,不但自己可以獲得巨大的利潤,而且在界鎮的發言權就有了保障,更加重要的是,他打開了去南蠻的路,從此,南蠻的貨
物,就不單純是南蠻那些商會控制了。
想到此時,他心中高興起來:「新介郎,這路上你辛苦了,多虧你屢次打退海盜,等到了港岸,我就把今年的賞錢加倍提前給你。」
「是!多謝東家。」新介郎高興的說,但是馬上低沉了聲音:「可是我們帶出去的350個人,現在才只有一半回來啊,而且,還
有好多個都受傷了!」他掃視了一下船艙中躺著的人,他們都是戰鬥受傷,經過簡單的包紮而放在那裡,如果有染上重病的,全部扔
到海中或者放到經過的海島上了,畢竟,如果是傳染病,那在沒有醫藥而且封閉的海上就太危險了。
「不要緊,死了的人,我會付一筆錢給家屬,至於受傷的,就由我來出費來治療。」這點基本的要求,他還是要照顧的,不然,
誰還敢和他出海啊!何況,對於這次獲得的收益,這點錢就是九牛一毛了。
「多謝東家的體恤。」新介郎的心情有所好轉,這次跟著他出去的人,有近一半已經消失了,有了東家這句話,他們的子女和家
屬,也會獲得比較好的待遇吧——海上,雖然是財富來源,同時也充滿了危險。
亂世的人命,不值錢啊!
就在此時,在水手的視線中出現了一個小船。水手們開始有點緊張,雖然說已經靠近了岸邊,而且孤零零的一隻船不像是海盜,
但是,他們還是謹慎起來,就是靠著這點,他們才可能活著從暴風雨和海盜中回來。
一個水手問:「東家,要不要啟動炮台?」這船上,新裝備有二門南蠻炮,就是依靠這個,在路上打退了幾次海盜的攻擊。
「你先去準備,我看看再說!」
「是!」水手們就把炮衣拉下,有人清理炮膛,有人拿出了火藥和鐵沙,有人依照方向來緩慢的移動炮口。
這位林池家的商人,就拿出了南蠻的千里鏡——這也是這次去南蠻獲得的珍貴的貨物之一。他拿著千里鏡望著,發現這是一個小
船,雖然船艙看不見,但是只是個狹小的船艙,而甲板上,是六七個人,他集中觀察了那個明顯是首領的人,發現他是一個十分年輕
的年輕人,他的視線,看見了武士的衣袍上,特別是那個圖徽上。
「咦,是大將軍家的人啊!為什麼跑到海上來了?」商人見多識廣,立刻明白了他的身份,他想了想,就說:「炮就不用了,叫
大家帶上武器。」
二船慢慢靠近,在那邊的一個人就喊:「聽著,停船,大將軍臨檢!」
「東家,界鎮不是不屬於任何大名而自治的嗎?好像沒有臨檢這回事,而且就算是大名要干涉,也不會是在二條城的將軍家,而
是控制和泉國的三好家才是!」新介郎有點納悶的說。
「問問他們,到底是什麼回事?」
「是!」新介郎於是大喊:「你們是什麼人?」
「上月,大將軍和近畿的諸多大名有約,成立海檢司,負責打擊海盜,並且管理出海的交易!」一個人回喊:「快停船,接受檢
查!」
聽到這個回話,甲板上的人面面而視,最後把眼光盯在了林池堀的身上。林池堀雖然沒有聽見這個消息,而且三好家和大將軍家
素有間隙,怎麼會聯合起來控制海域?但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現在不讓他們靠近,甚至殲滅他們,都是很容易的,但是如果是真
的,那就慘了,林池家只怕有滅族之禍。
而且他們只有六七個人,自己船上至少有100個可以戰鬥的水手,即使是海盜,也可以應付。想到此時,他連忙笑著:「啊,小
人遠出海外,不知道此事,這位殿下,就請上來吧!」
說完,他就吩咐將二船靠上。
「東家,不要緊嗎?」新介郎有點遲疑。
「你準備一下!」林池堀低聲吩咐。
二船一靠上,就看見六個帶刀的武士跳了上來,林池堀迎了上去,鞠躬:「這位殿下,我是這船的主人——林池堀。」
「嗯,很好!」
為首的年輕人一笑,他迅猛的拔出了劍,就一劍把旁邊的一個水手砍殺,幾乎同時,其他的五個武士,也同時出刀砍殺,他們出
刀凶狠快速,雖然旁邊的水手還存在著一定的戒備,但是也無法抵抗鋒利雪亮的刀光。
只聽幾聲短暫的慘叫,旁邊五個水手猛烈的向後撲倒。
幾乎同時,早有戒備的新介郎也快速拔刀,但是只聽一聲清脆的二刀交格之聲,火星直冒,一個武士在殺了一人之後,還有餘力
格開了新介郎的刀。
鮮血噴濺,林池堀的笑容迅速的凝固,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覺得一刀貼上了自己的脖子,那種刺骨的寒氣,就一下子滲透到了皮
膚中。
他望了過去,只見那個為首的少年武士,就這樣冷笑著用劍貼在他的脖子旁邊,由於剛殺人,劍上還有血滴了下來,正好落在他
的衣領上,一種血腥氣,衝進了他的鼻子,使他心中一寒。
「放下武器,立刻投降!」後來的一個武士厲聲喊道。
看見主人被劫持,水手一陣混亂,而更大的一個騷動發生了了,在小船的船艙中,鑽出來了二十個身披戰甲的武士。
新介郎不由倒吸一口氣,他當然明白,這種裝備的士兵,大多是城主的旗本武士,戰鬥力當然比普通人強大。自己這方面,有
120個水手,如果真的全部拚命的話,也不是沒有勝算,但是至少要死掉2/3的人。
就在這一猶豫中,一個盔甲的武士,已經把一面帶著將軍家圖徽的旗幟拿了出來,並且爬上了船,並且大聲喊:「大將軍有令,
立刻查封林池家!誰敢反抗,就是叛逆,立刻誅殺!」
水手又是一陣騷動,連新介郎自己也被這喊聲所壓制,雖然敢出海的人,大部分是亡命之徒,但是將軍家的權威,甚至是根深蒂
固了,這樣一喊,立刻從根本上壓制了大部分人的反抗意志。
就在這新介郎稍微一猶豫中,大概總數是30名的全副武裝的士兵上了船,並且壓制了一部分水手後退。
「還不投降嗎?難道你們想違抗大將軍的命令,成為叛逆,而被大將軍滅門嗎?」為首的那個年輕人鬆開劍,自然有後面的二個
武士鉗制著林池堀,他踏上一步,帶著一種高貴的威嚴而說。
這種堂皇的氣勢,不是海盜有的氣質,而是淋浴在政權機器的權威中的武士,才有的氣度,這樣區別,所有的人都感覺到了,在
短暫的遲疑後,只聽後面一聲響,有人的武器掉在地上了。
新介郎握著劍的手暴出了青筋,他回視後來面如土色的水手,知道他們並無鬥志和大將軍作對,於是歎了一口氣:「放下武器!」他選擇了投降。
年輕人露出了笑意,他下令:「放下武器,都到甲板上集中!」
稍微猶豫了一下,水手們就服從了,他們在年輕人的面前放下了武器,然後集中在甲板上,新介郎也上去,放下武器之後,他深
深的彎腰鞠躬:「請問殿下是?」
「我是黑川慶德,你要記住了!」
「是!我是新介郎,是……!」
話還沒有說完,他只覺得背上一涼,一陣巨大的衝擊力和疼痛,就把他打倒在地,然後就感覺到身體中一樣東西一抽,無限的虛
脫感就蔓延了全聲,他艱難回首,他看見了一個武士正從他的身體上拔出劍來,一邊獰笑的對其他人說:「哼,剛才這傢伙,竟然把
我的刀鋒上撞了個缺口,該殺!」
水手頓時騷動,立刻有好幾個人撲了出來:「大哥……!」身體才動,立刻有刀光和鮮血噴濺,最前面的武士乾脆利落的砍殺了
他們。
一陣短暫的沉默之後,水手中爆發了一聲怒喊:「大家和他們拼了。」水手本是亡命之徒,立刻向山崩一樣撲了過來。
「愚蠢!把他們全部殺了!」
後面的士兵立刻應了一聲,個個揮刀砍向了現在手無寸鐵的水手,鮮血和怒吼立刻充滿了這個狹小的甲板上。
「主公,您的戰術真是太好了,利用民眾天生對於大將軍權威的畏懼和服從,迅速瓦解了他們的戰鬥武器和意志。」說話的是黑
川慶德現在的侍從,也就是易木純良的義子易木良次:「現在他們就像牛羊一樣任憑我們宰殺了。」
說話之間,就有十多個水手被砍殺,水手拚命抵抗,但是,沒有武器的他們,在這狹小的範圍內,又怎麼抵抗鋒利的刀劍呢?只
是徒勞的反抗而已。
「哈哈,注意,不要放走任何一個!」黑川慶德吩咐拿著弩弓的易木良次:「如果有人要跳海,就立刻射殺。」
「是!」看見了血腥而殺戮,年輕的易木良次不但不怕,反而熱血沸騰,他看見一個甲板邊緣的人意圖跳水逃亡,於是立刻一箭
,這鮮血和慘叫,使他心臟猛烈的跳動,一種刺激的快感蔓延了全身,這也許就是戰國武家的血吧!
沒有多時,甲板上已經沒有站著的人了,當然,也有人跳在水中逃命,但是再好的水性,是人都無法在水底長時間的生存,船上
的武士,慢慢的射殺露出頭的人,沒有多久,記憶中的15個跳水的人全部射殺了。
武士們在每個屍體上都補了一劍,確保他們全部死了,然後就扔到海中,這個時候,易木良次報告:「下面發現了病人?怎麼辦?」
黑川慶德回顧下面,看見了有幾十個人躺在下面,都是傷病的人,他們已經看見或者聽見了上面的屠殺,甚至有大量的鮮血如泉
水一樣流到了下面的船艙。
看見黑川慶德和武士們冰冷的目光照看過來,他們全部掙扎著跪了下來:「武士大人,饒了我們吧,我們的家人,還在等我們呢
,我們死了,她們怎麼辦啊!」
一聲聲求饒,簡直入人心肺,其中寒意,甚至連旁邊的武士,也打了個寒顫。
「當然是全部殺了。」黑川慶德毫不猶豫的說。雖然戰國時代,但是海盜的行為,還是不受歡迎的,要想建立海域秩序的黑川慶
德,當然要吃干抹淨,不留一個活口為他帶來麻煩,於是,又有好幾聲慘叫傳來。
「告訴他們,把屍體扔掉,把甲板洗乾淨。」黑川慶德下令。
「是!」易木良次回答,同時,他報告:「我方面沒有人戰死,只有幾人受了點輕傷!可以說是大獲全勝!」
這一場,大家都表現的不錯啊,黑川慶德這樣想,作為首領,戰鬥的勝利,會鞏固他的地位,同時,作為佐助他的易木良次,也
可圈可點,而其他士兵,也十分乾脆的完成了任務。
現在……就是他了。黑川慶德含著冷笑,望向了在一個士兵鉗制下的商人。
「饒命!殿下饒命啊!」被殘酷的殺戮嚇白了的林池堀,發揮了商人的本性,連忙跪伏下來求饒:「我願意把一半的家產貢獻給
你!」
「一半的家產?」黑川慶德笑了起來,好像有點心動了。
「是,一半的家產!」林池堀伏在地上,拚命磕頭,但是心裡想,只要自己能活著回去,即使是把自己的一半財富捐給某大名,
也要殺了這個武士。
而黑川慶德,凝聚的黑暗力量已經在身體內流動,自己知道許多密法可以從一個人口中把秘密掏出來!想到這裡,他笑了起來:
「好,好,一半的家產,真是讓人心動啊!」就在林池堀心中一鬆的時候,殘酷的話從上面傳了下來:「但是,殺了你,不是全部是
我的嗎?」
「啊!」林池堀猛的抬頭,望進了黑川慶德無情的眸子中,一種死亡的絕望,襲上了他的心頭,他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半個時辰之後,一個商人的屍體就被拋在了海中。
黑川慶德望著船艙中的南蠻貨物,想著這個商人積累的財富的地點,他露出了微笑:今井宗久,我帶著談判的資本來了,希望你
不要拒絕啊,不然,他的下場,就是你的前車之鑒!
同時,他站在清洗的乾乾淨淨,甚至聞不到一點血腥的甲板上,眼神的眸子中,倒應出陸地的風華,取得天下的步伐,又朝前跨
了一步。
就是這樣的感覺啊,激盪之後的平靜,黑川慶德突然之間想起了一句《薄伽梵歌》關於黑天女神的歌頌。於是,一陣輕亮的歌聲
從他的口中傳出。
「戰爭與和平,兩者價值一樣。
神靈的世界受不到死亡的影響。
不管和和平的秤盤低降或升高,
世界的苦惱依舊不會減少分毫。
因此,你去戰鬥吧,不要停止!
你奮發一切力量,這乃是神意!」
歌聲悠揚而輕亮,清清楚楚的傳播到每個武士的心中,他們不由停止了自己的舉動,聆聽著自己主公的歌聲,聽著這樣的歌聲,
彷彿剛才殺戮帶來某種不忍和負罪的心情都消失了。
「主公,這是何歌?」乘著歌聲一段落,易木良次上前一步,問。
「這是《薄伽梵歌》!」黑川慶德看見他露出迷惑的聲音,於是補充:「這就是大黑天之歌!」
「大黑天啊!」說到這個名字,易木良次立刻明白了,在此片的土地上,她是戰爭的神,是武士的保護神,他退後一步聆聽著站
在船頭的黑川慶德的歌頌。
「我是吞滅一切的死,又是將誕生者的生。
我是無休無盡的宙,我是形貌遍宇的神。
我是光芒是太陽,我是黑夜是月亮。
我是眾生的生命,我是火中的焰光。
我是大靈的英氣,我是大地的清香。
我是萬有的永恆,我是空中的音響。」
聆聽著歌頌,望著陽光和海洋中的這個男人,看著他從容的神態,感覺著他蘊涵的無盡野心,這樣強烈的意志。年輕的易木良次
,只有這樣的感歎……這樣的男人,就是日後取得天下的男人嗎?
歌聲傳遞四方,財富掠奪在倉,死者沉入海底,生者更加激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