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八百六十七 文 / 皇家爬蟲
八百六十七
一隻有力的大手用近乎粗暴的動作,把吳放歌被從地上揪了起來,他憑藉著本能隨著人流奔跑著,餘下的,便是滿腦子的渾渾噩噩。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僅僅是幾分鐘以前,他還待在自己溫暖的家裡,和新婚不久的小嬌妻林婷卿卿我我的嬉鬧,怎麼一下子就到了這個地方?再看周圍,滿是密密麻麻穿著綠色的作訓服年輕人,每一個人都是那麼的年輕,強壯,充滿活力。再下意識地一看自己,居然也穿著和周圍的人同樣的作訓服,再稍遠一點的地方,大人鬧,孩子哭,亂糟糟的毫無秩序。和這亂糟糟的場面不和諧的是,這個廣場的上空飄蕩著充滿異域風情的音樂,不遠處的銀幕上影響像晃動,居然還正在放電影。
「這是哪兒?我在哪兒?婷婷去哪裡了?」被夾在隊伍裡隨波逐流的吳放歌,努力想理清自己的思緒,可是他此刻的思緒就想一團亂麻,哪裡整理的清楚,他甚至懷疑這根本就是一場夢,因為眼前的這個場景是如此的熟悉,以至於多年來一直深深的印在他的腦子裡,不能忘懷。
「緊急集合!各分隊帶開準備戰鬥!」隨著急促的哨子聲,有人高聲喊著,喊聲就像是一聲霹靂,徹底撕開了吳放歌記憶中久遠的那一部分。當記憶的閘門被撕開,隨之而來的記憶洪流猛烈地衝擊著吳放歌的大腦,他眼前一陣發黑,險些又跌倒在地。
「難道我穿越了?真是杯具呀……」吳放歌為了確定這並不是他想要的那個結果,照自己的大腿上掐了好幾把,結果當然是很疼,因為這並不是一場夢。
一次意外的重生,又吳放歌送回到這個倒霉的時候。
很多人在鬱鬱不得志之時回想往事,總是會歎一聲:要是能再重來一次就好了。可也就是想想而已,一來這事兒不大可能實現,二來重來一遍,未必就比原來更好了。更何況吳放歌並不是個有野心的人,只是想安安穩穩的過自己的小日子而已。在重生前,吳放歌已經是四十歲出頭了,喜靜不喜動,並且多年來厚積薄發已經過上了不錯的日子,就因為一個意外重生,一切還得重頭開始,如此強烈的心理落差,真能讓人發瘋!可瘋也罷,悔也罷,下面的腳步卻不能停,吳放歌在人流的簇擁下,渾渾噩噩地返回了營地集結。
重生的這個時間段太不好了,這正是吳放歌當年被一個無良連長折騰的恨不得殺人的時候。
此刻,這個連長——工兵連的連長姜道富上尉,一邊命令連隊的文書孫家豪打開軍械庫分發槍支,一邊開始分派任務,做戰鬥編組。
吳放歌站在隊伍裡,正渾渾噩噩的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忽然沒頭沒腦的聽見姜道富上尉說了一句:「我們通往『小前指』的通訊線路被破壞了,需要兩個人去搶修,周錫卿,唐安出列!」
這事對於吳放歌來說已經發生過一次了,記得就在這個晚上,連隊的其他人都參加了巡邏隊去搜山,姜道富卻派了疑似他親戚的周錫卿和前一年的新兵唐安去修復通往小前指的通訊線路,結果接線任務不但順利的完成了,還排除了一枚越軍留下的詭雷,就因為這,姜道富給周錫卿報了三等功。但是一起執行任務的唐安不但什麼也沒撈著,還受了一頓訓斥,原因就是出列的時候,不知道使他身邊的周錫卿故意使壞,還是自己踩了自己的鞋帶兒,總之,出列的時候唐安摔了一跤,結果被姜道富上尉說成了膽小懼戰,驚慌失措,事後狠狠的訓了一頓。
歷史果然如記憶中的那樣發展,唐安出列的時候,才一邁步,就一個跟頭摔了出去,姜道富上尉眉毛一立,叱喝道:「唐安,你搞什麼鬼!」
二十年前,吳放歌面對這一幕的時候他選擇了沉默,可這一次他卻鬼使神差地主動報告說:「報告連長!唐安是新兵,我願意替他接受這個任務!」
「你?」在這句話說出去之後,吳放歌在瞬間就感覺到了姜道富上尉射來的那兩道能刺穿人的目光,這也難怪嘛,這件事能出一個三等功,唐安是新兵,競爭力當然不能和周錫卿比,可他吳放歌卻比周錫卿還早入伍一年吶。
其實吳放歌被這目光一刺,也有點後悔。他本意其實也不是為了幫唐安出頭,只是機關幹部當慣了,一時還適應不了現在大頭兵的身份罷了,尤其是對官不大還愛拿架子的傢伙,更是看不慣。可雖然後悔,但,開弓沒有回頭箭,一咬牙,心道:我平白多了二十年的人生經驗,還怕了你不成。這麼一想,膽氣壯了起來,不但腰更直了,胸脯挺的更高了,腰板一挺,眼睛一瞪,把同樣犀利的兩道目光回敬了過去。
姜道富上尉雖然被吳放歌斜刺裡衝出來岔了一下,但畢竟這是軍務,不能在人事上耽誤太多時間,於是生平第一次主動迴避了吳放歌的挑釁的目光,嚥了一口口水大聲命令道:「你和小周馬上去領取武器和工具,小周負責這次任務。」這就是姜道富上尉的小九九了,儘管吳放歌比周錫卿入伍早一年,可他還是臨時任命周錫卿做負責人,等任務回來,給周錫卿申報三等功還是理明正份的。
此時的吳放歌可沒把什麼功不功的放在眼裡,熬過這個夜晚,等事態平息下來,安安心心的想想今後的出路才是正經啊。
不過根據前世的經驗,這一晚將是有驚無險的,這數百人的部隊溜溜搜了一晚上,一個越南特工的影子都沒有見到。而且接線小意思,稍微有點麻煩的就是那顆詭雷,但只要小心謹慎,就憑以前當兵學的那點東西平安度過今晚還是沒問題的。
兩人跑步到文書孫家豪那裡去領取武器裝備。周錫卿搶先一把就把槍接過去了,然後又對文書說:「連長派我們是單獨執行任務。」
孫家豪明白他的意思,無非是藉著連長的虎皮想多領幾發子彈。因為按照一般的配置,這種程度的巡邏,平均兩人一隻槍,五發子彈,是少了點兒。孫家豪作為文書兼軍械員,當然知道周錫卿和姜道富的關係,所以雖然不喜歡周錫卿這人,卻也不想得罪他,於是不隨手拿了一個完整的彈夾(十發子彈)給他。
周錫卿對這個結果很滿意,讓到一邊,取下步槍上的彈匣,把子彈一發發地壓進去,邊上子彈邊對吳放歌說:「吳老兵,雖說你是老兵,可連長這次讓我負責,我是可以執行戰場紀律的哦。」他說這話的時候很大聲,故意讓排隊領取武器的其他戰友都能聽見,看著戰友們投來的異樣目光,覺得倍兒有面子。
現在的吳放歌可沒把孫家豪當跟蔥,就故意笑著說:「難不成關鍵時刻你還要拿槍逼著我上?」
周錫卿有些得意忘形,所以沒聽出吳放歌話裡帶著嘲諷,而且他早被『拿著雞毛』的喜悅衝亂了正常的思維方式,居然就坡上驢地說:「要真有那個時候,我也可以那麼做的。」
吳放歌懶得和這鍾腦子缺根弦兒的人多說話,趁著周錫卿壓子彈的功夫,又領取了線拐、電話單機,黑膠布,老虎鉗、手電筒和電工刀等其他裝備,然後對周錫卿說:「好了,我們可以出發了。」
周錫卿假模假式地看了看吳放歌領取的裝備,然後故意拿捏說:「你怎麼不用絡車?任務這麼緊急,絡車放線才快嘛。」
吳放歌怎會把他放在眼裡?逕自提了線拐扭頭就走,邊走邊說:「我們是去維修,不是去布線,而且絡車放線的時候噪聲大,容易暴露,你要不怕被伏擊自己再帶一個呀。」
「哎,你站住!你什麼態度呀你。」周錫卿喊著,緊跟了上去。
雖說周錫卿是腦子缺根弦,卻又總喜歡耍點小聰明。出了營區要上山的時候,他見四周黑糊糊的,似乎每一片黑暗背後都隱藏著一個敵人,就和吳放歌商量,讓他走在前面。
吳放歌自然猜得出他心裡想的什麼,就故意說:「你有槍啊,你就應該在前面探路偵查才是。」
周錫卿討好地嘿嘿笑著說:「吳老兵,我是這麼想的。越南特工很厲害的,我要是走在前面被突然放倒了,你又沒有槍,豈不是要束手就擒?咱倆光榮了到不要緊,可要是完不成任務就丟臉了,家裡父母臉上也無光啊。」
「哦~~我明白了。」吳放歌冷笑著說「所以你讓我在前面走,要是我被放倒了,好給你報信兒?」
周錫卿不滿意吳放歌說話的態度,不高興地說:「啥呀,有戰鬥就會有犧牲,我會給你報仇的。」
吳放歌暗想:當初唐安和這傢伙幹這事兒的時候,一定沒少被擠兌啊,而且唐安是新兵,不敢像自己這樣和周錫卿討價還價。於是半調侃地對周錫卿說:「有個問題啊,好像不管走前還是走後,任務能不能完成,只要有人伏擊,我都是死定了吧。」
周錫卿沒想到這一層,兩隻細眼忽閃了幾下也沒想到該怎麼回應吳放歌。
吳放歌冷笑了一下又說:「要不這樣吧,咱倆換換,你拿線拐走在前面,我拿槍跟在後面,你要是『光榮』了,我會替你報仇並保證完成任務的。」說著伸手做出一副要去接槍的樣子。
周錫卿兩手把槍捏的緊緊的,生怕被吳放歌奪了去,脫口而出一句話:「連長讓我負責的!」
吳放歌忽然想起一句名言:槍桿子裡頭出政權。雖然不是絕對的至理名言,可也足以讓有些人抓著槍桿子不撒手了。於是他也不再和周錫卿囉嗦,轉身大踏步的開始上山。他可不怕遇到什麼越南特工,根據重生前的經驗,幾百人溜溜的搜了一晚上,可連一個特工毛也沒找到呀。
還是年輕好啊,這麼爬坡上坎的居然一點也不吃力!走了幾百米的山路後,吳放歌開始有點喜歡上重生後的生活了,這種青春的軀體帶來的活力*,已是多少年沒有體會到了啊。
只是吳放歌這一興奮,卻苦了周錫卿。
即使是優秀的士兵,在第一次執行軍事任務的時候也可能感到恐懼,更何況周錫卿不算是優秀的士兵。在營區的時候人多,還有姜道富上尉做他的後盾,可一上了山,身邊沒了人,想不害怕都難,這一害怕,腿腳也不利落了,走起路來高一腳低一腳的,又不好明說自己害怕了,先怨地不平,又怨斷口遠,還時不時的問上一句:「吳老兵,找到斷口沒?」
要是偶爾問上一兩句,還屬於正常現象,可要是兩三分鐘以內問上七八句那可就煩人了。吳放歌原本就因為重生毀了他幸福的小日子而窩火,又被周錫卿說的煩,最終按耐不住,猛回頭瞪著周錫卿說:「你煩不煩呀!」一捏線頭抬起來說:「要不你來!」
周錫卿往後退了一步,兩隻手把槍捏的緊緊的,緊張地說:「我就是問問……連長派咱倆出來執行任務,總得圓滿完成才好。」
吳放歌暗道:你還真把那塊『醬豆腐』(姜道富)的話當聖旨啦。心裡想。卻強忍著沒說。不然難免回去後不被周錫卿打小報告。這麼一想,和周錫卿就沒什麼可說的了,只得轉身繼續上路。
周錫卿雖然盡力跟上,但越走越害怕,越害怕步子越放不開,逐漸的,沒多久兩人之間就拉開了距離。吳放歌見兩人間的距離越來越遠,就半調侃地說:「小周,你倒是跟上啊,不然我被越南特工幹掉了,你來不及給我報仇哦。」
周錫卿聞言緊跨兩步,第三步又慢了下來,喘著氣哀求說:「吳老兵,我有點想方便一下,你等我一下好不?。」
人在緊張的時候,下邊兒就特別麻煩,總想上廁所,但周錫卿是不是真的還真說不清,吳放歌於是伸手說:「那你把槍給我,我幫你警戒。」
周錫卿緊張地說:「不行……連長讓我拿著槍的。」
吳放歌見這人不領情,就笑道:「你給我我還嫌重呢。算了,一會兒你過來找我。」說著轉身獨自一個走了。
周錫卿見吳放歌走了,長出了一口氣,心想總算沒讓他看出我害怕來。然後四下觀察,發現不遠處的草柯後豎著幾塊巨石,剛好可以守住背後和兩翼,心中暗喜,幾個箭步就竄了進去,一進草柯就來了個掉頭匍匐,把槍口衝著外面,打開了保險。
這下安全了……正鬆了一口氣的檔口,忽然覺得胸腹交界的位置似乎墊著一團軟軟的東西,伸手一摸,黏黏的沾了滿手,不知是什麼東西……再湊到鼻子下面一聞,一股惡臭傳來,差點讓他吐出了晚飯。
杯具呀……那裡是被行人當成路旁臨時廁所的地方。
甩開了周錫卿這個包袱,吳放歌的腳步越發輕快,又走了百十米就找到了斷口。
斷口很新,而且斷面光滑,看得出是被刀子一類的銳器割斷的,顯然是人為的破壞,另一頭斷口不在附近——這也是破壞野戰線路的戰術之一,不是只把線弄斷就完了,還要把中間的一段全部弄斷然後丟棄或者帶走,這樣就可以拖延線路的修復。
吳放歌在斷口附近沒發現詭雷,詭雷應該在另一個斷口附近了。拿出剝線鉗,先從斷口處撥開膠皮,露出裡面的金屬裸線來,又把電話單機的金屬夾分別夾在上面,搖通了到連部的電話,結果電話那頭值班的居然是姜道富上尉,和記憶中一樣,姜道富上尉沒去搜山,帶隊的是指導員和副連長,他自己坐鎮連部值班,看來是在等周錫卿的捷報呢。
姜道富上尉見打來電話的是吳放歌,自然一句好話也沒有,訓斥道:「怎麼這麼慢!」然後才問:「小周在幹什麼?」
吳放歌火大,心說就算是慢還不是你家周錫卿一路拖拖拉拉?可這個時候不是和人家較勁的時候,畢竟縣官不如現管,至少目前,姜道富上尉還是自己的連長。想到這些,只得忍氣吞聲地說:「小周在負責警戒。」
姜道富上尉又說:「你轉告他,加快維修進度,弄好了給你們請功,弄不好軍法從事!」
吳放歌只得應了一聲「是。」然後等姜道富上尉上邊掛了電話,才把電話掛斷,然後心裡覺得這個窩火呀。記得重生前退伍的時候,心裡那個高興,就是因為一輩子再也見不到這個『醬豆腐』了。沒想到居然還得受這個二茬罪,我這是招誰惹誰了?
吳放歌在線路的斷口處打了一個漂亮結實的『蛇口結』,檢查無誤後,又用絕緣膠布把金屬裸線線頭纏好。然後準備找另一個斷口,並排除詭雷,只要能熬過今晚,至於『醬豆腐』是不是把功勞全給那個周錫卿不是什麼大問題,平安就是福呀,曲指一算再有十個月自己就退伍了,只要熬過這十個月,回到地方就可以大展拳腳了,別的不說,起碼股票的大盤漲跌總還記得個大概,大富大貴也許弄不上手,可總能起碼能提前幾年進入小康吧?而小嬌妻林婷現在也才四五歲,正好培養感情嘛……想著想著,邪惡了。
吳放歌正想的美滋滋的的時候,一股莫名的恐懼感鑽進了他的脊樑骨,並迅速蔓延到他的四肢百骸,那簡直就是來自地獄的冰冷,死亡逼近的感覺,這種感覺記得只在自己有一次發高燒昏迷之際才有過,難道是……?
必須立刻做出決斷!要麼死,要麼生!逃跑是死路一條,人的腿再快也快不過子彈,拼了吧!
決心已定,吳放歌低吼一聲,猛的一轉身,把潛行自己身後的一個身材瘦小的人撲倒在地,同時他的腋下也傳來了一陣割裂的劇痛。
越南特工隊,一隻極富有傳奇色彩的軍隊。對於這只軍隊無論是在軍隊裡還是民間都有眾多的傳說,對於身處前線戰區的軍人來說,無論如何,那是屬於鬼魅一般的存在。
很多從戰區返回的老兵總喜歡吹噓一些有關越南特工的『懸龍門陣』其中說的最多的就是:假如你發現你身後有一個越南特工的話,你絕對不能跑,因為越南特工的槍法都非常的准,還會飛刀,你若是跑的話,那麼你的後背就是絕佳的靶子,但是和越南特工格鬥的話又決計不是對手,人家可是受過嚴格的格鬥訓練的,和我們普通部隊這邊廣播體操性質的什麼軍體拳、捕俘拳什麼的可是絕對的兩個概念。所以說在這個時候你唯一的機會就是和他們糾纏在一起做貼身肉搏,因為越南很窮,即使是軍人也大多營養不良,體質很差……
吳放歌對這種傳說向來是嗤之以鼻的,越南特工部隊是啥?越軍中精銳的精銳,越南再窮,總不至於連精銳的精銳都吃不飽飯吧?但是現在他才知道,這種傳說對自己的影響是多麼的深,簡直已經滲入了他的骨髓,當發現身後可能有一個正在逼近的越南特工的時候,他想都沒想就選擇了貼身肉搏的格鬥方式——這也是唯一有效的方法,因為他沒有槍,身邊唯一最有威力的軍用品就是一個木製線拐。但是吳放歌對那種老兵傳說的分析也沒有錯,被自己撲倒的對手雖然瘦小,卻像一隻長滿刺的硬甲殼蟲,渾身上下都沒有能下手的地方,力氣也很大,只是相對比吳放歌略小,而且精通格鬥,抽冷子掏了他胸腹幾拳,那叫一個疼,吳放歌感覺自己的腸子都被打碎了,但他依然咬緊牙關,死纏著對手不放,並且在撲倒對手的時候聽到了『叮鐺』的金屬與岩石碰撞的聲音,這聲音讓他稍感欣慰,那應該是剛才割傷自己的匕首落地的聲音。
這名越南特工不僅頑強,而且武裝到了牙齒,除了匕首,還背了突擊步槍,只是兩人貼身肉搏,背在背後的步槍反而成了累贅。
兩人繼續在地上翻滾著,最終力大一籌的吳放歌佔了上風,他將越南特工壓在身下,右手從地上胡亂摸起一個硬東西來對著那傢伙的腦袋就是一下,可那東西不夠硬,一下打下去就打碎了,原來是一塊土塊,可這一下打的也不輕,只聽見那越南人『啊』一聲,聲音尖尖細細的,讓吳放歌心裡一顫,身下的越南特工是個女人。
女人也是敵人,吳放歌手裡土塊已經打碎了,弄了滿手的細灰,於是順手在她的眼睛部位,隨手一抹,迷了她的眼,女特工被迷了眼,卻趁機騰出一隻手抓住吳放歌的手腕,用流利的中國話說:「別打了,再打我們都得死。」
吳放歌道:「可不打我會死。」
「不不……」女特工說:「放了我,我們都可以活。」
吳放歌冷笑:「活,我活在監獄裡,這是通敵你知道不?。」
女特工懇求道:「知道知道。求你了,我……我懷孕了……」
「懷孕了。」吳放歌腦海裡閃現出林婷那楚楚可憐的樣子,重生之前,小嬌妻林婷也是懷孕了啊。
「懷孕了……懷孕了你還幹這些事兒?」不知不覺間,吳放歌說話的語氣居然變的柔和了,儘管同時他在心裡不止一遍地提醒自己:不能這樣,不能心軟,這是叛國行為。可不得不承認,重生前多出的二十多年的人生經驗,雖然讓他理智成熟,同時也讓讓他的心靈更加柔軟了,一般的毛頭小伙子,是很難在這件事情上產生同情的共鳴的。
女特工見他口氣發生了變化,不失時機地又說:「要麼都活,要不都死。」
吳放歌在一看,大驚,原來就自己這麼一愣神的功夫那女人不知道什麼時候把另一隻手放在胸前,按在一顆小巧的手雷上。中越雙方的戰術技巧一脈相承,就連『光榮彈』的傳統都一樣。不過他的反應也算快,趕緊扔了手裡的硬物,也把手按在了女特工胸前的手雷上說:「好啊,要麼都活,要麼都死。」另一隻手卻抓住了女特工肩頭的槍帶,拚命往下拽,女特工當然不能就範,於是兩人又扭打在一起。
兩人糾纏著,磕磕絆絆的在地上打了好幾個滾兒,後來也不知道是怎麼爬起來的,不過當兩人再度站定的時候,女特工手裡捏著一顆手雷,而吳放歌手裡多了一隻蘇制突擊步槍。
女特工瞇著眼,略微喘息著說:「槍對著我也沒用,你的保險沒打開。」
典型的心理戰,誰要是在這個時候真的傻瓜似地低頭去看保險,那可就要丟掉自己的小命了。吳放歌雖然沒實戰經驗,可這些年類似的電影場面看了不少,哪裡會上這種當?他壓低槍口,一扣扳機「噠噠噠……」清脆的槍聲劃破了夜的寧靜,女特工的腳下也泥土飛揚。
「噠噠噠……」像是要回應吳放歌,不遠處的山坡下也傳來了一個長點射,這應該是周錫卿在聽到上面的槍聲後漫無目的的射擊。
子彈打在女特工的腳下,天太黑,吳放歌看不清女特工臉上的表情,可這傢伙也真狠,只看到她把手雷捏的更緊了,並沒有像普通人一樣嚇的跳起來,但不得不承認,她有些慌了——眼睛被迷了,面前的對手很難對付,不遠處又傳來槍聲,怕是對手的援兵就要到了。
吳放歌看著身材瘦小的越南女特工,總覺的那有小嬌妻林婷的影子,他深吸了一口夜空中涼颼颼的空氣,緩緩地說:「我不能放了你……不過我也有妻子,她也懷孕了,可孩子沒能留住……」嘴上這麼說,槍口卻始終沒有抬起來。
女特工找到了吳放歌的弱點,她慢慢的,一步步後退著,然後猛一個轉身,鑽進了樹叢。
等女特工完全失去了蹤影,吳放歌才大夢方醒般的對著樹叢打了幾個點射,然後抱著槍,頹廢地坐到了地上。
恐怕自己是最無能最優柔寡斷的重生者了,放跑了眼前立功的機會不說,還犯下了叛國罪,至少是違反了軍人職責,天曉得這個女特工會不會被兄弟部隊抓住,要是她被抓了,再供出自己來……我的天吶。吳放歌一陣頭暈目眩,抱住了自己的頭。
如果不是重生,自己是真正的二十郎當歲的血氣方剛,自己剛才會開槍嗎?會殺死一個懷孕的女人嗎?哪怕她是一個敵對國的女特工?哦……我真是蠢,誰說這個女人就一定是真的懷孕了?這說不定正是人家慣用的手段呢。
吳放歌越想越後悔,恨不得抽自己兩個大嘴巴,重生之後居然比原來麻煩還多,而且都是自己惹來的,看來自己的人生真的很失敗,即使重來一次,依舊還是個廢柴……阿,不對,這還不如從前呢。只是見鬼了,這個女特工是從哪兒冒出來的?不是幾百號人一晚上也沒搜著嗎?難道是老天爺專門留著捉弄我的?
雖然腦子亂哄哄的,可是人在經歷了一次危險之後,各項感覺都會變的非常敏銳。吳放歌忽然又感覺到了有人逼近,他隨即臥倒,對著來人的方向喊道:「口令!!什麼人?再往前就開槍啦!」心想最好是那個特工帶著同夥又摸回來,我這一梭子出去算是滅口又立功了。人類自我保護的念頭此時佔了上風,把他心中的那點善良和同情頃刻間吞噬了一個乾淨。
可是對方的回答讓他失望了:「旭日!別開槍!自己人。」
吳放歌一聽,口令沒錯,可是越南特工通向團部總機的電話線弄斷了,和團部聯繫不上,出發的時候報務班正在用無線電接受團部的新口令,他和周錫卿走的早,所以只有連級舊口令,而聽口音,對方和自己不是一個連的,他們怎麼會知道我們的連級舊口令?因而起疑,別的不說,就剛才那個越南女特工,中國話說的多遛呀,聯想到剛才山下傳來的槍聲,周錫卿那小子恐怕是凶多吉少了。但心機一轉,計上心頭,就說:「說是自己人,你們裡面有東北的不?讓出來說幾句話!不准帶槍!」
吳放歌這主意想的不錯,雖說越南特工不少受過漢語訓練,可最多也就是普通話,若論地方口音卻以雲南、廣西的居多,太往北的地方就不容易接觸了。
對方果然有了反應,大咧咧的站出來一個人,笑著說:「干哈呀,瞧你得瑟的,信不過咋地?」
「果然是正宗的東北話。」吳放歌心裡一喜,真的是自家人吶,一高興連『叛國罪』的擔心都沒了,畢竟自己人最多是判自己的刑,可要是越南特工的話,那是要命的呀。可才高興了沒幾秒鐘,從側後面撲上兩個人來把他抓住了,槍也給奪了過去。
「糟!上當了!」吳放歌奮力掙扎,什麼功夫都用上了,既然是搏命,腎上腺素的作用全都發揮了出來,那兩個人差點就沒抓住他,最後那個操東北腔的兵走了過來,對著他的肚子就是一拳,這一拳打的重了點,疼的吳放歌立馬就癱倒了地上。
「別怪我呀兄弟。」東北腔兒說:「我叫何建,前指偵察營的。」
「我x!」先前一個抓著吳放歌的兵攤手說:「這兄弟傷了,弄我一手血。」
「趕緊給他包紮。」下面又走上一個人來,和周圍那些壯實的兵相比,此人身材相對文弱,最離譜的是,這個人好像還戴了一副眼鏡兒,戴眼鏡兒的偵察兵?
「是!陸參謀。」有人應道。原來不是兵,是軍官……當年倒是在團部機關見過戴眼鏡的軍官。吳放歌忍疼想著,有個兵對吳放歌說:「兄弟,抬抬手,讓我看看你傷哪兒了。」
前指偵察營的士兵是軍中精英,個個都是多面手,而吳放歌腋下的割傷也不是很嚴重,因此不多時就包紮好了,被打了一拳的肚子也沒那麼疼了。先前那個戴眼鏡的陸參謀又對他說:「不好意思呀兄弟,你得跟我們回前指瞭解一下情況,你山下的那位兄弟亂開槍,打了我們的人。」
吳放歌一聽心說:「這個周錫卿,本事不小呀,居然把偵察營的兄弟給打了,真不知道這是運氣呢還是倒霉……」心裡這麼想,嘴上卻不好問,只得說:「連長派我們來維修線路,我得完成了才行。」
陸參謀說:「放心吧,剛才我們的兄弟幫你弄通了。」
這是樹叢裡人影搖曳,又有幾個偵察兵回來了,向陸參謀報告說:「陸參謀,小鬼子太狡猾了,毛也沒碰到一根,『土豆』帶人又跟下去了。」
陸參謀道:「讓『排骨』再帶一組人跟上去,其餘的人跟我回去吧。」
當吳放歌聽到偵察營的兄弟也沒抓住那個女特工的時候,心裡的石頭稍微放了放,同時暗暗祈禱,就算那女特工被抓了,也最好當場被打死,免得連累自己——想想剛才……唉……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吶。不過偵察營的兄弟怎麼沒有提到詭計地雷的事兒呢?
山下停著一長溜的偏斗摩托車和拆除了篷布的軍用吉普,顯然就是偵察兵們的坐騎了,這些偵察兵們的軍事素質果然不是蓋的,留守人員和預備隊也都各有各的位置,構成一張能夠相互支援的網絡。
和偵察兵一起,吳放歌也上了一輛吉普,上車後,卻發現那輛吉普的後箱裡還捆了一個人,嘴巴裡塞了一隻襪子類物品,被打的跟豬頭似的,好一陣子才認出原來是周錫卿,就他現在這摸樣,就是他親媽來,相認恐怕也得耗上一段時間。
周錫卿一看到吳放歌,立刻『嗚啊嗚啊』地鬧騰了起來,結果又被一個偵察兵踢了一腳,這才老實了。
吳放歌知道周錫卿想讓自己給說說情,可現在自己可是自身難保,要是讓偵察兵們知道了自己放走了一個越南女特工會死的比周錫卿還慘。中國偵察兵和越南特工是真正的死對頭,相互爭鬥多年,俘虜的人數甚至比交戰年份還少。
才上車坐穩,剛才那個給了自己肚子一拳的東北人何建,也敏捷地跳上了車,正好坐在吳放歌對面,還沒坐穩就對著他憨厚地一笑,然後說:「剛才不好意思啊,還疼不疼?」
吳放歌捂著肚子說:「本來不疼了,可是一看見你,又疼了。」一句話說的全車的偵察兵們都笑了起來。
何建抓著腦袋笑著說:「這可咋整呢,落下病根了。」
大家聽了又笑。吳放歌也跟著笑,但是不免有些心虛。可不管怎麼說,軍人還算是很耿直的一群人,你做的不好就看不起你,你做的好就佩服你,所以雖說吳放歌和周錫卿來自一個連隊,可是在偵察兵眼裡就是天與地的差別,一個拿著槍卻放倒了自己的同袍,另一個赤手空拳不但趕跑了越南特工,還繳獲了一支步槍!所以這些偵察兵幾乎在瞬間就把吳放歌當自己兄弟看了。可是他們對吳放歌越好,吳放歌心裡就越不好受,還好他是重生過的人,有著比這些年輕人多二十來年的人生經驗,同時臉皮也厚了二十多年,因此還算穩得住,只是在心中暗暗祈禱,讓這一關平安過去。
車隊行到一個岔路口的時候,前面開道的一輛偏三輪一拐彎上了一條岔道,吳放歌認識那是去連隊的路,估摸著那輛摩托是去通報情況的。再看周錫卿,也努力揚著脖子,眼巴巴地看著那條岔路呢。他心裡一定是想著姜道富上尉來救他呢,可惜他這次闖的禍實在太大,估計難免連救星都得連累上。
當兵的人大多很實誠,雖說吳放歌和周錫卿出自一個連隊,可偵察營的兄弟對這倆人的態度卻截然不同,一路上和吳放歌說說笑笑的很熱情,就連周錫卿也沾了他的光,少挨了不少『鞋頭』(踢)。不過根據日後的表現,他並沒有領吳放歌的情,反而埋怨她不念同袍之義沒能給他更多的幫助,殊不知吳放歌此時心裡也是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即便不是如此,在人家偵察兵的地頭上,吳放歌也實在難有什麼作為。
『前指』的辦公住宿地原址是一座廢棄的中學,前指的首長覺得一排排寬敞的教室非常適合屯兵用,又有適合訓練用的大操場,就重新修繕了這裡,把前指搬到了這兒。需要說明一下的是,這個「前指」其實不是真正的『前指』,只是『前指』一個管理直屬隊的機構,為了和真正的前指區分開,又被稱為『小前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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