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六百四十一. 文 / 皇家爬蟲
六百四十一.
丁小凡想想,說:「那就永樂宮吧,那裡的海鮮是有名的,就請二位吃海鮮吧,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馬維存、馬維義又不知道永樂宮是何去處,趕忙說哪裡都行,哪裡都行。宿善果點點頭說:「行,行。他對著電話聽筒說,那就安排到永樂宮,以海鮮為主。」
他們聊了一會兒,宿善果看時間差不多了,就和客人一塊兒到永樂宮。他們在服務小姐的引導下,穿過兩道門,來到大樓後面的碧春苑。這裡,四周牆壁爬滿了爬壁虎,碧綠碧綠的,綠得讓人心醉。中央一座假山,山上長著幾棵松樹和花花草草,一股清流從山間流出,形成一道小小的瀑布,濺落在山下的水池裡。水池與曲曲折折的小渠相連,流向碧春苑的四面八方,最終流回不易為人發覺的某處,再被抽上假山,無限循環。水池裡,水渠裡,游動著五顏六色的錦鯉魚,看上去十分賞心悅目。腳下是用碎石子鋪成的各種圖案,擺著大大小小的各色盆花,吃飯的桌子,就安放在這盆花之間。馬維存、馬維義東張西望,互相看看,驚歎不已。他倆在假山前駐足,望著從假山上流下的水,不禁嘀咕道:「我們那裡的山上能有這水,就旱澇保收了,還用得著打井?」
艾夢瑤聞聽此言,笑著對他倆說:「這水是人工抽上去的,你看著它流水不斷,好像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似的,實際上就是那麼一點點水,在這兒循環,若放你們那兒,是什麼事也辦不成的,不要說旱澇保收了。」
丁小凡、宿善果聽著他們的話,不覺會心地一笑,馬維存、馬維義也就不好意思地笑笑,和丁小凡他們互相客氣著,在餐桌上落座了。落座後,服務員拿過菜譜遞到艾夢瑤的手上,站在她的後面,一手拿著記錄紙,一手拿個筆,準備隨時要記錄的樣子。艾夢瑤把菜譜遞給宿善果,宿善果接過來,隨後又遞到丁小凡的手上,說:「還是由丁主任來吧,丁主任就是專幹這個的。」
丁小凡看一眼艾夢瑤,就又把它傳到她的手上,並說:「艾助理就不要客氣了。」他們就這樣推讓了一番,最後菜譜還是落到宿善果的手中,宿善果看著馬維存,笑笑說:「如今這點菜成了苦差事,你瞅瞅,誰也不願做,那只有我來做了。」他看著菜譜,「這裡的海鮮不錯,主要還是來海鮮吧,馬主任意下如何?」
馬維存就說隨便,隨便。宿善果點了幾個大菜,自言自語道:「男蝦女蟹,再來一盤大蝦。」
丁小凡補充道:「既然如此,就專為艾助理點一個蟹吧」
艾夢瑤忙說:「這倒不必。」她轉向宿善果,「倒是別忘了,給你自個兒點幾個素菜。」說罷,她向丁小凡投去感激的目光,流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羞赧。宿善果看看他倆,微笑著說:「好吧,我就成全丁主任的一片愛心吧,」他抬頭對服務員說,「來盤大閘蟹。」服務員歪了一下頭,甜甜地一笑,就寫上了大閘蟹。
點完菜,他們東拉西扯了一陣子,菜就陸續上來了。宿善果端起酒盤子,站起來說:「我先敬馬主任、馬文書一杯,千萬不要客氣。」馬維存、馬維義也站起來,從酒盤子裡各拿了一杯酒,說過謝謝之類的話後,一飲而盡。
服務員斟上酒,馬維存端起來:「這杯酒,我代表馬蓮溝的老老少少,敬宿總一杯。先乾為敬,我先干了。」說罷,一揚脖子喝了。
宿善果說聲謝謝,端起茶杯,說:「不好意思,我就以茶代酒了。」說著喝了一口茶。
馬維存就說:「只要感情有,喝啥都是酒,只要宿總有這個心意,我們也就心滿意足了。」說罷,又給丁小凡和艾夢瑤各敬了一杯,說:「今天我就敬到這裡,九月初九那天,我在馬蓮溝再好好地敬各位。」接著,推杯換盞,你來我往,猜拳行令,除了宿善果,三個男人基本喝到一醉方休,艾夢瑤雖說沒有醉,也有八分酒了。
農曆九月初九日,陳志之、丁小凡、凌琳、宿善果、艾夢瑤,乘善緣公司的商務車一同前往馬蓮溝村。快到村頭,他們遠遠望見,在村口上,搭起了一座彩門,彩門橫書:
熱烈歡迎上級領導來我村檢查指導工作
彩門前候著一隊秧歌隊,見他們的車一到,響起了震撼天宇的鑼鼓。隨著鑼鼓的聲響,秧歌隊唱著扭著,徐徐向他們迎來。宿善果趕忙叫停車,停車後,宿善果說:「這動靜也有點太大了吧」
丁小凡也說:「沒想到他們會弄得這麼隆重。」稍停,他說,「既來之,則安之,你看,又不是專門為你弄的。」
宿善果又看了看彩門上的大字,笑笑說,「原來是為各級領導安排的,我們湊什麼熱鬧。」說著就要調轉車頭。
丁小凡急忙說:「宿總,你少安忽躁,幾十歲的人了,怎麼就像小孩子,說變臉就變臉呢」
陳志之、艾夢瑤、凌琳聞聽此言,不禁笑了起來。笑罷,陳志之正色道:「宿總多心了,誰也知道,你是今天的主客。既然來了,就客從主便吧好了,下車吧」說著,他拉開車門,下車了,接著,大家都下了車。
秧歌隊快要逼近他們,走在最前面的是一面大鼓,它由四個壯漢扛著,一名男子飛舞著鼓槌,邊走邊敲。鼓後一人敲鑼,一人拍嚓嚓,鏗鏘有力,其聲喧天。緊隨鑼鼓的是幾十名穿紅掛綠的青年男女,他們裝扮成各色戲劇人物,分列兩路縱隊,踩著高蹺,揮舞象徵戲劇人物身份的導具,向前行進。高蹺中間,跳躍著一對雄獅,龍騰虎躍地,朝他們奔了過來。緊跟在高蹺和雄獅後面的,是表演節目和演奏樂器的隊伍,他們吹著嗩吶,唱著民間小調,扭著秧歌舞,歡呼雀躍,向前奔來。
秧歌隊一眨眼的功夫就行進到丁小凡他們的面前。馬維存端一個酒盤,盤中放著六隻酒杯,馬維義拿一隻酒壺。馬維存到陳志之面前,說:「按村上的習俗,但凡來客,敬酒六杯。先敬陳局長一盤。」說著,把酒盤恭恭敬敬舉到陳志之面裡,低了頭,什麼話也不說。陳志之看一眼丁小凡,丁小凡把臉扭向秧歌隊,裝作什麼也沒有看見。陳志之見狀,硬著頭皮把這六杯酒喝了。馬維存說聲謝謝,叫馬維義斟酒,馬維義拿出另一個壺,斟到另六個酒杯中,馬維存將它端到宿善果的面前,悄聲對他說:「這是從井裡抽出來的第一股水,在這裡,我代表馬蓮溝的父老鄉親,鄭重地敬給你了。」說著他低了頭,把盤子舉過頭頂。宿善果左右看看,把那六杯水一一喝了。接下來,又重新敬酒,如此三番,凡來的客人無一豁免。
敬完酒,馬維存手一揮,秧歌隊讓出一條道,來客在馬維存的引領下,被歡騰的秧歌隊送到慶典儀式的現場。現場設在其中的一口井旁,井口被一大塊紅布所遮蓋,其對面是臨時搭建的主席台,那裡擺了一溜兒桌子,桌子上鋪著紅毯,擺放著水果糖塊和香煙、水酒等物。鄉長易水和鄉上的幹部都恭候在那裡,和他們握過手,就讓到主席台上,主席台上放有姓名牌,他們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等待著其他客人。不一會兒,縣上的領導到了,坐定後,馬維存宣佈慶典儀式開始。隨著一聲開始,早就準備在井口兩側的鞭炮炸響了,辟辟啪啪,一陣煙霧被輕風送上藍藍的天空。接著易水致歡迎辭,歡迎辭後縣上的領導致辭,冗長而枯燥泛味,秧歌隊和圍觀的群眾一陣騷動不安。
致辭完畢,馬維存宣佈剪綵。幾個濃妝艷抹的姑娘,手持紅綢,另幾個姑娘端著盛著剪刀的盤子,一起走到井口旁,在主席台就座的客人在另一位姑娘的引領下,走到這兒,從盤中拿上剪子,將那紅綢剪成幾段。之後,由縣上的領導和宿善果兩人,將井口上的紅布緩緩扯下,露出一塊石碑。在一片掌聲中,馬維存一揮手,候在井口變壓器旁的一位青年合上了電閘,霎時,一股清粼粼的井水從水管中噴出,在空中噴成一個亮晶晶的弧形,落在不遠處的水渠中。這時,整個人群歡騰起來,他們呼喊著,跳躍著,把現場的氣氛推向**。
馬維存喊了半天,才將人們的呼喊聲停息下來,現場安靜後,他宣佈演出開始。這時,人群有秩序地散開,讓出一塊場地。鑼鼓一響,秧歌隊在膏藥匠的指揮下,跑步進入場地,接著,在音樂的伴湊下,表演開始了。他們邊歌邊舞,時合時分,時緊時緩,各種角色交替亮相,不同的場式依次變幻。坐在丁小凡旁邊的馬維存指指點點,說這是蛇抱九蛋,那叫九曲連環,這是烏雲遮月,那叫八仙過海……
如此歌舞了一番,接著就是單項表演。鑼聲一響,一對獅子進入場地,在場子中翻了幾個觔斗,翻到主席台前,撲通一聲蹲下來,前身立起,雙爪抱拳,向主席台上深深地鞠了三躬,轉過身又翻了幾個觔斗,翻到場子中間,那裡已經擺了一個方桌,引獅人拿一棒子,前端裹著一塊紅綢,他將指揮棒一揮,獅子雙雙跳上方桌,在引獅人的指揮下,翻滾打鬧了一會,將一繡球放到桌上,一隻獅子踩上繡球,忽前忽後,運動自如,主席台上和場子裡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獅子舞完,是一個輕鬆幽默的節目,叫做旱船。隨著輕快的音樂聲,一隻船兒在風浪中被艄公緩緩劃向場來,那艄公和船中的姑娘行過禮後,那船就在風口浪尖上顛簸旋轉,在風平浪靜時,姑娘艄公對唱曲兒,打情罵悄,看上去十分滑稽,妙不可言。
接著表演節子舞、龍舞和高蹺,又歌又舞,熱鬧非凡。演出結束後,在村中吃飯,飯後,來賓陸續撤離。
宿善果和丁小凡找記禮的人去搭禮。他們大概看了看禮簿,有搭現金的,有搭禮品的。他們準備的都是現金,就讓記禮的人記到禮簿上。他們也準備要走,始終跟著他們的馬維義就說:「你們要走,也得跟馬主任打了招呼再走,這樣走了,我就要吃罪了。」
宿善果說:「今天,你們馬主任可是大忙人,那麼多的事夠他忙的,你給他說聲,我們走了。」
馬維義說:「馬主人在忙著送其他客人,他特意安排我,說什麼也不讓你們走,等他送走了其他客人就過來。」
一邊要走,一邊要留,正在相峙,馬維存過來了,他說啥也不讓他們走,陳志之說別人走不走,他是一定要走的。丁小凡在馬維存的耳邊悄聲說:「陳局長處在特殊時期,是不該馬虎的。」馬維存點點頭,表示理解,就說陳局長可以走,其他人不能走。丁小凡就說陳局長要走,我也肯定得走。宿善果就說,丁主任不留下來,我也沒有不走之理。
他們這樣讓來讓去的,陳志之就說:「你們看,馬主任都急眼了。我看這樣,我走,你們都留下。」他們交換了一下眼色,就都不再堅持走了。於是,宿善果讓他的司機去送陳志之,司機問什麼時候來接他們,他說明天一早就來吧。
送走陳志之,馬維存要帶他們去休息,宿善果卻要看看新打的那兩口井,丁小凡理解宿善果的心思,就同意去,他們就邊聊天,邊往井口走去。
到了井口,水還在嘩嘩地往出噴。宿善果走到那塊石碑前,見碑的正面刻著幾個大字:愛心井,碑下角有一行小字,記的是立碑的日期和馬蓮溝村委會的名字。他們轉到碑的後面,是一篇碑文,記述的是打井的原由、經過、意義,對宿善果和他公司的慷慨援助、對丁小凡及其所在局的熱忱幫助深表謝意。碑文最後特意對宿善果的善行加以渲染,他的名字也刻得比別的字大,而且字體也有別於其他碑文。宿善果看到這裡,不好意思地笑笑,對馬維存說:「你們立碑我沒意見,把我的名字刻在這裡,怎麼看怎麼不順眼,這倒讓我想起一句名人名言:『把名字刻入石頭的,名字比屍首爛得更早。』這是不是有點諷刺意味呀」
大家面面相覷,多少有點尷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說什麼好,不料凌琳冷不丁說了一句:「那句話後面的一句是:『只要春風吹到的地方,到處是青青野草。』宿總,你就把這句當作前一句的潛台詞吧」
艾夢瑤也不慌不忙地接了一句:「那就但願這裡到處是青青野草吧」
大家都哈哈哈笑了起來。
昨晚喝了半夜酒,今早起得較晚。他們剛剛洗漱完,車就到了。昨天,艾夢瑤說了她做的那個夢,她說她想到天河草原上去看看,凌琳就說,她也老早就想出來,與大自然親近親近。大家都說,那就去去,遂了她倆的這個願吧。於是,他們簡單地吃了早飯,驅車前往天河草原。在路上,丁小凡想起了在那個遙遠的年代發生在天河草原上的那場人與狼之間的戰爭,除了凌琳,其他人都聽過這個故事,於是他們你一言我一語,東拉西扯地講述著故事的一個個片斷,再加上個人的評論,凌琳聽得目瞪口呆。不知不覺間,目的地到了。
草原上,秋的氣息已經很濃了。他們下了車,強勁的山風從南邊刮來,凌琳不禁打了一個寒顫,吸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哦,這還怪冷的。」艾夢瑤也把衣領豎起來,不自覺地轉了一下身,把臉轉到背風的一面。
青草尖尖已經泛黃,本來就不甚茂密的草原,顯得更加不堪重負。遠處,祁連山雪頂綿延向兩邊伸展開來,又從視覺上增加了幾多寒意。馬少青迎出了門,把客人讓進了帳房。帳房裡瀰漫著濃濃的煙味和羊肉的腥味,艾夢瑤和凌琳本能地捂了一下鼻子,眉頭也稍稍皺了一下,臉上掠過一絲淡淡的,不易覺察的愁緒。
他們在帳房裡坐了一會兒,喝了一陣酥油奶茶,馬維存就說,大家有興趣的話,可以到外面活動活動筋骨。兩位女士巴不得出去,就積極地起身出去了。接著男士們也出去了。帳房旁拴著四匹馬,馬維存說:「這裡來,再也沒有什麼讓你們玩的,就騎騎馬散散心吧。宿善果就說好。馬維義解開一匹馬,往前拉了拉,把韁繩遞給宿善果,宿善果拍拍馬的脖子,踩著馬鐙,躍上馬背,說一聲駕,向前奔去。大家就說,沒想到宿總的馬騎得這麼棒。
馬維義又拉過一匹來,他說,這馬比較溫順,哪位女士騎吧。艾夢瑤和凌琳謙讓了一會兒,馬維義就把凌琳扶上了馬,凌琳上了馬,怕得只叫喊,馬維義把韁繩遞到她手上,她緊緊地拉住馬韁,俯身在馬鞍上,馬像懂事似的,踏著碎步,輕輕地往前跑去。
艾夢瑤見狀,說什麼也不騎了。丁小凡鼓勵了一番,也還是無動於衷。最後,丁小凡說:「我們倆人騎一匹如何?」艾夢瑤稍稍猶豫了一下,就答應了。丁小凡上了馬,馬維義幫艾夢瑤上了馬,她就緊緊地抱住了丁小凡的腰。丁小凡抖一抖馬韁,用馬鐙輕輕磕一磕馬肚皮,馬撒腿向前跑去。艾夢瑤把臉緊貼在丁小凡的背上,雙手抱著他的腰,越抱越緊。她閉了眼,身體隨著馬的奔跑在猛烈地顛簸,她感到了前面這個男人的體溫,這個男人是她心儀的人,不料在這片大草原上,她以這樣一種方式和他貼得如此緊密。她感到自己輕飄飄的,就像在夢中一樣,自己飄浮在空中,飄向高山,飄向大海。
騎馬活動結束後,外面的風更急了,他們只好進了帳房。羊肉也煮好了。馬少青在氈中間放個盆子,把羊肉鍋坐在盆子上,揭開鍋,帳房裡頓時瀰漫著帶點腥味的香味。
除了宿善果,其他人吃過肉,敬酒。敬完,猜拳行令。不一會,大家都有酒了,也就放開性子,無拘無束地喝起來。馬少青也比先前活套多了,他要和宿善果唱著酒歌喝酒,宿善果說:「我真的很高興,也想和你唱酒歌,可我不喝酒呀」
丁小凡就對他說:「只要你高興,你唱,你輸了,酒我代你喝了。」馬維存、馬維義也說他們給他代酒,宿善果就答應了。於是他倆邊比劃,邊唱上了:
一個麼就尕老漢麼喲喲,七呀十七來麼喲喲,再加上四歲麼呀子兒青,八十一來麼喲喲。
他倆搖頭晃腦,叉腰捋鬚,比劃著唱了一段,就邊唱邊划拳:「八仙壽呀,我不喝,六六高昇還不喝,七巧七巧你(我)喝酒。」輸了拳的宿善果就端起酒杯,兩人共同唱道:
這一杯子美酒麼喲喲,你(我)呀麼喝上吧喲喲,這麼樣子喝來麼呀子兒青,這麼樣子醉來麼喲喲。
這段唱完,宿善果把酒遞給丁小凡。丁小凡就把酒喝了,兩人又比劃著唱第二段:
三十兩就白銀麼喲喲,我買呀匹馬來麼喲喲,這麼樣子騎來麼呀子兒青,這麼樣就跑來麼喲喲。
就這樣,他倆按歌詞中唱的內容,一會兒比劃著尕老漢喝酒捋鬍子,一會兒又比劃著騎馬拽韁繩,一會兒又比劃著端槍打獵,惹得兩位女士不時的發出一陣陣快樂的笑聲。
唱了一會兒酒麴,又行了一會兒令,什麼比燈籠,三打白骨精,英雄美人怕老婆,猜枚數數,喝著喝著,在帳房裡跳起來了,男士們隨便拿把笤帚或什麼東西,當作扇子,扭來扭去,他們醉醉歪歪,踉踉蹌蹌,其情其狀,令人噴飯。兩位女士拍著手,打著拍子,嘴裡哼著剛剛學來的小曲兒,其樂融融。
他們樂夠了,天色也不早了。馬少青做了點麵條,大家吃了點,帶著一身的疲憊,也帶著一臉的興奮,驅車趕回馬蓮溝,他們謝絕了馬維存的再三挽留,在暮色蒼茫中踏上了回家的路。
車子在沙石路上顛簸,凌琳提起了他們上山時講過的那個故事,就嚷著要丁小凡繼續講下去。丁小凡已經喝高了,但他神志還清醒,只是舌頭有點僵硬,但吐字還算清楚,就答應了她。他在醉眼朦朧中,接著講起了那個故事。
第二天一早,太陽出來之前,青山爺騎上棗紅馬,就往下了夾鬧的地方趕去。走近那兒,他遠遠地看見夾鬧上夾著一匹狼,那狼見有人向它走過來,就發出一聲又一聲淒歷的嗥叫。青山爺心中一陣竊喜,懷著一顆復仇的心,一步步逼近他的獵物。走到近前,他看得真切:這是一匹灰狼,背部到腰呈現灰色,夾雜著一些黑毛;肚子以下至腳,黃白相間。與襲擊了他家和他的羊圈的那隻大灰狼一模一樣。他聽人說過,狼是一種群居動物,家庭觀念十分強烈,它們和人一樣,實行的是一夫一妻制,夫妻共同養育後代。因此,青山爺斷定,眼下逮著的這只青年灰狼,不是那隻大灰狼的子女,就是它的弟妹,總之是一個窩裡的,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青山爺走近它,它毛髮直豎,向著青山爺發出令人膽顫心驚的咆哮,之後,它氣喘吁吁,兩眼閃著凶光,喘著粗氣,喉嚨裡發出令人恐怖的聲音。它與青山爺對峙著,情緒慢慢地平靜下來。然後,它的目光緊緊地盯著青山爺,一動不動,彷彿凝為岩石。青山爺後退了幾步,從肩上取下狼皮套繩,整理好扣子,準備甩過去套住它,然後把它勒死。他在做這一切的時候,那隻狼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當它猜到他的意圖時,它顫抖著,毛髮直豎,它搖晃著腦袋,發出充滿威脅的山搖地動般的咆哮,彷彿要用這怒吼嚇退即將來臨的死神。
青山爺打了一個趔趄,出了一身冷汗,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兩步。他鎮靜了一下,甩開繩扣,當繩扣從空中飄過去,就要落在那狼的頭上之際,只見那狼張開血盆大口,低頭咬住自己被夾的前腳,咯嚓一聲咬下了被夾住的那只爪子,撒開三條腿,沒命地逃跑了。
青山爺被眼前的情景震憾了,他愣在那裡,發了一會兒呆,慢慢地走過去,從夾鬧中取下那只溫熱的、血肉模糊的狼爪,心裡一陣發怵。向那隻狼望去,只見它拖著一條沒爪子的狼腿,一顛一顛地奔跑在草原上,他看著遠去的已經殘疾的狼,跳上棗紅馬,揚鞭猛抽了一下馬屁股,馬嘶鳴一聲,朝著那狼猛追過去。
狼畢竟沒有了一隻爪子,馬越追越近。青山爺在整理套繩,他沿著扣環把繩子繞了一圈又一圈,然後,他一手攥著繩子的一頭,另一手掌著繩環,打算在靠近狼的一瞬間甩出去,套住狼脖子,拖在馬後,帶回羊圈,讓黑豹和四虎活吞了它,為他死去的老伴,以及那些被狼咬死的羊只和受傷的牧羊犬報仇。
一會兒,狼被追到一個小山包上,就在青山爺甩出繩套的一剎那,那狼突然停下來,它翻轉身來,坐在地上,昂著頭,發出一聲長嗥。接著兩眼射出陰森森的綠光,緊緊地逼視著青山爺。馬見到狼的凶殘樣子,忽然停下來,由於驚恐,不禁一個猛子立起來,毫無防備的青山爺從馬背上摔了下來。他趕緊爬起來,目不轉睛地望著狼。他倆離的不遠,互相之間能看清對方的表情。雙方都逼視著對方,兩眼射出仇恨的光。互相之間既害怕對方,又想戰勝對方。雙方就這樣對峙了一陣子,那狼突然一躍而起,向青山爺衝過來,張開血盆大口,直向青山爺的脖子咬過來。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棗紅馬急奔過去,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狼嘴。狼撞上了馬,撞得兩眼直冒金星。等它回過神來,朝馬的脖子咬去,馬一躲,狼撲了個空,馬回轉身,抬起後蹄,朝狼踢去。狼向後一坐,迅速往前一竄,竄到馬的前面,又一次瞅準馬的脖子,狠狠地咬下去,馬長嘶一聲,撩開後蹄,發瘋似地胡亂踢了一陣子。
在狼和馬混戰之機,青山爺一直在尋找套狼的機會。等馬稍稍安靜了一下,那狼已經丟開棗紅馬,跑出了一截路,向小山包下的山谷跑去。青山爺無可奈何地搖搖頭,歎口氣,去安撫焦躁不安的棗紅馬。馬的脖子被狼咬了一個洞,血汩汩地往外冒。青山爺脫下汗衫,撕成條子,接起來,給馬包上,坐在那兒愣了愣神,抽了幾鍋子條煙,拉著受傷的馬兒往回走。
回到羊圈上,馬長青帶著車把式和他的馬車趕來了。他走進帳房,拿眼看了看馬長青,一句話也沒說,就癱坐在地上,眼淚就刷刷地掉了下來。
那只咬掉自己爪子的狼,經過一番生與死地較量,逃回了它的領地。青山爺猜得不錯,它就是那隻大灰狼的孩子。母子相見,悲忿不已。
狼是高度社會化的動物,它們有嚴格的組織機構和森嚴的等級制度。在天河流域數千平方公里的草原上,分佈著無數個狼的王國,它們互不侵犯,和平共處。必要時還可以互相幫助,協同作戰,共同對敵。
大灰狼和大公狼統治的王國,勢力範圍在烏牛掌以南的狼居峽一帶。這一帶以及整個天河草原上,生活著各種草食動物,給狼們提供了充足的食物,所以,在一般情況下,它們不會對家畜發動襲擊。在與人的關係上,狼們嚴格地遵循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生存邏輯,盡量避免與人發生正面衝突。它們只所以對青山爺及其羊群發動攻擊,完全是因為青山爺先侵犯了狼的利益,草原上平衡的生活被人為地打破,眼下,它的另一個孩子無緣無故地遭到青山爺的暗算,丟了一隻腳,隻身逃回了王國,新仇舊恨,狼們豈肯善罷甘休。
大灰狼迅速地聚集起它的臣民,決定對青山爺和他的羊群,發動一次大規模的軍事行動。
那天,青山爺坐在一個山包上面,掏出那根永不離身的煙鍋子,裝上煙,點著,猛吸了一口,緩緩地吐出來。一縷青煙裊裊升起,在微微的晨風裡輕輕地飄散。突然,羊群一陣騷動,青山爺警覺地向四周張望,當他的目光投向東南方向時,他張開的嘴怎麼也合不到一塊了。
那是狼群,是狼居峽王國的戰鬥部隊,正在瘋狂地向他衝來。不一會,這支用犬牙武裝起來的隊伍,呼嘯著衝進了毫無抵抗能力的羊群,整個羊群就像炸開了鍋,驚惶失措地四處亂竄。六神無主的青山爺嚇得直打哆嗦。這時,一條狼向他逼過來,朝他齜牙咧嘴,凶狠的眼睛裡射出復仇的光,嘴裡發出沉悶的咆哮,令他心驚膽顫。他本能地向後退著,再向後退著。那隻狼一直盯著他,沒有向他發起攻擊。很明顯,這隻狼只想把他和羊群隔開,其他的狼裹挾著他的羊群向南移動。
面對突如其來的狼群,青山爺腦子裡一片空白。他不由自主,一直往後退著,眼看著他的羊群被兇惡的狼隊全部趕走。
他回到羊圈上,讓馬少青火速下山把這一情況向馬長青做了匯報,馬長青感到事態非常嚴重,便報告給了支書江大鵬。江大鵬就給了他十個基幹民兵,荷槍實彈,上山剿狼。
到了羊圈上,已是事情發生後的第二天中午。他們吃飽喝足之後,便在青山爺的帶領下,出發去尋找羊只。青山爺帶上傷勢較輕的四虎,一路嗅著一路向南走去。
他們跟著四虎,翻過一座小山包,進入一條河谷。這是天河的源頭之一,清粼粼的河水,在光滑的石頭上流過,泛起一朵朵白色的浪花,流水緊急的地方,水花濺在石頭上,升騰起淡淡的一團霧,在陽光的照射下,發出七彩色斑,絢麗多姿。
四虎在河邊嗅著嗅著,吱吱地叫了起來,不肯往前走。青山爺以此判斷,羊群已在這裡過了河,向西走了。青山爺挽起褲角,抱著四虎下了河。這水是祁連山的雪融化而成的,水溫很低,青山爺一下水,感到徹骨的冰涼。他踩著光滑的石頭,搖搖晃晃地向對岸蹚過去。
過了河,四虎又嗅到了羊群的蹤跡。青山爺向對岸招招手,大家紛紛捲起褲角,一個跟著一個過了河。跟著四虎往西走。
他們走了大半天,到天黑也沒有見到羊群的影子。這時,他們離帳房已經有幾十里路了。大家停下來,準備安營紮寨。
這裡有許多口泉眼,他們一個個捧起泉水就喝。那泉水冰涼冰涼的,十分爽口,喝一口就終生難忘。
他們喝足了水,洗了洗臉,稍事休息之後,一天的疲勞消散了不少。於是就自覺地分了工,拿槍的去打獵,拾柴的去拾柴。青山爺搬了幾塊石頭,找了一塊平坦的地方,壘了一個三叉。順手拔一把枯芨芨,劃根火柴點上,隨便撿了幾塊干牛糞,丟進三叉裡,爬在地上,對著一個爐洞口往裡吹氣,三叉裡就冒起了縷縷青煙,裊裊娜娜地升到空中去。於是傍晚的草原上,就有了幾分人氣。青山爺吹了一會兒,火著起來了,這時,拾柴的人也陸續回到這裡,青山爺就把柴火一根根折斷,塞進三叉裡,火立刻就旺了起來。
青山爺找了一塊平板石,拿到泉水旁洗刷乾淨,平放在燃得正旺的三叉上。他做完這些的時候,不遠處傳來了沉悶的幾聲槍響,不一會,又傳來幾聲槍響。大伙知道,打獵的打著獵了。
青山爺在泉邊坐下來,從腰間的刀鞘裡抽出小刀子,順手撿起一塊石頭,翻來覆去地看看,放在地上,從泉子裡舀了捧水撒在石頭上,開始磨刀了。等他磨好了刀,打獵的扛著獵物來了,是一隻野兔和一隻旱獺。
青山爺剝了野兔,再剝旱獺。他把肉切成薄薄的肉片,扔到被燒紅了的石板上,石板上立馬升起一股青煙,一股香噴噴的野味鑽進每個人鼻腔。很久沒有動過葷腥的人們,饞得直流涎水。
他們邊炕邊吃,邊說邊笑,不一會功夫,一隻野兔和一隻旱獺就被他們炕著吃了。他們商量了一下明天的行動,又說笑了一陣子,瞌睡蟲兒就鑽進了鼻子,一個個打起了盹。於是他們找了一塊背風的地方,背靠背睡在沒膝深的草叢中,呼呼地睡著了。
第二天中午時分,他們進入鳥兒墩地界。鳥兒墩位於烏牛掌的西南面,中間地帶有天然形成的一個土墩子,從地面上突兀而起,高約三四百米。上面很平坦,長滿了各種各樣的花草樹木,因其它動物上不了墩子,便成為鳥兒棲息、繁衍生息的天堂。他們發現了血跡和死去的羊只,根據血色和羊屍的軟硬程度,青山爺判斷,他們的羊群就在離這兒不遠的地方。於是大家的情緒一下子緊張起來。因為他們不知道狼隊是不是一直跟著羊群?有多少狼?他們十一個人和幾條槍能不能對付得了這群窮凶極惡的野獸?
他們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一段路,四虎在沒膝的冰草叢中邊嗅邊前進,草叢中不時地飛起老鷹、禿鷲、烏鴉和不知名的鳥類,跑出狐狸和小型動物,使本來就心虛的人們更加心驚膽顫。在這些猛禽飛起的地方和獸類跑過的地方,就會發現羊的屍體和斑斑血跡。老鷹們在鳥兒墩上空盤旋,烏鴉們聚集在鳥兒墩底下,呱呱亂叫,讓人不寒而慄。
他們發現了羊只。羊們驚魂未定,稍有風吹草動,它們就像沒頭的蒼蠅,亂跑亂撞。他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從四面八方把羊只聚攏到一起,數了數,四百多隻的羊群,只剩下不足三百隻了。
他們在圍繞著鳥兒墩方圓四五里的地方搜尋了一遍,收效甚微,幾乎沒有再找到失散的羊只。馬長青呼喊著,把民兵們集合到一起,簡單地叮嚀了一下注意事項,稍事休息,趕著羊群往回走。
起初,他們基本按來時的路往回返,快走出鳥兒墩時,四虎不安起來。一會兒,它抽動著鼻子,使勁地嗅著,嗓子眼裡發出呼呼的聲音;過了一會兒,它向著東南方向一個勁地狂吠;狂吠一陣子,就圍繞著青山爺嗚嗚的呻喚。青山爺和大家就十分地警覺起來。他們向遠處張望著,不久,他們看到了狼,一隻花白胸脯的狼,站立在一塊高地上,瞪著恐慌的眼睛望著他們,人們的心不由自主地狂跳不已。他們正在不知所云的時候,花白胸脯的狼對天長嗥了一聲,另一隻狼不知從何處鑽出來,站到了花白胸脯的狼旁邊。
「隊長,打吧。」有一位拿槍的民兵,輕手輕腳地走到馬長青的身旁。他邊說邊舉起槍,向狼瞄準。還沒等馬長青發話,他的槍就響了。子彈沿著彈道向狼射去,花白胸脯的狼咆哮一聲,一躍而起,一個箭步,直向人們撲來。說時遲那時快,青山爺急忙從另一位民兵的手中接過步槍,迅速頂上一顆子彈,舉起來,朝著那狼扣動了扳機,一顆子彈不偏不倚地射向狼耳,把花白胸脯狼的左耳朵穿了一個洞,鑽進它後面的另一條狼的前腿上。那狼發出淒歷的慘叫,發瘋般地逃跑了。花白胸脯的狼見情況不妙,掉轉頭跟著那狼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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