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六百十三. 文 / 皇家爬蟲
六百十三.
「我看過那石獅子呢」常亦夫說:「文革結束後,我從史料上查到有過那麼一塊功德碑,是當時東北一位著名書法家寫的,便想去看看。誰知到了當地,人們都說石碑在文革時被紅衛兵推翻,還找來石匠給砸碎了。對了,小姜你還是詳細說說這石碑吧。」
「其實我也不太清楚,都是拓完帖子後聽當地那位田老師說的。文革時確實有人要把石碑砸碎,田老師知道那石碑的價值,偷偷找來石匠,讓他象徵性地從中間整齊地把石碑劈開了,並沒有破壞碑文。」姜興宇說
「田老師真是好人吶」常亦夫說:「那碑還在嗎?」
「已經不知道哪去了。」姜興宇歎道:「田老師保護那株古松,保護那塊石碑,可惜去年病故了。他死後便再沒人管了,頭陣子我又去了趟何三大爺故里,當地有位政府官員買下樹旁的一塊空地,蓋起了三層小樓,嫌樹枝遮光,令人把樹枝砍去了很多,石碑也不知去向了。」
常亦夫聽罷痛心疾首,恨恨地說道:「現在敗家的官實在太多了該殺」忽然轉向姜興宇意味深長地說:「我做官一輩子,沒幹過一件對不起良心的事。我做官要做儒官,你做商人也一定要做個儒商啊別給咱們文化界的人丟臉。」
姜興宇聞此言,心中彷彿打翻了一瓶五味子,雖然他混進商場一年多,被商場的大染缸漂染去不少本性,但他畢竟是教師出身,良心並未泯滅。多好的一個官啊,現在實在是太難得了如果不是帶著功利心來此,姜興宇倒真的想和這位可敬的長者成為忘年交。
可是常亦夫已經把小姜當成了自己的忘年交,兩個人由書畫說到掌故,由掌故說到社會時弊,常亦夫談興依然不減,非留姜興宇吃了晚飯。並再三叮囑他以後常來陪他說說話,交流交流書法心得之後方才把他放走。
回來的路上,李剛開著車不住地誇讚姜興宇有手段,會說話把一個脾氣稟性古怪的長輩恭維得如此開心,可是姜興宇的心卻亂得很,根本聽不進李剛說的話,他只想早點到家,早點擺脫對方。
正在這時,他的電話忽然響了起來,一看竟是李曉文打來的。
「喂,嘵文啊,什麼事兒?」姜興宇問
「姜哥,你有事嗎?我想見見你」嘵文說,語氣中略帶著興奮。
「好吧,你在哪呢?我去找你。」姜興宇說著記下了李曉文的住址。
放下電話,李剛詭詰地問:「小姜啊,這個曉文是誰?」
姜興宇答:「就是那個文文。」
「小姜啊,我是越來越佩服你了,原來你早把文文小姐給金屋藏嬌了,確實是個尤物啊」
姜興宇懶得和他解釋,打著哈哈。
「說吧,在哪兒,我送你」李剛爽快地說。
經過了洪星醫院的工程和這一階段的接觸,他早已放下了處長的架子,對這個小他十多歲的姜興宇甚至還有些想巴結的意思。因為姜興宇正在成為他的財神爺,靠著這小子自己將來也準能發大財。
「不用了,我自己打車過去。」姜興宇說
李剛乖乖地將車停在路邊,讓姜興宇下了車,他坐在窗裡探出頭問
「今天進展很順利,下一步我們該怎麼辦?」
「下一步就看我的了。」姜興宇笑著說:「大哥,你就坐等著賺錢發財好了。」
李剛這才心滿意足地搖上車窗,走了。姜興宇攔了輛出租車,直奔李曉文的住處趕去。
那是一棟老式的居民樓,房子很破舊,房主一家搬到別的小區去住,把舊房子租給了文文和另外一家中年的夫婦。
曉文只有一間十幾平米的小臥室是屬於她自己的天地。一張單人床,一個梳妝台,一把椅子,兩隻旅行箱算是她全部的家當了。姜興宇送她的十幾本服裝類的書堆在床的一角。房間里拉了條晾衣繩,掛著女人的內衣等物品,室內零亂得很。
姜興宇推開門便撞上了曉文的xi罩,心生不快問
「你怎麼就住在這裡?」
曉文迎過來不好意思地將繩上的衣物推到一邊,請姜興宇坐到床上,然後自己搬過椅子坐他對面,沒好氣地說
「你以為我能住什麼地方?像我這種人有個住的地方就不錯了,還指望我住別墅嗎?不過這中地方是委屈了你姜大老闆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挨了曉文的搶白,姜興宇忙解釋:「你也該整理下房間啊。」
「最近太忙了。」文文說著起身給姜興宇倒了杯水:「我這裡沒茶葉,你只好喝白開水了。」
姜興宇接過水杯,打量著文文。這小丫頭自從轉入正行以後打扮、氣質確實和以前大不相同了,清純的氣息多了。但和普通女孩子的清純又不盡相同,其間摻雜了些更容易讓男人心動的嫵媚。看到她,剛才的不快和日裡的煩惱統統的散去了。
曉文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嗔道:「看什麼你,我臉上長花了。」
姜興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問
「今天約我來這裡有什麼好事啊?」
「你怎麼知道就一定是好事?」文文的眼睛裡閃爍著興奮的光彩。
「聽你打電話的語氣就猜出來了。「姜興宇笑著說
「你又不是我肚子裡的蛔蟲。」文文嘟囔了一句,手輕撫著姜興宇的膝蓋,興奮地說:「確實是件大好事郭太太最近打算在東亞商都租個地方賣服裝,她看我這幾個月工作很賣力,表現也好,決定讓我去那裡做負責人。」
「確實是件大好事啊」姜興宇由衷地替她感到高興:「我們文文小姐也陞官做經理了」
姜興宇本是親暱的無心之語,但文文對小姐一詞太過敏感,狠狠地瞪了一眼,垂下頭不言語了。姜興宇馬上意識到自己失言,放下水杯,抓過文文的手緊緊地握在自己寬大的手掌裡,誠肯地說
「對不起,曉文,我不是有意的。」
李曉文甩了甩頭髮,釋然地一笑,幽幽地說
「姜哥,我不會怪你的。如果沒有你,就沒有我的今天,我謝你還來不及呢,怎麼會怪你呢。」
姜興宇也笑了,愛憐地輕撫著她的面頰說
「好好幹吧,珍惜這個機會,有什麼困難,我可以幫你。」
「對了」李曉文也開心起來,起身坐到床邊,捧起姜興宇送她的書,說:「你送我的這些書,我都看了,真的很好啊我還學著自己設計服裝了呢,郭太太看了說我很有天賦呢還說以後把我送到她在北京的一個搞服裝設計的朋友那裡學習呢。」
「你下一步不單要看服裝設計方面的書,還要看一些經營管理的書,就要當經理了,不懂管理怎麼行呢?」姜興宇說:「改天我給你帶些這方面的書來。」
「是,謝謝老師!」曉文站起身敬了個禮,俏皮地說。
這時,陳玲打來電話要他回家說有事商量,姜興宇只得起身要告辭。走到門邊,李曉文忽然怯生生地叫了一句
「興宇。」
姜興宇一愣,回過身來,李曉文猛地勾住他的脖子,在他的唇上輕輕地w吻了一下,然後笑著鬆開手,將他推出門去,擺了擺手輕輕地說
「再見」
姜興宇在這剎那忽然感到週身的血往上湧,他也說不出為什麼自己會那麼激動,可是,李曉文已悄悄地把門關上了。對著那扇緊閉的門,他搖頭笑了笑,轉身走了。他忍不住暗問自己——難道我真的愛上她了嗎?可是一想到陳玲還有家裡等他的消息,只好匆忙忙地趕了回去。
回到家裡,果然有了新的消息,陳玲說,她大姨在北京已經物色到了一塊上好端硯,並且找專家做過鑒訂,價值十萬元以上。因硯的主人需要錢急於脫手,九萬三千元就賣,問他要不要買。
姜興宇猶豫了一下,而後堅定地說
「買」
在接下來的日子裡,姜興宇便時不時地往常亦夫的家裡跑,每次都給常亦夫帶去些字畫,或廉價的古董,而他也常向常亦夫討要字畫之類的東西,大體維持著價值上的往來平衡。他知道,要想完全消除常亦夫對自己的戒心,決非一朝一夕之功,更不能著急,因此也不談生意上的事。
接觸時間越久,常亦夫對美術專業高才生出身的姜興宇越是賞識,而姜興宇每每從他家回來,愧疚感和負罪感也越深。夜裡獨坐時,他常常欣賞那方從北京購回來的端硯,心中感慨萬千。甚至有時想放棄算了,就安安心心地和他做個忘年交,可是天明後,他仍忍不住拿著東西往常亦夫家裡跑。
在現實與良心的折磨下,他的心情越來越糟。
時光漸漸流逝,天氣一天比一天暖和,又一個春天即將到來了。
姜興宇不得不把心思更多地投入到公司的業務上。他著手對公司進行了重組,在東亞商都附近,又租下場地開了天宇廣告公司的分公司,任命大華為業務經理,把王莉和小凱等人調了過去,主要經營霓虹燈生意。一是他看中了東亞商業圈建成後蘊藏的無限商機,二是為介入東亞商業圈改造工程做下鋪墊。
白雪依舊為總公司的經理,負責全面打理公司本部的業務。由於姜興宇為東亞商業圈改造工程困擾得心情不好,他和白雪的感情並沒有繼續發展下去,甚至都很少和她獨處,白雪為此並沒有流露出太多的不滿。她知道姜興宇在有意地逃避她,他在刻意地控制著自己的感情。她並不抱怨,或許正是因為這個男人的有意逃避和刻意的控制,才使的自己更加的愛他——這是一個有責任感的男人,值得她去等待。她相信如果遇到適當的時機這個男人是會接受她的。另外從姜興宇在公司業務上對她的信任程度,她也能夠感受得到這個男人在內心深處還是深愛著自己的。
常亦夫近來也很忙,東亞商業圈改造項目已經納入到了區裡的議事日程。一期劃入東亞商業圈的除了東亞商都這個濱海商界的龍頭之外,還有它附近一千多家商家。本來區裡的意見是拿出統一的規格標準,讓商家自己選擇廣告公司,按統一標準改造門面和招牌。但是常亦夫竟然在連自己都不清楚是怎麼一回事的情況下,否定了原來的提議,主張找一家有實力的廣告公司統一集體製作。他隱隱感到,姜興宇這小伙子放下正經生意不做,隔三差五地往他家裡跑,絕不會是只談談書畫、聊聊古董那樣簡單。
久在官場上打混的官員,一個個jiān得出油,焉能不體會領導的意圖,紛紛拿出一大堆理由表示贊同。
「對,這樣好,便於標準的統一。」
「這樣好啊,萬一有個質量問題,我們也好找人處理,責任明確嘛……」
「這樣會不會引起商家的不滿,畢竟穩定才是第一位的。」常亦夫有些擔憂地問。
「我想不會,人家別的區早就這麼做了,由於統一制做便於講講價錢,商家還是得實惠的。」
「是啊,我聽說遠東石材家俱城,就是由一個廣告公司負責的,商家就是圖個省心,壞了到時候有人來維修,誰還在乎哪兩個錢啊。」
……
「好吧」常亦夫終於做了決定:「我們下一步的工作就是考查一些有名氣的廣告公司,一定要選一個有實力,信譽好的。」
「我看天宇公司就不錯啊」一個副區長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最近他們公司在咱們東亞商業圈裡成立了分公司,主要經營霓虹燈工程。那生意好的不得了,很有信譽度啊」
原來,李剛這陣子也沒閒著,早把這個副區長給收買了。他是區長的外甥,誰敢不給他面子,更何況還有好處拿。
一聽到天宇公司,常亦夫的心裡就是一緊——那不就是姜興宇的公司嗎?他沉著臉說:「此事以後再議,咱們首先要多考察幾家公司,然後從中選出最理想的,不能這麼草率的就定下來」
常亦夫宣佈散會時,心裡已有了決定,他要約姜興宇見面好好談談,看看他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yao。而此時,姜興宇也急於向常亦夫攤牌了。在接到常亦夫的電話後,姜閃宇心頭一陣緊張——終於等到時候了。他帶上端硯,趕到了常亦夫的家裡。
見姜興宇來了,常亦夫拍著他的肩膀把他讓到座位上,保姆過來為二人斟上茶。未等姜興宇開口,常亦夫端著茶杯問
「小姜啊,我們安城區以東亞商都為中心建設一個東亞商業圈,這事你知道嗎?」
姜興宇雖有心理準備但還是一愣,忖道:我沒向他攤牌,他怎麼先向我提起來了?不過通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他已經mo透了常亦夫的脾氣。在他面前最好有什麼說什麼,不要掖掖藏藏的,這位長者就是看不得虛頭滑腦的事。於是俱實回答
「知道,早就聽說這事兒了,正是因為看到東亞商業圈建成後蘊藏的巨大商機,所以今年我才在東亞商都附近開了家分公司。」
常亦夫滿意地點了點頭,說
「今天區裡開會,研究東亞商業圈的改造議題,我主張將首期納入規化的一千多商家的店面裝飾和招牌定成個標準,然後交由一個有實力、信譽好的廣告公司統一去做。」
姜興宇心頭一陣狂喜,第一步終於按照他的設想走下來了。但他不敢大意,因為一時弄不懂對方到底想什麼,只好耐心地聽著。
常亦夫接著說:「有人提議說要你的公司來做這筆生意,你怎麼想?」
繡球,亦或是難題,反正這個敏感的問題被常亦夫直接拋到了姜興宇的面前。姜興宇沉默了片刻,決心實話實說。
「說實話,做為一個商人,肯定是想接下這筆生意,畢竟商人是為利益所驅使的,這是商人的本性。」
常亦夫還算滿意地點點頭。姜興宇的話很實在,讓他無法反駁,他岔開話題,吩咐保姆說
「把我今天給小姜寫的字拿來。」
保姆應聲去了,小姜不解其意,問道
「您還給我寫了字?」
常亦夫呵呵地笑著,從保姆手中接過字走到書案前展開。姜興宇忙跟了過去。書卷漸漸展開,上面寫的竟是筆力道勁的兩個大字——「儒商」。
姜興宇明知道常亦夫寫這兩個字是寓意深刻的,但又偏偏不得其解,只好等候常亦夫的下文。
「我不懂得經商。」常亦夫緩緩地說:「但是這幾年也接觸了一些。小姜啊,你想不想聽聽我對商道的理解?」
「當然想聽了。」姜興宇誠肯地說。關於商道,他只聽陳玲的大姨說過一次。那是從一個地道的商人口中說出的,對姜興宇影響很大。可以說他現在的經營方式,便是受了那次談話的影響。那也是如今很多商人都在走的道路。但是從一位官員口中說出商道,他卻聞所未聞。
「何為儒商?」姜興宇虛心地問。
「有這樣幾個字可以概括儒商的精髓——『恪守執兩用中之道,常懷仁者愛人之心。』
中者,正也。執兩用中即為正道。儒家講『五維』——仁義理智信。而仁德乃是五維的核心用心要慈善,才能抗拒奸詐。守正道,用心慈善,即是儒商。」
一番話聽得姜興宇頗生出許多感慨,一時間默然無語。常亦夫將書軸收攏起來,遞到姜興宇手中意味深長地說
「小姜啊,你是教師出身,在過去教師被稱為孔聖門徒,如今你雖入商道,也當做一個儒商,而非官商啊」
姜興宇點頭稱是。這樣的氛圍太過壓抑,他想變換一下氣氛,說
「舅舅,我前日得了一方端硯,不知真偽,您幫我鑒定一下。」
「好啊」常亦夫該說的話已經說完了,他也想換一個輕鬆的話題,於是爽快地說。
姜興宇小心地取出端硯,放到書案上。常亦夫的眼前就是一亮,神情興奮起來,他仔細地觀賞著,口中不住讚歎
「好硯,好硯啊,這是上等的端硯啊」
「何以見得?」姜興宇問。
「你看這質地細膩光潔自不必說了,鑒賞端硯,當看硯心。」
「硯心?」姜興宇不解。
常亦夫手指著硯上一處位置,說:「此處就是硯心。上好端硯,以手心摀住硯心,待手掌溫度將硯心捂熱之後,將手拿開,直視硯心呈幽綠色,並有少許水珠凝結。」
姜興宇以手摀住硯心,片刻之後將手挪開,果然如是。不由得深深佩服常亦夫學識淵博。
常亦夫問:「小姜,你是從何處得來的這方上等的端硯?」
「陳玲的大姨在北京做生意,前些日子,她多年的一位老友送與她的。據說是前清一位王爺用過的。陳玲的大姨知道我曾學習書畫,喜愛文房四寶,便托人給我送來。」
不知怎的,在這樣一位長者面前說謊,竟使姜興宇心中發慌,顯得底氣不足。歎道:「想不到竟是如此名貴的東西。」
「當然名貴了此硯如今的市場價值應當不低於十萬元。能送這方端硯給人,足見那位老友與你大姨之間交情非淺,而你大姨能將此硯轉送與你,也足見她對你之器重啊」常亦夫一面感慨,一面捧起那硯不住地把玩。他將硯翻轉過來,底部果然有字,方知姜興宇所言不虛了。
姜興宇見他對此硯愛不釋手的樣子,心中暗喜,趁機說道:「此硯即如此名貴,我整日裡忙於生意,留著它實在可惜。您如果不嫌棄就放到您這兒吧。」
常亦夫聞言神情便是一怔,看了看姜興宇,說道:「如此名貴的端硯,哪是我能用得起的」說著將硯放到書案上。
姜興宇心中一陣緊張,說「您若用不起這端硯,那我就更用不起了。」
常亦夫默不作聲,背著手在房中緩緩地踱著。姜興宇知道,他正處於心理的矛盾鬥爭之中,便恰當地勸說
「舅舅,此硯放在我哪裡實在不適,您如果有什麼顧忌,便當做寄存在您這裡吧,將來有了合適的機會,我再取回,不會毀了你的清譽的。」
常亦夫的目光又被那硯吸引了,他走到書案前捧起硯來把玩。那神情就像是癡情的少年注視著心愛的少女一樣,他可以抗拒金錢,美色的誘惑,卻無法擋住這一硯的魅力。人非聖人,就連聖人都有其致命的弱點,更何況是普通人呢。他沉默了良久終於點點頭,說
「好了,就當是我暫時替你保管吧。你需要時隨時來取。」
姜興宇一顆懸著的心終於落了下來,忙起身告辭。
「等一下。」常亦夫說。
姜興宇站住腳問:「您還有什麼吩咐嗎?」
常亦夫放下硯拍著姜興宇的肩膀說
「東亞商業圈的規劃工程,你好好準備一下。畢竟是涉及到東亞商都這樣的市內商界龍頭企業和一千多商家,市裡面也很重視,事關重大啊。」
姜興宇鄭重地點點頭說
「東亞商貿圈的工程的意義,我很清楚。多家廣告公司都盯著,多少雙眼睛也都看著呢,這是濱海廣告界,甚至整個濱海商界都矚目的工程。也是在濱海廣告界中揚名立萬兒的大好時機,我絕不會拿公司的招牌做賭注去換錢的。」
常亦夫心下稍安,點點頭說
「你知道這個工程的意義我就放心了。」
姜興宇說
「您放心,我一定保證工程的質量,也一定會和每一個商家協調好關係,我會把它當做公司的樣板工程去做的。」
「好了,你好好準備一下,拿出具體的設計方案來吧。」常亦夫說。
從常亦夫家出來,姜興宇坐在車裡,並沒有馬上離去,而是小心地打開手中的書卷——儒商,兩個字久久迴盪在他的腦海裡。
東亞商貿圈是他們公司迄今為止,接到的最大的一筆工程。可是接下了這筆大生意,卻沒有使姜興宇感到應有的興奮,反而使他心亂如麻。
「恪守執兩用中三道,常懷仁者愛人三心」姜興宇默默地歎了一口氣,收起書卷,開車走了。但他並沒有直接回到家裡,而是漫無目的地在大街上行駛著,他想找個人傾訴。他首先想到的是李曉文,但她最近忙於東亞商都裡的服裝生意難得閒暇,還是回公司去找小雪吧他相信白雪是一個能夠聽他傾訴的人。
黃昏時分,車停到天宇總公司的門口,由於剛開春,還未到業務高峰期,生意並不忙,白雪正和一個新來設計員聊天。姜興宇並沒有和她打招呼,手捧著書軸,逕直走進了辦公室。
白雪見他神情有異,知道他有心事,便宣佈下班。員工們都走後,她輕輕敲了敲辦公室的門走了進去。
姜興宇正默默地吸煙,白雪走到他身邊輕扶著他的雙肩,溫柔地問
「興宇,你怎麼了?」
姜興宇拍了拍她的。」
白雪坐到他對面,關切地問
「出什麼事兒嗎?」
「沒有。」姜興宇搖搖頭,說:「公司接下了東亞商貿圈的改造工程,很快就要忙起來了,還得再招幾個霓虹燈工人。」
「那是好事啊」她不能理解姜興宇為什麼在接下大生意後還悶悶不樂,問:「那你為什麼還是心事重重的樣子。是嫂夫人和你吵架了嗎?」
「沒有」姜興宇淡然一笑,說:「小雪,今晚有時間嗎?陪我吃頓飯吧。」
「好啊」白雪表現得相當興奮,這是一個月來姜興宇第一次對她這樣說,也是第一次二人的單獨相處。在高興的同時她又有了一絲隱憂,這個男人一直在努力地克制著對自己的感情,為什麼今天突然變了。難道是有什麼事情重重地撞擊了他的心,使得他無暇去控制自己的理智?想到這一重,她未免替姜興宇擔心起來。她能做什麼呢,她只能用她女性的溫柔去關懷他,去安慰他,只有這樣才能抓住這個男人的心。
「現在時間還早,咱們先出去轉轉。」姜興宇掐滅了煙,起身拉起白雪的手,向外走去。
車子漫無目的地在漫漫長街上緩緩地行駛,在小雪的建議下他們竟轉到了了平陽街江山廣告公司的舊址門前。昔日繁華無限,風光無限的江山大廈,如今竟人去樓空整座大樓黑漆漆的一團,只有收發室還亮著燈。
「江山公司真的走了。」白雪想用生意場的豪情來激發身邊這個男人的雄心,好使他忘了內心的煩悶。
「是啊,這條巨龍終於騰飛了」姜興宇果然十分感慨。對於商人來說畢竟生意才是最重要的。
此刻的平陽街已是燈火通明,一家挨一家的廣告公司大多沒有停止營業,工人們正緊張地忙碌著。不單是這裡,整個濱海廣告界也在悄然地發生著變化。
「什麼時候我們也能有這樣一座大廈?」白雪溫柔地挽住姜興宇的胳膊,問。
想到公司的未來,姜興宇還是信心滿懷的,也暫時忘卻了心中的不快。他堅定地說
「會的一定會有的」
「咱們公司的規模正一天天的壯大,你還有什麼事憂心的呢?」白雪輕依在姜興宇的肩頭,不失時機地問。
「有些事,你是不會懂的。」姜興宇將她輕輕地攬入懷中,此刻的他正需要這種溫馨的氛圍來安撫他雜亂的心,說:「尤其是商道」
「商道?」白雪不解地問。
「從前陳玲的大姨給我講過商道,而今天常亦夫也給我談起了商道。」姜興宇終於說出了心事。
「有什麼不同嗎?」白雪問。
「有這是兩種完全不同的商道。陳玲大姨說的商道是官商,而常亦夫說的商道是儒商。」他終於找到了能夠傾聽他心事的人,姜興宇緩緩地說:「官商,就是與官做生意,拉攏要員,獲得他們的庇護。前陣子我所走的就是官商的道路,公司的業務果然有起色。包括剛剛拿下的東亞商業圈工程,都是官商的結果,可以說運用官商之道就可以在商海之中無往而不勝。」
「那什麼是儒商呢?」白雪好奇地問。她畢竟也是商道中人,也需要這樣的經驗之談來構建自己的經營之道。
「『恪守執兩用中之道,常懷仁者愛人之心,即是儒商。』走正道,憑良心做生意,上無愧於皇天厚土,下無愧於天下蒼生。儒商之道雖好,可惜在如今已是寸步難行啊」姜興宇說。
白雪終於明白了姜興宇的心事,也終於找到了他煩心的根源——這是一個在現實與理想之間苦苦掙扎的男人,這還是一個良心未泯的商人商場上的種種黑暗與醜陋,並未能完全淹沒他純真的本性,或許就是因為這一點點純真的本性,才使他感到了痛苦。也或許就是因為這一點點純真的本性才使得自己對這個男人心怡已久吧雖然她明知道自己的情感並不光彩,自己所扮演的是一個和她一直所受的傳統教育相違背的角色,但是她還是忍不住去關心他,去愛他,甚至於沒有想到過將來為自己討個名份。只要這個男人能夠接納她,和她廝守終生,那就是莫大的幸福了。
她溫柔得像貓一樣偎在這個男人的懷中。兩個人各想各的心事,都默不作聲了。
這時,從江山大廈的收發室裡走出一個小伙子,竟是顧正平原來他也到這裡來了,想必也是來憑弔江山公司的故址來了吧他果然發現了姜興宇的白色捷達車,向這邊走來。
姜興宇忙扶起白雪低聲說:「小顧。」
白雪坐起身理了理長髮,臉有些微紅。在這種情況下,遇到熟人畢竟是件尷尬的事。
「打個招呼?」姜興宇輕聲地徵詢白雪的意見。
「走吧。」白雪低低地說。
雖然,她對顧正平的印象一直不好,但在她心裡也無法否認小顧是個優秀的男人。他具備一切優秀男人的優點——年輕,有魄力,有才華,有能力,尤其是在感情上的執著不渝能夠被這樣一個優秀的男人深愛著,是她的幸福。不知為什麼,她甚至不在乎陳玲知道自己愛上了她的丈夫,卻很怕顧正平知道自己愛上了一個有婦之夫。
「好吧。」
姜興宇很理解白雪的心情。發動起汽車,偷偷地溜走了。顧正平望著捷達車遠去的背影,莫名其妙地拍了拍腦袋,轉身走了。
「小顧的膽識和魄力,還是讓人佩服的……」姜興宇感慨地說。話才說到一半,便想起這樣會引起白雪的不滿,忙改口說道:「走吧,咱們去吉祥塔大酒店,欣賞一下濱海美麗的夜景吧」
對於這個純潔的,對自己一往情深的姑娘,他從心底裡實在不忍給她一絲傷害。他已經決心,即便是將來不能在情感上給她幸福,也必會給她一個交待,為她鋪就一條通向幸福的道路。本來小顧是他心中最理想的人選,為人實在又有能力,對白雪也是一片真心,遺憾的是白雪對他並沒有一絲的好感。
站在吉祥塔大酒店懸轉餐廳的玻璃窗前,俯瞰濱海夜色,果真是燈火輝煌,流光異彩。閃爍的霓虹,穿梭的車流與天上的繁星交相呼應——廣告,確實給這座高速發展的北方城市帶來了巨大的生機
望著如此美景,姜興宇又勃發出了稱霸濱海廣告界的雄心壯志。心情也開朗起來。
白雪的心情也明亮了,吃完晚飯,她捥著姜興宇的胳膊,興奮地說
「興宇,難得今天這麼清閒,我帶你去一個我們小孩子去的地方」
「小孩子去的地方,我可不去。」姜興宇說,但還是被白雪連拖帶拽尋領去了。
白雪說的地方是濱海著名的迪廳。才步入大廳,姜興宇便被光怪陸離的燈光和震耳欲聾的音樂嚇了一跳,白雪卻表現得相當興奮,拉著他走進了舞池,隨著音樂的節奏跳了起來。
姜興宇顯得有些拘謹,白雪拉著他的手大聲說
「上大學時,我常和一些同學來這裡玩。後來一有什麼煩心事,就跑到這裡來發洩,玩累了,睡一覺,早上起來就沒事了」
姜興宇被她的情緒感染了,也跟著她的步子笨拙地舞動起來。結果反惹得白雪哈哈大笑。於是心中不由感慨——現在的年青人真會享受便也忘情地跳了起來。他上大學時的士高剛剛流行,他也曾一度熱衷,這種最刺激,最歇斯底里的舞蹈確實能使人得到最大的放鬆。只是後來年紀大了才告別了這一運動。望著白雪忘情扭動的身軀,他忽然生出了一絲哀憐。這個小丫頭雖然表現得如此快活,但內心一定也是苦的,而她痛苦的根源一定在於自己。
終於兩個人累得滿頭大汗,才退出舞池,找了個位子坐下,喝著可樂。
「感覺怎麼樣?」白雪興奮地問。
「確實輕鬆多了」姜興宇看著小雪熱得紅紅的臉,竟生出無限的愛憐,不知不覺的有些看癡了。
白雪發現了姜興宇的異樣,羞怯地問:「看什麼,我臉上長花了。」
「不,比huā還美。」姜興宇由衷地說。這種場合,確實能使人放下很多精心偽裝的東西。他將白雪攬入懷中,在她臉頰上輕輕地w吻了一下,白雪也趁機擁抱了他。
這時,音樂聲忽然停了,燈光大亮,二人一驚,慌忙散開。
的j用極具煽動力的語調,宣佈文藝表演現在開始。一群身著奇裝異服的美*女湧上台來,激昂的樂曲再度響起,引來觀眾無數掌聲和口哨聲。兩個人便相倚著觀看演出。
從迪廳出來已是午夜時分,姜興宇把白雪送回住處,自己仍帶著抑制不住的興奮的心情回到家裡。
打開房門,陳玲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還沒睡呢?」姜興宇感到有些吃驚。
他脫去外衣坐到了妻子身邊。陳玲將身子往開挪了挪,姜興宇注意到了這一微小的變化,心中發虛,不敢出聲。
「去常亦夫家談得怎麼樣?」陳玲淡淡地問。@y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