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職場校園 > 重生之超級商業帝國

第一卷 第四百三十二章 家 文 / 皇家爬蟲

    第四百三十二章家

    全省商業局處長會議如期召開。這在全省商業系統當然是件大事,特別是,這是新廳長發表就職施政演說,意義尤為重大。

    會期兩天。第一天上午鄭廳長做主題報告,下午大會討論;第二天上午繼續討論,下午會議總結。會議開得熱烈務實。用一句大家耳熟能詳的話說,是一個成功的大會、團結的大會、勝利的大會。大會為全省商業工作確定了基調、明確了方針、指明了方向。特別是鄭廳長提出的「三個建成」,在會上引起了強烈反響和共鳴。大家一致認為,按照這個思路搞下去,全省商業工作一定能開創新局面,一定能在省裡有地位,在全國有影響。

    鄭京自然尤為興奮。會議期間,魏聿明陪他到各個房間去看望各地代表,與他們促膝交談;討論期間,他上各個小組去聽取意見,和他們平等交流;最後會餐,他頻頻舉杯,去每一桌給每個代表敬酒,找他們切磋酒量。

    別看鄭京單單瘦瘦,戴副深度眼鏡,一副舊知識分子形象,他的酒量卻很大,可以說與賈志誠不相上下。平時他雖然喝「張裕」葡萄酒較多,說是健身,但考慮到這次會議太重要,他就提出不喝「張裕」,改喝「茅台」。他獨自打了一圈下來,處之泰然,若無其事。每到一處,聽到的都是對他報告的讚揚聲,使他更加面若桃花。回到自己那一桌,只坐了一會兒,他興致又起,想到每一桌再打一圈,就把賈志誠拉了起來,說:「老賈,我們倆到每一桌去敬個酒吧。」

    賈志誠原想讓一把手先去敬酒,敬完後他再去,這是酒桌上的規矩。沒想到鄭京酒興這麼好,酒量這麼大,還想走第二圈。他當然無所謂,正好,他還沒正式走一圈呢,就陪著鄭京殺了出去。

    每到一桌,他都很謙虛地說:「我和鄭廳長都是新來的,以後的工作還得請你們這些諸侯多支持啊!」

    那些局處長連忙鬧道:「說反了說反了,你們是領導,領導的手指一指,我們要累個半死;領導的腳蹬一蹬,我們就要忙半生。」

    賈志誠手裡拿著一瓶剛開的「茅台」,盯著桌上一個五十歲左右的局長說:「兄弟,來,好久不見了,我們喝一大杯。」原來這個局長是賈志誠曾任職的秋陽市商業局的。

    局長站了起來,說:「老領導,您知道我是喝不得的。」但還是把那個喝茶的杯子送了過去。

    「當然知道。當商業局長不喝酒,還叫什麼商業?商業怎麼搞上去?鄭廳長和我都喝,你難道不喝?總不會死人吧。如果死了,我親自給你致悼詞!」賈志誠邊倒邊說。

    大家都笑了。一大杯倒上了。賈志誠自己拿了一杯,把另一杯給那位局長。局長不得不端了,一臉要哭的樣子。他知道賈廳長的脾氣,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何不來個爽快的,還留下個好印象。於是,他不待賈廳長催,一仰脖就把那四兩酒乾了。

    正好魏聿明也坐在那桌。他在這樣喝酒的場合,總是低眉順眼,默不做聲,生怕被人盯住,惹火上身。但賈廳長還是看到了,說:「魏主任,這次會議開得這麼好,有你這個參謀長的功勞。來,獎勵一杯!」說著,拿起桌上一個大茶杯滿滿地倒了一杯。

    同桌的人就都說辦公室主任確實辛苦,應該應該,順便又輪著表揚了他一通。鄭廳長說:「對對,魏主任辛苦了,要喝。噢對了,還有白曉潔呢?來了嗎?你們寫材料的都是無名英雄,但不能老無名啊。叫來,一起喝一杯,也算是我們廳領導的慰問。」大家連連稱好。把矛頭轉向別人,大家都高興。

    白曉潔過來了。她不怕喝酒,酒量不大膽子大。見賈廳長端了一大杯在等她,就毫不猶豫接了過來。

    魏聿明還在扭捏。賈廳長就不高興了:「怎麼,大主任還要我們一二把手三請四求啊!一個大男人還當不得一個小女子嗎?」

    在這樣霸氣的領導威視下,在這樣一個眾目睽睽的氣氛中,不喝看來是不行了。魏聿明在以前,全廳上下都知道他不喝酒,但現在新來的一二把手並不知情,你能在這個時候去囉囉唆唆地解釋嗎?

    他突然豪氣一上,便大義凜然地站了起來,憋足了氣,笑著說:「謝謝廳長鼓勵。」不待碰杯,就一口將酒倒進了喉管。他的舉動,贏得了與會代表熱烈的掌聲。那些人可從來沒見過魏聿明魏主任這麼喝過酒。

    賈廳長就高興,哈哈大笑道:「老虎前面沒瘸子啊。事實證明,有壓力才有動力,有動力才有進步。我看從今天開始,魏主任肯定能喝酒了。大家說對不對?」一桌的人就附和:「對!」

    魏聿明強忍著不適,既要巍然屹立,還得裝出一副快活無比的樣子。直等到鄭、賈兩位廳長去了另一桌,他才偷偷而又迅速地跑到衛生間,關了門嘩地吐了個四海翻騰雲水怒。但酒精畢竟穿腸而過,雁過都要留聲,酒過肯定留痕,臉一下子就通紅了,腦袋裡也好像成了個火藥庫,馬上開始漲痛。不過,他還是得堅持住,這樣的會議,廳長不走,代表沒走,他這個辦公室主任是絕對不能走的。走了,就叫失職。

    酒席終於在鬧鬧哄哄中散了。鄭京和賈志誠也都有了濃濃的醉意,走路好像走在t台上。不過他們畢竟是高級領導幹部,久經沙場,飽經歷練,頭腦還是相當清醒。走時,他們沒有忘記到會務人員那一桌打個招呼。會務人員包括起草材料的、負責報到和保管文件的、在會場端茶送水的等,見廳裡一、二把手來看望他們,就都站了起來。

    鄭京在前,賈志誠在後,與同志們一一握手。鄭京看樣子是喝高了,他大著舌頭說:「你們辛苦了,你們是幕後英雄,做了大量默默無聞而又卓有成效的工作。我們心裡有數。沒給你們專門敬酒了,請諒解。」

    鄭京又拉過白曉潔的手,連連撫摸道:「曉潔同志不錯,很有功底,繼續努力啊!」言辭切切,情意真真,把所有會務人員感動得熱血沸騰。

    魏聿明一臉通紅、一嘴酒氣地回到家,把老婆江小林嚇了一大跳。她可是第一次看到他這個樣子,就笑道:「哎,你怎麼喝酒了?是不是要當副廳長了?」

    魏聿明一聽,氣不打一處來,罵道:「真他媽的官大一級壓死人!」就把剛剛宴席上的事說了,好像受了極大的委屈似的。

    江小林說:「原來是這樣,沒關係,鍛煉鍛煉也好。多了,就適應社會了。我們工商比你們厲害多了,早就不喝白酒,改喝洋酒了。聽說那洋酒更是威力巨大,喝多了幾天都不醒。外人看我們保護消費者基金會閒得慌,其實忙得很呢,因為打我們這筆基金主意的領導太多了。這個介紹人來貸款,那個推薦人來融資,就經常要請我們吃飯喝酒。我們基金會的幾個人哪敢得罪這些菩薩,他們都是各級領導帶過來的。那就喝吧,叫領導在上我在下,你說幾下就幾下。就我不喝,我也常常不參加他們的宴請。無慾者無畏,我又不望提拔,怕個什麼?他們也拿我沒轍,久了,就不再叫我了。所以每天上班,一層樓幾乎就是我一個人在堅守崗位,他們不是出去應酬,就是躲在辦公室睡覺。其實,在我看來,他們大都也是身不

    由己,沒有辦法。誰不知道酒害人啊,誰不想有個健康的身體啊。你呢,就太不喝了,也不行。慢慢學吧,學會適應。現在不是說領導的興趣就是手下的愛好嗎?領導喜歡唱歌,底下的人就全跑到卡拉ok去練;領導喜歡打籃球,下面的人就全去學打球;領導喜歡搓麻將,同志們就全去發『麻瘋』,這樣的事太多了。你們還好,領導只是喜歡喝喝酒,算不了什麼。」

    經老婆這麼一說,今天的事不僅不算是羞辱,還是進步的開始,魏聿明的心情竟然一下子就好了許多。他想,自己是不是太正統了?在機關,正統就是書獃子、傻瓜的代名詞。可自己是傻瓜嗎?他就在心裡發笑。

    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就說:「你剛剛說副廳長,明年還真有一個機會,我們排第三的副廳長時步濟今年五十九歲了,就要退了。今天我看他坐在那裡,不聲不響,氣色也不好,也沒幾個人去敬他的酒,怪可憐的。時廳長其實人很好,很和藹,也很有業務能力,但就是太老實本份,太正統清廉,廳裡的幹部沒幾個喜歡他的。我在辦公室很清楚,比如別的廳領導都配電視,配電腦,就他一個人不要。他說配電視幹嗎?上班不能看,下班可回家看。至於配電腦,有幾個廳領導會用?都是擺設,都是浪費。事實也是,擺在廳領導辦公室的電視和電腦,幾年下來全壞。但他這樣另類,別的人就不喜歡。所以,他雖然當了十年副廳長,可在廳裡,好像就沒這個人似的。在黨組會上,他發表的意見就如同放個屁,不,連屁都不如,因為屁還有臭味,讓人有感覺。」

    江小林說:「你看你看,你這麼說人家,可你又怎麼樣?你老這麼清高下去,底下的人不也是這麼看你的嗎?」

    魏聿明說:「我不是諷刺時廳長,我算是最尊重他的了,常去他辦公室坐坐,聊聊。他分管的處室本就少,只一個業務處加一個審計處,可這兩個部門的領導一般都不去,有什麼事就直接找廳長。所以他在辦公室,多是看看書,看看文件。他實際上就在等退休了。唉,看著他這個副廳長,我想還不如當個處長實在。」

    江小林說:「如今社會,價值觀都顛倒了。過去醜的現在變美了,過去美的現在被人踩到了腳下。我們局也有一個副局長,很堅持原則,絕不拿公家的一針一線,是毛澤東時代的好幹部。比如,他病了,要是人家局領導,都是專人去聯繫病床,辦好手續,然後專車送去,還要專門派人護理。可他不,他要兒子去辦手續,然後自己與老伴拿著日常用品坐公交車去。還比如,每個局領導的房子前都配有一個小院子,人家局領導都是叫行政後勤部門派人,給院子砌圍牆,種花草,可他也不。他和兒子兩個人推著三輪車去市場自己買磚瓦水泥沙子,自己去花市選花買花。可奇怪的是,幹部們就喜歡前者,不喜歡後者。幹部都說他好蠢,沒能力,沒魄力,沒幾個願意親近他。特別是跟他出差下去,一些縣市局總會送些煙酒和土特產吧。就是他不要,而且是真的不要,不是假客氣。他倒好,幹部就不高興了。只要知道是跟他出差,別人都找各種各樣的理由不去。你說說,明明這樣的幹部是好幹部,可就是在機關不吃香。後來有一次,市委組織部到我局聽取幹部對班子的意見,沒有一個人說他好的,打的都是『不滿意』。他也就退二線了。」

    兩人說著說著欷歔不已,感歎著人心不古。

    魏聿明就說出了唐之忠把他給鄭廳長買包的錢報了的事。說的時候臉又紅了,說話也是吞吞吐吐、拐彎抹角的。他還是有點自尊,擔心江小林會笑他、譏諷他,更害怕她從心底裡瞧不起他。

    沒想到江小林根本就沒有一點驚訝,更沒有笑他。她反而說:「緊張啦?別把我想成馬列主義老太太,你這樣做,我理解你。我們保護消費者基金會的錢,一是財政撥一些,二是業務費裡留一些,三是社會有關人士捐獻一些,本是用於對受到重大損失卻無法得到賠償的消費者進行適當補助。然而有幾個錢是用於這上面的呢?吃吃喝喝不說,大都用到所謂融資、投資上去了,好處都是那幾個領導得。我們心裡舒服嗎?肯定不舒服。可我們沒辦法,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都說基層困難,但上面一頓飯就可以吃掉一台電腦甚至一個工商所半年的工作經費。誰去算過?誰心疼過?你送禮是為自己,這沒錯;但你這樣的人上了,堅決做到不要下面的人給你送禮,任人唯賢,不就可以風清氣正了嗎?我覺得你大可不必自責。其實再上一步,並不一定比現在舒服,有所得必有所失。別看那些當官的很風光,他們也有自己的苦處。比如自由度就越來越小了,盯著你的人就越來越多了,與家人在一起的時間就越來越少了。但你上,我相信你會給你們廳帶來一股清新的空氣。」

    魏聿明說:「你也別把我看得那麼高尚。真到了那個時候,也不一定。縱觀歷史,至少是中國歷史,領導們都喜歡用兩種人,一種是人才,一種是奴才。用人才,是為了江山穩定,事業發展;用奴才,是為了作官的感覺,生活的舒適。兩種人缺一不可。你想想,都用人才,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個個能力非凡,自作主張,那把領導放哪裡?都用奴才,江山不保,社會大亂,國庫吃空,事業倒退,你的官位自然也沒有了。就比如我吧。這次唐之忠提出給我報銷包錢的事,我突然間就覺得很舒服、很快意。我也突然間就覺得唐之忠善解人意,就喜歡上他了。假如我上了,我想我會推薦他當主任。你說我的想法對嗎?」

    江小林意味深長地說:「難說對錯。但我感覺到,你們新來的廳領導把一個正直清廉的辦公室主任改變了,是禍是福,現在還不清楚。不過,我說句實在話,也是我做老婆的心裡話,在當今社會,要融入進去做點事,要搞好上下左右的關係,不可不貪,不可太貪。把握好這一點就是一個好官了。」

    會議開完了,就職演說講完了,簡報也向部裡報完了,並且不久就被轉發全國。那一段時間鄭京步履輕盈,春風滿面。他想趁這個機會去一趟部裡,跑跑有關司局,也向部長匯報匯報,給他個交代。

    於是他要魏聿明和部裡聯繫一下,最好是直接找找部長秘書,看部長是否有空。魏聿明就打了電話。

    沒想到只一會兒,部長秘書小王就回了話:「魏主任,部長說近期沒空。部長還說,鄭廳長才去幾個月呢,不要急於匯報。要他扎扎實實工作,有了績效再說。」

    魏聿明就犯難了,這個話可不能原原本本地向廳長轉達。幹了這麼些年辦公室主任,他深知在領導之間傳話,除了好聽的,其他的一般是不能原汁原味、直來直去的。如果讓領導之間產生了矛盾,他就有挑撥領導關係、破壞領導團結之嫌。所以碰到這樣的情況,必須採取拐彎抹角、迂迴委婉的辦法。他想了一會兒,才去了廳長辦公室。

    鄭京見他進去,就一臉微笑地望著他,以為會帶來好消息。

    魏聿明見狀,就更不忍心傷廳長的心。他盡量裝得隨意地說:「鄭廳長,剛才王秘書來了電話,說部長高度肯定了您的講話,對我們廳近期的工作也滿意。但他這一段實在很忙,暫時安排不過來見您,說以後有時間再聯繫。」雖然魏聿明做了技術處理,但看得出,鄭京仍有些不高興。他馬上收了笑容,只嗯了一聲,臉板得像塊麻石。部長和他同齡,而且是同一天進的部機關,同時提的司長。只是後面人家的運氣很好,進步很快,當了部長。鄭京來的時候,是部長親自找他談的話。部長對他還是挺客氣的,沒有說什麼大話,只是拜託他一定不要辜負部黨委的期望,把n省的商業工作搞上去,為地方實實在在地做些貢獻。最後特意叮嚀道:「老鄭啊,我們都是老同事了。而且我作為部長,我覺得我還是要提醒你幾句。到了地方後,你不僅是代表商業廳的形象,更代表商業部的形象。所以,你在一些生活小節上要多注意,比如少上麻將桌啊,少接觸異性啊等等。我也是好意。因為在機關裡有些議論。況且我們年紀也都不小了,要特

    別注意保持晚節。當然,我並不清楚具體情況,總之一句話,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嘛。」

    鄭京當時聽了極不舒服,可在部長面前又不好辯解,更不好反駁。他就一邊記,一邊說:「部長的指示我會牢記在心。請您和部黨委放心,我會盡全力扭轉工作局面,讓您早日聽到我的好消息。」

    部長滿意地點了點頭說:「好,老鄭啊,有什麼好消息第一時間告訴我。來部裡,我再忙,也會接待你。老同事嘛。」

    想到這裡,鄭京就一肚子不高興。等魏聿明一走,他就把手中的文件一摔,罵道:「真他媽都是狗屁!」

    有一天,鄭廳長的司機跑到了魏聿明的辦公室。

    這個司機姓郝,叫郝柯漣。他一進辦公室就悄悄說:「魏主任,我想請你給我點補助。」

    魏聿明一聽,莫名其妙,還從沒哪個人是這麼直截了當要錢的,就問:「你開車是按公里數補助的,每個月辦公室都有統計,都按時報了財務處的。你還要什麼補助?」

    郝柯漣說:「不是那個。魏主任,跟你實話實說吧,上個月,鄭廳長說一個人在家沒意思,就提議要我叫幾個人到他新居去搓麻將。說是好玩。我是廳長的司機,廳長想叫幾個人玩玩,我肯定得去。我就在廳裡叫了幾個幹部去陪他玩。你想,這搓麻將不像打打撲克,拱拱桌子,貼貼鬍子,不來點小意思那是沒一點意思的。剛開始是五塊一炮,接著覺得不過癮,上到十塊,最近行情竟漲到二十了。你們當幹部的工資高,我這個當工人的經得幾下玩?而且,你再想想,和廳長玩,能贏他的嗎?即使膽子大敢贏他,也不好贏多了啊。更麻煩的是,我以前是不玩的,水平很臭,自然就輸得更慘。這個月下來,我輸了三千多,工資加補貼全捐了,成了皮包骨。他們不僅不可憐我,還都笑我是總書(輸)記。魏主任,你給評評理,

    我是不是為了工作?是不是按廳長的指示辦的?現在我把工資都用於工作了,你不給我補助,我沒法過日子了。」

    魏聿明初聽覺得好笑,搓麻將輸了還要單位來補,真是聞所未聞。正想奚落他幾句,但轉而又想,他說的確是實情,困難也確實存在,不是巧取豪奪,更不是無中生有。而且領導的個人私事,辦公室主任有保守秘密的義務和職責。如果放任司機跟這個也說,跟那個也講,傳播出去,影響會極為不好。然而就這麼補助,長此下去,不是要建立一個麻將基金才行嗎?不然的話,到哪裡開支這麼一筆數額不小的錢呢?

    於是他說:「郝柯漣,辦公室肯定沒有這筆錢,辦公室也不管錢,這你都知道。但你既然找了我,我還是給你出個主意。你寫個報告,就說這個月你跟隨廳長搞調研,加班加點,很少休息。我辦公室可以證明你說的情況屬實,你就報點出差費和加班費,盡量把你上個月的損失補回來吧。不過以後你還是靈活一點,廳長要你叫人,你就多叫幹部去吧。你自己最好不要上桌。我相信你叫幹部去,一般情況下他們都願意去的。很多幹部想接近廳長還苦於沒有機會呢。」說這話時,他特地向郝柯漣眨巴了一下眼睛。

    魏聿明確實是為郝柯漣好,想他一個司機,又是職工,每月就那麼一點點錢,哪經得起這樣的折騰?讓幹部們去陪,畢竟比他要好一些。郝柯漣當然是個聰明人,不然也不會挑他去給廳長開車。他雖然只是高中畢

    業,但車技好,人也比較靈活。他知道魏主任是關心他,就說:「謝謝魏主任,我明白了。我這就去寫報告。」

    送走郝柯漣,魏聿明想,鄭廳長一個人在這裡,正如他自己說的,無親無戚,無朋無友的,業餘時間確實會感到無聊,作為一個老同志,有時肯定還會感到孤獨寂寞。而自己就是廳長剛搬家那陣子常去,以後就幾乎沒去過,上班來,下班回,按部就班。至於廳長吃什麼,怎麼吃,吃得好不好,睡得暖不暖,等等等等,他還真沒考慮過。他想,這些都應該是行政後勤部門的事,可自己居然從沒過問過。這樣想時,他就感覺自己有些失職,甚至感覺自己有些不通人情。一個辦公室主任,

    應該想廳長之所想,急廳長之所急,送廳長之所需,紓廳長之所困。為什麼不經常去陪陪廳長,和他聊聊形勢、扯扯工作、談談發展、或者就拉拉家常?弄得廳長出此下策竟以麻將解憂,還要司機呼朋喚友,且有賭博之勢,成何體統?不行,自己得經常去,不能讓廳長壞了形象。同時把廳長陪好,多和廳長溝通,讓廳長多瞭解你,這不也是一件好事嗎?不也是辦公室主任的本職工作嗎?回家和江小林說了,也想爭取她的理解和支持。江小林說,你就多去陪陪他吧。現在兒子正讀高一,上下學和生活上都能自覺自理,不需要父母操心,正好把時間用在工作上。

    第二天晚上他就去了鄭京家。

    不料,他去時,廳長家的大客廳裡已是高朋滿座,兩桌麻將正嘩啦啦地搓得正歡。裡面的人幾乎全是廳裡的,男的一桌,女的一桌,煙霧繚繞,談笑風生。他看到黃山坐在桌上,手中正舉著一張牌在半空中沒有落下,估計是在想打不打那一張。其新婚妻子龐瑛在張羅茶水。他還看到那桌女的裡有一個是商貿處的正科級幹部林玉芷,另兩個也面熟,但有一個胖乎乎的大嬸模樣的女人他不認識。他覺得這肯定不是廳裡的幹部。她們正在抓牌。

    見他進去,鄭京就說:「噢,魏主任來了。大家都認識,不用介紹了吧。」然後他隔桌叫那個大嬸模樣的女人說:「老胡啊,這是我們廳辦的魏聿明,魏主任。」

    那女人就抬了抬頭,說:「魏主任好!」

    鄭京又對魏聿明說:「那是我夫人,姓胡。剛辦退休,以後就專門陪我了。」魏聿明趕緊說:「胡大姐您好。」

    介紹完,鄭京問:「聿明啊,你搓麻將嗎,頂我的位置玩玩?」

    魏聿明連忙說:「不好意思,廳長,我不會搓。」又說,「胡大姐,您來了,我們廳長以後的生活就好了,全廳幹部也放心了。」

    胡大姐哈哈笑了:「還用得著我嗎?我家老鄭啊,適應能力很強,雖然來了還不到一年,就喜歡上這裡了,連家都不想回去了。沒辦法,還是我來吧。誰叫我們女人五十五歲就可以退呢。」

    廳長就對魏聿明說:「那你就看看電視吧。我們先活動活動。」

    那邊黃山說:「魏主任啊,沒有別的嗜好,就喜歡看書和工作。」

    鄭京笑笑:「好,這是好習慣。」

    魏聿明坐了一陣兒,從現場的氣氛和交談中他感覺到,這班人肯定經常來玩。他們說話,開玩笑,都非常隨意。特別是那個龐瑛,坐在鄭廳長的身邊,穿得很性感,高聳的胸部就抵在鄭京的一個手肘處。他看到鄭京那個手似乎也捨不得動,就只用另一個手抓摸麻將,打進打出。常常要打出一張牌,他都問問:「小瑛子,打這張怎麼樣?」

    龐瑛就說:「乾爹英明,就打這張。」

    什麼時候廳長成了她的乾爹了?那黃山不是廳長的乾兒子了嗎?魏聿明幾個月沒來,真恍若隔世,心想,黃山這小兩口還真厲害,這麼短時間就把廳長巴結得像一家人似的。

    他正想到這裡,突然那邊胡大姐大叫一聲:「和了,七小對自摸!」把魏聿明嚇了一跳。叫完,胡大姐又大聲地哈哈笑起來,笑得很爽朗,很放肆,很開心,整個客廳都好像要被她的聲浪抬了起來。另幾個就一齊恭賀她的手氣,讚揚她的牌技。

    林玉芷邊遞過去幾張百元大鈔,邊笑嘻嘻的,彷彿是她贏了似的,還吹捧道:「胡大姐打得真是神出鬼沒,出神入化,完全可以參加奧運會了。」

    胡大姐說:「那倒不是吹牛,如果奧運會設了這個項目,我肯定會報名,不為國爭光才怪呢。」

    另一頭鄭京見了,燦爛著臉問:「老婆,看來今晚手氣不錯啊。」

    胡大姐就說:「你呢?」

    鄭京說:「還可以吧,反正沒輸。」

    魏聿明看得出,這是個傻大姐,估計只要能贏錢,老公幹什麼都不會去計較的。

    他看到了電視機旁邊立著一個大金魚缸,裡面有幾尾金魚在游來游去,放在這個客廳裡效果很好,解決了家裡的動靜結合問題,頓時有了生氣與活力。他就站了起來,走到魚缸邊說:「這個金魚缸真漂亮。」

    廳長邊摸牌邊說:「噢,這是他們財務處送的,說是寓意很好,有聚金有餘的意思,希望廳裡興旺發達。」

    金魚缸裡有五條金魚,正在悠然自得玩耍。魏聿明便在旁邊抓了點魚食,往裡一丟,金魚天生敏感,食物剛接觸水面,就一擁而上,幾個魚頭彼此碰撞也在所不惜。只見它們把嘴巴張開,就拼搶開來!其中一條較大的魚兒,就像籃球場上的強勢隊員,搖頭擺尾,將另幾條魚擠開,眼明口快地把食物盡收腹中,然後得意而去。未吃到的亦無可奈何,怏怏而散。但只一會兒,魚缸裡就風平浪靜,魚兒們又玩耍如初。

    魏聿明腦子裡突然靈光一閃,這不像那大大小小的職場嗎?一個機關不就是一個金魚缸嗎?其中的每個人不就是那一尾尾金魚嗎?一把手自然就是那個觀魚的人了。魚兒們平時相安無事,彼此玩耍,一旦利益來臨,則爾虞我詐,巧取豪奪,無一不爭先恐後盡情地在一把手面前表演。而觀魚者在一旁頤然捋鬚,開心把玩。看著順眼,賞你一兩粒魚食,心情不好,餓你幾天又何妨。

    「哈哈!」魏聿明想到這裡兀自笑出了聲。

    鄭廳長問:「魏主任,魚兒好玩嗎?」

    魏聿明這才醒過來,連連道:「好玩好玩。」

    魏聿明在這樣的環境,甚覺格格不入,尷尬無趣。他就喜歡看書,對唱歌跳舞打牌釣魚很覺索然,幾乎從不染指。所以廳裡的人都說他是個不入流的人。他也就很少有工作之外的朋友。

    他坐了一會兒,看到人人都有事幹,看到廳長其實過得挺開心的,便感覺到自己是一個多餘人,更覺自己是「鹹呷蘿蔔淡操心」,當即起了身,道:「廳長,那我走了。」

    鄭京問:「你沒有別的事吧。」

    他說沒有。鄭京就說:「那我就不送了。」

    那晚他們玩到凌晨一點才散。

    等牌友們走了,鄭京兩口子就各自翻著自己的抽屜,開始清點戰鬥成果。數了一會兒,兩人一合計,共贏了八千多元。

    鄭京就笑著說:「老婆啊,幾個月不見,你的水平增長不少啊。在我的印象裡,你以前在北京可從來是輸多贏少,輸就是千兒八百的,贏最多就是個幾十上百。」

    老胡說:「你就別故意挖苦我了。你還不瞭解你老太婆的水平嗎?我知道他們都是衝著你來的,都是故意輸給我,其實他們的水平高著呢。不過,他們這樣做是聰明的。想想,你以後在職級上關心一下他們,有職有權了,不就回來了嗎?這叫雙贏。」

    鄭京取了眼鏡,仰頭望著天花板上那盞模模糊糊的大吊燈,長歎了一聲:「唉,早知如此,早幾年下來就好了!」

    夫人道:「怎麼,才幾個月就體會到了下來的好處?」

    「什麼叫做官?這才是做官。我算是找到一點做官的感覺了。真好,真爽!在北京,我做個司長算啥啊,啥也不是。但在省裡做個廳長,就是萬人之上啊。出門有車,進飯店有人埋單,在廳裡人人仰視,到地市縣去前呼後擁,這種感覺在北京有嗎?」

    胡大姐就笑他:「當初你還不願意來呢,如果不是部長拚命做工作,你就沒有今天了。」

    鄭京說:「現在想想,我那時真是一個大傻逼。」

    胡大姐說:「老鄭啊,下步就要在烏紗帽上動點腦筋了。你想啊,別人來陪你玩,又花時間又花錢,圖的什麼呀?現在的人都不是那麼單純了。賊精呢,要有好處的。如果老沒好處,就玩不下去了。」

    鄭京說:「這我都知道。我看黃山不錯。這小子人機靈、聰明,會看事做事,也很會來事。你看,這家裡的電器都是他去買的,床鋪沙發都是他去定的。我沒說,但他都辦得很稱我心。特別是一些細小的事情,他都想得很周到。比如家裡的飲料、礦泉水、衛生紙他都定期給我送過來,從不要我開口。這需要心細啊。」

    老胡點點頭說:「是啊,我上周過來,真有點回家的感覺,一切都安排佈置得非常好,什麼用起來都感覺得心應手。多虧了黃山。此人可用,且可重用。」魏聿明回到家,怏怏地對江小林說:「廳長那裡其實不用我去,我以後也不想多去。」

    江小林便問其故。魏聿明說:「他老婆退休了,正式過來住了。而且,今晚我感覺到,鄭廳長和他老婆都喜歡麻將,不是一般地喜歡,更不是郝柯漣說的只是無聊玩玩,而是發自肺腑地喜歡。領導喜歡,自然就有人上去迎合。我看到廳裡有不少人去玩。現在我估計不會再要小郝去叫人了。我還有一個強烈的直覺,鄭廳長夫婦把搓麻將當做了生財之道。我在那沒坐多久,就見他們嘩嘩嘩地進了不少銀兩。想想也是,這麼大年紀了,就那麼幾年任期,不撈點錢,又幹什麼呢?真的想為我們商業廳老驥伏櫪,嘔心奮蹄?」

    江小林就笑道:「那你不去學學麻將嗎?如今這也是一門交際學問。」魏聿明說:「別的可以,這個我決不會去學。即使去學,我也不會去打這樣的牌。」

    江小林笑笑說:「這才是我的好老公。我支持。沒關係,我還是那句老話,能上就上,不能上就拉倒。這個家永遠是你的退路和港灣!」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