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百九十三章 巨資 文 / 皇家爬蟲
第三百九十三章巨資
方青雲瞠目結舌,他從未見過這麼放野的女孩,紅頭漲臉地說不出話來。
錢鍾書在《圍城》裡說:愛情是又偉大又曲折的情感,決非那麼輕易簡單,非經歷偉大的心靈波折不可。可在方青雲看來,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從戀愛到婚姻,方青雲跟陳婉倩那是相當利索。
那次,方青雲正在公司附近酒吧喝酒。一個老外摟著一個中國姑娘坐到他的旁邊,惡意勸酒。那姑娘明顯喝多了,幾乎分不清誰是誰,一襲淺薄的黑色外衣把浮凸的身材包裹得嚴嚴實實,散發披肩,遮住大半個臉。她下意識甩了一下頭髮,一剎那間,一道柔媚而又挑逗的眼神射過來,眸子又黑又亮,雙眼皮的輪廓精緻得像古希臘的雕刻。
「婉倩!」方青雲驚呼。
那個老外是印度人,卻沒多少佛心佛性。他摟著她的腰,拚命灌酒,她象徵性掙扎幾下,效果有限,只好由他去了。
幾經觀察,方青雲明顯感覺有些不對,故意把屁股挪到陳婉倩旁邊,指著那老外問:「你認識他嗎?」
那個印度人先是審慎地瞟了方青雲一眼,以為也是來渾水摸魚的,居然報以同志般的微笑。
陳婉倩緩緩抬起頭,眼神迷離,只是簡單打量方青雲兩眼,便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喃喃笑語:「剛……認識的……」說完還用力拱兩下,然後就癱倒在方青雲懷裡。
印度佬又伸手過來攬她,方青雲一把推開:「你幹什麼?不許胡來!」印度佬中文還不錯,居然聽懂了這句話,氣急敗壞地瞪眼說:「你是誰呀?你是她什麼人?」話剛落音,陳婉倩猛然昂起頭,指著他鼻子說:「他是我的老公。你滾!快滾!」陳婉倩用力將方青雲抱住,狠狠咬住他的嘴唇,以此宣誓主權。
陳婉倩醉的時候很漂亮,兩眼有扼制不住的神采,姿容嫵媚動人。方青雲扶她從酒吧出來的那一瞬間,她哇的一聲跑出去,扶著路邊的梧桐樹幹勾著腰使勁地吐,黑亮的長髮間,一大口的黃綠之物傾瀉而下。方青雲跟了過去,正要開口說話,一股濃厚的酒精發酵的味道直衝過來,哇的一聲,口中立馬噴出一道水箭。兩個人你來我往,吐了個皆大歡喜。
酒吧裡的音樂響得格外狂放,路燈噴射出的絲絲白光正盡情曖昧著。
陳婉倩伸過手,遞給方青雲紙巾,眼神依然媚惑,柔婉迷離。她見他沒動靜,便帶著笑給他擦嘴,擦完之後,湊過去在他的額頭上無所顧忌地留下重重一吻:「從今天起,我歸你了!」
「誰怕誰呀?我要定了。」
說幹就幹,兩個人跑到民政局門口熬了一夜,就等天亮領證。
事後方青雲努力回憶這中間的蛛絲馬跡,試圖從中找到某種前提,或者暗示,但他絞盡腦汁也沒有弄明白。一切來得太突然,太不可思議。有人說「婚姻是結婚證撒的謊」,倘若美妙的謊言永不被戳破,簡直比真理還可貴。
換種思路
緩了會兒神,方青雲轉身進入浴室沖澡。熱水傾瀉而下,方青雲全身毛孔在熱水激起的蒸汽中舒展開,身體徹底放鬆。這個時候,方青雲意識格外清明:思路決定出路。呂國華那事就一定是包袱嗎?也許那是機會也說不定。為什麼動不動就想作弊?這很危險。
南海酒業的主要產品是紹興黃酒,本土的黃酒與西洋的葡萄酒正在中國合流,它們都同屬發酵酒,相對柔和,而白酒和威士忌卻須在發酵之後再被蒸餾,酒精度比較高,一般人受不了。這也許就是南海酒業的獨特優勢。
不應光把酒理解成一種物質,酒背後的歷史和文化更重要。從前國民黨的上層人物主要以江浙人為主,基本上都喝紹興酒,而『共產』黨上層則主要以湖南、湖北和四川人為主,基本上喝白酒,因此解放後白酒興而黃酒衰,很多著名黃酒,如北方的即墨老酒、南方的龍巖沉缸酒和九江封缸酒幾乎銷聲匿跡。解放後去台灣的大陸人思鄉心切,對紹興酒念念不忘,於是在台灣釀造紹興酒。可是沒有紹興的地氣和鑒湖的水,哪能釀出正宗的紹興酒?後來他們想出了往紹興酒裡放話梅的招兒,酒味不正用話梅裡的糖和酸來壓。紹興酒幾乎構成了發酵中華人才最重要的因素,注意:沒有「之一」。別的不說,光是北大校長紹興一帶就出了好幾個。紹興雖屬江南溫柔水鄉,人卻充滿豪氣,比如魯迅和秋瑾就同屬此類。
中國所有的黃酒都太甜,惟紹興加飯酒甜味適度。紹興酒除了色、香、味俱佳,其營養成分和抗癌防病功能也均在葡萄酒之上,但礙於當今世界之政經格局,紹興酒尚未被全球有識之士廣泛接受。酒跟其他文化品種一樣,是跟國力走的,誰強盛誰的文化就成為地球上的主流。
或許應該換種思路思考,是不是可以試試幫南海酒業打開銷路呢?中國正在復興,紹興酒未來說不定能夠成為主流。投資需要大格局觀。
走出浴室,方青雲看到陳婉倩正忙著做菜,她直接將他帶到飯桌邊:「已經弄得差不多了,還有一個青菜就好。你先坐在這裡稍等會兒,馬上就好。」
陳婉倩簡單披一件長袍睡衣,淺奶白色的睡衣還略微透明,裡面沒穿背心,雙乳若隱若現。
方青雲見狀,血液都快沸騰起來。他跟在陳婉倩的後面走進了廚房,陳婉倩圓潤的屁股在他面前一扭一擺,隱隱約約見到裡面的丁字褲。
「要幫忙嗎?」
「你就幫著端端菜吧。」
方青雲按照陳婉倩的指示,將已經做好的菜端到飯桌上,陳婉倩將炒好的青菜端上來。陳婉倩打開鍋,先給方青雲盛一碗湯:「來,阿銳,先喝碗湯。裡面有花旗參,有冬蟲草,喝了可以滋陰壯陽。」
方青雲接過湯碗:「是嗎?這樣的好東西,我得多來幾碗。」
「你要是真能喝,整鍋都是你的。」
「那可不敢。要是整鍋都給我喝光了,讓我渾身鬧騰起來,可怎麼辦?」
陳婉倩嬌聲說:「你怕什麼?我是你老婆耶!」
過了一會兒,方青雲問她剛才為何一絲不掛愣在電腦跟前,是不是在「裸聊」。陳婉倩先是罵他小心眼,接下來的解釋簡直令人噴飯。
她現在是專欄作家,每天都安排有寫作任務。寫作是需要靈感的,可是靈感不是每天都有或說來就來的,大腦斷電經常發生。寫作任務每天必須完成,即使沒有靈感,也要想辦法逼出靈感來。身體就是她想的招。身體能給人帶來無拘無束的自由快感,能催生不同尋常的靈感。
她當時正處於大腦短路狀態,張著嘴巴,對著窗外發呆。電腦上依然是那翻來覆去的兩三行字,她已經呆坐了將近兩個小時。其中,她換了好幾個姿勢,脫了衣服,脫了褲子,又脫了鞋,最後沒什麼可脫了,還在發呆。她赤裸著身體,無所適從,孤獨而又絕望地擺弄著電腦,期盼它能自動完成這項艱巨任務,望眼欲穿,急不可待。
吃完飯後,方青雲建議:「你歇會兒,這收拾碗筷的工作就交給我。」
陳婉倩並沒有反對,反倒在一旁欣賞著,見方青雲笨手笨腳的,知道他平時根本就沒做過這類的活兒。方青雲先把桌子收拾乾淨,又進廚房洗碗。由於心裡想著事情,方青雲精神不太集中,不小心將一個碗掉在了地上,匡的一聲,將陳婉倩吸引到了廚房。方青雲將地上的碎碗打掃乾淨,挺直了腰,見陳婉倩正站在門口看著他:「不好意思,打碎了一隻碗。」
「沒傷到哪兒吧?」
方青雲攤開雙手,又看了看周圍:「沒有。」又接著洗碗了。
陳婉倩見丈夫這身狼狽,連身子也幾乎被水濺濕大半,憐惜之情油然而生。陳婉倩靜靜走到方青雲的背後,張開雙手,從後面將方青雲緊緊抱住,用力將身體貼上方青雲的後背。方青雲不由渾身發麻,情不自禁猛然轉身將陳婉倩抱起來,朝臥室走去。
整個過程當中,兩人嚴守分際,都沒任何動作。
完事之後,方青雲癱在床上長舒了一口氣:「又得了一回道。」
「你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明白呀?」
「道,明白嗎?這是一個人生終極問題。」
陳婉倩揶揄說:「呵呵!你可真不簡單,這個時候也能悟出點什麼來。那你說說,『道』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啊?」
「『道』是個好東西,無影無形,而又無處不在,輕若無物,而又重如泰山。如果能夠獲知這樣東西,就能夠瞭解這個世界上所有奧秘,看透所有偽裝,通曉所有知識,天下萬物皆可歸於掌握。這個東西並非虛無縹緲,它事實上是一種極為玄妙的快感,遠遠勝過世間所有的歡娛和一切精神藥品。到此境界的人,視萬物如無物,無憂無慮,無悲無喜,愉悅之情常駐於心。」
陳婉倩點燃一支摩爾煙,輕輕吸一小口,再將這支煙送到了方青雲嘴上:「那你現在到了什麼境界?」
「已經接近你的境界,哲學家的境界。你不是常說『文以載道』嗎?你曾經教過我:之所以中國那麼多古文經典能夠流傳千古,而現在的流行文學風光兩年就銷聲匿跡了,就是因為『載道』,『道』才是文章的筋骨。真是精闢!」
「我是這麼說過。作家確實需要研究哲學。你這做投資的,琢磨這個幹什麼呀?」
陳婉倩歪在枕頭上,目光宛如春雨中的江水清澈蕩漾,腰身蜿蜒好似游魚,透過淡藍色的睡衣仍顯出撩人的曲線,頸項白得動人,通身洋溢著清馨誘人的氣息。
「投資同樣需要哲學家的頭腦。哲學是一種粗線條思維方式,格局更大,更有高度。美國長期資本基金的兩個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的管理者怎會敗得那麼淒慘?他們專業能力很強,可是境界不夠,太重細節,缺乏大格局觀。」
方青雲邊說邊回味李清照的那句詩「暗淡輕黃體性柔,情疏跡遠只香留。」因為此刻一種誘人而熟悉的幽香正從陳婉倩的身上漂進他的世界,若隱若現,縷縷不斷。奶香,髮香,彷彿葡萄酒在發酵,馨香怡人。
「這話在理。不過我哪是什麼哲學家?我只是《圍城》裡面說的那種研究哲學家的家罷了。」
「你太低估你自己了。你的日常言行其實就在實踐你的哲學,只是你自己沒有意識到而已。我剛才說的『道』,是哲學的哲學,是人類最高的智慧,而這個『道』,就在你我身邊。」
「咦!我怎麼沒看到?」
「《易經》裡面說『一陰一陽謂之道』,你陰我陽,咱們剛才幹的那事,就是在悟道哇!」
陳婉倩拍打方青雲嗔怪說:「你這該死的,盡會瞎琢磨!」
海州地區的證管局長黃義交是個謙和老者,頭頂光禿,為了維持腦袋上的風水,他故意留了把鬍子,可能覺得鬍子是智慧的象徵。此人曾經在大學教過書,做過方青雲本科時的導師。也許機緣巧合,他年近五旬時,竟被調到機關,熬了幾年熬到了副局級。就在去年,黃義交總算出了頭,成了證管局長。
黃義交是個備受爭議的人物,很多人不太喜歡他,因為他一貫的循規蹈矩,和潛在的遊戲規則格格不入。他的專業知識精深,對真正優秀的企業非常熱心,總是樂於提供幫助。不過要是有人為了項目(投資機構對坐莊的雅稱),跑到他那裡搞公關,肯定是要碰釘子的。
一天中午,黃義交正和方青雲在電腦前看著股市走勢圖。電腦顯示屏上,大盤走勢曲線正緩慢蠕動著。這條看得清但捏不牢的曲線,牽動著萬千股民的視線,也牽動著方青雲、呂國華等人的命運。
方青雲有心試探:「金頂實業這次做南海酒業真是賠慘了。十幾億投進去,買盤稀少,沒多少人願意跟進。估計他們最少已經賠進去了大幾個億。」
「小方,你是第一線過來的,你怎麼看?」
「我覺得呂國華也挺不容易的……」
「嘿嘿!證管局是有查處違規操作、打擊黑幕交易、清除惡意炒作職責的。你同情呂國華,是不是有點兔死狐悲呀?」
「老師!您說哪裡話!呵呵!」方青雲沉吟片刻,恭敬地說:「證管局也有對投資機構關係協調和業務幫助的義務。搞證券監管的,應該多一些預防和引導,純潔和規範證券市場的同時,應該盡量避免造成市場的不穩定。坐莊的人有時就像賭徒,要是被逼急了,那是什麼事情都有可能幹出來的。學生只是覺得,應該趁著現在局面還沒完全失控,多幫幫呂國華,以免他們鋌而走險,給市場帶來動盪和不安。」
黃局思忖不語,目光深邃。
「聽說他們一個董事扛不下去,昨天『自殺』了。」
「都說莊家操盤是穩賺錢的。怎麼會這樣呢?」
「我想,您可能誤解了。」方青雲稍加思忖,又說:「您想想看:假如莊家真的穩賺不賠,那將意味著什麼?復利的威力是驚人的。假如從10萬元起步,每次賺一倍,第十次就是一億零二百四十萬元。假如莊家以10億元作為坐莊的條件,復利計算第十次將超過一萬個億。假如真是那樣,現在股市裡所有人的錢很快會被一小撮人贏光,所有的參與者只會剩下褲衩,連外套也不會給你留下。」
「看來,你是有過經驗的哦!」
黃義交朝方青雲詭秘一笑,面部皺紋迅速結成塊狀,魚鱗似的。這是他的臉上唯一永不會凋零的光景。
「依我的經驗看,『坐莊』根本就是不科學的說法。普遍看來,坐莊就意味著操縱股價,操縱股價就是違法。可是機構資金規模龐大,進進出出不可避免會造成股價的波動,意圖影響股價和被動影響股價很不好界定?裡面主觀成分太大,經常有失公允。」
「我看,你是有立場的。」
局中暗樁
方青雲苦口婆心了老半天,黃義交完全沒有聽進去,當天下午決定派員進駐金頂實業。得到消息,方青雲相當緊張,剛剛得了呂國華一千萬,竟然這麼快就把自己陷進去,著實始料未及。方青雲趕緊跟呂國華取得聯繫,商討對策。沒有想到,作為當事人的呂國華沒事人似的,神情輕鬆自然。其中緣由,得從一個女人說起。
這次行動的負責人是局裡上市處副處長肖艷紅,一個不到四十歲的單身女人。肖艷紅是人民銀行總行研究生院的研究生。按業內的說法,她是「五道口」出來的嫡系部隊,因為地處北京「五道口」的人民銀行總行研究生院相當於中國金融系統的「黃埔軍校」,從那裡畢業的人大多就職於中國主要金融機構。
肖艷紅研究生畢業後先被分配到中國人民銀行海州分行,不久被調到證監會,兩年後又空降回海州證管局。那些年中,肖艷紅沒有做出什麼特殊的成績,但是豐富了她的履歷,厚積了她的人脈。等她做到現在的上市處副處長時,中國的證券業務已被她玩得爐火純青。她依靠同學、同事、上下級和老鄉組成的網絡指點江山,激盪股市,在金融界裡建立起盤根錯節的關係網。肖艷紅級別不算高,可是海州地區的頭面人物都買她的賬,簡單點講,她是個一呼百應的人物。
美中不足的是,肖艷紅的家庭生活很不和諧,兩次婚姻都以失敗告終。她為前夫花巨款移民到澳洲;繼任丈夫無法忍受她在外面胡亂勾引男人,也帶著孩子移民到英國。
肖艷紅信奉弗洛伊德的名言「一切皆緣於性」,並且縱容**和衝動在自己體內橫衝直撞。她把人生看成一種液體,精子和卵子在溫暖的羊水裡擁抱結合。在她看來,金錢和權力來自於對男人的支配,男人夢想征服世界,女人只需征服男人。性在肖艷紅的手中被轉化為資本,然後衍生出了各種交易。海州很多政商高層成功被肖艷紅勾引,她之所以不謀求更高的職位,是因為她更希望潛伏在幕後發揮作用。
肖艷紅有四大利器:首先是波大,她的胸部永遠鼓鼓囊囊,很招惹男人的目光;其次是屁股翹,她愛穿緊身褲,導致肉感更似噴薄欲出;第三是嘴大,酷似索菲亞.羅蘭的那張性感大嘴,加上口紅抹得特重,更顯肥厚突出;第四是個頭大,大個頭的女人優雅不夠,但是性感十足,通身都是肥凸凸的誘惑。
肖艷紅和呂國華已相識多年,他曾經單獨把她帶到日本北海道。呂國華與這個豐乳肥『臀』的女人在溫泉裡面嬉戲,在榻榻米上面顛鸞倒鳳,使他們兩人都感覺青春煥發,相見恨晚。呂國華從她的身上發現了一種奇妙的潛質:肖艷紅那股天生的風騷特別容易誘使成熟男人為之傾倒,甘願受她擺佈。
呂國華在金融圈裡摸爬滾打有些年了,早就料到會有今天,肖艷紅是他部署在黃義交身邊的「暗樁」,以備應對不測。黃義交要調查金頂實業,肖艷紅隨即主動請纓到金頂實業進駐,預留很大迴旋空間。
人頭賬戶
次日清晨,黃局長和肖副處長來到金頂實業總部,找呂國華談話。黃義交表示金頂實業再怎麼困難,也要守法經營;商人賺錢天經地義,不過要遵守起碼的遊戲規則。他今天來,就是打個招呼,說話點到為止。
呂國華連忙陪笑說:「在業內您是公認的大好人啊!金頂實業剛遇到點困難,您就親自登門指導工作,我們真是感激不盡。」這話說的很有藝術,立馬化被動為主動。呂國華接著拍胸脯保證:「我們金頂實業一定牢記黃局長的教誨,決不會給您添麻煩。」
黃義交仍不失嚴肅地說:「你們本是做實業的,跟我們證管局沾不到邊。只是你們最近把大部分資產配置成了股票,而且動作頗大,我不能不厚著臉皮來打擾了。」黃義交略微頓了頓,又說:「我今天來,還要向你正式介紹一個人——肖艷紅同志,可是「五道口」的高材生哦!今後由她來具體負責和你們公司聯繫,希望呂總能多配合她的工作。」
肖艷紅起身朝呂國華壞笑著致意:「呂總以後可得多留點神,別露出什麼馬腳來。」
話講得這麼坦白,連黃義交都有些訝異,把呂國華哄得連聲點頭稱是:「這您放心!就算我們想不規矩,可誰又敢在您這位鐵面判官的手底下給自己找事呢?我們也得有這個膽子呀!」
套話講完,黃義交起身告辭了,會客廳裡只留下呂國華和肖艷紅兩人。
瞅著黃義交離去的身影,呂國華臉陰沉下來,發狠地說:「管他娘的!就是被盯著監管我也顧不了那麼多了,公司到了如今這個局面,伸頭也是一刀,縮頭還是一刀,怎麼都是個死,就得搏了!」
肖艷紅愀然說:「光會發狠有個屁用!你看到了,這老頭子要是認真起來,我也保不住你。」
「這次中天投資的方青雲肯出手相助,應該沒有太大問題。」
「就你這副德行,做事總是大大咧咧,不知收斂,屁大點事都鬧出那麼大動靜。我看,連神仙都救不了你。」
呂國華聽到肖艷紅這話,有些納悶:「動靜?什麼動靜?」
「一般機構運作股票,都得備有好幾百個人頭賬戶,好把資金化整為零,避免引起別人注意。你這點常識都沒有?動不動就大進大出,招人耳目。你找死啊?」
使用多個人頭賬戶操縱股票價格顯然有違法紀,不過莊家大多如此運作,也就見怪不怪。法不責眾,被抓到了,也就是罰點款破財消災罷了。畢竟監管成本過高,如何認定也很困難。於是所有的莊家也就更加肆無忌憚了。再說,就那區區數十萬元或數百萬元的罰款,與坐莊成功所獲利潤相比較,明顯微不足道。關鍵在於,使用多個人頭賬戶,莊家在操縱股票價格時可以更加得心應手。鎖倉,對倒,拉抬,打壓,多個賬戶的操作就更為隱蔽,不易察覺。
「這道理我當然明白,不過賬戶多了我怕顧不過來。我擔心手下的人私建老鼠倉,把事情搞砸了,所有操盤的動作都由我一個人完成的。」
「這種事情你沒經驗,可以理解。可是你不會委託給專業點的?比如方青雲。」
「嘿!好主意。」
呂國華迅速摟緊肖艷紅,一個粗率的吻壓了上去,密不透風。
「你這臭老流氓!我最近正傷風,鼻子裡不透氣,快給你悶死了。」
全盤接管
當天晚上,呂國華約方青雲到「鬼街」裡的「海色天光」俱樂部見面。
「鬼街」是海州金融機構密集區附近的一條休閒街,也可以說是「紅燈區」,不過是中國特色的。這裡夜間總是熱鬧非凡,而且愈夜愈熱鬧。當夜幕降臨時,習慣生物鐘顛倒的人們內心蠢蠢欲動的**再也按捺不住了,他們迫不及待,他們放浪形骸。從街口望去,鬼燈點點,諷刺性的熱鬧。
「海色天光」的女老闆柳香君是陳婉倩的大學同學,二十五六,白面長身,頗有幾分姿色。方青雲從陳婉倩那裡得知,柳香君是一個不簡單的女人,她經營的「海色天光」更加複雜。
這裡從外觀上看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可是出入其間的大多是些富商及**,據說光這些紈褲公子在裡面搗買點批文的利潤便達數億之多。這裡小姐們只做特定對象的生意,她們從不搭理沒有身份的人。這些風塵女子一個個深得女人之精髓,她們偶爾也懂矜持,有時還會扮演純情。當然那是因人而異,隨機應變。小姐們把自己當成酵母,自信能催化男人們在**裡發酵,原形畢露,隨之起舞。
柳香君因今天有重要客人要招呼,只能安排兩個小姐代她招待方青雲和呂國華。呂國華還沒有結婚,可以欣然笑納,方青雲顧慮不少,連忙推掉。柳香君打趣說:「放心!我不會給婉倩打小報告的。呵呵!面具戴久了,會難受的。」
呂國華也勸方青雲說:「金融是一種殘酷的遊戲!不光玩錢,有時還得玩命,壓力很大。講下流話,酗酒,甚至吸毒都成了減壓的方法,去夜總會消遣更是家常便飯。順其自然吧!現在壓抑自己,到時候恐怕會反彈得更厲害。」
方青雲仍舊推辭,呂國華和柳香君也沒再勉強。柳香君離開後,呂國華摟著叫「紅玉」的小姐開始談正事:「我準備把整個南海酒業項目委託給你,我只在外圍配合你。你深諳操盤股票的遊戲規則,這點是公認的,不然也不會相中你。拜託!」
呂國華的臉沉下來,渾身上下全是晦氣,手在紅玉身上胡摸亂捏,對方也跟著不自在。好在紅玉見過世面,依然忸怩作態適度活躍氣氛,幫他掩飾住不安的情緒。
方青雲沒有討價還價。在他看來,這是一個契機,可以讓自己化被動為主動的契機。如果整個項目掌握在呂國華手裡,自己只是局部參與,會在很多地方難以協調,妥協的代價必定讓雙方無法承受。全盤接管,自己完全主導,或許還能有些作為。
待細細品下第一口酒後,方青雲欣然接受:「你放心吧!咱響鼓還用得著重槌嗎?」
燭光搖曳,咖喱香味誘人。兩人共同舉杯。
事情很快談妥,呂國華的精神好轉許多,他把自己那雙肥厚的大手放在紅玉的肩頭圓潤之處。而方青雲也很不小心,他沒能抑制住好奇,下意識受呂國華大手的牽引,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了紅玉飽滿的胸部,那裡有春天濃郁的氣息。時間非常短促,不過紅玉很敏感男人的目光,她下意識輕輕蠕動一下胸部,使之更加重點突出。
方青雲試圖掩飾,故意拋出話題:「你怎麼看待紅燈區的小姐們?」話剛出口,方青雲又後悔了,在紅玉跟前談論妓女的話題,似乎有些殘忍。
呂國華略微想了想,淡然笑說:「那不過是一種職業。誰知道命運會挑中誰去幹這個呢?跟很多所謂職業正當的人比起來,妓女出賣的僅僅是**,不是靈魂。況且做妓女多是為生活所迫,不像很多人自願當奴隸,習慣讓精神被蹂躪。而且妓女掙錢靠自己的勞動,不像有的人直接從國庫中拿。此外妓女有羞恥感,而有的人干了壞事還敢公開招搖。有些官員不僅要妓女給自己提供直接服務,而且還依靠她們間接為自己提高政績。因為妓女服務於投資者,可以改善投資環境,還可以減少性犯罪。要繁榮則必先『娼盛』!」
這個時候,紅玉湊上去用一個響吻表示認同,氣氛越發曖昧。
呂國華故意挑逗紅玉說:「我敢打賭,大盤明天肯定大漲。跌了我給你一千塊。」
「真要大漲,我就餵你一口奶吃。」
「媽的!老子一千塊就吃你一口奶呀?」
呂國華猛然貼上去,肆無忌憚……
過了幾天,呂國華拿出擬定好的一份合同給方青云:「兄弟,我們金頂實業是家國有企業,每個步驟都要公開透明,不然不好交代。你們中天投資最好以理財顧問的身份介入項目運作。這是按照我們先前商量好的方案草擬的合同,你先過過目,看還有什麼需要修改的。」
方青雲接過合同仔細看了一遍:「這個合同裡的條款語意怎麼那麼模糊?很多地方模稜兩可,不清不楚。」.
「太清楚了,我們的操作空間會被封殺的。那還怎麼合作?」
方青雲故意調侃:「我看你就像個泥鰍,公家單位把你磨得又油又滑。」
「有什麼辦法呢?國有企業體制那麼僵化,我得見縫插針謀條活路。」
不經意間,一行數字吸引了方青雲的目光:「咨詢費用1000萬,怎麼給這麼多?」
「你知道的,我們這裡有些支出不好挑明。我們那事花錢的地方也不少,我特意做了些財務調節,一些必要而又灰色的支出就從這裡出,我看,很快就會派上用場。」
「你這沒良心的,這黑鍋就讓我背呀?」
呂國華嬉笑說:「誰讓我們兩個『打虎親兄弟』呢!」
合同審查完畢,兩人就著氣氛品茶閒談。
方青雲忽然想到一個問題:「你剛才說的那個『財務調節』我挺感興趣,再詳細給我講講吧。」
「『財務調節』那真是門手藝!」
「手藝?」
「對頭。企業的利潤多半是靠調節出來的。企業要是某年盈利可觀,一般都會把部分利潤調節到來年。這樣做有它的好處,既可以壓低董事會對來年盈利的預期,緩解經營者的壓力,又可以平衡近期的財務數字,營造出業績穩定增長的態勢。現在很多上市公司就是這麼幹的,這樣還可以間接調節股票的估值,方便資金炒作。」
「那是怎樣調節的呢?」
「其實,財務數字本身就有很大彈性,操縱財務數字對專業的財務人員來說實在不是一件困難的事。做賬的技巧有很多,財務報表裡的折舊、預提、分攤、遞延、減值準備等都存在人為的假設和判斷。一些公司也在利用合法的財務準則有技巧地進行合理的調賬,在陽光下管理數字。比如把費用的分類從一個項目轉移到另一項目,根據市場的變化情況,合理地調整存貨的減值準備,等等。」
方青雲運用極限思維:「要是財務調節那麼神通廣大,那天下豈不是沒有虧損的企業了?」
「歸根到底,財務調節是在誘惑或者壓力下的權宜之計,都只是些技巧性的東西。這種技巧不能過分使用,否則就像彈簧,總有一天會衝出彈性限度以外而再難恢復。」
「那財務數字還有什麼公信力可言?」
「嚴格意義上講,財務就是『做賬』,或者說財務是做出來的。毫無疑問,『做賬』帶有很大程度的欺騙性。這種欺騙性之所以存在,是因為人們太看重利潤,忽視了利潤是可以被調節出來的。財務上的利潤並不全是真金白銀。」說到這裡,呂國華輕歎一口氣:「世界上只有三種謊言:謊言,真實的謊言,統計數字。至理名言!」
聽完呂國華這席話,方青雲甚為驚訝:「真沒想到,你這學問不減當年!」
送走呂國華後,方青雲打開電腦的播放器,悠揚的古曲浮蕩到空中,清幽明淨,飄然出世,彷彿一切塵囂皆已遠去。這首曲子是方青雲最喜歡的《春江花月夜》,是陳婉倩用古箏彈奏的,後來錄製到辦公室的電腦裡。
古箏是陳婉倩最擅長的樂器,她的古箏演奏念中學時就很有名,大學期間經過名家指點,技巧更加嫻熟,音色渾厚優美,旋律流暢,韻味濃郁。
不知怎麼搞的,方青雲此刻隱約感覺意識裡有一層迷障,混沌不清,無法驅散,給人帶來難言的壓迫感。直到最後一個音符煞尾,這種紛擾始終存在,使人鬱悶,使人恐慌。
辦公室裡空空蕩蕩,方青雲蜷伏在沙發上,望著窗戶裡透進的一束陽光發呆。方青雲點了根煙,在煙霧升騰到半空中時,他彷彿看到時光從四面八方湧來。淹沒,覆蓋,方青雲毫無招架之力,只得攤開雙手,不做任何抵抗。
壓抑,掙扎,金錢所累,人情所累。有一位著名的美國醫生做過三千多次手術,無一敗例,他卻說他每次進手術室前手都會顫抖。推己及人,方青雲知道這是為生命所累的感覺。心累,都是心累,心的負荷太過沉重。
眼前這個項目最核心的任務就是出貨,是的,資本總是要回收的。只是目前大勢很不明朗,指數來回窄幅震盪,成交也不踴躍。而且指數已經跌破近五年的箱體下沿,投資大眾不敢輕易介入,場內觀望氣氛濃厚。股民喜歡追漲殺跌,股價越高越有人追,反而越低越沒人買。如今南海酒業跌到四塊多錢,交投稀少,你就是殺到兩塊錢,恐怕也難脫手,根本達不到全部甩清的目的。如果硬橋硬馬大幹,只怕會畫虎不成反類犬。
唉!真是棘手。
方青雲閉目冥想,心緒逐漸由亂而靜。自己不是經常嘲笑西醫頭痛醫頭、腳痛醫腳嗎?人全身的脈絡不是連在一起的嗎?方青雲無意中想起一位中醫大師治療痔瘡的絕活:從嘴上治。嘴和肛門看似遙遠,其實它們由一根神秘的經絡連著,功能相輔相成,一個管進一個管出,連形狀和紋路都很相像,都可蠕動,都很肉感。治病需要大格局觀,投資同樣如此。
操盤者的靈感往往來自操盤之外。方青雲翻開那部頁面發黃的《毛主席文選》,仔細揣摩起這段話:事物的發展不是徑情直遂的,意想不到的困難隨時有可能發生。因此,不要貪便宜走捷徑,要準備走艱難曲折的路。戰爭運動的過程中存在著多種可能性,其中就包含好的可能性和壞的可能性。凡是有利於戰爭勝利的可能性,都是好的可能性;凡是將導致戰爭失敗的可能性,都是壞的可能性。指導戰爭的過程中,應立足於戰爭最壞的可能性,爭取最好的可能性。
金融市場是個不確定的世界,凶險程度不亞於真實的戰爭,你永遠無法掌控它。立足最壞,爭取最好。操盤首要建立心理優勢,有章有法,進退有據,確保心態良性循環。
「投資需要大格局觀」,「立足最壞,爭取最好。」
這是方青雲的兩個至高無上的原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