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百四十五章 會議! 文 / 皇家爬蟲
第三百四十五章會議!
陰影裡很快走出四五個人影,動作麻利地將發行車上的報紙成捆轉移到兩邊碼著紙板的卡車上。發行車旁站著的人走到黑暗中,一會兒,打火機的火光映出兩個人影,他們開始悠閒地抽煙。
「咱們走,小王!」她再看不下去。
「大姐,最好等他們的車走了再走,否則要引起懷疑。」小王很少像現在這樣為難。
「走吧,不怕他們!我卓一群還從來沒怕過什麼人!」她也很少這樣強硬地對小王說話。
小王無奈地回過頭,緊張地打燃火。新皇冠剛橫在路中央,就有人吼起來:「什麼人?趕緊去看看,別讓他們跑了!」
六七個人影把新皇冠困住的時候,冷汗迅速淌了她一臉。但她還是想硬著頭皮下車去訓斥他們一番,尤其是那個發行公司的人。畢竟,走到哪兒,她都還是他的總裁。
卓一群伸手想打開車門的時候,小王已經把門鎖死。「大姐,我們最好呆在車上,跟這群人沒有什麼理好講,下去就會吃虧。我找機會衝出去。」
兩個叼煙的人在兩邊重重地拍打車窗。「你們幹什麼呢?黑燈瞎火摸到這裡來幹什麼?」
「你們趕快閃開,我們到哪兒你們管不著!把你們的手拿開,車拍壞了你們也賠不起!」小王的聲音有些發顫。
「瞧你就是個小司機,懶得跟你說。後面這是你老闆娘?會了小白臉兒送她回家?」那人把煙頭在車窗上摁熄,嘻皮笑臉地說。
「她是報業集團的卓總裁,你們這些混蛋還敢放肆!」小王真的急了。
「總裁?她真的就是報業集團的總裁?」可能是從發行車上下來的那個人小心地問。他示意其他人停止行動,愣愣地望著後排角落裡那張疲倦的臉。
「我就是報業集團的卓一群。」她正了正身子,一字一頓地說。然後,她瞪著那個表情難看的男人,「你是晨報發行公司的?」
那人沒有回話,灰溜溜地低頭朝發行車走去。其他人見這情形,也一哄而散。
新皇冠毫不遲疑地飛快衝出那條陰暗的老街,到了大街上,才平緩下來。
「小王,你很緊張吧?不好意思,讓你受驚了。」她悄悄擦了擦額頭的汗。
「大姐,沒事兒。只是剛才的確很危險,這些人都是些地頭蛇。」
「在惠泉這塊地盤上,報業集團還算得上不小的地頭蛇吧!」她想用幽默製造的輕鬆氛圍,沒什麼效果。
「大姐,現在我們上哪兒?」
「天還沒亮,先回家吧。你就在我那裡休息一下,白天得開個很嚴肅的會。」她話音剛落,手機就無所顧忌地叫嚷起來。「哼,有些人就是不想讓我們安靜一會兒,出了事就知道這麼早打電話來了。老娘很生氣,偏不接電話!」
她掐掉手機電源,沒好氣地扔包裡去了,然後蜷在角落裡,呼呼地睡去。夢從未有過的輕盈,像進出肺腑的無色無味的空氣。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踏實地睡過。小王,新皇冠,沉穩的男人,安靜柔軟的汽車後座,從未有過的安全感像絨被一樣包裹著她疲憊的身心。媽媽懷裡溫暖的襁褓,平穩輕搖的搖籃,窗外清晨的微風哼著輕柔的催眠曲。沒有**的睡眠,沒有寂寞的美夢,幸福的人生。
醒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原來睡在車上。車內還一片昏暗,小王靠在駕駛席的椅背上發出輕微的鼾聲。看到我睡著了,他就把車開到了集團樓下的停車庫,好讓我醒來就能徑直到辦公室。可愛的男人,體貼得令人感動。她緩緩拉開車門,躡手躡腳下了車,又小心翼翼地關上門,離開的時候也盡可能放輕腳步。好男人難得的美夢,誰忍心打擾?
張有才已經垂頭喪氣地等在她辦公室。的確,他做夢也沒想到她會凌晨三點去跟蹤他的發行車,更沒想到那幫沒用的混蛋還讓她受到了驚嚇。他一接到發行公司的報警電話就急得無計可施,給她打電話主動自首卻被她掛斷了,放下電話,他就摸到她的辦公室,爭取寬大處理。
「哎呀,我的天,你總算來了!」張有才差點哭著跪到她腳下磕頭謝罪。
「你這麼早來做什麼?我還沒召集開會呢。」她不動聲色地坐到自己的椅子上,不耐煩地揉了揉黑眼圈兒。
「我這是負荊請罪來了!老大,我的好大姐,我差點把你害了。我真不是東西……」
「張總編,你犯了什麼錯誤自責成這樣?」
「我工作沒做好。我不該在發行上弄虛作假。我辜負了你對我的信任和栽培……」
「說完了嗎?沒說完的留在集團辦公會上說去吧。」
「老大,這事兒,能不能私了啊?你不對集團辦公會宣佈,行嗎?」
「私了?這是小擦掛?我不是交警。你要是知道丑,為什麼還這樣做?說嚴重點,你這是在犯罪,知道嗎?你給集團的財產,給國家資產造成了多麼重大的損失!」她別過臉,不想看到他那副奴才嘴臉。
「這不沒幾期就被你及時發現了嗎?我再不敢了,老大!再說,要是這事傳揚出去,對晨報,對報業集團都會產生可怕的負面影響啊。」
「你早知道,為什麼還要搞這些見不得人的手腳?你的性質比瞞報發行數要惡劣十倍。你,你真是氣死我了!」她重重的一巴掌嚇得茶杯跳了起來,他也渾身一哆嗦。「你先下去,十點半,集團辦公會上再說清楚吧!」
集團辦公會在一種從未有過的嚴肅氣氛裡開始。不等卓一群開口,張有才就自作主張在會上宣讀了自己的檢查,然後垂頭喪氣地坐在那裡準備接受暴風驟雨般的批鬥。但一屋的人都把目光釘在自己面前的筆記本上,連呼吸都克制了又克制……
「既然張總編主動在會上作了自我檢查,也還算認識深刻,我個人暫時也不想發表什麼意見。先聽聽大家的意見吧。如果大家都不好說,我就來點名。王總編!」卓一群不得不把會議繼續下去。
「毛主席說了,知錯就改,還是好同志。我覺得這事兒在外面還沒有產生什麼惡劣影響之前,能大事化小就化小,能小事化了大家以後就都不提了。」王政和了第一把稀泥。
「李總編。」卓一群在本子上寫寫畫畫,眼皮也沒抬一下。
「從性質上說,這事兒的確很惡劣,但從後果來講,也的確沒產生什麼壞的影響。既然卓總裁及時發現了,張總編也及時改正了,我們也沒什麼好說的。只是晨報發生了這件事,也給我們都提了醒兒,發行量對外怎麼宣揚都沒事兒,但如果硬要燒錢搞那麼大的虛火,就真的傷身了。至於責任嘛,集團認為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作為個人,我也不好說。」李鍾和了一把帶尖角碎石的稀泥。
「對處理意見,有沒有可以參考的?」卓一群抬眼看了看李鍾那張面無表情的臉。
「沒有。我個人支持集團的決定。」李鍾瞟了一眼張有才,面皮底下擰成一絲冷笑。
「那莫總編呢?」卓一群躲開了老同學的眼神。
「我基本同意李總編的意見。晨報的做法的確有些過了,我們應該從中吸取經驗教訓,在以後的運作中規避風險。最終的處理意見,還得集團來做。我要說的就這些。」莫文婭連稀泥也和得沒有敬業精神。
「好吧,既然大家的認識基本一致,我就來說說我的意見吧。」卓一群喝一口茶,合上面前的記事本。「大家可能也注意到了,今天的集團辦公會人沒到齊,連幾位副總裁都沒有參加。因為我覺得這件事跟我們直接負責運作的總編們關係更大,而且,我希望這件事的消息就局限於現在這個範圍,任何人都不得對外宣講,包括你們下去開會的時候,都不要提。畢竟報業集團的報紙在發行上爆出了這樣的醜聞,對哪家報紙都沒什麼好的影響,人家根本就不管是晨報還是晚報在發行上弄虛作假,只會說是集團的報紙。同時,我也希望幾位總編今後在這方面一定要慎之又慎,不要再出任何紕漏。老話說的,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到集團這幾個月,我沒事兒的時候就到街上的報攤報亭一家家走訪過,對你們哪家報紙銷量如何早就心知肚明。大家既然同是報業集團的一分子,我就希望大家齊心協力,不要搞什麼欺上瞞下,那樣對誰都沒有好處。得到好處的,只能是我們競爭對手。」
「我建議,咱們給卓總裁來點掌聲!」莫文婭帶頭,大家為卓一群鼓起掌。
卓一群尷尬地笑一笑,示意大家安靜。「你們不要以為給我一點掌聲,就能把我捧殺了。雖然我不想把事態擴大,但出了這樣嚴重的事故,有關責任人肯定難辭其咎!」
「我接受集團處罰。」張有才立即低頭認罰。
「你光有這樣的態度還不行。你對這件事負有直接領導責任,還有你那邊發行公司的負責人,當事人,恐怕都得接受處罰,起碼得給在座的各位總編有個交代。要是我放過你這一次,以後其他人犯了類似的錯,我怎麼處理?因此,我提議,張有才留用察看三個月,發行公司負責人和當事人予以除名。這只是我個人的意見,還會和幾位副總裁商量處理意見,最終的處理決定將由集團董事會下發正式文件。」卓一群說完,看看張有才,又看看其他人。
「我認為你的意見不太妥。既然不想讓這事張揚出去,對當事人和相關責任人私下警告或處罰就夠了,不能提交集團董事會。對於張總編,他雖然有理論上的領導責任,但發行只歸發行公司和分管發行的副總編管,對他處罰得這麼重有失公正。」莫文婭首先表態。
「我同意莫總編的意見。」李鍾還了莫文婭一個人情。
張有才小心地看看了莫文婭和李鐘,又看了看王政。王政當他不存在。他又可憐巴巴地望著卓一群。
卓一群打心眼兒裡憎恨他這副可憐樣兒,避開他的目光,望著其他幾個人,鄭重其事地說:「既然莫總編和李總編都這樣認為,對張總編的處理就緩一緩再說。小張,現在對你只是提出口頭警告,以觀後效吧。至於你下面那些搞發行的,該怎麼處罰你拿出個方案來,把處理結果報到我這裡。老王,你看這樣處理合適吧!」
「我個人尊重集團和你的處理意見。」王政從老花鏡上方看了看張有才那張由悲轉喜的臉。
看著桌上一堆報表,王德山來電給東方石帶來的興奮不翼而飛。
這個月的報紙發行直線上升,每期增長近百分之十,廣告量也比上個月增長了百分之三十,可是還是沒能實現創刊時定下的兩年內保平的目標。虧損,月復一月年復一年的虧損!也許投資人的信心還沒完全虧掉,他自己的信心已經快虧空殆盡了。看起來形勢大好的廣告,百分之七十都是毫無價值的垃圾廣告,既沒有信息含量,也沒有經濟含量,而增長過速的發行導致印刷成本幾乎失控,增加的廣告收入遠不能追平日益攀升的成本,這樣做下去就真成了費力不討好。賠了夫人又折兵!這樣的局面還能撐到幾時?
一早到辦公室,他就急著給李鍾打電話,打算告訴他王德山帶來的好消息,結果一直打不通。好消息找不到人分享,壞消息又只能爛在自己肚子裡,他的鬱悶幾乎無以言表。
快到中午,李鍾主動打電話過來,一副幸災樂禍的語氣,讓他一聽到那聲音就氣不打一處來。
「嘿,老弟,你打電話找我的?還一打就五六七八個,我沒工夫接,因為一大早就被太后請去看戲去了。真是一出地道的好戲,這些年的大片也沒那麼精彩……」
「看來,你是不打算關心我找你什麼事了吧?」他沒好氣地說。
「你能有什麼好事找我?還是先聽聽我看了一出什麼好戲吧!」
「哼!」
「上次,老弟獻計要我慫恿太后拿晨報跟商報血拼,張有才不是吹噓發行上了二十萬嗎?這回,太后隻身深入龍潭虎穴,把張有才抓了個現形,揪出小張的小尾巴來了。那張有才也真是想得出來,竟然把報紙直接從印刷廠拖到廢品回收站去了。你還別說,咱們卓太后真是深藏不露了,她不知從哪裡得到風聲,凌晨三點一個人跑去跟蹤晨報的發行車,還差點被小張的人給黑了。老弟,你說精彩不精彩?」
「這有什麼?」他鼻子裡不由自主地哼哼了兩聲,「像晨報那種一出就是上百版的報紙,兩角錢左右批出來,直接稱斤賣給收廢紙的就賺錢,發行量達到百萬都不稀奇!不過,太后竟真有這樣大的膽子,倒讓我刮目相看了。巾幗不讓鬚眉!」
「你說,是誰給太后透露的風聲?」
「誰知道!說不定,是誰跟她開了個玩笑,想搞個惡作劇,結果真讓她瞎貓撞上了死耗子。」
「她可能的確對晨報的數字有疑心,據說她一個報攤一下報攤搞過調查,對惠泉大大小小的報紙的銷售情況都瞭如指掌呢!」
「這說明,老太婆絕不容小視。老哥,你的傳奇故事講完了,幸災樂禍也差不多了吧?」
「嗯,差不多了。說說你找我什麼事吧!」李鐘的嘴一時半會兒還合不上。
「王德山親自打電話給我了。」
「是嗎?老弟,你讓我今天要笑死收場。」
「德山同志在電話裡深情回憶了我跟他當年的友誼,對我送給他的漢俑非常滿意,對我的辦報理念也讚賞有加……」
「太好了,老弟!這回老太婆應該知道咱們兄弟絕對不能小視。」
「關鍵是,他最後說,到了惠泉一定會抽時間跟我好好聊聊。」
「老弟,你是我們晚報的大救星啊!」年輕三十歲,李鍾會驚聲尖叫。
「我救了晚報,可有誰能救我啊?」他切實感受到了幾家歡喜幾家愁的滋味,說不出的苦澀。
「老弟,你沒事兒吧?這麼利好的消息,咱們應該去喝一杯才對。」
「老哥,我的報紙搞得我哪還有心思喝酒?發行增長了,廣告增長了,可還是連保平都差得遠。說實話,我有些灰心了,覺得沒什麼臉面向投資人交待。」
「唉,我理解你的這種心情。像你這樣的純粹靠民間資本辦的報紙,要想靠廣告經營補發行虧損,保平,甚至盈利,談何容易?能做到你這地步已經算得上成功了,你還想追求什麼呢?何況小小一個惠泉,活得了莫文婭一份女報就是奇跡了,我們可還有好幾份類似的週報呢。老弟,別灰心,老哥永遠在背後支持你。能闖你就大膽闖一番,不想闖了,晚報遲早都會給你保留一個副總編的位置。」
李鐘的話,未必真心實意,但也算仁至義盡。東方石對他們之間這種稱兄道弟的關係看得很透徹,李鍾能說到這份兒上,已經讓他知足了。因此,他在掛電話前很感激地對李鍾說:「算了,我的傷心事都別提了,免得影響老哥情緒。」
下午,東方石把自己對《玩物報》的憂慮擺在了幾位女部下面前,一次空前沉悶壓抑的會在他的辦公室秘密召開。
「這個月的報表我看了,也悶著頭想了一上午,老實說,只能用非常鬱悶來形容我的心情。」他的鬱悶說出口,幾個女人心裡也就跟著鬱悶了,個個面色凝重,不敢正視他的表情。「分開來看這幾份報表,我們會感到非常樂觀,也很值得驕傲。我們的發行,每期幾乎增長了百分之十,而我們的廣告收入也增長了百分之三十,但如果結合我們的成本報表來看,就只有憂沒有喜了。開源節流,我們從一開始就提這個口號,源也開了,廣告經營都在增長,流也節了,能不換的辦公設備都沒換,可我們的局面為什麼還是這樣不容樂觀?今天召集大家開會,也是想跟大家討論一下,我們的問題出在哪裡?我們的報紙下一步何去何從?」
汪姍姍接過他的話,冷靜地說:「我們的報紙現在每份印刷成本是兩塊多,而批發出去的價格是六角五,這直接虧損就是接近兩元。現在每期增長兩千份以上,四期就增加了一萬多份,光發行增長這一項造成的虧損就是兩萬多元。如果再算上基本發行的那部分虧損,每個月算四期,就是二十二三萬。再看我們的廣告,表面上是增長了百分之三十,可是我們的基數很低,一個月就只有十來萬,增長後也不過十三四萬。這些都還不算我們的辦公成本和人員工資。所以,光看報表上的數字增長,的確樂觀不起來。」
「但從辦報的角度來說,這仍然是樂觀的。發行的增長,說明看好這份報紙的人越來越多;廣告增長,說明這份報紙對客戶的影響越來越大。如果因為發行增長加劇了我們的印刷虧損就加以控制,發行量小了,印刷成本降低了,可是它的市場影響肯定也跟著下滑,客戶更不可能多投廣告。」鍾勤希望他們樂觀不起來的同時,看到報紙內容上的進步。
「小汪分析的是客觀數據,說明我們為什麼有了進步還老是虧損,而小鍾說的正是經營報紙常見的一個悖論:發行增長,成本增加,影響增大,但虧損卻加劇。這原因很簡單,都是因為我們的發行是虧損的,而且是嚴重虧損。年初的時候,我跟小汪去香港考察,當時回來之後也跟大家有過交流,不過那時候沒想透徹,現在想來,也許我們可以借鑒一下香港模式。」東方石點燃了煙,慢條斯理地進入到「青年導師」的角色。
「老大,惠泉永遠沒法跟香港比!要是咱們的報紙拿到上海、廣州,說不定都是一份好報紙,但是在惠泉,卻連女報、《尚報》都不如。」黃小丫小心地提出了自己的擔憂。
他閉上眼,輕輕地擺擺手。「你先聽我說說這香港模式。小汪也知道,我們去拜訪了一家傳媒集團,人家一共經營了八份雜誌,全是週刊和月刊,每一份都針對不同的細分人群,有專門給白領看的,有專門給學生看的,有專門給時尚女性看的;每一份的發行量都不大,多的有一兩萬份,少的只有三五千份。因為它們的讀者細分了,影響的客戶也是細分到各個行業去了,所以每份雜誌的廣告經營都很不錯。那個老總介紹說,八份雜誌只有一兩份還沒盈利,但經營也都接近保平。你們說報紙的發行要越大才越有影響,客戶才會投放,那只是針對大型綜合性媒體而言,如果我們真的把《玩物報》的定位縮小一點,就針對某一類人群,它的行業影響力勢必會比現在更大,經營也能更有的放矢地去做,效果會不會好一點呢?」
這是一個比較大膽的假設,所有人在它面前都沉默了。尤其對於剛把定位調整到跟兩個月前的改版要求差不多的他們來說,老大這個靈光乍現的假設讓他們感到又一次惶恐和不安。《玩物報》在創刊不到兩年的時間裡,三個月一次大調整,一個月一次小調整,定位也從最初的純粹休閒娛樂小報到了城市文化週報,所有為老大一個假設或一個心血來潮的改版念頭折騰來折騰去的人們,已經有些疲了,有時也深感力不從心。
東方石很瞭解她們這種習慣性的沉默,她們可能不敢貿然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又暫時沒找到可以敷衍他的好辦法。他從來不跟這群女人計較,因為在他眼裡,她們四個人的智商相加,也未必高過自己的智商。她們也許是不錯的執行者,但絕不是能共謀大事的能人。因此,他只需要像往常一樣,不緊不慢地闡明自己的想法,她們就會按照自己的意圖提出執行方案。
「我們的發行看漲,這是件好事,但也是件壞事,因為我們付出更多的成本產生了更多的無效發行。因此,我的想法是,從下期開始,我們採取主動壓縮發行的策略,所有報攤不得再退報,提高實銷率,發行部也應該把印數估計得更準確。與此同時,我們的采編部門認真考慮一下,著手準備一次徹底的大膽改版,按照走中高端發行的思路,做精品類的雜誌報紙,使得我們的讀者群跟另外兩份週報明顯地區別開來。我們就只做給有品位有思想的城市精英人群看,我們要影響的也是這個真正有消費實力的群體。經營這邊,要做的工作就是讓客戶認識到這個受眾群的價值,讓他們對報紙有信心,有認同感。這樣的調整一旦基本到位,我的想法是,提高廣告版面的含金量,現在一個整版刊例價是三萬,實際執行價往往三折都不到,有時候五千一個整版也在做,這完全是浪費版面。改版後,我們的刊例價不變,但執行價得提高,現在《尚報》一般是三折,女報是五折,我們就參照女報的執行。這樣一來,垃圾廣告的問題也解決了,要上的只會是大牌的有價值的廣告。」
這樣驚人的改版思路還是波瀾不興,在座的人仍是一律的沉默。她們在沉默中置疑,也在沉默中接受現實。這是老大一貫的作風,有些瘋狂,但你不得不接受。這也是她們的一貫作風,雖然心裡一百個不認同,表面上卻只會默許。
「改版後,我還有個想法,就是把報紙的零售價提到兩元。真正是我們的目標讀者,肯花一元錢買報紙,誰會在乎再多一元?這樣就把咱們的讀者群從量變轉化成了質變。《玩物報》這次改版,也就是一個真正質變的過程。」
他總算一口氣把自己的想法說完,所有人都同時鬆了口氣。望一望幾位女部下的表情,他心裡泛起一絲寒意,而最後說出的「質變」似乎成了「變質」,讓他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
天宮大酒樓,老君洞包房。
張有才點完菜,癱坐在一旁的沙發上,無聊地一遍遍換著電視頻道。伊朗核問題。恐怖分子。地鐵爆炸案。汽油價格上漲。房地產價格穩中有升。這世界大概沒個消停的時候了。
門突然開了,他一下子坐直身子,進來的不是他等的人,而是個四十多歲的女廚師。有菜難倒她了,要親自來向客人請教?他莫名其妙地盯著她。
她面無表情地關上門,兩眼久久地望著張有才。半天,她的嘴才有些哆嗦地咧開,「張總編,你行行好,老曹到底犯什麼錯誤了?你把他開除了。他忠心耿耿地跟你五六年了啊!你還在搞發行的時候,他就風裡來雨裡去地跟著你,你怎麼能說開除就開除呢?他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
他頓時明白眼前這個可憐巴巴的女人的來意了,同時也鎮定了許多。「哦,原來是嫂子!」
「你也叫我一聲嫂子,怎麼做起事情來一點情面也不講?」女人的眼淚唰地淌下來。
「這個,也是報社的決定,我個人不能完全做主。老曹跟我多年,我也捨不得放他,但報社和集團決定的事,我也沒辦法呀!」他有些傷感地歎口氣。
「但老曹說,那些事都是你安排他們發行公司那樣做的。他也是老實,你說怎麼做就怎麼做,結果一出事了,你就拿他當替罪羊。有你這麼當領導的嗎?」女人抹著鼻涕眼淚,腰板挺直了許多。
「你這是什麼意思?老曹那裡我不是跟他做好思想工作了嗎?男人的事,讓女人一摻和怎麼就變得這麼莫名其妙了!不是老曹叫你來找我鬧的吧?本來大家共事這麼多年,好說好散,再說我和報社也不會虧待老曹,只是讓他暫時避避風頭,以後再換個地方把他弄進來。你怎麼就不明白我們的苦心呢?知道點皮毛就胡鬧!」他是個看起來軟弱的男人,但能讓他真正軟弱的只會是女人的眼淚。
「可這一除名,老曹一輩子的名聲就徹底完了呀!如果你們以後不讓他回去,他還能上哪兒找工作?現在孩子正是用錢的時候,大學還有兩年,我在這個地方的工資又不高,一家人怎麼活呀?張總編!我剛才也是一時急糊塗了亂說話,你大人不計小人過,別往心裡去……」
「行了行了,別說了。我會盡力幫你和老曹的。你在這裡當廚師?」他害怕女人再次展開情感攻勢。
「要是廚師就好了。我只是做些冷盤。」女人的眼淚是見風就停的雨。
「你們老總不是朱胖子嗎?我跟他打個招乎,給你的職務和待遇都往上提一提。老曹這事兒你也別到處嚷嚷,不然以後把他弄回來就難了。」他有意看了看女人的手指,心想,看你那幾根豬爪子,弄的涼菜誰敢吃?
「哎呀,真是太謝謝張總編了。我這就去廚房弄兩個涼菜送給你吃!」女人的臉,說晴就晴。
「免了,我反正簽單。你趕緊出去吧,我等的客人該來了。」他閉著眼揮了揮手。
女人滿心歡喜地退出去,差點迎頭撞上正走進來的卓一群。
「哈,老大你來了?」張有才點頭哈腰迎上去,為她拉開上席的椅子。
「剛才那人是誰呀?」卓一群朝門外看了看,納悶地問。
「朱胖子手下一廚師,來搞客戶調查。」他在緊鄰的位置上坐好,示意門口一身道童打扮的服務員上菜。
「我們要搞讀者調查,他也學會搞調查了。這個朱胖子進步不小嘛!」
「那還不是報業集團的文化氛圍熏陶的。你要是想見見他,我叫他來陪你喝兩杯。他一定求之不得呢!」
「是啊,一個殺豬的屠戶把酒樓做到這份上,真不容易。」她掃視了一下空蕩蕩的房間,「小張,今天就只有我們兩個人?」
「對呀,老大不介意我單獨請你共進晚餐吧?」
「這麼大的包房,太鋪排了些吧?我還以為有一幫客人要談什麼項目呢。」
「嘿,本來想請你吃燭光晚餐的,可光有色心沒那色膽。」
卓一群被他的俏皮話逗樂了,「你小子也跟老娘沒老沒小的了。你敢請我吃燭光晚餐,你老婆不罰你跪通宵搓衣板才怪呢!」
「現在搓衣板已經成古董了,只有東方石家裡可能還找得到。」他被自己的幽默感逗得大笑不止。
卓一群也笑得一時喘不過氣來。「他家的搓衣板恐怕是一套套的,從公元前的到二十一世紀的。可惜他現在沒老婆罰他二十四跪了。」
「二十四史,二十四跪。老大,你真幽默!」
「我是個面部神經統統壞死的馬列主義老太太。東方石就是這樣說我的。跟他那樣的風流才子比起來,哪裡還有幽默感?就算跟你比起來,也迂腐得不可救藥了。」
「不過,東方石才子倒算一個,但一點也不風流。據說他以前使出吃奶的力氣追求一個大才女,也是才女當中稀有的美女,後來還真跟她結了婚,生了個女兒,現在也十四五歲了吧。傳說那女的也是圈裡人,他們結婚的時候都年輕,在圈裡也沒什麼名氣,所以大家都不知道那女的是誰,再加上他們又秘密地離了婚十來年了,就更神秘了。」
「我也聽到他們說起過東方石的神秘私生活。有人還開玩笑說,要想知道真相,只有請中央電視台的《探索發現》欄目專題探討。」
「那倒是。我還聽說,雖然離婚這麼多年,兩人始終不離不棄,時常重溫鴛夢。真不知他們為什麼結婚,又為什麼離婚。這才子才女也太不把世俗的規則當回事了。」
一桌豐盛海鮮大餐上齊,卓一群總算想到了這頓飯的主題。
「小張,別扯遠了,說說你這鴻門宴的用意吧。不然,這蝦兵蟹將都像你安排的臥底。」
「老大說笑了。我這頓飯只有一個目的,就是謝恩。謝老大不殺之恩,謝老大手下留情,保全小張所有的一切。同時,也是向老大謝罪,小張無能,辜負了總裁的信任和難得的機會,給你添亂了。」張有才恭恭敬敬地將最大的一隻蟹螯送到她碗裡。
「唉,這事兒過去就算過去了,你手下的人怎麼處置,怎麼安撫就交給你自己了。雖說你給我捅了婁子,但也讓我想清楚了,單靠你晨報去跟商報拼發行,單打獨鬥,體現不出咱們集團作戰和本土作戰的優勢。畢竟論財力,大西集團比我們要強得多。所以呀,這兩天我也在反思,我也在找對策,收購時報的計劃恐怕真不能再拖了。首先把集團盡可能地做大,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然後派出尖兵跟商報拼刺刀。你們晨報,還是集團的排頭兵!」卓一群也回敬了張有才一隻蟹螯。
「感謝老大不嫌棄,我張有才肝腦塗地,一定為你的計劃衝鋒陷陣!」張有才卡嚓咬碎了那只蟹螯。
「算了,趕緊吃吧。你說得我都不敢吃了。」
兩人相視一笑,接下來是一陣凌厲的攻勢,蝦兵蟹將當然不是對手,桌上的美味被兩雙精美的筷子攪得天翻地覆。
「老大,那這個收購儀式什麼時候舉行?在此之前,我們晨報還是按既定方針動作吧?商報這段時間已經沒有以前囂張了。」張有才急於想擴大這頓大餐的收益。
「最近恐怕不行。宣傳部來了通知,說中宣部王德山副部長要來惠泉視察,他安排了到報業集團的行程,總共有二十五分鐘。日報肯定是要去的,但我想把重點還是放在你們晨報,至少保證十五分鐘,其他的像晚報五分鐘就差不多了,別的地方,他願去就去。」
「什麼時候的事?」
「下週四。還有將近一個星期。」
「那準備時間可有點夠嗆。怎麼沒有提前通知你呢?」
「江河說,宣傳部也是才跟王部長確定的行程。」
「但至少那個賈布德應該事先知道消息,怎麼沒提前放個風呢!他可得了集團不少好處。」
「官場上的人誰靠得住?再說,說不定是上面有紀律。你現在抱怨不管用,趕緊安排佈置一下,爭取打動王部長的心,留住他在晨報多呆幾分鐘。你不至於又要辜負我的一片好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