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百二十七章 見面 文 / 皇家爬蟲
第三百二十七章見面
行長總結了近期工作的方向,提出了今後突破的要點,話鋒一轉,說:「還有一個情況給大家通報一下,也算是在此動員。最近,中組部連同中央和國家幾部委,聯合下發了通知,要組織一批專家學者型幹部下基層鍛煉,中組部的領導明確指出,金融系統是高級知識分子扎堆的地方,也要抽調一批金融方面的管理型人才,下派基層,加強和促進地方經濟發展。我們銀行是國家大行,在這項工作中,也絕不能拖後腿。各單位一定要認真研究,選拔合適人選,支撐這項重要工作。」
在方德生聽來,這已經是今天第三次重複閱讀信息了,他把記錄本合上,漫無目的地掃視了會場裡的人們,離主席台較遠的那些人,早就竊竊私語,不知道在談論什麼了。他自己也覺得,自己的機關功力還有待提高。坐功,談功,綿功這三項都是他現在的弱項。按他的性格,他願意從事某一項具體的工作,不願意幹這種務虛事情,也還沒有完全適應這樣的工作程序和方式。
他還在信馬由韁的觀察人群動靜的時候,行長的講話完了。全場響起了儀式一般的掌聲。
這個時候,行長才說:「哦,忘了,方助理還有沒有什麼要講的啊?」
方德生知道,會議已經結束了,即便是他有事情也不能講了,要講,肯定會成為全行的笑話。你小子那麼想出風頭,那麼想過領導的癮?不要說方德生不願背這樣的罵名。就是正常情況下,今天他也不會講了,要知道,他早已心急如焚了,這麼晚了,娜娜居然一點消息也沒有。
他有些失態的對行長說:「不,沒有了。」
行長也沒有在意,果斷的宣佈散會。
周副行長十分隨意的問:「怎麼,沒有去?」紀委書記也看著他。他能說什麼呢?他強裝鎮靜的說:「沒有,我安排別人去接了,謝謝。」
周副行長還說:「那就好,可別影響到和諧。」
方德生的內心,氣得牙根癢癢的。
在回辦公室的走廊上,他撥打了娜娜的手機。奇怪了,按時間計算,她早已經進入北京市區了,而她的手機,顯示的確實不在服務區。
他有些緊張,也有些焦急,不會出什麼意外吧?他快步走經辦公室,撥打了機場的電話,詢問了女友娜娜乘坐的航班,對方說,飛機四十分鐘之前已經落地了。
料想的結果果然出現了,娜娜是故意關機,和他鬥氣呢。他失落的呆坐在椅子上,思考著如何給娜娜一個合理解釋。出現這種情況,放在任何一個女孩子身上,都會生氣,分開三個月了,別人回來你不去迎接,只有一個理由,那就是她根本不重要!
此刻的方德生,十分的頭疼。他冥思苦想著消除誤解的辦法。娜娜本人是個急性子,她也是受了這樣的委屈,回家一定早給媽媽大倒苦水,說不一定此刻正在淚水漣漣的聲討自己呢。娜娜媽媽尤其心疼女兒,她要是相信女兒真的受了這等委屈,一定會打上門來,興師問罪。
對於娜娜的性格,方德生提過建議,可是人家娜娜說了,你要是嫌棄我的性格不好,你可以去找一個性格好的呀?方德生內心十分喜愛娜娜,所以娜娜的怪脾氣,多數時候,他是忍受了。
方德生知道,這一次,要是處理不好,就要鬧得天翻地覆。女孩子的心,就像多變的雲,不要說有這樣的事實出現,就是平日裡沒有事實出現,人家還會捕風捉影,胡亂鬧騰呢?
方德生能遷就她,當然也是有原因的。娜娜是國家一級演員,歌舞劇院的高材生,現在是國家歌舞團的台柱子。不但才華橫溢,人也長得萬里挑一。在她的周圍,從來都不缺乏優秀男士。這樣的女孩子,早就被社會和家庭寵壞了,大小姐脾氣也就自然形成了。
方德生打定了主意,不管如何,他今晚得見到娜娜。當然,他知道,自己可能還要蒙受娜娜和媽媽的羞辱。這些,他都有足夠的精神準備。
他撥通了娜娜家的電話。「你好,哪位?」就是娜娜媽媽。
「伯母你好,我是……」方德生還沒有說完,對方就掛了電話。
方德生斷定,娜娜已經回家了,而且哭訴了委屈。他知道,再撥打電話是沒有任何意義的,娜娜和媽媽都是一個脾氣。唯一可能突破的,就只有老頭子了。
他鼓足勇氣撥打了老頭子的電話,語氣誠懇的說:「伯父,你可要聽我把話說完,真實的事情是這樣的……」
老頭子聽完之後,說:「我知道了沒有用啊,年輕人,你得讓她知道啊。」方德生聽出來了,老頭子還沒有回家,也不知道娜娜回家的事情。
方德生再次懇切的說:「伯父,我打電話她們是不會接了,我想給她們澄清。」
「你想怎麼澄清呢?」老頭子問。
「我叫她出來,是不可能的了,您知道她的脾氣,我想到您家裡來。」方德生說。
「嗯,好,我很快就到家了。你來吧。」老頭子對方德生原本就有好感,也知道女兒和老婆的火爆脾氣。在這個骨節眼上,他當然會一分為二的看問題。
「謝謝伯父。」方德生掛斷電話,稍稍緩了一口氣。
驅車趕到娜娜家樓下,天已經漆黑了。方德生停好車,給娜娜爸爸發了短信:伯父,我已經到了樓下了。
此刻,娜娜媽正在給娜娜爸細數方德生的不是。娜娜爸一邊看短信,一邊說:「我說老太太,你瞭解真實情況嗎?你就跟著起哄?」
娜娜媽張口結舌:「我說老頭,到底娜娜是不是你女兒,你信不心疼她啊?你看人家都哭成這樣了。」
娜娜爸說:「兩回事,我問你們,你們和人家見面沒有,知不知道具體的,真實的情況?」
娜娜媽彷彿清醒過來,回頭問娜娜:「你說,要是別人真的有事情呢?」
娜娜說:「我根本就不是你們的親生女兒,就知道欺負我。」說著跑進了自己的房間。
娜娜爸沒有好氣的對老伴說:「都是你給慣壞的,你有沒有腦筋啊,人家德生大小也是個副部級幹部了,難道就真的像你想像的那樣糊塗,說變就變,說亂來就亂來的。」
娜娜媽又一次目瞪口呆。
娜娜爸趁機說:「我跟你說,這樣的女婿,你瞎起哄,要是弄丟了,我饒不了你。人家馬上就要上門來了,你去勸勸娜娜,瞭解真相在說話,沒有調查,哪裡來的發言權。快去呀。」
娜娜媽跟進了娜娜的房間。
此刻,門鈴響了。方德生帶了鮮花,帶了水果,走了進來。
「來來,小伙子,過來坐。」娜娜爸熱情的招呼道。
也許是,娜娜也覺得自己實在缺乏理由,在媽媽的勸說之下,終於出來了。
她嘟起小嘴,就是不和方德生說話。
方德生說:「真的很對不起,原來我是決定來機場接你的,可是,行裡突然召開全行黨委擴大會,我就來不成了。」
娜娜責怪說:「鬼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都三個月沒見面了,也不來接我,這說明什麼?說明你心裡已經沒有我的存在了。」
方德生耐心的解釋說:「真的不是這樣……」
娜娜爸說:「娜娜,別任性了,你應該明白,人家德生也是行裡的領導了,很多事情他也得講規矩,守紀律。」
「爸爸!你怎麼向著他!」娜娜高聲喊道。
「好了好了,爸爸不說了,你們出去說吧啊。德生,好好說。」娜娜爸和顏悅色的說,娜娜媽也在一邊陪著笑臉。
一場兩人之間的誤會,才基本宣告結束。方德生覺得十分的疲憊。
兩人進了咖啡廳,方德生喝完一杯咖啡,精神才緩和過來。他認真的看了看面前的娜娜,心疼的說:「你們演出,一定也辛苦的吧,你都清瘦了不少。」
娜娜說:「那你還要這樣折磨我呀?」
「天地良心,我確實不是故意的。好了,不說這些不愉快的了,說實話,你走的這些日子,真難熬。」方德生說。
「你說的是真話?你現在已經是高官了,對你的話,我得過濾過濾,當官的人都愛說假話。」娜娜說。
「哪裡撿來的謬論哦。」方德生說:「我給你說說今天的情況……」
講完之後,娜娜開心的說:「這麼說,你心裡還真有我?」說完,緊緊的貼著方德生,親吻了他的面頰。方德生伸出雙臂,把她攬在懷裡。
娜娜後悔的說:「以後,我不任性了好嗎?」目光裡流露出絲絲柔情蜜意。
兩人回到了屬於他們的私密空間,娜娜收拾了小巧精緻的臥室,問方德生:「老公,當官的感覺如何啊?」
事實上,方德生從銀行裡的中層提拔為行長助理,也就是半年時間,而這半年時間裡,娜娜又有三個月在歐洲巡迴演出,對方德生的生活反而充滿了好奇。
「什麼感覺?我還真沒有找到感覺,多數時間坐台,就是開會。聽別人囉嗦,別人也聽我囉嗦,要是你呀,早就瘋了。」方德生說。
「就這些呀?」娜娜眼睫毛一閃一閃的。
「還有啊?每天都要傳看很多文件,很枯燥的那種。」方德生說。
「就這些?」娜娜還是眨巴著眼睛。
「哪還有,沒了。」方德生一邊調電視頻道,一邊說。
「哼哼,你這麼年輕,就當上行長助理,別的姑娘就沒有多看你兩眼?」娜娜狡詐的說。
「你們女孩子,都是小心眼,愛懷疑人。」方德生說。
娜娜跑過來,一把推倒方德生,一邊親吻他,一邊說:「我就小心眼,就小心眼,我要象獵狗一樣看著你,叫你無處躲藏,只要你打別的女孩的主意,或者別的女孩纏你,我就咬死你,咬死你!」
方德生藉機樓進了娜娜,兩人開始了瘋狂的纏綿。
圓圓的明月升上了天空,娜娜一把推開方德生,說:「走,你送我回去,爸媽可在家等著我呢。」
「好吧。」方德生開了汽車,向娜娜的家飛馳而去。
女友的那一關算是擺平了,方德生打開檯燈,細細的思索近段時間自己分管的工作。今天臨走出辦公室的時候,行辦公室送來一張考核表,要求把半年的主要工作指標完成情況如實上填。他抽出筆來,十分認真的一欄一欄的填寫上去。
時間的指針已經指向十二點了,他突然看到拿回來的材料裡面,還有另一個文件。就是行長強調的那個選派幹部下基層的文件,文件有詳細的規定,中央和國家部委機關,年齡三十八一下,行政職位副局到副部,學歷博士雙博士更佳。他突然愣住了,怎麼看,這些條件都是衝自己來的一樣。行長的話,還在耳邊回想……各級領導都要支持和完成好這項工作,包括我們行領導班子,每個人都有責任……尤其今天,行長講完話後,還問自己有沒有要講的,讓他覺得有些意外。莫非?行領導覺得自己的能力有限,還需要到基層錘煉?不大可能,自己剛剛提拔半年,哪能說換崗位就換崗位啊?可是,不管怎麼樣,總是覺得有些不對勁,至於是哪裡不對勁,自己也說不出來。
自己一直在銀行系統打拼,現在已經基本實現自己大學時的理想了,倘若在這個時候讓他離開,他會心疼一輩子,自己多年的銀行家夢想,不就破碎了麼?他不願意多想這些,突然堅定地想:下派的事應該與自己無關。
想像和現實總是有差距的。次日上午,他剛剛打開辦公室的門,就接到了行行政辦的電話,讓他立即到行長辦公室去一趟。他突然覺得,事情有些不妙。
行長永遠是那一張熱情的而溫和的臉,看不出他下一秒會說出什麼意外的話語。行長看了看方德生,臉上還是微笑的著,說:「方德生同志,我要恭喜你呀!」
方德生一聽這話,頭腦就發麻了。
行長說:「你已經進入下派的名單了,下一步,你就成為我們行走出去的封疆大吏了,是我們行的驕傲啊!祝賀祝賀!今天,我正式代表組織與你單獨談話,聽聽你有什麼具體困難沒有!」
原本極不願意的事情,還是就這樣來臨了。方德生毫無思想準備,下派這兩個字,昨天對他來說是多麼遙遠,只是極少聽到的一個詞彙而已,而今天,變成了他必須面對的沉重字眼。很久他都沒有抬頭,也沒有說話。
行長說:「方德生同志,你要明白,你能進入下派名單,只能說明一點,你是組織上培養的重點對象,很多年輕人都沒有你這樣的機會,希望你要珍惜。」
方德生知道,這樣的事情,是嚴謹的,只要組織上決定了,是由不得自己的,倘若自己這個時候說出一些不合時宜的話,對自己沒有任何好處。所以他只能說:「行長,我沒有別的意思,我真的是一點思想準備都沒有。」
行長說:「這個我能理解,要是發生在我身上,我也會覺得突然,不過,像你這樣的有前途的年輕人,就是應該到基層去闖一闖,鍛煉鍛煉,對以後有好處。你想想,現在還有什麼困難沒有?有你就提出來,我們黨組會認真研究你的意見。哦,對了,你還沒有結婚是吧?」
方德生說:「是的,行長。」
行長說:「好,這就省去了很多的麻煩。你準備一下,在你走之前,行裡還是要開一個歡送會,時間嘛,就定在今天下午,你看好不好?」
這個決定又讓方德生吃驚,他心裡想:這麼說風就是雨,難道自己是災星,巴不得馬上把我攆走?很顯然,他的表情寫到了臉上。
行長好像看透了似的,說:「這個時間安排得也太緊了一些,不過,這可是中組部決定的,這一次下派的幹部,都由中組部領到省裡去,中組部還專門提出了具體要求,其中也包括不送行,不歡送。不過,我們行還是不能這樣,就是歡送的範圍小一點,就在行領導這個範圍。你去準備吧。」
方德生站起身來,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行長辦公室的,要是有人看見的話,一定會發現他失魂落魄的可笑模樣。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看著自己熟悉的一切,他突然不知道該做什麼了,木然地呆坐在空曠的辦公室裡發呆。行辦公室的文件送來了,上面的那一行大字,將方德生的歷史永遠定格了:關於方德生同志下派基層的通知……這個通知的下發,就意味著,他分管的所有機構都不會再向他匯報工作,他也不能到任何部門指導了……一條偌大的鴻溝就這樣成了歷史。
方德生清醒過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撥通了娜娜爸的電話,他細緻地說了今天行長找他談話,以及後來下發的文件等等。娜娜爸說:「看來,這件事情已經沒有挽回和改變的餘地了?」
方德生說:「沒有可能了。」
娜娜爸又問:「你需要我做什麼呢?」
方德生說:「今天下午就要看歡送會,明天就要下去了,我希望你給娜娜說,讓她來見我一面,您是知道的,她的脾氣……」
娜娜爸說:「這個我當然知道,但是,今天她們團裡也在開總結大會,聽說娜娜還被評上了先進典型,他還希望你去祝賀她呢?你看這事,這麼這麼不湊巧呢?」娜娜爸顯然也犯難了。
方德生說:「那怎麼辦呢?我這邊的事情,已經是鐵定無法改動的了。」
娜娜爸說:「讓我先想想,好嗎?你該怎麼準備就怎麼準備吧。年輕人,下去鍛煉也許是好事。」
掛斷電話,方德生的心情更亂了。
歡送會在行小會議召開,所有的行長、副行長和行一級的領導全部參見,每一個人都說了一大堆殷殷囑托的話,方德生說了一堆感謝的話,就草草結束了。
讓方德生百感交集的是,直到晚上,也沒有娜娜的任何消息,就連手機也關了的,家裡的電話又一直沒有人接。就在等待之中,煎熬之中,他就該上飛機了。當飛機飛上藍天的時候,方德生心中湧起幾多的惆悵。接下來的事情,大家也就清楚了,到省裡再到市裡,通過人大的相關程序,他就成了惠泉市的副市長。
方德生長長地吸了一口氣,既像深呼吸也像歎息,就這樣,他醒了過來。
秘書小高說:「副市長,已經到了省城了,你看接下來我們怎麼安排呢?」
方德生睜開眼睛,果然到了省城了。剛才的睡夢不如說是夢中真實的回憶,他還沒有完全回到現實中來,就條件反射地脫口而出:「去辦公室。」
秘書小高疑惑地問:「去誰的辦公室呢?」
方德生這才清醒了許多,看了看省城的街景,說:「剛才睡過頭了,這樣吧,我們想到惠泉的聯絡辦吧,先到那裡休息一會,而後再做安排吧。」
惠泉在全省是僅次於省城的第二大市,所以設在省城的聯絡辦規模也是相當的。聯絡辦當然也有賓館餐廳和茶樓。秘書小高自然是熟門熟路了,到了聯絡辦,他辦理了各種手續之後,問方德生:「是去房間,還是去咖啡吧?」
方德生說:「現在不用去房間,就去喝喝茶好了。」
要好了兩倍龍井茶,兩人剛剛落座。秘書小高的手機就響了。小高說:「是鹽化集團公司張書記打來的,副市長,你看接不接?」
也許是挨過了教訓,秘書小高也學會了請示了。方德生說:「這個老張,真的很纏人,你接吧,還是我早上那幾句話,你告訴他。」
小高接了電話。「張書記,你說。」
張瑞說:「高秘書,請你轉告方市長,我們已經到了省城的,有需要的話,隨時通知我。」
小高說:「怎麼,不是不讓你們來的嗎?你們怎麼也來了呢?」
張瑞說:「我們也是來處理公司的其他事情的,請你轉告方市長,我們不是專門為貸款的事來的。」
小高說:「好吧,我如實匯報。」
張瑞的話,方德生早就聽到了,他說:「你不要匯報了,這個張瑞,簡直不像話。」
秘書小高說:「副市長,張書記的心情也是可以理解的惡……」他還沒有說完,方德生瞪了他一眼,他立刻不說話了。
方德生此刻焦急地等待著行長的電話,也不知道行長與他的省長戰友聯繫了沒有,心裡一直忐忑不安。
方德生來回度著方步,也無心喝茶。他想:行長千萬不要水他啊!要是一直沒有音訊,他可就丟了大人了。身邊的高秘書,已經到了省城的張瑞,還不把他當成笑話來擺談。最讓人生氣的是,那個唐秘書長更有可能當他是個笑話。所以,他的內心十分的不平靜。
他還想到了另外一層,那就不是笑話他那麼簡單了。此行是王市長安排的,他也一定通報了許書記的,要是他們兩人都認為自己是個說大話,說空話的主兒的話,自己今後在惠泉的日子,可就不是那麼好過的了。想到這些,他的臉上冒出了微微的細汗。
突地,他的手機響了。他本能地摸出手機,有些激動地按了接話鍵。「喂,你在哪裡呀?你怎麼這麼久了一個電話也沒有?你到底是怎樣看待我們之間的關係的?要是你覺得不合適的話,早點說話,本姑娘不伺候了……」電話是娜娜打來的,而且一開始就是那些沒有邊際的無聊話題,還不允許他解釋。娜娜的話,讓方德生有些喘不過氣來。正當他極力使自己平靜下來,解釋的時候,娜娜卻毫不客氣地掛斷了。他的心裡有說不完的窩火。但是,當著秘書小高的面,他控制了情緒。但是,娜娜的這種做派,讓他內心激起了滾滾的浪濤,他詛咒道:這個該死的,從來都是這樣子,也從來不分場合,不分地點,也從來不會照顧別人的情緒,心中永遠只有自己的自私女人。自己怎麼會和她在一起呢?還這麼久都堅持下來了,真是不可有點思議。有時候他在想,自己是不是得了某種心理疾病,要不然自己怎麼就像一個受虐待狂呢?娜娜無情地蹂躪了自己好幾年,怎麼就沒有反抗的習慣呢?這不,現在娜娜的脾氣是越來越囂張了!自己禁不住搖搖頭。
秘書小高問:「副市長,沒事吧?」
方德生說:「沒事,沒事。」他尷尬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這茶是今年剛上市的新鮮竹葉青,味道清香爽口。他好似掩飾自己的緊張一樣,說:「這茶的味道還可以呀。」
秘書小高說:「不是什麼名茶,只是普通的竹葉青,我說副市長,你一定是昨晚喝酒多了,到現在還沒有喝水是吧?要不然,你會品嚐不出來這個普通的茶。我就知道,喝酒多了,再喝上一口清茶,那滋味兒,真的很美,我想,你一定是在這個境界裡面的。」
方德生真的沒看出來,這個年紀輕輕的小高,對茶葉還有研究,同時,還是一個地地道道的酒仙。他敷衍道:「嗯,有這種可能。」
此刻,方德生的手機又響了。他立刻接了,還是以為是北京打來的電話。「喂,德生啊?」是王市長打來的。他立刻變換了一種接聽電話的姿勢,說道:「王市長,是我,德生。有什麼指示嗎?」
王市長說:「怎麼樣,有沒有實質性進展啊?我可是指望著你啊?」
方德生心裡更是憑添了幾分緊張,他知道,現在不能再把話說滿了,也要給自己留有餘地。於是說:「市長,我肯定會盡全力的,現在還在聯絡一個要緊的關係人。回頭有進展,我會立即向您匯報。」
王市長說:「那就好,我知道你們這些從京城來的幹部,哪個沒有幾個上層關係啊?我們市裡呀,辦這樣的特殊事情呀,今後可都指望著你呢。」
方德生連忙說:「王市長,這話我可但當不起啊。我年輕,工作沒有經驗,只怕是不能擔當大任,讓市長您失望呢。」
王市長說:「哪裡呀,年輕就是資本嘛,再說中央和國家機關把你們這些寶貝派給我們,也是希望你們把關係網絡帶到基層,好給基層帶來實惠的啊。我這樣說,沒有離譜吧?」
「沒有,沒有。王市長真是一針見血呀。」方德生回答說。
王市長說:「我亂說的不算啊,你們已有實質進展,給我同個氣。」
「好的。」方德生掛斷電話,沉思了許久。原來只是因為就是來跑一趟,看看能不能有機會,而現在看來,市長已經把這件事情放到桌面上去了,要是真的不了了之,後果一定難看。方德生內心十分著急,他甚至做好了最壞的打算,要是再過一個小,行長還不來電話,他就要犯忌了。他只能硬著頭皮再次聯繫行長了。
官場的規則,他當然是清楚的,人家上級領導沒有給你回話,就有兩種可能,一種是人家不願意說這個情,另一種是他說了,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倘若下級還打電話催問的話,只能說這個下級政治上的不成熟。但是,現在的方德生就像熱鍋上的螞蟻,一刻也安靜不下來。
高秘書的眼神裡,似乎都有了懷疑的成分。高秘書肯定在想:這個副市長,在等什麼呢?他不會是膽怯了吧?還是沒有任何熟悉的個人關係?又過去了三十分鐘了,高秘書不耐煩地說:「副市長,我有一個提議,你在這裡等候,我去找找我銀行裡的同學聊聊,然後來接你,如何?」
方德生對這個提議十分敏感,他知道話裡面的含義。高秘書一定是想出去就找張瑞想辦法。小高以為他這個副市長是無能為力了。對於秘書小高的提議,方德生沒有貿然拒絕,二十輕言細語地問:「你銀行裡有同學?」
小高說:「有啊,好幾個呢?」
方德生又問:「都什麼級別?關係可靠嗎?」
小高說:「有幾個處長,管不管用,還要找了才知道呢?」
方德生明白,小高沒有把話說完,餘下的那一句,就是總不能這樣無休止的耗下去吧。他說:「我看算了,再等等吧,我的副行長同學我都不想找他們,你的處長同學們,就算了吧。」
小高這才老老實實地坐下了,不敢再提什麼建議了。時間已經過去了四十分鐘了,方德生真正開始緊張了。
惠泉駐省城的聯絡辦在一處繁華的鬧市區,臨街的一面緊挨著兩家豪華氣派的大商場。方德生他們喝茶的茶樓正好觀看商場裡進進出出的人流。省城畢竟是省城,那些出入大商場的年輕男女們很多都身著奇裝異服,一派摩登生活的模樣,這讓同樣年輕的高秘書好生羨慕。
正當方德生一籌莫展之際,他接到了一條短信,是媽媽許娜發的。內容如下:地兒,你方便的時候給媽媽回電話。接到媽媽的短信,他的心裡立即湧起一陣暖意。爸爸媽媽都是海關大學的教授,自己從小生活在有關海洋的世界裡,童年自己做得做多的夢,那是關於藍天於大海的。自己幼年的理想,離自己現在的境況,十分遙遠了。那時候的夢想就是長大了做一名勇敢的船長,漂泊在漫無邊際的大海上,也想到過關於兇猛殘酷的海盜,也想過自己駕駛的大船擱淺於大海中央的一瞬間,更希望航船偏離方向而進入陌生的孤島……所有的關於童年的記憶,似乎都與大海有關。他還記得,當他第一次闡述自己人生理想的時候,教授海洋學的老爸就讓他大失所望,老爸說:「你的理想簡單粗糙,沒有可行性,或者說是一種不切實際的幻想。」那一刻,他沮喪到了極點。他甚至懷疑面前的這個自己叫做「爸爸」的男人,是否是自己的親生爸爸。還好,那個時刻媽媽勇敢地站了出來,大聲告訴爸爸:「你錯了,我兒子的理想是崇高的,兒子的理想有什麼不好的呢?勇敢,挑戰,還有浪漫。我堅定的支持你!」媽媽還做了一個握拳的有力姿勢。時光荏苒,童年的泡沫一般的理想,早已被現實淹沒得無影無蹤了。但是,童年關於理想的事情,他還是記憶猶新。一有點得到了證明,爸爸當然是毫無疑問的正確了,而媽媽,只不過是在維護他幼稚的自尊而已。他自己也笑了。
自從上了大學,自己每年都很少回家,家裡的來電都屬實後都是媽媽打的,每一次,自己都彷彿看見了溫暖的炊煙,甚至是童年的乳香。媽媽的電話,讓他的內心寧靜下來。接媽媽的電話,總能讓他想起:兒行千里母擔憂這句話。不管這句話是誰最先說出來的,他敢肯定,這個人一定與他一樣,飽受了思念之苦。爸爸就不一樣了,倘若沒有要緊的事,原則上是聽不到他的電話的,只要是他來的電話,一定有什麼事情發生。所以,他寧願接聽媽媽的電話,不願意接到爸爸的電話。
也許是心有靈犀,在他最焦躁的時候,媽媽卻來了短信。或多或少對他的心靈是一種安慰。他迫不及待地撥通了媽媽的電話。
「地兒,你現在有時間嗎?」是媽媽。
「有啊,我在茶樓裡等一位朋友。」方德生沒有說等電話。
「你現在是副市長了,還有閒工夫喝茶呀?」媽媽問。
「不是呀,現在是工作的間隙。」方德生說。
媽媽感歎地說:「我的地兒長大了,都做了市長了,我也老了。」
「你不是說,你永遠年輕漂亮的嗎?」方德生俏皮地說道。
媽媽說:「那是你小的時候,媽媽逗你呢?你現在還記得這些話呀?」
「嘿嘿。」方德生孩子氣地笑起來。
媽媽說:「好了,別逗了,媽媽給你說正事呢。」
在方德生的心裡,媽媽和他說話,永遠是開心的,從來都不嚴肅,即便是媽媽嚴肅地說的那些事情,也都是芝麻綠豆大的生活小事。媽媽剛才這樣說話的口氣,讓他想笑,他知道媽媽不可能有什麼真正意義上的正事。於是說:「媽媽,你說,我聽著呢。」
媽媽說:「你還記得我的好朋友亞男嗎?就是那個海洋學院的漂亮阿姨?」
方德生當然記得啦。那時候,他們兩家人住在一層樓,正好門對門。每天媽媽和亞男好得像一個人似的,每天都有說不完的話,就連彼此的老公也好生羨慕。記憶當中,亞男阿姨中等身材,眼睛特別迷人,別的叔叔阿姨總是稱呼她為院花。那時自己不明白什麼是「院花」,還是她的女兒末末親口告訴他的,「院花」就是全海洋學院最漂亮的女人。從那時起,自己就特別注意上了這個海洋學院「最漂亮的女人」了,每次她和媽媽一起上街,一起上班的時候,自己總能看到她打扮得花種子招展的。不過,時間久了,也就覺得沒有什麼了,好像覺得她似乎和媽媽也沒有什麼差異。
那一天放學之後,他又見到了媽媽和「院花」阿姨亞男,自己好奇地問道:「媽媽,怎麼亞男阿姨是院花,你不是呢?可是我覺得,你和阿姨也一樣的啊?」
媽媽大笑。亞男阿姨說:「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是院花不假,你媽媽呀,是校花呢?」
媽媽和亞男阿姨大笑。
這個時候,我就多了研究的課題,到底「校花」和「院花」那個更大呢?我去問「院花」阿姨的女兒末末,她把頭一歪,惡狠狠地說:「以後你再說這樣的問題,我就不和你玩了!」弄得自己一頭霧水,不知如何是好。
方德生在這邊回憶,媽媽又問道:「怎麼,你說話呀?」
方德生說:「哦,我當然記得啦,就是院花阿姨嘛。」
媽媽說:「對,就是院花阿姨!」說完之後哈哈大笑起來。「院花阿姨就在我的身邊,她要和你通話呢。」
「哦。」方德生聽到了亞男爽朗開心的笑聲:「方市長啊?你還記得我老太婆嗎?」
方德生說:「亞男阿姨,你快別折煞我了。什麼市長,在您老面前,我永遠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
亞男說:「哪裡能這樣說呀,小樹苗總有長成參天大樹的那一天的啊。現在呀,你和末末一樣,你們都成了半大的樹木了,不過,我們不希望你們長大,你們長大了,我們就枯萎了,成為老朽了。」
「不不不,阿姨會永遠年輕的。」方德生言不由衷地說。
亞男說:「果然是半大的樹木了,再也不會問院花和校花那個更大了,還知道說討人歡心的話了!」
電話的那一頭,傳來了有些誇張的笑聲。
亞男接著說:「我說德生,你不回來看我,也要多回來看看你們家的兩棵老樹啊?我們都歡迎你回來呢?好了,你自己一個人在外面,可千萬要注意身體啊?」
方德生說:「一定,一定,當然要來看你啦,阿姨你放心。」說完這些話,方德生感覺心裡熱乎乎的,心情明顯好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