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百七十八章 方副市長 文 / 皇家爬蟲
第一百七十八章方副市長
段海南一邊大口吞吸著香煙一邊目空一切地喋喋不休,方勇如受煎熬一般耐著性子洗耳恭聽,眾人仍在你來我往地推杯換盞……
此時,韓秘書接聽了一個電話,也是快步奔到段海南的身旁,附在段海南的耳邊小聲講述。段海南聽罷點點頭,然後轉向方勇,一臉無奈的神情:「方總啊,真的來事情了,市長大人傳喚,我要馬上趕去市委。」
方勇竊喜,有一種如釋重負般的解脫,但表面上依然客套:「真是掃興呀,我還沒有陪您喝個痛快呢。」
「官身不由己嘛。」段海南站起身,披上韓秘書遞來的大衣,一臉怨氣,「沒有辦法呀,我在你們面前開發區的主任,而在市委領導的眼裡不過是一個可以呼來喚去的小馬仔呀。官大一級壓死人,只能召之即去。」
方勇笑著恭維:「您是大領導,市長找您肯定有大事相商。」
「大事也罷,小事也罷,反正酒是喝不成了。」段海南同方勇握握手,然後轉向眾人,「你們可要陪好方總,陪不好格老子饒不過你們。」
蔡震越幾個人連聲應著把段海南和韓秘書送了出去,回到了包廂,其他幾個人都識相的出去了,蔡震越沒有再敬方勇酒,而是意味深長地說道:「方總,我知道,你和我們李總之間有些誤會,有些矛盾,但我不希望這影響到你我二人之間的關係。我呢,不錯,是李夢晴的人,不過我更是金三角地區的總經理,我代表的是天航集團的利益,而不是個人恩怨,你說是這個道理不?」
方勇微微笑了一下:「既然蔡總都這麼說了,那我再推三阻四可就有些矯情了……」
「好,方總是個爽快人!」蔡震越不知是真是假的誇了一句:「早就聽說方總酒量大,今天一見,果然如此那!」
方勇點著了根煙:「這喝酒那,和做人是有很大關係的……」
「哦,還有這樣的說法?」蔡震越顯得有些好奇。
方勇不緊不慢地說道:「相傳自從杜康發明了酒以來,人的一生似乎就與酒結下了不解之緣。高興了喝,煩惱了喝。勝利了喝慶功酒,失敗了喝解愁酒;結婚喝喜酒,喪事喝白酒;孩子出生喝滿月酒,金榜提名喝謝師酒;上陣打仗喝出征酒,斷頭台上就喝個離魂酒。
男人好酒,好男人喜歡烈酒,是好漢都善飲。武松豪飲十八碗,留下一段景陽岡打虎的傳世佳話……
月有圓缺,地分南北。喝酒也有南北之分。北方人善豪飲,南方人好小斟。北方人喜烈酒,開瓶十里香。南方人喜老酒,軟綿餘味長。北方人喝酒說的是『喝,大碗的倒來;』,南方人則是『多乎哉?不多也』。酒品見人品,喝酒如做人。
北方人喝南方的米酒,味道就像是刷鍋水,又像是隔了一夜的小米湯。總覺得不像是男人喝的酒。喝什麼酒長什麼人,南方人性格的軟綿,形象的柔順,似乎都與從小喝米酒有關係……
酒品看人品,話雖絕對,也能一葉知秋。性格豪放之人,酒杯一端,談笑間杯中酒早已下肚,不用勸,自會盡興;性格細膩之人,小口慢酌,細細品味,似秋雨淅淅瀝瀝,於纏綿之中滋潤出一臉桃花;陰詐之人,猶抱琵琶,跑冒滴漏,口是酒非……」
蔡震越聽的非常入神,聽完了,哈哈一笑:「好見解,好見解。和方總喝酒果然痛快……」
隨口聊了幾句,蔡震越忽然說道:「方總,這個,開發區的項目,是你的飛揚公司和海藍公司一起做的,你也知道,海藍公司其實是天航集團的下屬企業,原本我們是志在必得了,但是你方總忽然橫插一腳,結果變成了一家一半,我也不怕你方總見笑,我們的壓力很大那。」
方勇一笑:「那麼按照蔡總的意思是?」
「當著方總的面,我也不想拐彎抹角的了……」蔡震越定了下神:「你看這樣行不,方總,你的飛揚公司呢,主動退出開發區項目……不,我的意思是,主要方總能夠退出了開發區的項目,飛揚公司無論遇到什麼樣的損失,我們都雙倍給予經濟賠償,這樣一來,我們好和上面交代,方總呢,非但沒有損失,反而還賺到了更多的錢。做生意,為的無非就是賺錢,方勇認識怎麼樣?」
「雙倍賠償,誘惑人那……」方勇歎了口氣:「又不要操心費力,又不要擔心對方拖延款子,一舉兩得,一舉兩得。」
聽著方勇的話,蔡震越的臉上露出了笑容:「方總放心,段主任那裡我們已經說好了,只要方勇願意,那我們馬上可以簽訂協議……」
方勇似笑非笑的看著蔡震越:「是李夢晴叫你來的吧?」
「哪裡,哪裡……」蔡震越有些尷尬地說道。
方勇淡然一笑了:「李夢晴頻頻遭到打擊,現在日子不好過那。原本對開發區的項目志在必得,誰想到殺了我們一個飛揚公司出來。蔡總,有的時候我也在想,我的飛揚公司怎麼老是破壞李夢晴的好事?是是不是我們上輩子有仇?」
聽蔡震越敷衍了兩句,方勇把杯子裡的小半杯酒喝了下來:「要是我這次答應了,從表面上看我是賺到了,可是從長遠看,得不償失,得不償失。在這個行業,很快就會傳出飛揚公司被天航集團徹底打敗,這樣對於我們聲譽造成的損失,不是靠著一點錢能夠挽回的。所以請回去轉告李夢晴,我不會答應和他這麼合作的……」
說著,方勇站了起來,整了一下衣衫:「蔡總,非常感謝你的這頓晚飯,以後有機會的話,我會回請你的,只不過,沒有娃娃魚或者海龜這樣的東西!」
說著,方勇離開了這裡,只留下了呆若木雞的蔡震越……
為了弄好惠泉市的規劃建設,這段時候上任惠泉市副市長的方德生著實沒有閒著,在惠泉市、宜興、江陰、惠山縣之間不斷奔波著。
市委的調子已經定的非常清楚了,整個惠泉都要大弄!所以各區之間必須對市委班子的部署要協調一致。
方德生首先去到東城區。這個區還是現在的省委副書記尤大慶當年在惠泉當書記時規劃的開發區。據說這個規劃受到上級的重視,還在媒體上熱鬧了一番,尤大慶也因此調進省裡。然而,幾年過後,這項規劃還荒在那裡無法落實。現在規劃出來的幾千畝地上,只稀拉拉地豎著幾幢辦公樓,銹跡斑斑的鐵柵欄圍著荒蕪的院子,顯得甚是淒涼。沒辦法,每一屆領導都想搞出自己的成績,引起上級重視,得到官運亨通的理由,然而,又有誰願意給上一屆領導擦屁股呢!這也許是開發區遲遲不得落實的主要原因吧!
方德生等人來到區委駐地,發現街面上貼了不少紅紙黃字的條幅,灑脫的字體寫著:歡迎領導親臨指導!很多人都站在路邊盯著車隊議論紛紛,不知道誰在路旁突然大聲喊道:「**分子駕到!」方德生不由皺起眉頭來,心想這裡的人也太張狂了,膽敢大張旗鼓地這麼喊。
公安局副書記吳增為的警車往路邊靠去,剛停下來,那些立在街旁的人「嘩」一下就散了,跑到遠處又在起哄。
幾輛小車開進區委大院,區委書記童藝仁與幾個副職嘴上叼著煙迎上來。特意陪同方德生下來的市委秘書長嚴棟等人擁著方德生走上去,童藝仁沒有正眼看方德生,而是向嚴棟伸出手說:「嚴秘書長,歡迎歡迎。」
嚴棟慌忙把身子縮回去,咧著嘴對童藝仁說:「童書記,這是市委新任命的方市長,你們之前已經見過了。」又回過頭笑著對方德生說:「這是東城區區委書記童藝仁同志。」
方德生伸出手來,童藝仁表情淡漠地握握,沒有說什麼,便忙著跟別人打招呼。方德生臉上掛著笑容,心裡卻笑不起來了,童藝仁並沒有想像中那麼熱情,甚至可以說是不友好的,那態度倒像下級拜訪他似的。
領導來了,一般都會主持個會議,傳達一下思想,或者提點什麼要求,指導一下工作什麼的。方德生來了也不例外,童藝仁面無表情地站起來,請方德生去樓上作指示。
方德生點點頭,帶著一幫人向樓上走去。走進會議室,方德生看到會場裡的桌子都是兩種顏色的,一種是剛剛擦過的,還沾著水;另外那些沾滿灰塵,用手摸上去就留下很深的劃痕。看來,他們很長時間沒有開會了。一行人去到主席台上坐下,下邊稀拉拉地坐著區委的一些領導。
童藝仁像唸書格子般匯報了成績,然後說:「請方副市長給我們講話。」說完帶頭鼓巴掌,下邊的人卻沒有響應,都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方德生聽到童藝仁把那個副字讀得很重,心裡便更是不快了。方德生隨後講了改革開放的重要意義,贏得熱烈的鼓掌聲。事實上,方德生想強調一下具體工作,但他剛來市委不久,還沒有摸清情況……
會後,童藝仁把方德生等人安排到招待所就餐。他們的飯菜很簡單,既沒有想像中的山珍海味,也沒有本地特產,就像平民百姓的家常飯那麼普通。同去的人看到桌上的飯菜過於簡單,都感到不好意思了,都在心裡罵童藝仁做得太過分。他們偷著去看方德生,見他正吃得津津有味,好像很中意這頓飯菜似的。其實方德生心裡確實不好受,他並非沒有吃過高檔的飯局,也不贊成太鋪張浪費,但是,從飯菜的標準上能夠說明下級的心意,看這情景,童藝仁根本就沒把他當回事。
事實上,吃頓飯本來沒有什麼,只是下級不拿著自己當回事,以後還怎麼開展工作。一個領導,必須得有人跟在後面,幫著吶喊,衝鋒陷陣,方能形成凝聚力,才能夠做出成績來。
午休的時候,嚴棟來到方德生的房間,氣乎乎地說道:「方市長,這童藝仁也太不像話了,臨來東城之前我還專門給他打過電話,說您過來指導工作,沒想到他們讓我們來憶苦思甜,真是太差勁了。」
方德生笑著說:「我感到這樣挺好。」
嚴棟說道:「我們倒沒什麼,不過……」
正說著,財政局長金方才敲門進來,他看到嚴棟在房裡坐著,就笑著說:「方市長,我想請示您,是不是順便到這裡的財政部門看看?」
方德生擺了擺手:「不去了,你的部門肯定差不了。」
金方纔還想說些什麼,見嚴棟坐在那裡不動,就說:「方市長,不耽擱您休息了。」
嚴棟也站起來說:「方市長您休息吧。」
兩人走了後,方德生臉上的笑容頓時抹下,他知道金方才肯定也想說說飯菜的問題,順便討個人情。方德生心裡反倒平靜下來,童藝仁這人算是耿直的了,他對人有看法,看不起某人能夠表現出來。比那些臉上笑嘻嘻,心裡藏著刀的人實在多了。
方德生躺在床上,從包裡拿出一本《正官軼事》翻看著,心卻不在這本書上。記得在交通局的時候,方德生沒事就看這本書。一天,市委書記,自己的老領導關海良見他很專注地看書,就問他看什麼書。當他發現方德生看《正官軼事》時,風趣地說:「現在哪個當官不研究《厚黑學》。」方德生當時說:「這種書有意思。」
事實上,方德生曾多次讀過《厚黑學》,但認為那種書不是領導應該看的,如果那樣做,就是玩火的行為,是不成熟的表現,是急功近利。記得自己的岳父,方勇的外公曾用深沉的語調對他說過:「德生,在官場上混,幹什麼都要經過大腦過濾呀。」
他正回味著岳父大人的哲理,門被敲響了,方德生以為是公安局書記吳增為,便從床上爬起來。來人進門後,方德生發現是區委書記童藝仁,不由地愣了一下,:「童書記,請坐請坐。」
童藝仁聽到方德生稱他為童書記,心裡很不自在。他小心地坐在沙發上,兩隻手老實地放在膝蓋上,尷尬地說:「方市長,我本來準備得很充分,可是,哎!」
方德生一笑說道:「我感到這樣挺好,有助於健康嘛。」
童藝仁歎了口氣:「方市長您不知道,我有難處呀。」
方德生沉吟了下:「困難總會有的,不過你還年輕,只要把握好了,一定能幹出成績的。」
童藝仁猛嘬了兩口煙,苦著臉說:「方市長,您剛到市委可能不知道,我們這兒是什麼開發區呀,說白了只不過是個形式罷了,尤省長從惠泉走了以後,開發區的建設便停了,幾千畝糧田停在那裡,群眾的意見很大,他們常常為此鬧事上訪,宋書記老是批評我沒有協調好,我有什麼辦法,我總不能把那些地重新分回到老百姓手裡吧,打死我也不敢呀。」
這件事方德生當然知道,前幾年媒體把惠泉宣傳得那麼猛,一時間成了省裡典型城市。結果,把尤大慶吹上去了,然後惠泉市就定格在這種形式上……
方德生想了一下:「小尤,不要亂說,少在別人面前提領導的是非,這樣對你沒什麼好處。」
童藝仁點了點頭:「方市長,在別人面前我隻字不提,就想跟您說,我感到以後跟著您干準沒錯兒。」
聽完童藝仁這番話後,方德生沒有表態。因為他不曉得童藝仁說這些話的真實目的,再說在背後議論領導過失,本身就是玩火**的行為。他從兜裡掏出煙來遞給童藝仁一棵,童藝仁連忙雙手接過來,尷尬地咧著嘴說:「方市長,哪能抽您的煙呀!」
方德生笑著說道::「煙酒不分家嘛。」
方德生點上煙吸兩口,接著說:「小尤呀,我在交通局的時候,有人就跟我提起過你了,說你是位值得信任的好同志,所以我們就首先到了你這裡。」
這句話讓童藝仁感動了,嘴巴因此變得更沒遮攔起來。事實上,童藝仁知道自己在區裡窩得太久,如果提不上去,恐怕官運至此了。現在,他在方德生身上看到了自己未來的希望,便豁出去了,他把市裡許多內部情況都講給了方德生……
童藝仁神秘地說:「方市長,金方纔這人可是惠泉公認的能人,什麼場合都能玩得轉,宋書記每次出去都帶著他。」
這些信息對方德生來說真是太有利了。
童藝仁似乎感覺到方德生對這些事感興趣了,便喋喋不休,看他那種急迫的樣子,似乎想把自己所知道的全部倒出來。童藝仁這種急功近利的樣子讓方德生感到厭煩了,這種行為在官場上只能算是偷雞摸狗的小人作為,肯定沒有多大出息,頂多當桿槍用用。
方德生怕童藝仁好大喜功,以為幫了別人大忙便以功自居,便淡漠地說道:「小尤,這些事我自己之前也是知道的了,不過我能感覺到,你對我是真心實意的,只是我剛到市委,如果以後有機會,我心裡是有數的」
童藝仁小聲說道:「方市長,以後有什麼事我直接向您匯報。」
方德生只是笑笑,並沒有表什麼態。岳父大人曾經老謀深算地對他說:「在官場要經常利用模稜兩可的微笑,比任何語言都寶貴得多。」
童藝仁去了後,方德生感到有些疲倦,躺在床上回味著童藝仁剛說的那些問題,知道自己任重道遠,稍有不慎就會馬失前蹄的。就在這時門又被敲響了,方德生以為這一次定然是公安局書記吳增為。
事實上,他也想跟吳增為談談,能夠掌握公檢法的領導才是真正的領導。他從床上下來,把門打開,臉上準備好的微笑頓時抹下來。因為進來的是市委為自己配備的女秘書郭麗娜,她夾著包,進門便把門閉死了。方德生很反感她這個動作,便皺著眉頭說:「小郭,房裡悶熱,把門打開。」
郭麗娜把門打開,亭亭玉立站在方德生面前,眨著那雙大眼睛說:「大家讓我來問您,下午還有什麼活動嗎?」
方德生搖了搖頭:「時間不早了,三點鐘我們往回趕。」
郭麗娜從包裡掏出個小本子,在上面急速地寫著什麼。方德生不由想起過去看過的電影,那上面的國民黨軍官下達命令時,常會有女秘書立正著,這麼記著領導的口令。不消猜測,看來郭麗娜也是從電影上學的這種德性。
方德生皺眉說到:「小郭,這兩句話你記不住嗎,還用寫在本上?」
郭麗娜說道:「我要養成良好的工作習慣。」
方德生眉頭鎖的更緊了:「你感到這種習慣良好嗎?」
郭麗娜那雙毛絨絨的大眼睛眨著,表示不理解方德生這句疑問。方德生把頭扭回去,冷冷地說:「小郭你還有什麼事嗎,如果沒事就出去吧。」
郭麗娜便低著頭往外走,一副受委屈的樣子。方德生聽到郭麗娜的腳步聲從房間裡消失了,才輕輕地搖搖頭……
回去的路上,方德生又到了開發區的地方看了看,通過那些高大的建築,就能想到當時的場面有多麼熱烈。方德生心裡感到氣憤,這些樓可以進行裝飾,搞個學校,或者弄個別的加工廠什麼的,總比閒置在這裡讓風雨去破壞它好呀。還有那些地,閒在那裡任草瘋長,不會讓大家先種上糧食,等要完善開發區的時候,再讓農民退出來也不遲。
方德生心裡很難過,他想當官的拿的是人民的俸祿,可以說沒有人民,一天也活不下去。他們做的事不為人民著想,什麼形象工程,拿人民的血汗錢樹個人形象,哪有衣食父母不管人民衣食的。手中的權力是國家的權力,是人民給的,既然是國家的權力,人民給的權力,就必須全心全意為人民謀利益,絕對不允許高樓蓋到半空中,老百姓沒衣穿、沒飯吃的情況繼續存在下去了。他心裡氣憤歸氣憤,自己剛來不久,什麼情況還不太瞭解,要認真調查研究才是。方德生坐在車上,不住地搖頭。郭麗娜那雙大大的眼睛不停地瞄著方德生,嘴唇動了幾動,看來又想發表什麼言論。方德生忙把眼睛閉上,倚在靠背上。
當方德生把幾個重要部門都走過後,回到市委便去史志辦公室借來惠泉史志,在辦公室裡慢慢看著。書裡面詳細記載了惠泉市古今往來的人文景觀,最讓方德生感興趣的是關於狀元郎的記載。說狀元郎文才蓋世,皇帝欲招其為駙馬,但狀元郎婉言謝絕。
就在這時,嚴棟來了,說:「方市長,侯副書記讓您過去有點事兒。」
方德生把史志放下,歎口氣說:「從部隊到地方上後,一直沒有好好研究過惠泉的歷史,讀了這部書後我才知道,原來惠泉的歷史文化悠久,傳奇人物比比皆是呀!」
嚴棟笑著說道:「是呀,惠泉是老城了。」
兩人邊說邊往外走,嚴秘書卻故意放慢了腳步,讓方德生走在前頭,做出一種跟隨的架式。來到市委副書記侯宗德的辦公室,嚴秘書問:「侯書記您還有什麼事嗎?」
侯宗德搖了搖頭:「下去吧。」
嚴棟點點頭去了。方德生坐在沙發上吸著煙,見侯宗德忙著給他泡茶,給他拿煙,給他笑臉,便感到不自在。
侯宗德笑著問道:「這幾天轉得怎麼樣?」
「挺好。」
「你還有什麼個人問題儘管說嘛。」
「侯書記對我太照顧了。」
侯宗德一笑:「應該的嘛。」然後突然說道:「我說方市長,許多工作有待於我們去落實呀,我們不能不承認,尤書記在惠泉已經給我們打下良好的基礎。比如東城開發區的規劃,當然了,如果要落實這幾項規劃,我們還要克服困難。」
方德生知道侯宗德這是說官話,沒有錢怎麼去落實,這樣大的規模能是嘴皮子落實得了的嗎?話又說回來,如果真有錢,他侯宗德能拿來去給上一任領導擦屁股嗎?這些當然不能說出來,方德生只能那種不疼不癢的官話:「是呀,我們不能辜負了書記的期望。」
方德生突然看到侯宗德眼裡有種異樣的東西,便感到他對自己說這些,肯定有目的。果然,侯宗德把長長的煙灰彈掉,笑著說:「我們都明白這樣的道理,沒有錢說什麼都沒用,方市長,現在我們到處都需要錢,這個,這個,這幾天你去省裡跑跑款項,如果省裡不撥給我們,你也可以去銀行裡借些款,當然了,我知道這項工作並不容易,也可以說是有一定的難度,不過我相信你能夠完成這個任務。」
聞聽此言,方德生大吃一驚。世上最難的事就是平白無故地向人家要錢。他想把這個任務推辭了,於是說:「侯書記,我看這個問題……」
沒等方德生把話說完,侯宗德便把他後面的話覆蓋了,他說:「好啦好啦,我知道這事有難度,不過辦法總是有的嘛。這就像下棋,最好的走法只有一種,只要我們找到合適的方法就會成功。」
見侯宗德把話說到這種份上,方德生不好再說什麼。抬頭去看侯宗德,見他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表情祥和,目光注視著窗外。方德生順著侯宗德的目光射出去,前方是座正在承建的高樓,高高的井字架插入天空,桔黃色的日頭落在架子上搖搖欲墜。
方德生似乎非常「悲壯」地說道:「宋書記,我會盡量去跑。」
侯宗德微笑著說道:「好啦,你去準備準備吧。」
從侯書記的辦公室出來,樓道裡來來往往的人都跟他打招呼,此時雖說方德生的心情極差,但他還是不斷地點頭微笑。
回到辦公室,方德生見小郭正坐在電腦前辟里啪啦寫東西。突然,郭麗娜在電腦椅上轉個圈,跟著方德生就跑進辦公室,慌忙把椅子拉到可以坐的位置,然後又忙著去倒水。等方德生坐下後,郭麗娜雙手輕輕地握在小腹部,靜靜地用眼睛眨著他。方德生回頭看到郭麗娜那種優雅的姿勢,就像資深的服務員在等著客人的召喚那樣。
方德生歎口氣,說:「小郭,你去忙你的。」
郭麗娜給他杯子裡續了水,低頭退出了辦公室,把門閉得無聲無息。方德生盯著那扇關閉的門,聞著郭麗娜身上留下的那種淡淡的香味,輕輕地搖搖頭……
方德生站在窗前吸了一棵煙,把煙蒂插進那盆茂盛的文竹盆裡,回到桌前看那本史志。史志裡記載的幾位紅嫂的故事,倒是讓方德生挺感動的。她們都是惠山縣的婦女,曾給新四軍做過行軍鞋。按記載的那種年齡算來,有幾位應該還健在。方德生便想到,再去惠山縣時應該去拜訪拜訪她們才是。方德生正翻著史志,郭麗娜又悄悄地進來,給他添了些水,便在旁邊靜靜地盯著他。方德生感到很不自在,便把書本「啪」地扣在桌上,對她說:「小郭,我想跟你談談,其實你根本不適合做秘書工作。」
郭麗娜睜大眼:「為什麼,我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對?」
方德生淡然說道:「你沒有不對的地方。」
郭麗娜委屈地問:「那為什麼?」
「我不喜歡女秘書。」
郭麗娜怔了一下:「那是封建思想,女人心細、勤勞,更適合於秘書工作;再說了,按照科學分工,辦公室裡有個女人工作效率會更高,據說宇宙飛船都配有女宇航員。」
方德生哭笑不得,他說:「好啦,我隨便說說,不過你要注意了,以後不要擅自闖進我的辦公室,我感覺不好。」
郭麗娜顯得很沮喪,把嘴撅得老高,低頭出去了。
方德生輕輕搖搖頭,感到自己是在對牛彈琴。她郭麗娜身上洋溢著大學生的氣息,這種氣息不能說不好,在其他場所裡,女人的單純也可能會顯得很可愛,可在市委機關裡,女人的單純就顯得幼稚,顯得沒素質沒修養。沒辦法,這就是官場對人定位的獨特標準。方德生知道,必須把郭麗娜調到其他辦公室,再這麼下去,不知郭麗娜會給他帶來什麼厄運。
很快,方德生電話通知財政局的金方纔,讓他過來商談去省城跑款的事。打過電話,方德生不由深深歎了一口氣。自己剛調到市委,就去省裡要錢,這會讓領導們怎麼想呢?就在這時,公務員小劉打水進來,想給方德生倒杯水表現表現。因為郭麗娜每天都把辦公室收拾得一塵不染,忙得滿樓道裡都充滿了她清脆的鞋跟聲,許多人都在背後說過小劉懶惰了。還有好心人對他說,小劉你應該心裡有數才是,怎麼連眼面子活都幹不了呢。
小劉剛走進方德生的辦公室,郭麗娜便跑上去奪過水壺,給方德生泡了新茶,然後又忙著端水澆窗台上綠油油的文竹、君子蘭與籐根盆景。室內頓時充滿了郭麗娜高跟鞋的嗒嗒聲,與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溫香氣息。
小劉呆呆地立在那裡,手都感到沒地方放了,只是委屈地注視著郭麗娜,看著她那種急於表現的樣子,心裡直髮恨。
方德生回頭瞅一眼郭麗娜手忙腳亂的樣子,又看到小劉尷尬地站在那裡,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不用說,郭麗娜這種越位的表現讓小劉產生了敵意,心裡正生氣呢。方德生故意對郭麗娜說:「小郭,這些事不是有小劉嗎,你都干了,我們還要他做什麼,你說我們還要他幹什麼?你把自己分內的事做好就成了。」
「小劉,你說是不是?」
「方市長,我……」
方德生揮了揮手:「好啦,你們都出去吧。」
小劉聽到方德生這番話心裡很難過,他知道方德生對他有意見了,不由狠狠地瞅郭麗娜一眼。他與郭麗娜是同一批分到市委的應屆畢業生,郭麗娜踏進市委辦公樓就成了秘書,而他小劉卻成了端盤子提壺的公務員。看現在這種情形,郭麗娜連公務員都讓他幹不成。自己費盡了周折才能到市委上班,自己漂亮的女朋友也是奔著他在市委才跟他的,如果在這裡幹不成,自己的處境就很難了。
郭麗娜聽到方德生的批評後,正忙著擦鐵皮櫃的手僵住了,低下頭默默地退到外室,坐在那裡傷心。一滴亮晶晶的淚珠順著長長的睫毛淋下來,滾著臉上的脂粉落在潔白的裙子上,印出一枚橘黃。小劉在旁邊冷冷地看著郭麗娜莫名其妙地傷心,便站起來給她泡杯水,小聲說:「郭秘書,您喝水。」
「謝謝。」
小劉沒有說什麼,退到旁邊待著。
一會兒,財政局長金方才來了,郭麗娜站起來把他讓到沙發上,低著頭走到方德生的辦公室門前,敲敲門小聲說:「方市長,金局長來了,在外面等著您呢。」
裡面傳來了方德生的聲音「讓他進來。」
郭麗娜回去對金方才說:「方市長讓您進去。」
金方才意味深長地瞅了郭麗娜一眼,臉上就掛著那種意味深長的笑容,夾著文件包走進方德生的辦公室。方德生忙站起來笑著說:「方纔呀,請坐請坐。」說完,從煙盒裡抽出一棵香煙扔給金方才。金方才本想掏煙給方德生,沒想到自己並沒有他快,便尷尬地接過煙,把屁股輕輕地坐在沙發沿上。方德生看到金方纔那種不自在的樣子,不由想到自己去侯宗德那裡的那種不自在,便搖搖頭笑了。官場就是這樣,大家都繃著弦,都不輕鬆呀!方德生說:「老金,找你來有這樣一個問題,侯書記安排我們去省裡跑款,你有什麼好的建議嗎?」
沒等方德生說完,金方才心裡明白了,侯宗德與方德生的較量已經拉開帷幕了。他突然意識到,在這種時候,應該是自己擇木而棲的關鍵時刻了。任何決策上的失誤將會影響他的前程。事實上,自方德生來到市委後,金方才著實用心地研究過侯宗德與方德生的實力,藉以判斷自己將抱哪個人的大腿。雖說自己是侯宗德一手提拔起來的,但提拔歸提拔,他不能因此把自己的前程給毀了。在官場混也要講決策,也是有風險投資的。金方才明白,如果在這種時候與方德生搞關係,自然容易得多。他剛來惠泉不久,急需有人支持他幫助他。這時候給他的任何幫助都會給他留下很好的印象,都會成為他心目中的自己人。如果等他穩定下來,大家都靠上去了,再去跟他搞好關係,效果自然不同。
按照金方纔的判斷,憑著方德生的實力,現在肯定有人主動靠攏了。而自己素來被別人稱為侯宗德的心腹,如果讓方德生也這麼認為,將來侯宗德下台,自己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金方才搖頭說:「方市長,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兒。」
方德生恩了一聲:「是呀,確實不容易。」
金方才反問了一句:「侯書記怎麼說?」
方德生很快說道:「他要我們去要款,落實開發區的建設。」
金方才知道此行並無意義。去年,他與侯宗德拉著三車惠泉牌啤酒,帶著惠泉的特產去省裡跑款,結果,東西送出去錢卻沒影兒。後來他們又拉著這些特產去省裡跑銀行,結果省行連大門都不讓進,並說只要把以前的貸款還上,銀行可以給你們送禮。侯宗德在省行的門前等了三天,省行行長不耐煩了,幾輛裝著東西的車堆在門口,影響多不好,於是把侯宗德叫進辦公室裡,指著他的鼻子說了髒話:「混賬,我從沒見過你這樣的地方官,靠著借款過日子,你沒有能力就不要為官一方。」侯宗德從省行大院出來,看著蒙著雨布的幾車東西,心裡感到為難,如果原封不動地拉回去,臉上實在掛不住。於是,他讓隨從的人把東西分了,願意送誰就送誰。從此以後,侯宗德再也不敢往省行跑了,如果省行的人來惠泉,他總是推說有事躲開。如今他讓方德生前去跑款,這明擺著是給他出難題。
「方市長,您準備帶點什麼東西?」
方德生想了一會:「你看著辦吧,後天咱們出發。」
金方才趕緊應道:「好吧,那我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