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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梵城 第二十章 摘星樓 文 / 貓膩

    第二十章摘星樓

    離那片宮殿群約有三百公里遠,易天行停了下來,盤膝坐下,穩定的手掌輕輕撫摸著掌中的金棍,棍身渾圓,光滑無比,摸上去有一種沉重不可敵的感覺,這種感覺讓他信心十足。

    三年前,在西藏雪峰之上,普賢菩薩親自為他灌頂,築就菩提心,成就菩薩位,那時他的境界便已經超出人間的範疇。更何況準備天界之行,他悶聲悶氣地在省城裡又練了三年,如今看來,苦修果然有效,至少這些天裡,在天界還沒有找到足以威脅自己的人物。

    如今的易天行,應該算是尊小菩薩了,只是他這菩薩位來的有些古怪,而且肉身實在過於強悍,近戰能力又太強,不可與佛國裡那些小菩薩一概而論——算是一個修行怪胎——就像他那個由道入佛的師傅一樣。

    「如是種種正觀除惱覺……」易天行輕聲念著坐禪三昧經裡的一段經文,體內菩提心漸漸旋轉起來,淡淡的純紅火元絲繞著菩提心旋轉。

    手掌帶著天火擦拭著金棍,高溫的火焰在手掌與金棍接觸之時,嗤嗤啦啦將棍身上染著的血漬污跡全部燒成青煙,棍身愈亮。

    他擦的很仔細,態度很嚴肅,就像是古代的劍客正在擦拭自己至死方離手的寶劍。

    不知過了多久。

    他忽而抬頭,發現頭頂高處雲層裡的天光漸漸黯淡下來,馬上站起身,拍拍屁股上沾著的青草根,嘀咕了句:「連枯黃草屑都沒有,這天界恁沒勁。」

    天界似乎有某種自我淨化的能力,這能力讓易天行痛心疾首。所以他從空間袋裡取出一片珍藏的薄荷味口香糖,塞進嘴裡嚼著,嚼的吭哧吭哧的,無比解恨。

    藉著黯淡天光掩護,仗著三百公里神識探路,易天行一面飛近那片宮殿群,一面小心翼翼地控制著神識地範圍,他必須小心一些。誰也不知道那個玉帝的五女兒手上有什麼寶貝。

    此時他的境界還遠遠不如老猴。老猴手握金棍時,金棍本身的神通全被一身驚天動地的功力壓著,所以看上去只是根很普通的黑色鐵棒。而在易天行的手裡,金棍卻掙著露出自己的光芒,洵爛無比。

    但他並不怎麼害怕天界諸仙地法寶,就像北天王的寶傘,破開似乎也挺簡單。之所以會這樣,這全是因為如今他仗以倚身的兩樣神通。一樣乃是金棍,能破天下剛強,一樣乃是天火,能融天下柔弱。

    火龍纏金棍,乃史上最強燒火棍。只要不遇見那些天界老不死的法寶,想來應該是最強悍的神器。

    地面上的雲霧撲面而來。

    一入霧中,須臾便重見清淨世界,那層霧竟只有薄薄的一層。

    無數幢古式建築猛然在霧層後出現。就彷彿被某種力量推向了易天行的眼。這些建築古色古香,似乎是木質,但卻修地如此宏大,看上去給人的觀感無比壓抑。

    在建築群的正中間,是一片空曠無人的廣場,廣場的北面,青色地大石塊鋪就了一個高高的天梯,直直伸向建築群裡最宏大的那一幢宮殿正門。

    每一塊石頭約有兩人高。成四方之形,色澤微青,感覺無比厚實。

    這石梯不知是由多少塊青石組成,直上霧氣之中,通向那座宮殿——宮殿下寬上窄,看著便像是座古式高樓。

    那樓上寫著兩個隸字:「摘星。」

    易天行心想,天界根本無星可摘,這招牌可謂狗屁之極。順著樓體往上看去。只見樓頂已近高雲,極高處隱見長簷。隱隱可聞那處鈴鐺輕響。

    他身形一虛,瞬息間消失在霧層邊上,沿著建築群高速奔馳起來,化作了一道風,不時掠過樣式各異的偏殿。

    這些偏殿至少也有一兩百丈高,要想望向殿頂,便需要仰首,但與正中間那個龐大無比地宮殿比起來,又顯得矮小了許多。

    天光已暗,易天行依著廊柱而行,中間碰見幾個宮女,輕輕鬆鬆地便避開了。老祖宗師傅說的對,天上仙人也分很多種,這些雜役的水準,甚至比起秦琪兒都遠遠不如。

    不知道是不是五公主手下的得力仙將都被派到廣闊的天界緝拿自己,這處綿延數百公里的宮殿群竟是無比冷清,沒有一個實力強悍一點的仙人。

    很自在地站在摘星樓下當遊客,易天行忽然後悔起來,在廣寒宮裡,忘了問嫦娥嬸嬸,這斬龍台究竟是在何處。

    進了一間偏室,正在睡眠中的一名男性仙吏躲在床上。

    易天行像個鬼魂一樣飄到床邊,手指綻著淡淡地金光,輕輕點向那個男性仙吏的眉間。

    微光從指尖與眉心處閃了起來。

    易天行眼中金瞳一閃,強催上清雷訣,將神識探入對方識海。

    高近雲天的摘星樓下有一個五角小樓,樓簷若蘭花綻開,建築格外清麗。

    樓下飄過一個身影,也不見他如何動作便沖天而起,然後在三層樓處極怪異地一扭,整個人便由極動轉而極靜,飄到了小樓的長廊之中。

    一扇緊閉的木門出現在易天行的眼前,他微微皺眉,知道這天界的檔案室肯定不像六處的大樓那麼好進,而且這裡也沒有一個叫秦梓兒地姑娘給自己留後門。

    金瞳一閃,一道金紅光線從他地眼瞳裡從左至右推過,剎那間,便將這木門上的禁制看地一清二楚,禁制的仙訣雖然繁複,卻也攔不住易天行地神通。

    只是此時「夜」深人靜。如果觸碰了禁制,驚動了其它人,可就不好了,蠻力是不可以選擇的手段。

    如果是慣偷,肯定會說:「當門被封死了的時候,請走窗戶。」

    易天行飄到窗戶前,發現窗戶也是被某種仙訣禁制住了。

    他呵呵一笑,自言自語道:「當窗戶被封死了的時候。讓自己開扇窗戶。」

    右手輕輕一搖,金戒頓時變作了一把金刀,刀鋒在青石牆壁上畫下,就像是在切豆腐一樣順利,甚至連一點兒聲音都沒有。

    切了個洞,易天行鑽身而入,看著滿屋的卷冊,微微皺了皺眉。右手平舉,淡淡氣息吐了出去。

    一冊書卷無風自動,似乎能夠隨著來看的人的心意,緩緩從書櫃上飛了出來,落在了他的掌上。

    左手捧書。右手握刀,易天行十分謹慎,書頁如同被風吹過一般翻滾著,他卻將上面地內容牢牢記了下來。

    他越看越是臉色不豫。怒意漸漸充滿了他的眼瞳,低聲歎息道:「怎麼這麼賤呢?」

    書上面記載的是天庭這些年來派往人界的人員,以及他們在下界做了些什麼。

    包括最初傳崑崙門人仙訣,後又斬殺上三天首任祖師,還記錄著人類修士在他們的指揮之下,是如何在中國的大小寺廟裡狙殺著須彌山的羅漢轉世肉身。

    字跡是很漂亮的隸書,語氣是很淡漠地春秋筆法。

    「初始四千八百四十二年,崔英帝君下界。斬長眉羅漢;初始四千九百一十二年,蔣雄帝君下界,斬持經羅漢……」

    一字一語,絕無絲毫傾向,只是平實記述。

    但易天行卻是眉尖漸皺,心頭憤怒不安——天庭帝君下界,只為淨土與須彌山之爭,卻不知害了多少人類的修士與凡人性命——而在這小冊子上。對於這些死去修士的姓名。竟然一字未提!

    一想到臥牛山上陳三星兩位老爺子,修成人間最強道力。卻因為天界一紙令,便赴省城文殊院,事後黯然二十餘年,誰知天庭竟對這些事情似乎毫不在意。此等冷漠,叫易天行好生不爽!

    全是因為淨土須彌山之爭,這關天庭有個屁的鳥事!這天庭的掌權者,咋就這麼賤哩?

    離開五角小樓,菩提心便是一振,五識皆明,氣息全隱。他站在龐大地宮殿群裡,淡淡的陰影遮住他的身形,不虞被人發現。

    抬頭望向那個高聳近天的摘星樓,他微微皺眉,感覺裡面似乎有什麼事情正需要自己去做——直覺這種事情向來不是巧合,易天行霍然抬首,雙目寒光大盛,往天上望去。

    只見天上雲層微微一流動,馬上恢復平靜,看不出有誰來過地痕跡。

    他瞇眼看著雲層,一絲譏諷的笑容浮上唇角,心裡想著:「您老玩這招不膩味嗎?」

    呸的一聲,他將嘴裡已經嚼成渣子的口香糖吐到地上,粘粘的一坨白色軟物看著十分噁心,與這宮殿純淨宏美的景像大不相襯。

    然後他很粗魯地對著天上兩千丈高處的雲層比一個中指。

    接著身形一淡,如同一陣風般吹過摘星樓前那片空曠的青石廣場,灌入樓中。

    摘星樓無星可摘,摘星樓沒有樓梯。

    這是易天行先後發現地兩個狗屁事實,抬頭看著樓內直通天穹的那個大天井,天井旁全是些小房間,一層接一層地往上堆著,不知道堆了多少層。

    樓內空間極大,層樓又多,高層的房間看著就像米粒一般大小,整個建築顯得特別陰森,就像是一個大大的白蟻巢穴。

    不知道為什麼,摘星樓裡與外面的宮殿群一樣,除了些沒什麼神通的下階仙吏宮女外,再也沒有強大的氣息波動傳出。

    似乎是一片安全地帶。

    易天行站在那個大大的天井下,仰頭望去,差點兒把腦袋望掉了。才看見天井地盡頭,那處是不停湍急流動著地雲層。

    他扭了扭脖子,安靜了下來,不知道想了些什麼,腳掌輕輕蹬地,身子便破空飛起,一陣空氣的波動輕輕吹拂著摘星樓裡地樓層,而他的人已經飛到了頂端。

    輕輕落在頂樓處。環顧四周,沒有一人。

    只有頭頂伸手可觸的雲層,那雲層不停流動著,表面上看著卻十分平靜,想來裡面深處一定是非常凶險。

    如此近厚厚的雲層懸在他的頭頂,讓他感覺有些異樣,緩緩收回眼光,望向腳下——腳下天界潔淨無比的土地顯得十分遙遠。一些古樹奇山,都變成了視野裡地小點。

    易天行忽然說道:「你喊我進來,總得告訴我,接下來去哪兒吧?」

    似乎是在自言自語,他卻抬頭望著那片雲層。似乎知道可以從那裡找到答案。

    沒有人回答他,只是一片寂靜。

    他挑挑眉梢,聳聳肩:「既然裝啞巴,那我從南天門下界去了。拜拜了您咧。」

    雖然不明白他是在和誰說話,但這小子要脅人向來是乾脆的狠,咧字一出口,他便一轉身,往深深的天井裡蹦了下去!

    就像一塊石頭一樣,不停地加速,眼看著便要觸到地面了,嗅著迎面撲來的勁風。易天行一點也不緊張,這招跳台他在人間玩過很多次,現在再也不會砸出大坑來。

    離地面還有四米左右,他捏了個道家合離訣,強行將自己的身體正了過來,雙腳向上,輕輕一振菩提心,正欲一道天火噴出。卻發現自己靈台深處……緩緩被一絲精神波動輕輕觸了一下。

    確實是一絲。比頭髮絲還要紅還要輕柔的精神力量,與他的靈識微微觸碰。

    這絲精神力量絕對談不上強大。甚至可以說十分弱小,可是出現的時機卻非常不巧!

    ——當那絲精神力與他地靈識相觸時,正是他捨了道訣,開始振動菩提心的時候,便是在那幾萬分之一秒的剎那時光裡,青色夾金的菩提心正有漲勢,便被那絲精神力輕輕一拂。

    就像是汽車的引擎剛剛發動,卻被人在尾氣管裡塞了坨泥巴。

    出手地人的時機掌握的太絕妙了,已入化境!

    易天行悶哼一聲,強行提升菩提心,收回正逼至膝蓋處的天火,頓時將那絲精神力燒地一乾二淨。

    但這樣一來,他的下墜卻沒了天火反推,也來不及結起雲絲,只好……生生地跺在了石板地上!

    這摘星樓有兩千丈高,無比恐怖的高度,自然帶來了此時易天行無比恐怖的速度!此時再無緩衝,他雙腳著地,悶哼一聲,感覺腳下傳來奇大無比的反震力。

    他的脛骨在這剎那間似乎猛然又被強化了,在腿內耀著金光。

    一道巨大的轟鳴聲,在摘星樓的天井底響了起來,直震地兩旁木欄碎作幾截。勁氣餘波在樓內直蕩而上,直到摘星樓的一半高度時,才消止了下來。

    地面上空無一人,易天行著地處被硬生生踩出了一個黑洞,洞中幽深無比,不知其底。

    一聲低沉的吼聲在黑暗中緩緩響起,吼聲中帶著無比驕傲和尊嚴,吼聲極為低沉,與黑暗的環境一道織成了很詭異的氛圍。

    吼聲連綿不絕,嗡嗡作響,接著又是一聲吼聲響起,這吼聲聽著卻無比邪惡,無比寒冷。

    一道金色的氣息驅趕走了黑暗,耀亮了易天行四周的環境。

    挾著無比的高溫,那道金色氣息直接噴到了易天行地身上!

    在氣息及體前一刻,易天行只來得及將懷中地空間袋塞進了嘴裡,然後便感覺自己渾身上下被籠罩在了無比強悍、無比熾熱、無比純淨的狂戾氣息之中!

    是龍息!

    面對著暴戾地金黃色的龍息,易天行反應的很快,猛地舉起右手……然後摸了摸自己的頭髮,似乎很滿意蕾蕾給自己剃的髮型。

    高溫的龍息對他構不成什麼傷害,就連他身上的道袍都沒有被燒爛,反而讓他覺得很舒適,所以他準備進行一下龍息浴。

    但此地乃險境,他馬上醒過神來,止住了自己無時無刻不在往外冒的古怪念頭,輕輕撫摸鬢角的右手放了下來。

    在放下來的途中,一根金棍突兀出現在他的手掌裡,無風而落,碰的一聲,惡狠狠地敲在金黃色龍息後面的黑暗中。

    似乎是敲到了一個很堅硬的物體。

    一聲極哀怨的龍吟響起來,黑暗之中光芒大作。

    在易天行的身前,一條金黃色的巨龍正盤旋在空中,龍頭離他很近,可以清晰地看到龍鬚和那張比自己身體還要大些的巨嘴。

    還有龍頭上那根角,已經被打斷了,正在流著血。

    另一方,又是一聲極憤怒的龍吟響起,那是一條黑龍,渾身上下散發著寒光,嘴裡噴出的龍息瞬息間將空中的水分凝結成冰晶,叮叮叮叮落在地板上。

    一金一黑兩條巨龍,在地下的空間裡盤旋著,龍爪猙獰,龍頭威嚴,渾身的龍鱗閃閃發光,看上去無比威勢。

    在兩條龍的下方,是一方小池,池中沒有水,卻充斥著高速旋轉的氣流,氣流裡黃白之色夾雜。

    在池旁,站著一位衣著華貴的美麗女子。

    這是一幅極具視覺衝擊力的畫面,咆哮的兩條巨龍在夜空中不停翻騰,巨龍之下,一個看上去十分柔弱的麗人俏然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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