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九江風雲起 第六章:生死事大,無常迅速 文 / 讓風吹
僧團是一種很有趣的組織,全世界所有和尚們,大概只有我們中國有。
其實,在隋唐之前,不管是印度的和尚還是中國的和尚,都是所謂的行腳僧。也就是說,他們不在一個地方常駐,而是四處雲遊,參悟佛法,餓了就直接拎著飯碗去別人家裡要飯。包括禪宗初祖達摩都是這樣的行腳僧,而且他雲遊的最離譜,直接從印度游到了中國。
但是,這個天底下的事情就怕這個但是二字。隨著佛教在中國的逐漸興盛,尤其是梁武帝蕭衍這個信佛信到腦子裡進水的傢伙的鼓勵之下,佛教真是鼎盛到了無以倫比的地步。
用無以倫比來形容完全不誇張,要知道當時在梁武帝的治下,哪真是尼姑遍地走,和尚不如狗,整個江南到處都是穿著袈裟的光頭招搖過市,甚至就連皇帝自己有事沒事都愛穿著一身袈裟上朝。
所謂上有所好,下必從焉。在蕭衍這個腦子進水的皇帝的不懈努力之下,街上做買賣的商人帶衙門裡的官員都流行剃個光頭,穿一身袈裟上崗,這種舉世光頭的盛況就算是傳說中的西天淨土估計也不過如此了。
如果僅僅是和尚的人數增加也就算了,但是梁武帝蕭衍這個白癡居然還不停的朝和尚廟裡送錢送地,不但自己這麼做,還鼓勵別人也這麼做,好像不這麼做就顯示不出他對如來佛祖的感情一樣,完全不考慮這些錢和地如來佛祖他老人家能不能用的上。
不過雖然說梁武帝腦子進水,但是那些和尚們腦子可沒有進水,錢和地雖然如來佛祖用不上,但是和尚們可以用的上啊。而且和尚廟的地還是免稅的,地裡種出來的東西全是廟裡的。這樣在廟裡吃吃喝喝多愉快啊,還四處亂跑,不對,還四處雲遊的和尚哪就是棒槌。
於是,這種坐地和尚,或者說在廟裡住著就不走的和尚就越來越多了,而行腳的和尚就越來越少了。
這些住在一座廟裡的和尚越來越多,雖然說東西還夠吃,可是房子不夠了怎麼辦呢?也簡單,和後來的房地產開發商一樣,這寺廟一期工程,二期工程,五年規劃之類的就提上了議程。久而久之,整座山上蓋滿了廟,也住滿了和尚之後,問題就又出現了。
所謂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這和尚多了什麼混亂的狀況也就都出現了。然後一些和尚中的有識之士們就發現,這些扎堆的和尚們沒有一個規章制度管理的話不行了,於是逐逐漸漸的,就形成了印度沒有,只有中國才有的,具有中國特色的佛教管理體系,僧團。
由此可見,僧團那必須得有一個規章制度管理,而不是你隨便把一堆和尚湊一起就可以叫僧團了。釋迦牟尼沒有圓寂之前也湊了一大票和尚在自己身邊,大夥一起要飯,但是這些就不能叫做僧團。
為什麼呢,因為就算是釋迦牟尼,對其他那些追隨他的和尚們也沒有立個必須得遵守的章程出來。比如說,今兒張三你去要飯,李四負責洗碗,王五負責倒垃圾,趙六負責給我捶個背,按個摩什麼的,明天再輪換。
事實上。佛陀和這票和尚們完全是一起要飯,一起洗碗,一起洗澡,一起睡覺,幹什麼都一起去,這樣肯定不能說是規矩和章程。
當然,僧團的成立也不能完全說是就是和尚們為了吃吃喝喝,比如說悟空現在所在的這個大林寺的這個由道信和尚組織成立的以禪宗為核心的僧團就不是因為這個理由而成立的。
事實上,如果道信可以選得話,估計他更願意去行腳,要知道,禪宗的初祖達摩,二祖慧可,三祖僧璨都是標準的四處雲遊的行腳僧。
而道信沒有去四處去行腳或者說雲遊的原因也很簡單,大環境不同了。現在正是後來隋唐演義裡說的一十八家反王,七十二處煙塵的時代。劉武周,竇建德,王世充之類的隋唐英雄們正打的不可開交,到處都是潰兵盜匪。
在這樣的情況下,就算是道信大師出門散步,都得帶上十來個帶著棍棒的少林武僧壯膽。而那些沒有這種條件的和尚還敢四處行腳的話就是純粹找死,如果碰上竇建德之類的還好,最多就是被抓個壯丁,上個戰場啥的。
但是如果要是不走運,被朱粲碰見的話說不定直接就被當軍糧吃掉了。當然了,雖然說朱粲的喜好是把人圈起來成批成批的,利用流水線工藝來製作人肉乾。但是難道說路上偶爾碰見個把遊方的光頭零食就不吃了麼?這個不可能的啊!
於是,在這種情況下,江州和江州附近的和尚們都自發的以道信大師為中心,以大林寺為基準聚集在了一起,即是為了自衛,也是為了有一個良好的領悟佛法的環境。這和尚多了大伙總得立個規矩吧,然後這個禪宗以道信為首的僧團就出現了。
「師傅,請喝茶!」敲門進來之後,悟空畢恭畢敬的將茶水放到了道信的面前,然後把小托盤放好,然後熟門熟路的拿起一塊抹布開始打算衛生。
雖然說是道信房間的衛生由悟空負責,但是因為悟空畢竟才四歲,所以實際上掃地之類的事情還是由別的沙彌來做,悟空主要負責的就是端茶和擦桌子。
「嗯,謝謝!」看到悟空將茶放下之後,道信和尚先是認真地跟悟空道謝,然後皺著眉頭把碗裡的綠糊糊喝了一口。很顯然,道信和尚雖然需要茶來讓身心空明,但是這並不說明他就喜歡現在的這個茶的味道。
「對了,悟空。」就在悟空和尚走馬觀花的將房間裡瞎胡摸擦了一遍,放下抹布,準備拎起小托盤跑路的時候,道信和尚說話了,「貧僧剛剛接到了你哥哥的一封信,你要不要來看一看?」
唉,悟空在心裡歎了一口氣。自己的這位哥哥盧承德真的是給范陽盧氏丟人啊,自己的親弟弟出去被人劫殺差點喪命於是心灰意冷打算出家,你這做哥哥不說馬上趕到來表現一番兄弟情深,而是好整以暇的過去好幾天的時間了,才來了一封信。
就算再傻的人恐怕也能看得出你這親弟弟被人劫殺是怎麼一回事情了吧,更不要說接到信的這位是佛教歷史上少見的聰明人。
不過,這個事情道信和尚可以看出來,但是不能由自己說出來,悟空轉過頭給道信和尚露出了一個燦爛而陽光的笑容,「師傅,你看,我只是一個四歲的小孩,還一個字都不認識呢,怎麼看信啊。」
「恩恩,你說的對。」道信和尚的臉上露出了貌似慈祥的微笑,「為師倒是忘記了你不識字了。」
說著,道信和尚小心的將手裡拿著的一封竹紙信箋放到了一邊。倒不是因為道信和尚覺得這封信有多麼的重要,而是現在的竹紙工藝實在是太不過關了,紙做出來脆的和悟空上輩子在北京城吃過的煎餅果子裡加的脆餅一樣。
當然,說竹紙和脆餅一樣脆那是誇張了一些,但是不誇張的說,只要拿著這種紙折過來,折過去,再折過來,再折過去它就斷了。所以一般來說,只要是這種紙,道信拿在手裡哪都是小心翼翼的,因為這玩意就和後來的玻璃一樣,屬於易碎品。
「哪就為師跟你來說一聲把。」道信和尚抬起眼皮掃了掃悟空,「你哥哥盧承德堅決不同意你出家,說是你還小,一時的驚嚇有這樣的選擇也不奇怪,但是他還是希望我們能把你送回家去,你哥哥願意補償大林寺一筆錢。」
「唉,我這哥哥真是被塵世繁華迷了本性啊。」悟空露出了一臉的悲痛之色。
「怎麼說?」道信和尚好奇的看著他。
「我江州佛法如此興盛,他居然都不明白,人雖然有年齡性別之類的差別,而佛性卻毫無差別的道理。雖然我僅僅是一個四歲的小孩,但是我的佛性比之其他人也毫無差別,又怎麼能說我是被驚嚇才有了現在的選擇呢?」
「那麼你是因為什麼才有了現在的選擇呢?」
「當然是因為前幾天的事情,讓弟子心有感觸,所以才決定許身佛門。」
「什麼感觸呢?人生渺渺總是空?」道信和尚微笑的看著悟空,「是這樣嗎?」
「也可以算是,也可以算不是。」悟空一邊在臉上做出莊嚴肅穆的樣子,一邊在自己的腦子裡迅速的盤算著以前看過的那些五燈會元啊,六祖壇經啊之類的故事,看看能不能有一句可以對的上的。
恩,找到了,永嘉玄覺初次見慧能的那句話貌似可以用的上,想到這裡,悟空接著回答,「其實,當時弟子在車中的時候,聽到盧財他們的臨死前的慘叫聲,彷彿下一刻就該輪到弟子,當時,全部的感覺只有八個字。」
「……」
「生死事大,無常迅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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