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八十八章 人生何處不相逢 文 / 高月
春秋廣告公司小小的設計室裡燈光明亮，此時已經是半夜十二點了，但楊恆和唐兆國依然在全神貫注地討論著什麼，他們精神抖擻，沒有半點睏意。
唐詩雨也沒有回家，她一直就在複習功課，剛剛做好了一份高考模擬題，她神情專注，儼如白玉一般的俏麗臉龐在柔和的燈光下煥發著一種淡淡的光澤，她的目光清澈如水，她就彷彿是一朵還沒有盛開的睡蓮，帶著一絲未涉人世的清純。
考卷做完了，她輕輕揉了揉有些朦朧的眼睛，放下筆，用手托著下巴，饒有興致地觀察正在討論設計方案的兩個年輕的男子，
兩個人都是那麼年輕，充滿了朝氣和陽光，她最佩服的就是自己的哥哥，能夠白手起家，才二十三歲便創立了自己的廣告公司，雖然公司還很小，但哥哥卻有著遠大的抱負，堅韌而不怕挫折，在她心目中，沒有任何一個年輕人能超越哥哥。
但今天，她的這個結論被打破了，她今天遇到了一個比哥哥還要年輕的總經理，也一樣是白手起家，也一樣有著遠大的抱負，『讓我們中國人的家電能成為全世界的強漢盛唐』，這是何等的大氣，尤其他在哥哥陷於困境時伸出了援手，更讓她感到了一種人和人之間的溫情和善意。
唐詩雨對這個謎一樣的年輕人充滿了好奇，她覺得他身上的很多氣質都是截然相反的，比如，他幫助哥哥，體現出他寬容、善良的一面，他冒充倒塌廣告牌的主人坦然接受記者採訪，又露出了他狡猾和不誠實的另一面，或許這就叫商業競爭，她還不懂，不過想到他白天接受記者採訪時趁機大作廣告，她又覺得十分有趣。
唐詩雨忽然想起一事，她起身來到茶水壺前，取出兩個杯子，給他們一人沖了一杯咖啡，沒有放糖，這是她哥哥的習慣，她剛要端起了，手又停住了，她取出一塊方糖，放進另一個杯子裡，輕輕攪勻了。
唐詩雨把咖啡端到他們面前，抿嘴一笑道：「看你們的樣子，今晚估計不會睡覺了，來喝杯咖啡吧！」
兩人此時正好敲定了最後的方案，都長長鬆了一口氣，楊恆端起咖啡笑道：「唐小妹的咖啡送來得很及時，我們正好結束。」
「啊！已經十二點了。」
唐兆國這才發現已經十二點了，他嚇了一跳，急問妹妹道：「你怎麼還在這裡？怎麼不回家？」
「我在等哥哥一起回去。」唐詩雨有些不安地說道。
「我今晚要熬夜趕圖樣呢！肯定不會回家了，現在已經十二點了，你怎麼辦？」唐兆國很焦急，現在已經半夜了，公交車早沒了，這邊打的也不方便，妹妹這下怎麼回去？
旁邊楊恆笑著接口道：「要不，我送她回去吧！正好我也要回去睡覺了。」
唐兆國瞥了一眼楊恆，他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頭答應了，「那好吧！就麻煩你送她回去。」
他又叮囑妹妹道：「回家後記著打個電話來，這樣我才能放心。」
「我知道了，我去收拾一下。」唐詩雨去收拾她的課本了。
楊恆一邊穿外套，一邊問唐兆國道：「你估計什麼時候可以完成佈置？」
「今晚我會連夜做出圖樣，明天一早我去印刷廠，順便把你們的宣傳單一起印了，最遲下午就可以開始布展。」
這時，唐詩雨已經收拾好東西過來了，楊恆拎起包便笑道：「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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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雨的家在另一個區，比較遠，開快車也要半個小時，雖然是半夜，楊恆也沒有開車狂飆，他保持著七十碼的速度。
「小雨，我今天看你一直都在看英語，英語是不是你的弱科？」
唐詩雨點點頭，認真地說道：「有一點點，我的英語聽力不太好，我很擔心它會拖我的後腿。」
楊恆微微笑了，「我也是英語聽力一塌糊塗，摸底考試交了白卷，結果我就放棄高考了。」
「楊大哥是哪年參加高考的？」
「前年，我是參加90屆高考，不過我三月份就放棄了，出來打工。」
唐詩雨的大眼睛裡充滿了驚訝，「這才兩年就開公司了，楊大哥，你是怎麼做的？」
楊恆淡淡一笑道：「說起來很曲折，兩年中發生了很多很多的事情，我甚至還坐了半年牢，你想不到吧！」
『坐牢！』唐詩雨低低地驚呼一聲。
「你不用害怕，我是被冤枉的，後來無罪釋放了。」
唐詩雨只覺得眼前這個年輕男子的身上充滿了神秘，她不由對他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她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但她沒有開口。
夜色如水，晚秋的夜晚涼意漸深，水汽凝結，空中飄起了一層薄薄的霧靄，汽車在薄霧中穿行，二十幾分鐘後，汽車駛入了一條鋪著青石板的老街，漸漸放慢了速度，這是金陵市的老街區，全部都是平房，密密麻麻的陳舊老房一戶挨著一戶，一眼望不見邊際。
唐詩雨的家在沿街的一座大院裡，院子很深，住了幾十戶人家，院門虛掩著，此時夜已深，大街上靜悄悄的。
「楊大哥，我到了。」唐詩雨低聲道。
「好，我停近一點。」楊恆掛上空擋，汽車慢慢地停在了一扇陳舊的木門前。
唐詩雨白皙的手按在車門開關上，遲疑了一下，她終於鼓足勇氣道：「楊大哥，這幾天會展我想來替你們打工，幫你們發一發宣傳單之類，我以前也做過，可以嗎？」
「會耽誤你複習的。」
「沒關係，就幾天，耽誤不了什麼。」
楊恆想了想便點頭答應了：「那好吧！我也正好想找兩個女孩子來幫忙，如果有可能，你再帶一個女同學一起來，我給你們每人每天五十塊錢的工資，後天上午七點半，來我們的展台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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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的上午，金陵會展中心的上空飄滿了數十隻巨大的氣球，今天是預展的日子，預展只是針對會展主辦方而言，預展期間出了事情也不會影響主辦方的業績，但對廠商而言，預展和正式的開展已經沒有什麼區別了，一樣對公眾開放，一樣可以現場銷售。
音像電器展銷會這已經是第三屆了，漸漸形成了一些慣例，比如展銷會的前三天主要是針對普通市民，而後兩天，各地的銷售代理商才會陸續入場簽約，這時才是展銷會的重頭戲。
早上七點整，會展中心的玻璃大門正式打開了，這次展銷會管理方做得非常嚴格，每天早上七點開門，晚上七點準時清場，不准任何廠商的人留在會場，並安裝有內部監控錄像，這是為了防止競爭中的惡意破壞。
此時會展大門處已經擠滿了或焦急或興奮的廠商代表，大門一開，眾人便如潮水一般湧了進去，各自去了自己的展位。
會展將在八點半正式開始，還有一個半小時的準備時間，此時所有的廠家都將展位佈置好了，貨源準備充足，據說在去年的展銷會上，有廠商在參展期間竟賣掉了一千台錄像機，所以今年很多廠家都備足了現貨，準備開拓華東市場，楊恆他們也不例外，但考慮到自己的品牌較小，他們只運來了二百台錄像機和五百部隨身聽，存放在會展中心的倉庫裡。
錄像機展廳內已經是視聽的海洋，色彩斑斕，各種廣告鋪天蓋地，此時各個公司的技術人員都在忙碌地調試樣機，力圖把畫面效果做到最好，隔壁的熊貓錄像機佔地大，他們用了十台彩電排成一個電視牆，十幾款錄像機一字排開，一進門就給人一種先聲奪人之感，非常具有震撼力。
而右面的卡露西由於受場地限制，他們用了三台彩電播放，也擺了一排時尚輕巧的錄像機，不過他們最吸引人的是三名艷麗的卡露西女郎，身著極為性感的比基尼，同樣強烈地吸引著男人的眼球。
但在整個展廳中最奪目的，還是昨天下午才剛剛裝飾好的漢唐展台，他們用廣告板拼出了一幅歷史的畫卷，並用燈箱烘托效果，金黃色的背景在熊貓電子的黑白色和卡露西藍色背景的襯托下，格外耀眼奪目，但它的金黃色並不張揚，而更給人一種凝重大氣的感覺，這就在於它的配畫，金黃色中有唐朝仕女的優雅，有漢朝騎兵的氣勢、有魏晉文人的風骨，又有漢唐宮殿的大氣磅礡，但這些都是背景畫，處理得若隱若現，由於單一的金黃色還是顯得顯得刺眼、單調，所以在金黃色背景的正中間則鑲嵌了兩幅長長的《清明上河圖》，從左右牆壁延伸過來，在正中間時斷開了，斷開的空白處則用草書龍飛鳳舞地寫了兩個斗大的黑字：漢唐。
這就是楊恆和唐兆國一直討論到十二點鐘才敲定下來的最終方案，在金陵這座具有深厚歷史底蘊的城市裡，漢唐公司的設計風格無疑獲得了巨大的成功，它吸引了大量的金陵市民前來參觀，相反，隔壁的卡露西展台裡卻寥寥無人，許多從漢唐展位出來的人都刻意繞過了它，其實問題就出在三個性感的卡露西女郎身上，這是在中國，中國男人是比較含蓄，想看而不敢看，尤其錄像機這種家用電器，參觀者往往一家子人前來，所以卡露西女郎雖然性感火爆，但有老婆在旁邊的男人們只得繞道而行。
「快看！這就是漢唐公司，昨天電視裡那個小伙子就站在那裡呢。」
三三兩兩的市民在展台外小聲地議論著，「真沒想到，這麼年輕就是總經理了，看看去，好像還不錯。」
從第一批進入展廳的顧客開始，都會有不少人用驚喜的喊聲指著漢唐公司的展位，就彷彿發現了什麼，隨即興致勃勃地走進展位。
此刻是上午九點，漢唐公司的展位上擠滿了前來參觀的金陵市民，產品分解板前，漢唐錄像機被分解成八塊，將精良的設計和製造工藝呈現在眾人面前，蔡林正用通俗易懂地語言給十幾名顧客講解錄像機的原理，並不時回答一些專業或非專業的問題，產品分解板依然是漢唐公司的獨創，展現出他們產品的自信。
「大家請看這顆小小的進倉彈簧，我們採用的是德國慕貝爾的彈簧，這是世界上目前最好的彈簧，為了保證錄像帶進倉的順利，我們設計時進行了五百次的試驗，更換了三十幾種彈簧．．．．．．．」
參觀的市民太多，蔡林一個人已經難以應付，其他人也一起上場了，老蕭站在彩電前給一群顧客介紹漢唐產品，有的時候，年紀也是一種優勢，四十多歲的男人會給人一種穩重信服的感覺。
「我們在金陵古越百貨大樓、雲林音像總匯、陝西路百貨公司等十幾個地方都有專門的維修點，一年之內免費維修，保修三年．．．．．．．」
老蕭這次來金陵最大的貢獻就是把以前電子五廠的特約維修點重新建立起來了，這就給漢唐錄像機打入金陵市場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韓平平則在一個角落裡忙碌地收錢發貨，僅一個小時，他們就賣掉了十五台錄像機和三十幾部隨身聽，生意相當火爆，小汪則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跑去倉庫提貨，很多購買者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他們都看了昨天的電視直播。
而在過道處，兩名身著白色網球服的美麗少女正在散發漢唐公司的宣傳畫，她們正是唐詩雨和她的一名同學，兩個女孩都同樣的年輕，散發著朝露濕潤的嫩葉般的青春氣息，她們就是漢唐公司的形象大使，美麗、青春，充滿了勃勃的生機。
楊恆則站在展台旁邊默默地看著這一切，他忽然有了一種明悟，其實一種產品的營銷並不是投入多少錢，不是，事實上他們的展台是所有廠商中投入最少，只用幾塊裝飾畫板拼成，再加上幾個燈箱，卻達到了最好的效果，成為一個最火爆的展台，這就是一種經營理念的成功，漢唐鮮明的歷史文化風格撥動了金陵人的心弦。
楊恆又不由瞥了一眼身後的卡露西展台，寥寥無幾的顧客不正好說明了一種媚俗文化的蒼白無力嗎？他甚至可以體會到卡露西銷售經理盯著自己的那種刻毒而嫉妒的眼神。
楊恆淡然一笑，他從風風雨雨中走來，這種眼神他看得太多了。
忽然，他若有所悟，不由向對面望去，只見過道對面站著一個女人，她氣質溫婉、笑容可親，正用一種久別重逢的目光注視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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