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三十九章 收手的時候到了 文 / 高月
光陰荏苒，一晃便到了一九九一年的春節，亞運會成功舉辦的興奮還沒有從人們心中散去，一種不安的氣氛便悄悄籠罩在東橋批發市場的上空，兩個月前，八名市老政協委員經過詳細地調查，他們終於找到了徐楚市菜價奇貴的原因，就是農產品批發商的暴利壟斷經營。
憤怒之下，他們聯名向市政府上書，要求改變壟斷狀況，市委市政府高度重視，市長當場批示有關部門，立刻重建西馬路農副產品批發中心，推行政府的『菜籃子工程』。
在市長的親自督促下，僅僅兩個月的時間，西馬路農副產品批發中心便已經建成完工並投入使用，這一次，市裡採用新的思路，以國營的方式來運營，由徐楚市各縣農業局牽頭，組織本地蔬菜進入徐楚市，並由各縣在市場設立批發窗口，市政府的措施立竿見影，各種農產品的批發價格暴跌，隨著生薑批發價跌到一塊二，楊恆便知道，他的暴利時代結束了。
東橋批發市場競爭不過國營批發市場，生意開始一落千丈，每天都有黯然離去的批發商，楊恆的店舖也在這時到期了，他沒有再續約，掛上了休業的牌子，但他一點都不難過，他知道這一天早晚會到來，實在是太暴利了，短短半年時間，他以六千元起家，竟賺到了三十三萬，對於1991年的絕大部分老百姓來說，三十萬是他們這一輩子也無法想像的數字。
這三十三萬中，楊恆一人便拿到了二十三萬，另外十萬他分給了黑三和小童，除去他買車和日常耗用，以及給父親的一萬塊錢外，他手上足足有二十萬現金。
有了這筆錢，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用一萬七千元從房管所給林靜宜買了一套三室一廳，帶書房、有衛生間和廚房以及陽台的新工房，房主的名字就是林靜宜，他不想再讓自己的女人住在那個用教室改成的，昏暗且沒有衛生間的房子裡了，他又用了一萬多塊錢將房子裝飾一新，做了不少新傢俱，還特地在衛生間裝了淋浴設備，儘管林靜宜不願意他這樣為自己花錢，但最終拗不過他，只得隨他去了。
搬家那天，楊恆親自駕駛著借來的卡車，帶著歡天喜地的小倩和發愁不知該怎麼給家裡人解釋的林靜宜，滿載著傢俱和電器，駛向新居，新居其實離解放二小很近，走路過來也不過十分鐘，而且毗鄰市中心，鬧中取靜，環境十分宜人。
林靜宜見楊恆考慮得周到，她心中十分感動，她也想開了，家裡人知道就知道吧！反正她也是三十多歲的人了，難道就不能有自己的生活嗎？
小倩有了自己的房間和新床，她高興得在床上又蹦又跳，又在水磨石的地上打滾，林靜宜的房間是朝南，大落地窗，流蘇般的窗簾，楊恆慢慢走上來，攬著她的肩笑道：「我記得你很喜歡金陵大酒店的窗簾，就照那個式樣做了一幅，好像有點不倫不類。」
「我很喜歡！」林靜宜哽咽著聲音道，她忽然轉身伏在楊恆的肩頭哭了起來，這是她難以抑制的激動和喜悅，她心中充滿了對楊恆的感激。
「你這個愛哭的小婦人。」楊寧心疼地把她摟進懷中，吻了吻她的額頭笑道：「這是我們的新家，你應高興才對！」
「我就是太高興了才哭。」林靜宜在他懷中哽咽著說道。
「媽，我可以給周老師打個電話嗎？讓她今晚到我們新房來教我畫畫。」
小倩的畫畫老師已經不是胡寧了，胡寧在去年九月便休學去了廣東，去打拼她的天地去了，也自從那天早上後，她也沒有再找過楊恆，楊恆就彷彿是她一生中的一個小站，只暫停一分鐘，人生的列車便駛向遠方。
林靜宜連忙從楊恆肩頭起來，擦去淚水笑道：「可以，你去給她打電話吧！」
客廳裡傳來小倩撥電話的聲音，忽然，她又大喊起來，「楊叔叔，我們這裡是哪裡？」
「我們這裡是藍天路、解放四村，十四幢三0五室。」楊恆笑著走了出來，他剛才的拷機也響了，是小童打給他的。
小倩給她的繪畫老師說了地址，便又跑到自己房間裡收拾書櫥去了，楊恆坐在沙發上撥通了電話，林靜宜則坐在他身旁的扶手上，手輕輕地撫摸他的頭髮，愛戀地望著他。
「喂！小童，我是二子，找我有事嗎？」
「二子，你快到我這裡來，黑三這傢伙又要做蠢事了。」
「他又要做什麼蠢事？」
「你就別問了，來了就知道了。」
「好！我馬上就來。」
楊恆放下電話，便林靜宜道：「黑三那傢伙不知又要做什麼蠢事，我要去看看他。」
林靜宜點點頭，拿外衣給他披上，又關心地問道：「那你晚上回來吃飯嗎？」
「今晚上我帶你們到外面去吃，家裡的東西很多，夠你收拾一陣子了。」
「是啊！我也沒想到會有這麼多東西，真不知道以前都是藏在哪裡的，一搬家，它們全出來了。」
楊恆笑了笑，捧起她的臉在她唇上吻了一下，這才跑下樓去，林靜宜站在窗前一直望著楊恆的汽車開走，她不由滿足地輕輕歎了氣，她覺得自己已經幸福得讓上天都要嫉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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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恆一路奔馳，趕到了小童家，小童還沒有買房子，租了一套兩室一廳的工房，喜兒每天把家裡收拾得乾乾淨淨，忙忙碌碌的做飯做菜，她也很幸福，覺得自己跟對了男人，小童半年時間就給她掙了五萬塊錢，她爸爸這一輩子還沒掙這麼多呢！
楊恆跑上樓時，王喜兒正蹲在門口刷鞋，「喜兒！」楊恆笑著給她打了聲招呼。
王喜兒站起了，用鄙夷的眼光向房內看了看，小聲地對楊恆道：「那個一百塊來了，正纏著黑三呢！」
『一百塊？』楊恆愣了一下，他立刻便反應過來，是王芳來了，她怎麼會知道這裡？不用說，一定是黑三這小子舊情難忘。
楊恆走進了房間，小童坐在陽台上一聲不語，他一眼便看見房間裡王芳似乎跪在地上，低聲地向黑三哭求著什麼。
楊恆沒有進去，而是走到陽台上問道：「出了什麼事？」
小童歎了口氣道：「楊文強昨晚去馬莊搶土，打死了馬莊的四個人，他覺得問題很嚴重，已經連夜卷款逃了，他的手下沒有拿到錢，便去找王芳，王芳嚇得跳窗逃跑，她無處可去，就來找黑三。」
「你說黑三要做蠢事就是這件事嗎？」
「是！黑三這小子在她眼淚攻勢下，居然還和她抱頭痛哭一場，這小子啊！真不知該怎麼說他。」
小童取出兩支煙，給楊恆一支，他點了煙，吸了一口又道：「二子，有件事情我也想告訴你。」
「你說吧！什麼事？」楊恆從他嚴肅的臉上已經隱隱感覺到了什麼。
小童深深地吸了一口煙便道：「我已經決定了，我要去深圳闖蕩。」
楊恆半天沒有說話，他默默地抽著煙，最後他歎了口氣道：「你去吧！無論你在哪裡，我們永遠是好兄弟。」
「二子，你也跟我去吧！」小童忽然轉過頭望著他道：「憑你的本事，你在深圳更會如魚得水。」
楊恆搖了搖頭，「我還有很多事要做，我要去北京給小倩去做手術，等我靜下心來，我再好好考慮我的前途。」
「二子！」黑三忽然從房間裡走了出來，他沙啞著聲音道：「你過來一下。」
楊恆拍拍小童的肩膀，便快步過去了，黑三顯然已經痛哭過，眼睛紅紅的，他見楊恆過來便道：「二子，我要帶小芳走。」
楊恆暗暗歎息一聲，誰說這個黑老粗不懂情，他用起情來比誰都深，他不再多勸，便點點頭道：「那你打算去哪裡？」
「我有個表哥在北京開酒吧，他幾次邀請我去幫他，我本來一直不想去，但現在我想去了，小芳留在徐楚很危險，我準備連夜就帶她走。」
「那需要我幫你什麼？」
黑三搖了搖頭，「我不要你幫我什麼，事實上你平時不給我錢，才是真正的幫我，讓我在這關鍵的時候，身上還能有一大筆錢。」
他歎了一口氣，感慨地道：「二子，你也好好保重吧！愛護自己的女人，女人是要我們男人用心去疼愛的。」
這時，王芳也走了過來，她眼睛哭得像桃子一樣紅腫，她站在黑三旁邊怯生生道：「我過去做了很多對不起黑哥的事，直到今天我知道誰是真正對我好，我保證以後不會再做傻事了。」
楊恆看了看他們，他忽然笑了，不是嗎？正是因為有他們這樣的歡喜冤家，世間才會變得多姿多彩，人生也才能體會到更多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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