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蟬 文 / 周星

    蟬

    我從黑暗中醒來，睜開我的眼睛。四周，一片漆黑，在我身邊，包裹著泥土的芬芳。

    三年，整整三年時間，我用了三年時間等待，期待的就是這一天。

    我甦醒了，我感覺渾身充滿力量，我要衝破黑暗，我要呼吸那自由的空氣。黑暗啊，你別再妄想將我困住。我的一生，是用來尋找光明的！

    我努力的挖掘，哪怕手上長出一層層的老繭。我堅信，我可以看到太陽，我堅信，我可以吸取那甘甜的露汁，用它洗去我一身的疲乏。

    我的那麼的渴望光明，而如此討厭黑暗。自由啊，我要自由。我多麼的希望我能衝破這厚厚的泥層的阻隔，破土而出，爬上樹梢，自由的歌唱。

    我是一隻蟬，一隻嚮往光明的蟬。我有一個月的時間，我需要的做的，就是自由的歌唱。一個月的歡娛，直到死亡。

    土層養育了我，給我養分，給我溫暖。可是我不能再繼續呆下去，我要衝破這塊枷鎖，我要自由，我要光明。

    一場暴雨之後，我驚喜的發現，我所想衝破的阻隔竟已是那麼的薄弱。我努力的挖掘，我努力的衝擊，我嚮往自由，我渴望陽光。

    我是一隻蟬，我是一隻嚮往自由的蟬。我是一隻蟬，我是一隻渴望陽光的蟬。我用我的一生，我用我這一生，歌頌太陽，歌頌我這一輩子嚮往的溫暖生活。

    我用著我的雙手，努力的揮舞，汗水撒落在泥裡。你始終無法想像，一隻蟬是多麼的嚮往自由，是多麼的渴望爬上地面，呼吸一口新鮮空氣。

    我是一隻蟬，我喜歡自由，我渴望煩惱。我有兩天，一天用來出生，一天用來死亡。我的生命，只有那短短兩天。

    除了這些，我別無所有。剩下再多的時間，都是浮雲。那些唱歌的日子，在泥裡的日子，頂多只是一場夢罷了。

    當我那帶著黃色泥土氣息的頭顱終於衝破束縛，第一次來到地面之後，我忍不住的趴在地上，放聲大哭。

    「我是一隻蟬，我是一隻嚮往自由的蟬。我有兩天，一天用來出生，一天用來死亡。」若不是那惱人的束縛，我恐怕就第一時間唱出那首我憋在心中許久的歌謠。

    一步，又一步，我用著蹣跚的步伐，一步一步朝著我眼前的綠色走去。藍的天，白的雲，綠的樹，還有空中撒下來淡淡的陽光的味道，都讓我迷醉。

    「我是一隻蟬，我是一隻嚮往自由的蟬。我有兩天，一天用來出生，一天用來死亡。」我高聲在心中默念著這樣的句子，努力朝一棵大樹爬去。

    一段艱辛的跋涉之後，我終於爬上枝頭，帶著渾身的傷痕，還有一些黃色的泥土。這些，都是我長途跋涉的印記。

    接下來，將是我人生最重要的一刻，蛻殼。

    我需要努力鼓足全身力氣，我需要拚命掙扎，我需要不斷的努力，才能衝破重重枷鎖，破殼而出。為了這一天，我已等待的太久。

    「我是一隻蟬，我是一隻嚮往自由的蟬。我有兩天，一天用來出生，一天用來死亡。」

    感覺身體裂開了一樣，我渾身劇痛，彷彿有千萬隻針在刺我一樣。這樣的痛苦，比死亡還要讓人難受。可是，我仍然在忍耐著。

    我要歌唱，我要歌唱。我要在太陽底下，快樂的歌唱。哪怕，哪怕僅僅只有一個月都好。哪怕，只有短短的一個月。

    我那堅硬的外殼終於有了一絲鬆動，我的身體似乎觸碰到了空氣中那暖暖陽光。雖然痛的說不出來，可我還是選擇了堅持。

    只有堅持，我才可以出生，我才可以蛻變。

    陽光撒在我的身上，不知道過了多久，或許是一萬年那麼漫長的等待吧。我發現我竟然躺在了殼外，渾身帶著濕碌碌的汗水。

    我的顏色是淡淡的粉紅色，這並不夠。我需要等待，等待著陽光將我的身上的水分蒸乾。我需要等待，等著我那長長的翼慢慢的舒展開來。

    渾身千萬個毛孔好像是針扎一樣，我那嬌嫩的身體，要經歷那太陽的熾熱才能成熟，才能堅硬。我的翅膀，只有在太陽下，才能慢慢的變堅硬。

    終於，終於我拍起了翅膀，我的渾身變成了黑色，只有翅膀是透明的。我可以清晰的感覺到，我的翅膀開始變的堅硬，我可以飛！

    我拍起了翅膀，在樹枝間穿行玩耍。我開始在天空自由的翱翔，是如此的接近那金色的太陽，靠近那溫暖的陽光。

    我飛上最高的那根枝頭，唱出了我人生的第一個音符：「我是一隻蟬，我是一隻嚮往自由的蟬。我有兩天，一天用來出生，一天用來死亡。」

    不管颳風下雨，不管白天黑夜，我的唱歌始終在繼續著。我知道，我僅僅只有一個月，短暫的一個月。

    在這一個月裡，我只能不停的歌頌著太陽，重複著那首古老的歌謠，那首在我出生那天就牢牢銘記的歌謠。

    我以朝露為食，我以樹葉為衣，我以清風為伴，我以自己的歌聲，為我的人生填充最後的色彩。

    「…我是一隻蟬，我是一隻嚮往自由的蟬。我有兩天，一天用來出生，一天用來死亡…。」當大地脫下它那綠色的套裝，換上鵝黃色的外衣的時候，我終於唱響完了我人生最後的一句音符，鬆開了抱著大樹的雙手。

    一陣冷風吹過，撒下了一片黃葉，有一片輕輕的遮蓋住了我的身體。

    面對死亡時，我又重新回到了我一直想擺脫的大地的懷抱。大地默默不語，重新將我接納，讓我重歸它那溫暖的懷抱。

    空中，似乎還在迴盪著這樣的音符：「…我是一隻蟬，我是一隻嚮往自由的蟬。我有兩天，一天用來出生，一天用來死亡…。

    ※※※

    蟬卵在地下孕育三年多，成蛹；在夏日的一天，日落之後，鑽出地面，慢慢地爬上樹；午夜後日出前，雨露滋潤下脫殼。幼蟬由鮮肉色到嫩綠，陽光下蟬翼快速堅挺。在樹梢之間，自由飛舞，伴陽光歌唱。

    蟬的生命最多也只有一個夏天，它的孕育過程卻是三年多。但它只用了十二個小時的時間就完成了成熟過程。在短短的一個夏季裡，盡情飛舞，歌唱，**產卵繁衍後代。

    人與蟬不同。孕育的時間只用九個月，壽命卻長達幾十年。但要花費十幾年的時間完成成熟過程。

    相同的是，生命是一個過程，成熟的生命是最輝煌的階段，因為死亡作為結果很短暫。

    人有記憶，記憶的內容是經歷。暮年回首時，後悔的也不過是那些不快樂的記憶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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