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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冀東狼吼 第五章 狼窩溝人的心思 文 / 沈清平

    通咚一聲爆響。

    老槍歡快地噴出火花。

    那個提籃大小的鳥巢上部,應聲迸灑開來。

    在場的老少,皆下意識一顫,本能地捂上耳朵。

    四散的枯枝還在飛舞,老槍再次吼起,鳥巢殘存的底部也散架了。

    樹丫上,只剩零落的枯枝、草莖,還有在秋風中抖動的鳥羽,證明剛才這兒有個鳥巢。

    槍聲在山溝裡迴盪,在場的人都張著嘴,愣愣地看著余煙裊裊的槍口。

    「娃,能不能拆吧拆吧,整成倆,俺跟你王伯一人一桿?」

    杜四成兩眼瞇成一條縫,半晌才拍了拍煙鍋子說。

    多淳樸、厚道的人啊!有好事兒總忘不了該給好兄弟一份!

    「呵呵,叔啊,這槍就是怕單管兒不夠力,才做成這樣兒的。要拆了,可就沒大用嘍!俺們先拿著打打獵,攢點錢再弄些鋼槍來吧!」

    心中自有小盤算,當然是客氣地敷衍了事。

    距離不過四五十米,還是蓬鬆的鳥巢,也僅是比尋常火槍看著威力大些而已!

    人家電影《老槍》裡那豬腳,是具備軍事技能的!

    該躲就躲,該隱蔽就隱蔽,處處用心、動腦筋,鬥智鬥勇,才最終復仇成功。

    換做癖好沒由來地「神啊勇啊拼呀沖啦」的咱們某些人,還不夠那幾個納粹塞牙縫!

    「吳兄弟說得對!俺們野豬溝那片地,不是山豬多了種不成嗎?有這槍咧,轟一傢伙去?嘿嘿,轟了山豬還吃肉呢!」杜四成的大兒子杜大剛縮縮頭,用勁地蹭了蹭衣領,砸吧著嘴,笑嘻嘻地提議。

    槍響後,他就沒把視線從獵槍上挪開過,看樣子覺得有槍就有肉吃了。

    所謂野豬溝,原本是茂密林子,稱作野豬林的,就在狼窩溝翻山過去幾里地。

    前些年也不知怎的起火了,樹木燒得差不多。

    倒便宜了狼窩溝這些外來戶,在溝底開了好幾塊坡地種些棒子、高粱、地瓜之類。

    只是那些沒來得及開墾的地方長出荒草、小樹,又引來成群野豬。

    每年種下的莊稼,連種子都收不回來。

    孟家女婿林道成手裡是有桿鋼槍,也借了去轟過。

    不過轟一次,也消停不了幾天,乾脆撂荒。

    「對啊!嘿嘿,大剛說得對!娃啊,你要是能用這啥洋獵槍,把野豬溝那群畜生攆了去。甭說俺們狼窩溝這十幾口人,就是再整幾十口子,也夠嚼吧的呢。」杜四成也不是不識貨的老頑固,一看這槍威力大,笑得兩眼瞇成一線。

    咧著一口被煙葉熏黃的殘牙,衝他的小女兒三妮樂著,似乎獵槍好壞與這小姑娘有關。

    當然有關啦,招這麼個娃做女婿,是早早期盼著的嘛。

    「哼,就這破槍,能趕得上孟家姐夫那鋼槍啊?打死俺,俺也不信!」杜三妮虎著臉,嘴角輕佻,一甩齊肩雙辮扭頭躲進自己的小屋。

    杜家大妮和二妮有些無奈地笑笑,各自抱著娃跟了進去,一陣竊竊私語。

    姐妹心連心,勸說小妹妹,還是大姐二姐出面好,杜家是早有分工的。

    「咳呀,瞧這死妮子說的,恁大個鳥窩,一轟去一半,兩聲就全沒咧,還不算好槍,啥算好槍哪?」杜嬸有些嗔怪地沖女兒嚷嚷,回頭又對吳毅打圓場似地笑笑說,「娃,甭理她,瞧她那德行!」

    「娃啊,要是攆走那些山豬,俺們爺幾個再放一把火,整上一個秋天。來春點上棒子,俺們兩家也過上老孟家要啥有啥的日子咧!」杜四成沒有理會女兒的臉色,繼續瞇瞪雙眼,憧憬豐衣足食的美好生活。

    野豬溝那地,要是整好了,少說也有個十幾二十垧,還不過得跟關外一樣富足啊?

    「是咧,娃啊,俺們狼窩溝沒田沒地的,要是真能把那些山豬轟嘍,可不是好些地咋的?嘿嘿,今兒個不早咧。趕明兒,你跟福旺、大剛哥四個一道去……」王金鎖瞇起雙眼看看天色,砸吧著嘴說。

    那麼些地,兩大家子合力種好,又是傳與後代的豐厚「祖業」啊!

    「哥,明兒你也帶上俺,俺想吃肉……」那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跑過來,拽著吳毅的袖口仰頭央求。

    「呵呵,你跟著去可不成!在家幫著燒火吧,哥明兒個一定弄回來幾口大山豬,讓俺們虎子吃個痛快!」吳毅憐愛地拍拍他的小腦門。

    「真的?可不興撒謊!整到山豬,俺可要吃一整條腿……」虎子一本正經地掰過吳毅小指,拉鉤預定。

    「俺也要……」

    「俺要……」

    虎子挑頭,杜四成的小兒子,還有王福旺、杜大剛兄弟幾個的小娃兒,也跟著奶聲奶氣起哄。

    「中!都有都有,全都有!往後俺們大塊吃肉大碗……呃,酒你們就甭喝了,大碗吃飯吧!哈哈……」吳毅讓這些可愛的小傢伙逗樂了,一副大包大攬的神氣。

    「哼,山豬影子都沒見著,就吹破大天……」三妮在小屋內,衝她兩個姐姐直嘀咕。

    「死妮子,俺看這吳毅大兄弟忒好的,哪點比不過慶生啦?咳,俺還怕人家不樂意留在這兒呢。」大妮一邊奶孩子,一邊拿胳膊肘沖三妮撞撞,示意她看吳毅逗孩子們的快樂勁。

    「就是,大姐說的對。慶生那小子過來,從沒有跟虎子他們這般親近,往後過日子,你就知道啥是好孬。你個死妮子就不要挑三揀四……」杜二妮甚至覺得三妮有點傻。

    「都說俺傻是吧?嘿嘿,瞧他明天連一根山豬尾巴都整不回來,你們還咋說!哼,就是他不去轟山豬,俺慶生哥也要去,俺們可都說好了的……」三妮撅起嘴,滿臉鄙夷。

    夜深了,吳毅靜靜地躺在黑暗中,盤算著今後該如何著手隊伍組建、如何整得小鬼子漢奸聞風喪膽。

    王金鎖和杜四成這老哥倆,卻披著厚厚的破棉襖,盤腿坐在不遠處的草垛子裡頭,一鍋接著一鍋吸旱煙。

    他們生怕到手的娃,趁夜溜走了。

    土地是莊稼人家的命根子,關外老輩子闖關東時掙下的田地沒了,跑回關內來,甚至連佃戶都不是。

    他們有些莫名的急切感,想要用三妮這小姑娘做羈絆,將吳毅留在狼窩溝。

    就像孟家撿來的女婿林道成那樣,在這兒生根落地,讓狼窩溝重新變成關外那樣有田有地、人丁興旺的屯子。

    「四成啊,俺們跟著老輩闖關東那會的事,你還記得不老少吧?」王金鎖磕磕煙鍋子,有些沒話找話地嘮叨。

    熬夜不好受啊,尤其是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慣了的人來說!

    「嗯哪,哪能不記得。嘿,俺那時也就虎子那般個頭吧,拽著擔子後頭直嚷嚷餓。你從路旁採了些野果子分給俺吃,說是到了關外,大魚大肉管夠……」杜四成揉揉直打架的眼皮,打起精神回憶往事。

    「嘿嘿,到了關外,俺確實打了幾隻狍子,撈了不少魚敞開了吃吧?唉,真想回到關外頭去哦……」王金鎖用盡吹了吹煙鍋子,緊緊身上棉襖,靠著草垛子直歎息。

    回頭望望,發現杜四成已是輕鼾連連,不由得也是瞌睡蟲難抗,沉沉入睡。

    倒是他們的老伴,各抱一床破棉被輕手輕腳走來,不放心地沖吳毅那間草房看看。

    「嘿,這兩個老東西,說看娃呢。瞅這樣兒,娃把他們搬到野豬溝去餵野豬了,也醒不過來……」王金鎖的老伴幫著蓋好棉被,伸手拍拍男人的臉,居然鼾聲依舊。

    「唉,嫂子,你說俺那死妮子是咋想的啊,爹娘給找的不要,偏要孟家那小子!俺命苦哦,咋就生這麼個野丫頭……」杜嬸低聲輕歎。

    「娃他嬸啊,你也甭難過,三妮還小不懂事。嘿,留下吳毅這娃住個二三年,看她小妮子還不乖乖當好媳婦兒……」

    「嘿,也是哈,嫁漢嫁漢,穿衣吃飯。俺就不信孟家那小子過日子,能趕過吳毅這娃……」

    雖然她們說話聲音小,可在這靜悄悄的小山村,傳得夠遠的。

    屋後一塊山石邊,三妮緊緊拉住一個小青年,死死摀住他的嘴不讓出聲。

    「三妮,你到底是咋想的啊?」

    許久,三妮稍稍放開手,那小青年便焦急地細聲問。

    「慶生哥,你甭急。嘿,回去求求你姐、姐夫,想法子把鋼槍弄來,明兒要是他姓吳的轟不了山豬……」三妮頗有主見地耳語授計。

    「嗯哪,就是怕俺姐、姐夫不理……」孟慶生有些猶豫。

    「你傻呀!背上鋼槍,找個地沖山豬多轟幾下,有那麼難?要不成,你把鋼槍給俺背來,俺轟去……」三妮顯然是惱怒了。

    「中,俺說中還不成嗎?過兩天,要是俺沒把姐夫的鋼槍整來,你不理俺都可以!」孟慶生忙不迭地打包票。

    「這還差不多……嗯啊……」似乎對心上人的表現還算滿意,小妮子給了點獎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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