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五卷 定四川 第九十一章 葫蘆口水戰 文 / 三十二般變化
. 第九十一章葫蘆口水戰
今日仍是一更,八千字大章——
雲南總兵譚秀,也於三月初十接到了入川應援的軍令。
雲南不比得貴州,此時的雲南還屬番蠻之地,朝廷流放官員,最喜歡的的就是放到雲南,可見雲南的條件有多差。
雲南總兵譚秀帶的兵力不多,也就三千人,這三千人已經是砸鍋賣鐵才湊出來的了,因為雲南比四川和貴州窮得多,而且少數民族時起叛亂,雲南已經發了精兵去北京勤王抗清,要再抽出幾千人,再籌備起幾千人的軍糧軍餉,著實有點困難。
雲南軍離開昆明,向北前進。打算經過巧家縣渡金沙江,然後向北取道西昌,進入成都。
金沙江乃屬長江上游河道,江水湍急,幾乎不可行船,但在巧家縣這裡,有一個叫葫蘆口回水灣,一條叫黑水河的小河匯入金沙江,因此江水徒然變多,水勢也變得平緩,從這裡開始,金沙江的江面也變寬了,達到了可以行船的程度。當然了,所謂的平緩,只是相對於金沙江上段來說的,其實這裡的水流仍然非常湍急。
譚秀領著三千雲南兵,打算在葫蘆口徵集民間渡船渡過金沙江,趕往西昌。
到了葫蘆口鎮,譚秀心裡就是一驚,金沙江上空空蕩蕩,除了兩艘能裝四五人的小渡船,就沒別的船了。
三千兵馬可不是幾艘小船能運得過河的,若是一次十人的運,運到哪年哪月才能運完?
譚秀心裡老大不爽,抓過船夫就吼道:「船呢?這葫蘆口鎮以前不是有很多船嗎?」
船夫是個老人,被嚇得不清,他顫抖著道:「軍爺休怒,前些天水匪趙爺發了話,所有的十座以上小船大船都得去他那裡拜碼頭,若是不去,砍了扔江裡餵魚。所以這江上討活兒的船夫們,都乘著船去見趙爺去了。小人這船只有五座,所以不用去。」
「水匪?」譚秀大怒:「還有王法沒?水匪也有這麼大的面子?」
那老人低聲道:「軍爺莫怪,這江上行船,就和道上行車是一個道理,船夫和車伕,都是要給水匪山匪拜碼頭的,若是不拜,哪裡出得了工。」
譚秀老大不耐煩,道:「我不管這麼多,你趕緊給我找些船來,到哪裡找都行,若是找不來,我也把你砍了扔江裡餵魚。」
那老船夫面色一苦,這可怎麼辦,官兵如虎,這下死定了。
正在這時,江面上遠遠駛來一片船影,老船夫大喜道:「回來了,真及時,咱們葫蘆口鎮的船拜完碼頭回來了!」
譚秀抬眼望去,三十艘中小型的船隻,正緩緩地向碼頭邊靠過來,這些船多是貨船,簡陋不堪,葫蘆口鎮這裡的江水雖然開闊,但水也不算深,到處有淺灘,所以這些船隻都不大,吃水很淺。這樣大小的船,擠滿兵員,一船也頂多只能運五六十人。自己的三千部眾,最少也得運兩次才行。
譚秀心裡有點不爽,忍不住罵道:「破爛小鎮,像樣的船都沒兩艘,耽誤大爺的行軍。」
這時江面上又行來五艘大船,只見這幾艘船塊頭兒就大多了,吃水很深,一艘船起碼可以運三百名士兵。船夫的操船水平顯然也很高,在金沙江段操著這麼大的船,那可不是普通船夫做得到的。
譚秀這一見這大船,心中頓喜,大聲叫道:「船老頭,你去把那幾艘大船叫過來,給軍爺我運兵。」
老船夫嚇了一跳,對著譚秀輕聲道:「軍爺,那是水匪趙爺的船啊,您是兵,那是匪……」
咦,對呀,我是兵,那是匪,我叫他過來,他肯過來才怪,譚秀見那五艘船還很遠,估計船上的人看不到岸邊的情況,就叫自己的手下的官兵們紛紛躲藏在岸邊的石頭和草叢中。
不一會兒,五艘水匪的大船靠到了岸邊,譚秀一聲令下,三千官兵一湧而上,衝上船去,將船上的所有水匪控制了起來。
船上的水匪見到大隊官兵,不敢抵抗,全都退到船弦邊,聚成一團,害怕非常。
譚秀哈哈一笑,走上船去,大聲道:「你們的頭兒呢?快給軍爺出來回話。」
一個赤著上身的漢子從水匪堆裡鑽出來,顯得很害怕地道:「軍爺,小的就是這幾艘船的頭兒,名叫趙水鬼,不知道軍爺為什麼突然把我們圍了起來。」
譚秀揚了揚手上的寶劍,道:「趙水鬼?這什麼破名字!軍爺今天心情好,也不想殺你,你乖乖把軍爺的兵送過江去,我就放你一馬。如果你要玩花樣,爺就問問你,想吃板刀面,還是餛飩麵,哈哈哈哈。」他手下的兵們腦門一汗,心想,將軍,你說話怎麼反倒像個水匪。
趙水鬼心裡嘀咕道,爺這名字,在長江上游水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也就你這雲南老山裡出來的大頭兵,沒點見識,才聽了還說是破名字,一會兒走到江心,爺要你好看。
五艘金竹幫的大船裝了一半的官兵,葫蘆口鎮的小船也裝了一半的官兵,一大堆子亂七八糟的船,直向金沙江對面駛去。
譚秀此人能當上總兵,當然不會是傻子,他命令水匪們回去駕船,卻把趙水鬼押在身邊,以防水匪們玩陰的。
船隊行到江中心,譚秀正在得意,突然聽到旁邊站著的趙水鬼低聲道:「這位將軍,你喜歡吃板刀面,還是餛飩麵?」
「**,你這破水匪,敢來撩撥我?」譚秀大怒,抬手就是一巴掌扇了過去。卻見趙水鬼向後一退,到了船弦邊上,對著他做了個鬼臉,然後向後一翻,跳入了江中,與此同時,船上正在操船的所有水匪一聲呼哨,齊齊翻入了水中。就連葫蘆口鎮的那些小船上面的船夫,也一起跳入了水中,原來全是水匪假扮的。
譚秀微怒,但此時不是發怒的時候,他一邊命令自己手下的士兵接管船槳和船舵,一邊對著江水裡大聲吼道:「此處江水如此湍急,你們跳下去也是個死!」
他倒不是說白話,這金沙江中段,水流實在湍急,江中又多淺灘大石,水性很好的人,在這樣的水域也難游泳。
卻見不遠處的江面上探出一個頭來,正是趙水鬼,他對著譚秀大聲笑道:「這長江水道,誰不知我趙水鬼的水性,雖然不知道是不是天下第一,玩玩你是足夠了!」
他話音剛落,人已經向下沉去,頃刻之後,出現在一艘葫蘆口鎮的小船之下,他在水下伸出手來,掌著船弦一陣亂搖,沒兩下,船上的官兵盡數被搖落水中。隨即鮮血從江面上絲絲浮起,幾個官兵被他用分水刺殺於江中,連反抗的力氣都使不出來,沒被刺死的則被急湍的江水吞沒,一瞬間沖得不見了影子。
「弓箭手!」譚秀大吼:「向水裡射。」
大船上的弓手紛紛趴上船弦,但江水急湍,哪裡看得清趙水鬼在哪裡。這時趙水鬼又到了另一艘小船下面,他故技重施,又有一船官兵被搖落水中。
趙水鬼的手下們雖然現在屬於金竹幫,但以前都是豐都幫的水下好手,在這江水裡潛泳雖然困難,但也難不倒他們,他們也游向葫蘆口鎮的船隊,不一會兒又搖翻了兩艘船。
譚秀心中大怒,他坐的是大船,這船不怕搖,船底也厚實,不怕賊人鑿船,譚秀趕緊吼道:「快把船控制好了,趕緊衝到對岸去!」
「將軍,這江水太急了,咱們這些士兵可不是水上好手,這船控不對勁,不停的在向下游滑。」
大船被江水帶著,距離葫蘆口鎮的小船們越來越遠,譚秀眼睜睜地看著小船被水匪一艘接一艘地弄沉,但大船卻無法過去幫忙,別說過去幫忙,連划到岸邊也有所不能。三千兵力,就這麼莫名其妙在水面上沒了一半。
「**,老子一定要把你們這些水匪碎屍萬段!」譚秀大罵道。
正在這時,官兵們大聲喊了起來:「將軍,前面又來船了!」
只見前面的江面上,一字兒排開十艘快船,這十艘快船並不是大船,只是中型船,每一艘船上的人也不多,不到百人,船的外形看上去也是貨船的樣子,但每艘船的船弦上都伸出幾隻黑漆漆的炮管。
「是弗朗機炮?」譚秀心中一驚,弗朗機炮是洋人發明的火炮,明政府在沿海與葡萄牙人打仗時從葡萄牙人那裡繳獲過,發現性能非常先進,於是自己也仿照了不少,並且在萬曆年間投入過抗日援朝的作戰,軍中的將官對這種炮當然不會陌生,只一眼就認了出來。
只見水匪的船樣子雖然是貨船樣子,但每艘船的左右弦各安裝了六門弗朗機炮,一艘船就是十二門炮,十艘船就是一百二十門炮……這規模,幾乎已經可比明軍水師三隻大型炮艦的火力。這他**的哪是水匪,這簡單是武裝到牙齒的軍隊!
這時趙水鬼不知道怎麼又游到了這些快船旁邊,船上垂下一條繩子,將趙水鬼吊了上去,他一上船,便對著幫眾們大聲道:「孩兒們,讓官兵吃點鐵彈子玩玩。」
十傑快船一起向前逼來,水匪們操船的本事數倍於官兵,何況這船的體型比官兵乘坐的大貨船要輕便得多,只一眨眼功夫,就將官兵的五隻大船圍在其中。
一個幫眾向趙水鬼道:「二當家,真的轟沉這幾艘舊船嗎?畢竟是我們自己的船,打沉了怪可惜的。」
「可惜個屁,本來就是要淘汰的舊船,轟便轟吧,用這船給他們陪葬,總比官兵在岸上跑來跑去的好。」趙水鬼最喜歡的就是水,不喜歡陸地,若是在陸地上想全殲官兵三千兵力,可不只是付出五艘船的代價就能辦到的。
十艘戰艦一起開火……滿天炮彈,直向著面無人色的譚秀轟去。
……
紅崖子山寨裡,張廷禛正向鄭曉路抱怨道:「大王,咱們寨子裡用了兩年時間才造了一百五十門弗郎機炮,您一轉眼兒就給了金竹幫一百二十門……」
「哈哈,你不知道水軍對炮的依賴性!」鄭曉路搖頭笑道:「一百二十門哪夠,按我的想法,一艘大戰艦上就應該有四十門以上的費郎機炮,要組成一隻像樣的艦隊,沒有上千門炮哪裡夠。我現在給不出這麼多炮,只好讓他們用小快船來搭載,這還遠達不到我想像中的標準呢。何況,咱們的陸軍不是還有紅衣大炮可用嘛,弗朗機炮就讓給水軍也無不可。」
張廷禛張了張嘴,啞了半天,才又道:「水軍不過就守個長江水道,要這麼多炮來做什麼?寨子裡就五百鐵匠,就算配上蒸汽錘,也造不出這麼多炮來。」
「現在造不出,以後就造得出了。」鄭曉路眨眨眼睛,笑道:「等我們定了四川,我把全川的鐵匠都召集起來給你調度,嘿嘿!」
張廷禛一聽,頓時大喜,鄭曉路這句話無形之中就是告訴他「今後你就是整個四川的工匠頭頭」,這可不是個小官啊,在張廷禛心中,這就是一個鐵匠最終級的官位了。
張廷禛心中一喜,忍不住叨叨道:「那咱趕緊造大炮去!這四川早點定的好。」是啊,早點定了四川,早點當大官,他一轉身,滴溜溜地跑了。
切,沒出息啊,爺還沒說完,定了四川,還要定整個中國呢,你看你那出息,鄭曉路瞥了瞥嘴。
……
看到十艘敵船一起開火,雲南總兵譚秀閉上了眼睛,坐等船毀人亡,但讓他驚喜的是,閉了半天眼睛也沒感覺到座船發生劇烈地抖震。
他睜開眼睛,奇道:「怎麼了?」
親兵急急報告道:「將軍,水匪們不會用炮,打了半天,一炮都沒打中我們。」
「啊?」譚秀的下巴都要掉甲板上了:「還有這種事?」
「但是水匪們早晚會打中我們的。」親兵道:「將軍,咱們的弓箭射不了這麼遠,只能白白挨炮打,撐不了多久的,咱們降了吧。」
「降個屁。」譚秀罵道:「老子譚家世代忠良,鎮牧雲南一方,豈可忘了朝廷的恩典,誰再敢提降字,我先砍了他的腦袋。」
此時金竹幫的船上,趙水鬼也皺著眉頭在罵道:「炮手,你們在搞屁啊,打了幾十炮,毛都沒摸到一根。」
一群炮手有點尷尬地道:「二當家,這炮才從寨子裡送來,就一個洋人嘰嘰歪歪了教了我們一陣子,哪裡這麼快就會用了?咱也得學學不是?」
「靠,一陣廢物,爺親自來放一炮,你們學著點。」趙水鬼扶正炮管,對著譚秀的座船,點燃火繩,只聽得「轟」地一聲,那炮彈打過了頭,越過譚秀的船上空,從另一邊的船弦外落入了江中。
一群水匪面面相覷,想笑又不敢和自己的二當家作對……趙水鬼大惱道:「這洋人的玩意兒,不好使,奶奶的,全都給我多轟幾炮,就拿官兵的船練習一下。」
這倒真是個練炮的好機會,譚秀的五船官兵在湍急的金沙江上,光是維持著船不翻,就很困難了,哪裡還能逃跑或者突圍,就似活靶子一般在江中心轉來轉去的挨炮轟。
金竹幫的炮手們趕緊趁這機會練習弗朗機炮的瞄準射擊,打了一百多炮之後,終於有一顆炮彈轟在了官兵的座船之上,水匪們一陣歡呼,就似撿了金元寶一樣高興。
「對,就這樣打,好好地打!」趙水鬼叫了幾聲,道:「哈,官兵怕了,水性好的官兵開始跳水逃生了。」
原來官兵的座船挨了一炮,雖然實心彈只在船體上打了一個窟窿,但官兵們已經嚇破了膽,一些水性好的官兵,脫下身上的衣甲,縱身跳入江中,想要游泳逃跑。
趙水鬼笑道:「孩兒們,給我繼續轟,今天必須把打*給我練好了,爺去水裡活動活動。」
他走到船弦邊,一個猛子扎入江中,有如一條健美的飛魚。
不一會兒,江面上游泳逃跑的官兵紛紛沉了下去,每一個人的胸口、腰眼都被趙水鬼從水下捅了兩分水刺,趙水鬼殺得性起,身子時不時地探出水面,嘲弄官兵。
譚秀命令弓箭手瘋狂放箭,但江水湍急,箭支一入水就沒了力道,趙水鬼根本就不怕。
就這麼鬧騰了一陣,水匪們的打*技術越來越爐火純青,一炮比一炮打得准,實心彈,開花彈,不停地向著官兵的大船招呼,實心彈倒也罷了,開花彈一落在船上,立即倒下一片官兵。
轟了幾十炮,一艘大船終於抗不住實心彈的連續轟擊,發出一聲恐怖地卡嚓聲,側翻沉入了江中。
譚秀長歎一聲,拔出隨身攜帶的長劍,向著脖子一抹,鮮血飆出,魂歸地府。他雖然領兵的本事不怎麼樣,但對明廷卻是忠心耿耿,寧死也不降賊寇。
餘下的士兵們見到領兵的將軍已經死了,再不顧慮,趕緊豎起白旗,大呼道:「我等願降,請好漢們高抬貴手……我等願加入好漢的水軍,好漢饒命……」
……
成都府已經完全進入了戒嚴模式,從四下的衛所裡裡匯聚起來的兩萬五千士兵將成都城守得似鐵桶一般。重慶、廬州、廣元、都江堰……各個城市的兩千駐軍也緊張地嚴守著城池。
巡撫衙門裡,邵捷春正對著張子元破口大罵:「都是你這混球,是你丟了西昌城,害得那個什麼工人聯合會佔領了西昌,還害得雲南和貴州的援軍在去西昌的路上遭到伏擊,幾乎全軍覆沒,你這混球,我一定要彈劾你!」
張子元翻了翻白眼:「我是什麼官職?」
邵捷春一楞:「你是東廠檔頭!」
「東廠檔頭可有守土之責?」張子元冷笑道。
「……」邵捷春無言以對。
「夠了,別吵了!」朱燮元黑著臉道:「成什麼體統!」
邵捷春和張子元一起乖乖閉嘴,張子元不怕文官,但朱燮元雖然樣子看起來像文官,張子元卻知道這傢伙比文官狠得多,不惹為妙。
邵捷春轉向朱燮元,哀道:「西昌現在成了叛軍的一面旗幟,若是不拿下西昌,有可能造成全川範圍的大暴動了。這幾天各地的工人都有點不穩,不少人在鄰里鄉間地傳播消息,我們的探子回報說,工人小聚時,都表示聲援西昌,要以西昌為榜樣。」
「這些天蒲江縣的工人也開始不穩了起來,都江堰和重慶也有些動盪,廣元附近也鬧得很凶。」邵捷春道:「若是再不拿下西昌,敲山震虎,有可能這些工人都會群起攻佔縣城。」
朱燮元沉默著不發一語。
邵捷春又急道:「朱大人,賊人真是太凶殘了,雲貴兩省的援軍居然都被伏擊,幾乎全滅,雲南總兵譚秀自盡殉國,貴州總兵許成名只帶著兩百人逃回貴陽,咱們不能再在成都按兵不動了,應該廣納全川衛所兵,擊破西昌才行啊。」
朱燮元揮了揮,阻止邵捷春再碟碟不休,然後他慢吞吞地道:「我們的確吃了不少的虧,還丟掉了西昌和畢節兩地,但是……嘿嘿……我們正在慢慢地逆轉著形式呢。」
「咦?此話怎解?」邵捷春大奇,連張子元也感覺有點奇怪,被人打這麼慘,還叫逆轉?
「我方之所以吃了這麼大的虧,原因只有一條,敵暗我明。」朱燮元沉聲道:「但是我們是朝廷正統,擁有幾乎無窮無盡的力量,吃點小虧,難撼我們的大局,相反的,我們每吃一次虧,敵方的實力就明亮了一點,當敵暗我明的局勢被完全解開來,我們能摸清閻王軍的全部底牌時,就可以一擊而勝。」
他淡定地在書案上輔開一張白紙,又在紙上寫下:「戰船十艘,攜弗朗機炮一百二十門,水匪上千名。地道縱橫的據點,畢節堡。守堡士兵一千,皆帶火銃。並有射速極快的火炮,三門。暴民數千。」
朱燮元輕笑道:「看,我們吃了一點虧,又可以在紙上多記下幾筆。」他把這新記下的閻王軍實力,扔進上次記的那一堆紙片裡,然後將這一堆紙片混在一起道:「這裡記的東西越多,我們離勝利就越近。」
張子元扁了扁嘴,他雖然很喜歡吐別人的槽,但朱燮元的槽還是不要亂吐的好,萬一哪天被他陰死,那就不合算了。
邵捷春敢問,他問道:「朱大人,咱們就算知道了閻王軍有這些實力,也不一定有足夠的實力剿滅他們啊。」
「的確,成都城裡只有兩萬五千兵力,如果用來和他的火銃手、大炮什麼的正面硬撼,我們也未必穩操勝卷!」朱燮元笑道:「可是,四川可不止成都有兵,重慶、廣元、廬州……哪裡調不出兵來?咱們現在要做的事情就是,盡可能地摸清閻王軍的實力,找到他的老巢。」
這時候,劉峻崎一溜煙兒地跑了進來,雙手遞過一封信,道:「表叔,有線索了。根據我們的探子發回來的消息,在西昌城發生工人暴動之前,有不少三五成群的莊稼漢子,從蒲江縣向著西昌移動,人數總計達到五百人之多。雖然這些人的身份都清白無疑,但仔細想想,卻覺得奇怪,現在全川戒嚴,普通農民都躲在家裡,這個時候還大張旗鼓地走來走去,又是去西昌,不得不使人懷疑。」
朱燮元雙眼一亮,笑道:「很好,非常好。多派些探子,撒遍蒲江縣,嘿嘿,想來應該錯不了,蒲江縣也正是川西鄭氏發家的地方,如果那裡是鄭小路的老巢,我一點也不會覺得意外。」他搓了搓雙手,道:「這五百人應該就是鄭氏從老巢裡派出來,到西昌挑撥工人暴動的種子。」
「那西昌,咱們不管了?」邵捷春雙目失神地問道。
「管,當然要管。」朱燮元道:「西昌現在是叛軍的旗幟,西昌不倒,叛亂不止,但是……咱們要攻下西昌並不容易。閻王軍還有多少實力隱藏著,咱們還未知曉。而且閻王賊軍火銃眾多,若是死守西昌,急切間難以攻下城池。」
朱燮元臉上突然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道:「但是,我們又何必非要攻下西昌?西昌倒了還是沒倒,遠在別處的工人怎能知道?還不是靠著閻王賊寇傳播消息,但若論起傳播消息,咱們官府的實力怎麼可能比閻王賊寇還差?咱們便來和他們打一場消息戰!」
……
蒲江知縣楊立仁最近的日子過得很不悠閒,因為一向安定富足的四川,居然鬧起了匪患,而且據朱燮元的通告說,這鬧匪患的源頭,就是蒲江縣出身的大商人——鄭小路。
楊立仁有點坐立不安,要是朝廷追究責任,肯定會追究到自己的頭上來,因為是自己的轄區裡出了巨匪,這烏紗帽還能不能保得住,實在讓他心裡沒底。
這幾天傳來消息,西昌被四川工人聯合大會佔領了,現在西昌已經成為了工人和農民的天堂,這消息沒來還好,一旦到來,蒲江縣的工人們立即就有點燥動了起來。
**就怕有標桿,一有了標桿,影響力就開始成倍成倍地增長。市井鄉下,聚集在一起的工人們議論紛紛。
「聽說了麼?西昌已經成為工人自主管理的城市了!」
「我也聽說了,現在西昌宣佈工人自治,說要迎接鄭家去西昌重開工廠。」
「朝廷不管麼?」
「朝廷當然要管,聽說雲南貴州都發了兵去攻打西昌,但是雲南兵在金沙江裡被水匪給做掉了。至於貴州兵……我只告訴你一個人知道,畢節地區全反啦,貴州兵根本過不了畢節。」
「哇,那西昌現在還是工人自治?」
「廢話,我正琢磨著,收拾行李去西昌呢,再呆在蒲江,沒活兒扛,還不餓死?」
「狗屁,我才不去西昌,咱生下來就在蒲江縣,死的時候也要在蒲江縣。」一個工人激動地道:「要不咱們也學學西昌,反他**的,把蒲江縣拿到手裡?」
「咦,你說的有道理啊,要說起工人數量,咱們蒲江縣難道會比西昌少?這裡可是鄭家加工廠發家的大本營啊。咱去聯繫一下工會,看看有多少兄弟有這心思。」另一個工人趕緊應道。
工人們正在議論的時候,突然有人喊道:「官府出新的公告了,大家快去聽說書先生宣讀。」
……
只見蒲江縣城鶴山鎮的門口,無數的百姓裡三層,外三層地圍著佈告欄,周圍還有士兵在維持秩序,佈告欄前站著個說書先生,這先生正宣讀著佈告的內容:「閻王賊寇,喪心病狂,煽動工人,暴*西昌。五省總督朱燮元,親率大軍,已於五日前攻破西昌,凡在西昌暴動作亂之賊,已盡數拿下,偽政權四川工人聯合大會總部,已被拆除。」
「嘩……」圍觀群眾們大聲喧嘩了起來,他們剛剛才從閻王軍散佈的探子那裡獲知西昌現在安然無恙,想不到朝廷突然發佈公告,說西昌已被攻下。
那說書先生繼續宣讀道:「朝廷奉勸各位百姓,一定要奉公守法,若倣傚西昌暴民,殺無赦!」
工人們大亂,不少人交頭接耳了起來。
「咦,這是怎麼回事?剛剛還有人給我說西昌現在好好的。」
「到底該信誰的啊?朝廷說的是真的還是我們聽來的消息是真的?」
「朝廷連佈告欄都用上了,這種佈告,應該不會假吧。」有個老成的工人道。
「那咱們怎麼辦?咱們還反不反?」剛才有意造反的工人道。
「現在還反個屁啊,你沒見西昌都被朝廷攻破了,想想也是,天兵一到,就憑咱們這些手無寸鐵的工人,怎麼鎮守得住城池?」膽小的工人接道。
「那……那再觀察觀察吧!」就連膽大的工人也焉了氣。
發生在蒲江縣的這一幕,絕非只有一例,在廣闊的四川省裡,無數個縣城府城都上演了幾乎同樣的一幕,閻王軍的探子們拚命散佈著西昌造反了,造反成功了的消息,但朝廷一紙佈告,立即將這些真正的消息變成了假消息。
人民雖然不喜歡官府的壓迫,也受夠了貪官污吏,但說起公信力,始終是手握正統大旗的朝廷更勝一籌!
眼看就要抬頭的工人運動,又一次被打入了低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