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南征北戰 第五十章:潛龍烈酒 文 / 李送
次日清晨,天色陰暗。
漫天烏雲密佈,彷彿暴風雨即將來臨,加上宛城常見各類騎兵巡邏,氣分頗為緊張。
對方既是有所準備,必然不會輕易透露風聲。
周揚也不打算上前詢問,只是注意觀察著過往騎兵,卻沒有發現趙豈有在其中。
看來應該仍在負責北門安全,只不過是否真的會讓他安然離開。
不如去北門看看,如果趙豈說的是真話,那麼張繡請來了丁瀟對付自己,應該也不會假了。
這隱為天下第一劍客的絕世高手,不知道什麼到達宛城。
北門的守兵一見有人來,立刻挺戟相對。
「住手!」
只見立於城門之上的趙豈喝止,言盡繼續背對著他。
周揚覺得奇怪,正要上前詢問。
這時候趙豈口中喃喃說著「糟了」的字眼,又勿勿轉身跑到城下,來到周揚面前,眉頭緊鎖道:「周太守現在有兩個選擇,要麼假扮成我的部下,希望能夠瞞過正往宛城方向趕來的丁瀟,要麼立即回城,與此番前來的典韋將軍會合,準備應戰。」
周揚駭然道:「什麼!丁瀟來了?」
趙豈指著城外方向,說道:「從昨晚開始,我便一直留意北門動向,只要丁瀟一來,我就打算通知你,現在這些都是隨我從西涼一道前來的親信部下,晚些有人來換班守城,我們正好乘機離開。」
周揚歎道:「沒用的,無論我假扮成什麼樣子,甚至易容回原本的樣貌,仍瞞不過這絕世劍客。」
趙豈道:「那只好應戰了。」
周揚心忖:看來張繡詐降已可確定,不知這些再見丁瀟,是否會血濺當場,是否會像上次那麼走運碰上華佗和阿碧師徒呢?
趙豈催促道:「刻不容緩,我盡量阻一阻丁瀟,為你多爭取些時間。」
周揚沒想到一些以前不怎麼起眼的蝦兵蟹將,每到緊要關頭的時候,總能起到生死一線的作用,心中十分感動地道:「給我一匹馬。」
趙豈欣然道:「這簡單。」
可是周揚騎上戰馬,卻沒有像他以為的那樣往城內跑,反而直接奔出城門。
讓趙豈等人大驚失色,卻不知追還是不追。
「趙兄弟今日情宜,我周揚必會牢記於心,試問誰能逃得出丁瀟手中的劍?」周揚仰馬長笑,拍馬叫道,「與其總是做只縮頭烏龜,不如大幹一場,天下間恐怕只有我能和他決戰兩回了。」
話音將落,遙望遠處一騎緩緩駛來。
馬上的劍客一頭迎風飄揚的白髮,依稀可見孤寂的眼神,以及那永不抹去的傲氣凜人。
丁瀟輕拉韁繩,另一手握著酒葫蘆,卻從不沾口。
當他來到周揚面前的時候,眼中放射出微微的興奮之情,並將酒葫蘆扔了過去。
周揚接下,塞未啟,便感覺到葫蘆內那靜水流深般的烈酒,不禁問道:「這是什麼酒?」
丁瀟淡淡說道:「西羌戰士獨特秘製的美酒,亦是天下間最猛的烈酒,名曰『潛龍』,丁某以為這一生中,只有一個人能夠在我劍下不死,便是請我喝此酒的人,只不過……」
「只不過,前輩卻非愛酒之人。」周揚接道。
「你怎知道?」丁瀟失笑道。
「猜的。」周揚聳聳肩道。
「我覺得很奇怪,你明明是個貪生怕死的小人,」丁瀟忽然板起面孔,沉聲說道,「可是不管是第一次你險中求勝也好,第二次與丁某對戰也好,都像換了個人似的,隱約還有點……猛虎的影子。」
之前一聽到丁瀟的名字,卻怎麼都掩飾不住,心中那分膽怯。
現在周揚也不知道為什麼,面對著即將斬殺自己的人,竟沒有半點畏懼,而且兩次都是一樣。
正如丁瀟所說,自己的確是貪生怕死。
畢竟二十一世紀對於生命的價值觀,與這時代仍有很大程度上的差距,所以周揚可以承認自己怕死,卻不不認為這樣就是個小人。
「不服氣?」丁瀟冷笑道。
周揚卻沒有答話,只是「啵」的一聲,拉開塞子。
葫蘆內撲鼻而至的酒香,因為過於濃烈而讓他有點不太適應,不禁奇道:「這就是當年擊敗前輩的阿弩特,最喜歡喝的潛龍酒嗎?」
丁瀟原本並不反感自己一生中唯一的敗績,只是聽出了對方略帶嘲諷的語氣,臉色微變,但他修養何其高深,怎會輕易被擊怒,並反問道:「你是否認為自己用這鐵槍,喝這烈酒,就能變成那傢伙了?」
周揚將舌尖放在葫蘆口輕舔了一下,渾身上下忍不住打了個顫抖,叫道:「這酒真是厲害。」
丁瀟塞道:「潛龍酒可不是這樣喝法的,應該大口大口地倒進嘴裡,才能夠真正感受到,此酒名副其實的地方。」
周揚望著葫口徑內晶瑩剔透的酒水,忽然想到了些事情,問道:「前輩這次要來取我性命,又請我喝如此稀有的烈酒,不知其中有何深意?」
丁瀟重新板起了面孔,語氣卻異常溫和地道:「這世上除了他之外,你是第一個能在我劍下不死的人,若是喝了潛龍酒,再配上這柄鐵槍,我倒是希望你這次仍能吉人天象。」
周揚奇道:「難道這酒,能讓晚輩增強力量什麼的?」
丁瀟肅容道:「此酒乃是羌族秘酒,據說羌族戰士每次與敵人打戰之前,若喝下此酒,便能變得悍勇無比。」
周揚忍不住重新端詳著這酒葫蘆,心想回去倒要問問蘇辰、彭義源他們。
若真有這事的話,先釀他千百來壇收藏起來,以備士兵們衝鋒陷陣的時候喝。
現在就先信一次也無妨,於是自己往嘴裡倒了兩口,整張臉立刻漲得通紅,只感到渾身氣血沸騰,潛龍酒如同活物一般,在體內四處亂竄。
手中的虎嘯鐵槍亦開始微微顫抖起來,無論眼前的是丁瀟還是千軍萬馬,都毫不猶豫地想大打出手一番。
「還沒夠,再來幾口。」丁瀟淡淡說道。
周揚又往喉嚨裡倒入烈酒,開始變得越來越急燥起來,不知不覺竟將潛龍酒喝光了。
然後將酒葫蘆狠狠地往地上砸碎,挺起虎嘯鐵槍,大聲叫道:「開始吧!」
丁瀟眉頭微動,道:「一名羌族戰士開戰之前,頂多也就喝上一小口,我念你不比普通戰士,才教你多喝幾口,又沒讓你全部喝光,看來此戰不打也罷!」
周揚怒道:「少羅索!」
言罷,兩腳一夾馬腹,只因用力過度,跨下戰馬痛嘶狂奔而去,卻跑沒幾步跪倒在地。
丁瀟悠然下馬,雙手背負,等著他的進攻。
周揚索性掄槍跑了過去,轉身連刺。
丁瀟毫不動容,仍是保持著同樣的姿態,輕而易舉地避開攻擊,卻始終都沒有移動半步。
周揚倒吸一口惡氣,往回倒退了幾步,就像一枝拉滿弦的勁箭般,怒目相視。
「很好!」丁瀟說道,「看看你都有什麼本領?」
「你見識一下便知。」周揚首次改口不稱他作前輩,隱隱感到自己仍未喪失本性。
只因知道自己如今的模樣,心中明明暗叫奇怪,手中的虎嘯鐵槍卻不聽使喚似的,只想馬上取下丁瀟的項上人頭。
可是當他再次靠近對方三五尺外的時候,卻猛像像在半空中被另一枝箭射斷的折箭一樣,剎住了腳步。
周揚知道自己的身體需要戰鬥,但頭腦仍保持著冷靜,這種極端的矛盾心態,令他感到非常難受。
尤其是在這種陰天之下,丁瀟原本冰冷的氣場,使人更像是冬天提前到來了一樣。
但最重要的卻是他忽然間識到了,無論是首次為了突破長安與丁瀟的戰鬥,還是這次毫無畏懼地面對著這絕世劍客,卻都沒能看到對方的劍,到底是長得什麼模樣。
如果到自己死在他的劍下,都沒能看清楚人家出劍的話,那就連手下敗將的資格也沒用了,更別說想成為第二個擊敗丁瀟的阿弩特——虎嘯鐵槍的新主人。
「原來我仍未真正駕馭這桿鐵槍……」周揚喃喃自語道。
「看來能在丁某劍下死過一次的人,確有一定能力了,」丁瀟怎會聽不到他的低聲說話,竟首次露出略為欣賞的目光,又道,「而且喝光了整葫蘆的潛龍酒,居然可以這麼沉得住氣。」
周揚眉頭緊鎖,卻慢慢地閉上眼睛,收納心神,將由始以來所有的精神感應提升至盡。
不一會兒,當他重新睜眼的時候,只覺得天地之間不再陰涼,丁瀟身上不怒自威的壓迫感,以及那股寒冷如冬的氣場,剎那間竟消失無蹤。
丁瀟正容道:「看來這次是十分有趣的一戰,自從那傢伙消失以後,丁某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希望這桿鐵槍的新主人,不會教我太失望就好了。」
周揚就像換了個人似的,每一段的呼吸都源於體內,平穩而沒有絲毫的不協調。
空氣中的每個細節,完全把握在腦海之中,就連平時看不見的灰塵飛沙,此時也像是緩緩飄過的雲朵一般。
「看清楚了,這便是丁某的劍。」丁瀟目光一動,終於決定主動出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