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百三十五章 問道(下) 文 / 塵土紛飛
在這束光之中,楚浩四周的一切彷彿被瞬間照亮,緊接著,那個來自遠古的聲音便是響了起來,好似陣陣鍾蕩一般,又如槌敲木魚,讓人不自覺的安靜了下來。
「你看到了什麼?」
楚浩先是一愣,不知道是佛像在問他,還是背後有人在問他。但他明白此刻已經被拖入了這個空間之中,無論怎麼樣都無法掙脫。
在這片唯一的光源之中,楚浩彷彿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那是當初在五重天時候的鑄器門凌飛,在被一劍穿胸之前,一幅痞賴的調戲著門中的女弟子,那浪子的模樣和賤賤的笑容讓楚浩恍若隔世。
「我看到了自己。」
楚浩心中失神,愣愣地回答,然後又好像說得不對,道:「不,那是我的前世。」
光束中畫面一轉,楚浩又看到了不同的景色,二重天的小王爺楚浩,在被打下了一道體內禁制之後,從天之驕子瞬間變為了廢物,鬱鬱的三年時間,流言和屈辱伴隨著他。
「你又看到了什麼?」
那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楚浩喃喃道:「我看到了自己。」
「哪個才是你自己?」那聲音緩緩的傳出,如同小溪流淌,涓涓有聲。
「我不知道。」楚浩已經全然忘記了,甚至沒有去想這個聲音為何會知道他的前世今生,他靈魂重生,這件事只有陳虹虹一人知情,「應該都是吧。」
金光緩緩變得暗淡起來,那聲音也開始變得小不可聞,「如果都是你,那為何現在只有一個你?那些都是你的色相,四大皆空,六根虛無,你看到的是自己,但又不是自己,因為現在的你,不屬於他們之中任何一個,你又是新的,又是曾經的,都是空相而已。」
「色即是空麼?」楚浩恍然回神,終於明白這與他對話的是修佛者了。
不過他心中同時也升起一絲驚悚和震驚感,這聲音好像什麼都知道一般,如果不是楚浩曾經見過巨木仙尊,恐怕現在也不得不被這聲音所影響。
「何為道?」
在楚浩漸漸有了一點自我的感覺之後,那聲音再次開口。
這一次四周依然是混沌般的黑暗,佛像也變得若有若無起來。楚浩笑了起來,道:「你是想對我說佛道嗎?抱歉,我走的並非是佛道,我也回答不上來。」
「不,只是說『道』。」
聲音緩緩奏響,起伏有變,節奏高低:「何為道?」
楚浩姑且就將這聲音當成是佛像發出的,聽到鍥而不捨的問話,楚浩這次沉思了一下,道:「道既是人,如果沒有人,就沒有道,道的衍生在人,無論何種道都是人創造出來的,這是最終極的道。」
「錯了。」佛像歎息一聲,但又沒有說什麼是對的。
楚浩心中憋著一股氣,這佛像既然說錯了,那至少要說個對的說服他啊。楚浩雖然修煉大道法術,但僅存皮毛,甚至可以說大仙之下都是皮毛。而這個佛像要和他論道,自然是完全不同層次的,怎麼可能說得明白。
這個問題,恐怕整個凡人界都沒人能回答得上來。
楚浩起初還在心中妄想著這個佛像是不是能點化他一些道理,但看樣子這修佛者並沒有這麼好心,當他認為楚浩回答錯了,居然就閉口不言了。
「這是什麼鬼地方?」佛像良久不言,楚浩卻先忍不住了,道:「你是什麼人?問完了沒有,現在是不是該我問你問題了?」
佛像根本沒有理會楚浩的意思,更沒有回答楚浩的想法,就在楚浩覺得極為無趣的時候,佛像又開口了,「大道有三千,你走的是哪一種道?」
「我走的是什麼道?」
楚浩一愣,道:「陰陽之道,天地之道。」
「錯,這是小道,不是大道。」佛像回答道。
「什麼是大道?」楚浩忍不住反問道。
佛像好像被楚浩問住了,這一句什麼是大道就好像什麼是「道」一般讓人難以回答,佛像歎息道:「好狡猾的小子。」
楚浩嘿嘿一笑,道:「彼此彼此了,你要問我問題,當然也要指正我的不對,回答我的問題了。」
「我也不知道。」佛像歎道:「我可以給你看看一段影像……」
「什麼影像?」
楚浩莫名其妙,但其實不用楚浩再開口,那佛像的手指就已經點在了一旁的虛空中,只見金光閃現,那朦朧劃開黑暗混沌的光芒中出現了一片水霧般的空間。
在一處竹林之中,坐落著一個院子,一個身穿袈裟的光頭和尚和一個紫袍金甲的中年男子在星點般的石凳前對坐。在院子外,有一塊巨大的石碑,蒼青石碑鐫刻十個金字,雨水沖刷已久,字跡斑駁陸離。上面正是「天下第一道。」
「天下第一道。」
楚浩身體一震,真是好大的名頭,就怕整個凡人界都沒人敢這樣自居!就是不知道這兩人到底是誰。這金光之中的投影或許只是過去發生的一個片段而已,不僅地點楚浩不知是在哪裡,就是兩人的容貌也如同這混沌般虛無,看不真切。
「……施主,你一定要這樣做嗎?」
楚浩知道,兩人的對話開始了,雖然不知道各自的身份,但靜靜的聽了下去。
「誰也無法阻止我,你也不行!今日你到我到這裡,不會就是說這些廢話吧。」紫袍男子的語氣透著不容置疑。
「你這般做,是為何?」
「既然老和尚來了,那我也就不對你隱瞞,我想上天入地、唯我獨尊!就算不能夠上天,那也要落地扎根,不求超越三界,只求天下一人,不再受制於頂!」紫袍男子說著,還霸氣地指了指天空,然後做了一個不屑的手勢。
真是好生霸道!
楚浩聞言也是身體一震,縱觀古今,敢說出這樣的話的人寥寥無幾,就連他楚浩也沒有這樣大的野心,這個人到底是誰!
隱隱之間,楚浩彷彿是看到了來自遠古時代的辛秘,心中不禁震驚,更是充滿了好奇和期待。他知道,無論是這個和尚還是紫袍中年人,都不會是泛泛之輩。
「何為道?」
和尚開口問了一句一模一樣的話。
那紫袍男子卻好像朱卷在握,淡淡道:「我就是道。」
和尚的反應很是錯愕,但又覺得這才應該是紫袍男子應該回答的,他搖了搖頭,道:「何謂王之道?」
「我就是王之道,不聽話的,就從他身上踏過去!
「何謂霸道?」
「我就是霸之道,就算聽話的,也要踏過去!」
和尚久久無語,而紫袍人卻是端起了石桌上的一口竹筒茶,淡淡地抿了一嘴。
只是這兩人的一問一答,卻在楚浩心中掀起了軒然大波,這紫袍男子無論是回答什麼,都帶著一股與生俱來,天地同齊般的霸道和魄力。尋常人不被他放在眼中,而天道對他來說也不過是攝取之物。
「施主的『道』,太可怕了!」
和尚寂如木石,歎息道:「既然如此,那老和尚免不了和施主證道一番了。」
「大師是想證什麼道,是口中之道,還是手中之道?」紫袍男子雖然看似無意,但也已是轉變了稱呼,顯然他並非不將和尚放在眼裡,而是他走的「道」使然。
「何為口中之道?」和尚皺眉。
「口中之道,吞山河,吐星斗,呼吸**,笑納百川,以滄海為佳釀,借天地為美酒,食龍肝,飲鳳髓,證天地之長壽,與日月共同輝!」
和尚又是一歎,「何為手中之道?」
紫袍男子哈哈大笑,「手中之道,持神劍,分九天,動搖五嶽,縱橫七海,以天山為砥柱,振電光為韁繩,縛春秋,挽日月,系過隙之駒,成北斗之恆!」
和尚倒吸了一口氣,道:「好大的氣魄,施主想要將九天山當做世界中心嗎?」
紫袍男子並未回答,但那傲然之姿卻已說明了一切。
「納萬物於襟懷,運天地於諸掌,這就是施主的道麼……」
「相去不遠。」紫袍男子顯然還有下文,但已經不打算說了。
「這麼說來,施主還有其他的道?」
「周天日月,不過是萬物之表象,鴻蒙輪迴,卻是藏於表象之外,我的是有形之道,但還不是無形之道。」紫袍男子搖了搖頭,道:「如能掌管鴻蒙,決定日月斗轉,或許我能看到那無形之道。」
說到這裡,紫袍男子轉口一問,道:「不知大師的道又是什麼?」
「既然施主的道有口手之別,那貧僧也有口舌之別。」
「好,說來聽聽。」
「口中之道,唱大風,決青雲,引吭九霄,聲動萬里,以乾坤為肺腑,化虹霓為喉舌,吐龍吟,鳴鸞歌,聽無韻之雷,得鈞天之樂。」
紫袍人撫掌,「妙論,那麼手中之道又是什麼?」
「彈瑤琴,動八荒,顛倒六欲,勾引七情,以江河為絲竹,變洪洞為鼓吹,理陰陽,分參商,掬明珠之淚,映皓月之光。」
「有意思。」紫袍男子聽完笑道,「和尚不唸經,反而去學音律,只是小音可聽,大音希聲,道長的道藏於江海風雲之間,我等是無福傾聽了。」
和尚默然不語,卻是看出了紫袍人的決心。只聽紫袍男子笑道:「老和尚,嘴皮子的工夫你我差不了多少,若要分出勝負,只怕還要再比一場。」
「為了蒼生,請了。」靈道人一手垂地,一手豎在胸前。
「我也是為了蒼生,你請了!」紫袍男子哈哈一笑,從石凳上站起,左手緊握成拳,徐徐向前送出。他出手緩慢,但卻帶起一股勁風,勢如龍蛇盤走,似左而右,似上而下,似直而曲,似慢而快,平平淡淡的一拳,卻包藏了無窮的變化,大道化簡,竟無任何破綻,彷彿能克制一切法術……
只一拳,楚浩便覺自己呼吸困難,從遠處觀去,就好像拳風對準的是自己,根本就挪動不了!
他還沉浸在兩人的對話之中,這拳風驀然飄來,儘管只是不知多少年前的一道殘影,但也帶給了楚浩如實質般的死亡氣息!
形在拳中,所以無論存在多少年,都是如此霸道!
就算不是實物,也能殺人無形!
楚浩彷彿看到了紫袍男子的有形之道,口舌僵硬,腦袋也隨一嗡,彷彿炸開。
剎那間,紫金劃過,光華漸去,那段景象消失不見,整個混沌虛無中,再次只有那巨大的佛像漂浮,如同亙古未未變。
楚浩喘著粗氣,眼中的駭然和驚恐,逐漸被興奮和激動代替。
「那老和尚,可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