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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 卷十 第十六章 文 / 海紅鯨

.    「立論嚴謹、重德忠君的首推儒家;寬容吸收、採納精博,有容乃大的是為道家;事無鉅細無不認真、依循理律,斷事明決的是為法家;以誠相待、主張萬物平等、沖和自守的算是墨家,此仍我泱泱中國古往今來數千年不滅於世所依持的四大家也,若有人能將其四家之說合而為一,則可建成真正的萬世不滅之盛世。」

    這是衛襄、周夤師從於理學事功學派大師葉適,所學得的最有用的道理,也是他們對根據地作出的最大貢獻。別人對這話的看法如何不得而知,起碼林強雲自己就是持這樣的觀點,也對他們兩位期以重望。這也是兩位葉適大師得意弟子對林強雲潛移默化所得到的最大成果,他們認為對此後在山東發揚光大本學派有莫大的好處。

    理學,從小受父親熏陶較新思想,特別反對把女人放於低人一等地位的林強雲,一直認為理學和道學是二而一,一而二的東西,他對道學中的某些說法有種先天性的排斥,這連帶著對理學也有一定的看法。經過這段時間衛襄與周夤對他剖析了其中的差別後,此時的林強雲總算明白了道學與理學並非同類,而是有很大差異的。

    佔了小半邊西天的彩霞,映照得整個天空與大地都是一片通紅,這片平原大地上的田野裡,一塊塊的田地間已經出了數寸高的稻秧、開始來起身及孕穗的麥子形成高矮不一的青綠,在晚霞的紅光輝映下成了帶著些許更濃的顏色。

    「飛川兄,前些時日推行我們齊魯紙幣的間中,有人向在下提及農事,從去年根據地所種植稻麥的情況來看,山東兩路之地依天時來說,並不能似兄所提出地一年能得兩季收成。」騎在馬上不怎麼穩當的周夤。說話的聲音在顛簸中高低發顫:「在下也向農人們探問過此事,特別是膠西城內那位專事制種的陸甲,去年只種了一季的水稻,到了秋天又種下麥子,說是可能在本月底下月初才能收成。此人擔心,四月、五月插秧的稻子不知能否在冬天到來之前收割。他還擔心,可能今年的麥子因為季節太遲,不能再種了。因為,去年就是有人種稻插秧遲了些,致使種麥太晚。可能會到五月才能收麥,這樣的人戶今年是肯定不能種稻了。氣得他們唉聲歎氣的直埋怨自己太傻,白白地少了數十石糧的收成。因此之故,在下以為,山東一地地農事,最好是兩年種三季稻麥。」

    林強雲心有所思,嘴裡卻應道:「是啊。去年我們雖說是出於一片好心,卻沒為農戶們多所著想……咦,不對,敬深兄剛才不是說陸甲的麥子可在本月底下月初收完麼,那就肯定能再種一季的水稻,有一百四五十天的時間剛好收割完稻子又再種麥……哈哈,往北林某人不敢說什麼,但膠西一地可以種雙季是肯定的了。好,真是太好了最起碼膠西以南的地界肯定能種上兩季農作,這樣就等如我們根據地增加了三分之一的土地和三分之一的糧食。哦。敬深兄有否問那陸甲,去年他制地稻種可收得多少,是否全都交由官府收購了?」

    「唉,飛川兄可真是貴人多忘事吶……」周夤取笑林強雲時一不當心,差點從馬背上摔下地去。慌得他雙手緊抓住馬鞍,好一會才將身體穩了下來。見林強雲、衛襄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周夤不由得笑罵道:「看看,看,這有什麼好看的。我說,飛川兄。那陸甲可是和你的『農桑道院』的道長們一起弄他那五十畝田。

    去年種的稻子平均每畝收得干谷兩石二斗六升四合,共收干谷一百一十三石二鬥。除去賦稅和還給官府的賒欠三十三石九斗六升,還度支給雇工所費的二十五石外,其家淨得干谷五十四石二斗四升。此外,陸甲在農桑道院眾位道長的幫助下,共選得了七斗余的稻種,據陸甲自己說,今年將用六斗選出的稻種播下,剩餘地一斗多要留住以防萬一,再有兩年時間,他就可以將制得種成了的稻種送去官府收購了。」

    林強云「唔」了一聲,心裡也為陸甲能在一年裡有這麼多的收穫而感到高興,但他此時被人提起了農桑道院,心思又轉到去年要這個道院的道士們弄的香料中來了。將所要做地香料交代給道士們後,林強雲差不多有大半年的時間沒得到農桑道院有關香料的消息,這時想到自己馬上要做的花露水,立時便恨不得問個明白。眼看膠西縣的城牆就在五六十丈外,嘴裡叫道:「助之、敬深二位兄台,強雲想去城北的農桑道院,看看有否按兄弟去年教他們的辦法,做出我需要地香精來,你們且先回城內去歇息如何。」

    「香精?!」衛襄和周夤半天的時間都在馬背上顛簸,雖然只是緩步慢行,卻也坐得他們腰酸背痛,本意是想一到城內就沐浴了上床去睡地。此時聽得這話後,心裡有點想不出平日裡都是向蕃商買的香料,如今林強雲竟然能教給農桑道院的道士方法,可以叫他們自行做出成了「精」的香料來。一時間哪裡還顧得上身體的酸痛與疲勞,同聲驚叫,又同時住口,互相看了一眼後又同時開聲問道:「香精……」

    兩人都把那個「精」字說得特別重,以示不解。發現了師兄弟同時開口,又都同時停下。

    衛襄不好意思地向周夤道:「敬深師兄請先,代小弟發問也是一樣。」

    周夤:「既然有此新鮮物事,我們一同去農桑道院便是。請問飛川兄,香精為何等樣的物事,用何物可以做出成了精的香料來,須得用何種法子方能成得好事?」

    林強雲吆喝了一聲:「親衛一哨與我同行,到農桑道院去。其他四哨先回城去休息,並向我叔和張老伯稟報我們此行的情況。」

    盤國柱聽了局主的命令,立時派了兩什親衛先行,讓農桑道院的人做好準備,自己帶著另外的八什人馬緊跟在三人的身後。

    林強雲調轉馬頭後方回身對衛、週二人說:「咳,看敬深兄問得那樣鄭重。連什麼成了精的香料也問將出來了。所謂香精,就是一種有濃郁香味的精油而已,只須採集到足夠數量有香味的花朵,就可以將花中的香油用加熱的方法蒸餾出來。這種蒸餾收集到的香精只須加入少量到含七成量的酒精中,再放些好看的顏料著色,便可製成花露水用於出售。若是能大批量做出來的話,可是另種賺大錢的生意吶。」

    衛襄聽得用這樣簡單的方法就能做出賺大錢地物事來,不由急道:「哎喲,飛川兄呀,那我們還不快些趕到農桑道院去。若是道長們真個製出了香精,也好立即將你說的什麼『花露水』製出。立即運往南方去賣……」

    一行人再不說話,催動馬匹小跑著向城北馳去。

    膠西北門外五里地塗坊村,過去是個有七十餘戶的大村子,這近二十年來蒙古兵數次大掠山東,到寶慶三年止,村裡僅餘劫後餘生的二十三戶殘缺不全的人戶。而紹定元年李蜂頭為了脫身南下取信韃子。湊足向蒙古人繳納的驅口數,趁村民不備之時,竟然將全村二十多戶一百三十四人全部都擄到濟南去了。賊兵們離開之後,這裡僅餘下六個藏身於地窖中的二老四小六個人,也在村中呆了數日吃完地能找到的一點食物,相攜逃災去了。此後的塗坊村,在附近的人們眼中,已經只是一個還剩下一些殘破房舍的鬼城,只是一個引人傷心的地名了。

    自紹定二年臘月膠西以東的各州縣轉為大宋京東羈縻州以後,這個已經沒有了原住民的余家村便擴大改建成了小孩兒兵的駐紮練兵的營房。次年。也就是去年地四月,孩兒兵的老營東側,又營建起了佔地六十餘畝,房屋七十幾間的村莊。自那時起,這裡就成了以修煉道法為名。實際是進行農牧有關事務研究為主修課的農桑道院。

    小孩兒兵老營由一圈七尺高的夯土牆圍住,牆上數十面兩尺寬四尺長地認軍小牙旗在晚風中獵獵有聲。除了風吹旗幟的「啪啪」微響外,整個老營靜悄悄的,聽不到平日裡聲達營外的尖嘯笑鬧,也沒有稚嫩語聲的口令喝叱、隊列行走的整齊腳步。

    過了老營大門,林強雲這才由東南風送來地聲音中。聽到在膠西縣城方向傳來孩子們大隊跑動地腳步和小官長鼓勁的叫喊聲。回頭看去。遠遠地一里多外塵頭大起,取出千里眼細看時。林強雲認得領頭跑在前面的,是去年底專為新加入孩兒兵的孩子們派到這裡的應家七弟,也是林強雲稱之為七叔的應天全。以跑回老營的人數看,這裡只有二千左右個孩子,另有三分之一的孩兒兵不知到什麼地方去了。

    「咦,打完仗的這些天,南松這小子和七叔為小孩兒兵增加了暮練遠跑麼,為何兩三千人的老營會這麼靜。」林強雲發現有些不對,但他心思放在了農桑道院的香精上頭,還是繼續往前方兩里外的道院區而去,心裡暗忖:「稍時去看小孩兒兵時,要與南松說清楚,他們這些孩子的年紀還太小,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應該多用時間來認字學算術,多學會一些道理長大後才能成為有用的人,千萬不可過於操練,以免損傷了身體,得不償失。唔,只有一百來個夫子也少了些,須得多找幾十個夫子先生給小孩兒兵才是。」

    農桑道院和孩兒兵的老營不同,周圍並無牆柵攔隔,數十幢大庭院式的房屋錯落散佈於田間空地。走近了,能聽到這些房屋間傳出為數眾多的牛哞、犬吠、雞鳴與豬叫,間或還有嬉戲的孩童呼嘯於田頭野地裡。

    這哪裡是林強雲口中說的,是一處專事致力於探索農桑重事的道院,分明只是一個很大的普通農家村子麼。衛襄與周夤相互看了一眼,都發現對方的目光中有很多的不解與疑惑,但他們都沒有開口說話,因為兩人都知道,這位林飛川不會騙人,其中肯定有什麼原故。

    農桑道院的主持是位個子比林強雲稍矮,顯得微胖的身體與精神都還極好的老道。只是此時他身上一件繡了太極圖的青色道袍髒兮兮地,看來竟像是剛從泥地裡打過了滾才出來見客一般。看到林強雲等人來到道院外,剛迎到外面路口的老道精神一振,圓圓的胖臉上堆滿了笑意,輕捻著頷下的鬍鬚一副歡喜不勝的樣子。見上人勒止了馬匹,連忙神態恭敬地搶步上前,對正躍下馬背的林強雲稽首行禮:「無量壽佛!皇歷上註明了今日吉從西來,現時果然應驗了。今日偏雲的左耳一直跳了好幾次,心下雖知是有貴人來訪,卻未想到竟是上人鶴駕親臨。正好到此為弟子解惑指迷。呵呵,上人仍弟子們翹首盼了好久才得以到此的真正貴人吶!」

    林強雲笑道:「不敢當得道長貴人之稱。小子看道長依舊龍馬精神,心裡歡喜得緊,真心誠意地為道長賀,也為我根據地的無數農戶百姓賀。偏雲道長,小子俗事煩忙,實是不得多少空閒。已經有半年多未來探看道長了。今日前來,實是為那『香精』而至,不知道長經過大半年的提煉,可曾做出我們需用地『香精』了麼?」

    已經年近六十的偏雲道人見問,老臉微紅,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弟子委實無能,依上人所授無上仙家秘法所行,將此地能大量採集到的花與香草收來,只煉出了四種嗅去有濃郁香味的『精油』……」

    聽了農桑道院的主持說出不但將香精真的做出來,而且居然有四種之多。林強雲喜得樂翻了心,急急扯住偏雲道人的袍袖,迫不及待地叫道:「哈……四種……真是好極了,我們將有四種香味地花露水、香鹼和各色需添香味的貨品可以生產嘍。好好,真是好得很。泱泱中華大國終於有了自己的香料了。道長此舉將一改我中華上國所用香料幾乎全靠蕃香的尷尬境地,實是修得了無量的功德,加深了數層的道基。快快,道長快把做成的香精給小子看看。」

    「輕點,輕點吶……」偏雲道人慌忙捉住林強雲的手,不讓他太過用力以防他將自己的道袍扯破。

    嘴裡同樣是急急地叫道:「上人請鬆手罷。弟子只有這一身道袍了,若是再有破損的話,便再無可穿出見人的袍服嘍。」

    林強雲愣了一會神才鬆開偏雲道人的袍袖,不解地問道:「咦,只有一身道袍麼,我不是交代過他們,各個道院的衣食、雜用器具全按道長們所需的度支,為何會只有……啊,對了,肯定是分派用度的哪個小官仔將銀錢貪污掉,以致連道院裡正常使用地物事都不足……」

    旁邊一個年輕道士插口道:「上人錯怪度支戶曹了,各項釐定了的糧油布匹每月一分不少的送至道院,連配屬於道院助力的數十家農戶也得以沾光不少。只是我們和農戶以及他們的妻小都為交辦的各事忙得昏頭轉向,所以沒時間將布做成袍服,也沒得空閒去請人來做。」

    林強雲對盤國柱吩咐道:「國柱,明天記得去郝大嫂的女營,請她派先幾位會縫製衣袍地女兵,到各道院去為道長們將袍服都縫好。另外,要安撫使衙門的戶曹吏員多留心,我們各個研究道院有什麼難處,請他們想辦法即時解決。有戶曹辦不了地事,可以去向我叔、張老伯說,或者直接來找我。」

    林強雲交代完這些話,一個道士已經小心翼翼地提了個編織得很好看的小籃子出來,籃子裡放著四個徑寸大的長頸細口瓷瓶,瓶口處用木塞堵住再加蠟封死。

    林強雲伸手接過小籃子,眼睛卻被這細柳條做的籃子給吸引住了,一邊走一面讚歎,並向那位道士詢問:「呵,好漂亮的籃子,好精細的手工,這位能織出如此好看籃子的人定然是個織編物件的高手匠人。這位道兄,這是你的手藝麼?」

    道人連忙稽首回應:「有勞上人垂詢,此籃仍距此東去六里的小陳村人所編織,弟子去年的某日去那村裡收購香花時,見有人攜了數個叫賣,就花了三十文錢購得五個,以便帶回來裝些細物使用。」

    林強雲轉過頭對盤國柱吩咐道:「國柱,你稍時記下這位道兄所說的地方,回去後告訴商行負責採買的主事。讓他派人到小陳村去定購這種細柳枝編織的物事,以便運往各地販賣。另外,你還要告訴他們,盡可能多找些我們根據地出產的貨物,試著運到南方去,若能銷得出去,也好讓我們根據地的人戶多幾條賺錢謀生地活路。」

    眾人走到一座大院內,院西側的空地上擺了一張四方桌和幾把條凳,偏雲道人語含歉意地說:「實在是對不住了,這裡的每間房舍都堆滿了各種雜物。實是沒更好的去處招待上人一行。請上人屈尊在院內坐下歇歇吧。」

    林強雲連道無妨,將手裡的籃子放到桌上後對衛襄說:「助之兄。此後就要看你的了,只要能盡快地做出『紅毛泥』來,我們就能很快為急需房屋的各個道院多建些樓房,也為我們商行多尋出一條生財之道。」

    偏雲道人探手取出小籃子中的蠟封瓷瓶,逐一交到林強雲手上,介紹說:「上人請看。這是四種香精油的樣品。瓷瓶上都貼有字條,這是由香草煉得的香草香精,這是由桂花提煉的桂花香精,此乃酴醾花煉出的酴醾香精,最後一種便是木樨花香精了。」

    偏雲道人歎了口氣,不勝惋惜地說:「還有一種紅得似火般地花,名為米囊,也叫阿芙蓉花,俗稱罌粟花,還有人稱其為斷腸草。弟子於臨安時曾在一家富民院中看過。他家內種了好大的一片,總有一畝多地吧。去年,請人去向那家富民情商得了十餘斤花朵,誰知此花艷則艷矣,卻是毫無香味。怎麼也制不出我們所需的香精來。唉……」

    林強雲驚道:「耶,罌粟花?此時我大宋境內竟然會有人大量種植這種可……害人的植物麼?」

    周夤一聽林強雲的話,便笑了,打趣地說:「哈,想不到修成半仙之體的道門上人,也被在下發現了會有不明白地事啊。這被人戲稱為斷腸草的罌粟花不僅現時有種。早在數百年前的唐代就有了。據史書記載,唐朝乾封二年(公元667年)拂霖國(即大秦。東羅馬帝國)遣使獻底也伽。底也伽者,既罌粟花也,仍拂霖國之靈丹妙藥,可治痢疾、解毒等。與此同時,此花的種子也由回回蕃商攜入大唐,故而唐時的部分郡縣也有人開始種植用於觀賞。不瞞飛川兄說,此花其實是極好的一味藥物,本朝南渡前,徽宗朝時的太醫寇宗奭在《本草衍義》中曾有說過:『罌粟米性寒,多食利二便,動膀胱氣,服食人研此水煮,加蜜作湯飲,甚宜。』王磟也在《百一選方》中詳記了罌粟治痢疾之方。王太醫視罌粟為療治赤白洩痢的靈藥,且還為此專門將罌粟子、殼炒熟研末,加蜜製成藥丸,患者服食30粒後即愈。此外,自本朝立國以來,醫書多有記載,視罌粟為治痢疾等症的良藥。醫者還發現罌粟的其他功效,如治嘔逆、腹痛、咳嗽等疾病,並有養胃、調肺、便口利喉等效。因此,罌粟子、殼也被視為是極好的大補之物。蘇軾有詩云:『道人勸飲雞蘇水,童子能煎鶯粟湯』,所言即是。蘇轍的《種藥苗》,則是對此說得更詳:『苗堪春菜,實比秋谷。研作牛乳,烹為佛粥。老人氣衰,飲食無幾;食肉不消,食菜寡味。柳杵石缽,煎以蜜水,便口利喉,調肺養胃。……幽人衲僧,相對忘言。飲之一杯,失笑欣然。』」

    周夤好不容易才得到一個表現自己博學的機會,把這一番話說得又急又快。

    林強雲想插嘴,卻一直沒找到空擋。此時一聽周夤的話聲頓了一下,急叫道:「停,敬深兄快停下來喘口氣,別要被自己的氣給噎著了。」

    林強雲心裡記下了罌粟花的事,心裡暗自打定主意,此時不再理會愕然停下話聲的周夤,向偏雲道人問道:「道長且說說,這四種香精製得了多少,不知有否將我告訴你的方法做成花露水?」

    偏雲道人的胖臉上又一次浮起了潮紅,吞吞吐吐地說:「香精倒是煉成了不少,香草香精有兩大瓶兩斤左右,桂花香精只得一瓶不足一斤,至於酴醾香精麼。因為此花少了些,只有二兩上下,木樨香精就更少了。就這小瓷瓶內的一兩不到。這個……那個……花露水的事,弟子糊塗,事情一多忙起來卻是給忘了,過年後酒坊運來地那種名為酒精的物事,和染坊送來染料,都還放在那兒還沒動呢。」

    林強雲笑道:「呵呵,沒事,沒事,只要做出了香精就行了,而且別看製出的香精最多的才兩斤。少的只有一兩不到,實則我們有了這三數斤的香精在手。能做出相當多的花露水、香鹼和其他貨品了。煩請道長讓人將酒精、顏料搬出來,再拿些這樣的小瓷瓶和十幾個可裝一斤水的空瓷瓶、一把秤,本上人這就配出花露水讓大家看看。」

    周夤被林強雲止住說話的興頭,心有不甘地埋怨道:「你們這些入了道門修行的人卻也是怪什麼東西一經過手,就全都變了一個樣,連對這些物事的稱呼、起的名字也變得怪裡怪氣……」

    衛襄也不甘寂寞地搶著說:「周師兄講得沒錯。任何東西一過你們這些修道人的手,都會成精變妖,就如這什麼香精吧,既然是從花草中煉出來的物事,就應該稱其為花精、草精方才正確,哪有叫成香精的道理呀。還有啊,連酒也成了精被道門的人弄出來了,哪又是何等樣的物事呀?飛川兄也真是的,把我們師兄弟丟在此『鴨子聽雷公』,你倒是給我們講講。香精、酒精名稱的由來,也好讓我們增長些見識啊。」

    林強雲笑了,知道兩位朋友不忿受冷落而說這些話來引起自己注意,其實他們並無絲毫惡意,便玩笑般故意學著他們的樣子掉起文道:「喝。你們兩位不虛心向本上人求教也則罷了,現時倒反過來數落我的不是。好罷,這就給你們說說這精字叫法的由來。所謂的香精,那就是香料中的精華之意也。譬如,現時有一碗無香無臭的乾淨白水,我們只需將香精放一小滴到水裡混合。這碗水便會有了香味。至於酒精麼……」

    「啊哈。在下明白了。」周夤興奮地叫道:「至於酒精,則為酒中提煉的精華之物。只需在一碗毫無酒味的白水裡放上那麼一滴兩滴酒精,這碗白水也就變成了烈酒。是也不是?」

    林強云:「道理是這樣沒有錯,但酒精卻並非放入數滴便能令一碗水成為烈酒,而是應該多放些酒精才能成為真正意義上的酒,只有放入一定數量的酒精那碗水才差可成為讓人喝了容易醉的烈酒。好了,現在讓我來配製花露水,並將方法和配製的先後次序說給你們聽。

    林強雲接過道士們搬來的幾個罈子放於桌上,一面將各物的重量稱量好,嘴裡不停地解說:「因為做成的香精純度如何我們不知道,所以做花露水時必須將各材料的配加入量都要仔細地記錄下來。先將這些含量大約是七成至八成左右的酒精稱重,分成每斤一瓶裝好。然後慢慢地將香精按一瓶——也就是一斤重量——酒精內由少到多分別加入香精,再分別加進少許染色的顏料,使其有些色彩,面後用木棒將其不停的攪拌使香精混勻、染料溶化,然後封好置於陰涼乾爽處放上三至五日,即可檢查各瓶內加了香精的酒精香味的情況。當確定了能以最少量的香精配出足夠香味的酒精時,再用多層地細布反覆濾去內中的不溶物和雜質,看清濾出地液體清澈鮮亮無雜質,花露水就算做成了。」

    「去,在下等人還以為要如何、如何才能做成什麼花露水呢,沒想到就這麼兩樣水一摻合,就成了你林飛川嘴裡的賺錢物事了。你倒是說說看,為何要叫這樣的水為花露水,它能起什麼作用?」周夤是成心要報復剛才林強雲沒讓他把話說完的氣,立即出言挑起了刺。

    林強雲知道他心高氣傲,只是笑笑說:「當然了,一項事物如果不明白它的道理時,就會讓人覺得很神秘,一旦清楚了怎麼做,你就會覺得其實有些東西是再簡單不過的了。若是明白了為什麼要這樣做,才能依法製出我們所需要做物事的道理,那我們就可以舉一反三地把另外一些原理相同的東西做出來。這種加了香精的酒精之所以會稱其為花露水,不外乎一是我們的香精俱為花草中提煉而得,此乃以意境而得其名也;二則是花露水的名字好聽,讓人一聽便知此物得來不易,仍須每日清晨從花上掃取收集露水而得之意。這也是也讓此物能有個高雅之名。能賣出較高地價錢,而我們取其銷售的厚利而不致引人眼熱。此實仍一舉數得之舉也。敬深兄啊,你倒說說看,對買賣各方都有利的事,我們何樂而不為呢。花露水非僅是人們認為的只有香味那麼簡單,須知含量為七成五左右的酒精,最是可以消毒。所以,這種花露水噴灑塗抹到衣物及身上,不但能讓使用者帶有宜人的香氣令人樂於接近,還可趨避和治療蚊蟲叮咬。實是日常使用、出入雅堂的無上妙品。」

    周夤默然,低下頭沉思了起來。

    林強雲吩咐偏雲道人此後便按自己剛才所說的方法。將數量最多的香草香精取一半做成花露水封存起來,待時間到了就可運往江南、臨安等地裝瓶銷售。其他的香精則吩咐他們封裝好,準備送到臨安給三兒用於香鹼地製造,以替代價錢高得嚇死人的龍涎香。另外,林強雲還交代偏雲道人,今年應派出弟子到江南去大量收購各種能製成香精地花草。並在當地秘密製成香精,爭取提煉出盡可能多的香精來。

    偏雲道人見林強雲準備要走了,忽然想起一事說道:「有一事弟子不明,請上人指點迷津。」

    林強云:「什麼事,道長但請直說無妨。」

    偏雲道人:「這次我們與入侵的韃子兵大戰,護衛隊傷亡的人數相當不少,軍中戰士配備的藥物,雞油膏和三七散也基本用盡。前幾日安撫使衙門派人來傳令說,要我們道院立即趕製出一批雞油膏以充庫存,以防另有損耗時沒法及時補足。只是。在趕在天氣轉潮之前取得大批雞膏油,短時間內宰殺數萬隻雞不難,難就難在這麼多的雞殺了一時間賣也賣不掉,再說了,這麼多的雞就此讓人們一下子吃掉也太過暴殄天物。但應該如何處理。安撫使衙門又沒個交代,派人去問時也得不到明確的回復。求上人能為弟子們指點迷津。」

    「唔,這倒是個問題。」林強雲低頭想了好一會,也沒得出什麼好主意,嘴裡自言自語地念叨:「成千上萬的雞呀,這麼好的東西一下子讓人們給吃掉也真是太浪費了。可惜我們沒有冷庫。不然也能將好吃的……咦,好吃……好吃……煮菜時放入味精,煮出來的菜就好吃得多了。若是沒有味精,放進雞精也同樣起作用。對,雞精,就是用這些雞來熬製成雞精。不管如何,先讓道士們試試看,若是真能將雞精做出來的話,我們就又有一樣能拿得出手,且銷路完全不成問題的寶貨了。」

    林強雲抬起頭,對偏雲道人說:「有一個辦法,或許可以解決問題,但能不能成小子也不敢保證。不如這樣吧,這些取了膏的雞,由我林強雲全部買下,由你們代小子處理。方法是,你們將當天宰殺好褪淨毛去內臟、取掉了膏的雞全都放入鍋內加水煮,待雞肉煮得極爛脫骨時,把雞肉雞骨撈起。鍋內地雞湯汁則收集在一起繼續用小火熬,最後會將雞湯熬煮成一種黑褐色的膏狀濃汁,然後用瓷瓶、瓷壇裝好密封。不過,在這些雞汁熬到最後時,必須派人守住,只以極小的火頭,或是以燒存的炭火加熱,千萬不可將這些雞汁燒焦讓它帶有焦味而報廢。撈起的雞肉與雞骨分開,骨頭丟棄,雞肉則再放入鍋中加上鹽等調料繼續煮,直至水煮干而成為雞肉鬆。具體要怎麼做,你們農桑道院要多去試驗,打雜地人手不夠的話可以花錢僱人來幫忙,或者你們自己再想想辦法解決。」

    接著,林強雲把自己所知道的方法和製作過程不厭其煩的再向道士們講了好幾遍,直到他們全都把這些方法用紙記錄了方罷。

    就在林強雲想向偏雲道人瞭解有關牛羊豬等畜牧的情況時,一騎快馬急奔到門外,一名剛回去膠西的親衛衝進來在林強雲地耳邊悄悄說了幾句話。

    「什麼?南松竟然帶了……」林強雲大吃一驚之下猛地站起,這句話脫口而出,好在他立時警覺,向偏雲道人拱手道:「道長,小子現有急事,一時間要立即趕回膠西去處置,這就告辭了。國柱,我們走。」

    天色已經暗了,朦朦朧朧地夜色和林強雲這時的心情一樣灰暗,看什麼都是一片深色不清地輪廓。

    「這孩子想去救人,他自己一個人去也就罷了,竟然把一個軍的小孩兒兵也帶到將要被蒙古人滅掉的金國去,這不是把我這一千多好不容易才救回來,花了好多精神力氣才教養長大的孩子帶去送死麼。」林強雲心情壞到無以復加,他不但擔心南松和一千多小孩兒兵的安危,還擔心這些孩子即使能從戰亂中活著回來,也會在戰爭中被戰火和殺戮浸煉成嗜血的惡魔。若是自己辛辛苦苦花了無數心血和精力,培養出來的卻是一批心硬如鐵的變態,那可就糟糕之極了。這樣的人今後不僅無法溶入自己建立的人間樂土,甚至還大有可能會變成自己費了無數心神精力建成根據地的破壞者。林強雲恨恨的罵道:「真該死,真該把南松早叫回到自己的身邊來才對,沒想到事情忙起來把這件最重要的事情給耽誤了。」

    酉時末,林強雲縱馬衝進膠西子城,跳下馬背急步走入公堂大廳,發現還在忙碌的吏員們愕然抬頭看向自己,忙揮手止住這些準備起來行禮的人們說:「沒事,沒事,你們繼續忙你們的事,我到後面去找張大人和沈大人二位。」

    公堂後面的小議事廳裡,不但沈念宗、張國明兩人在,連這段時間一直負責打理暗察院的三菊、及數日前剛趕回膠西的應俊豪、李青雲也都在座。

    從幾位長輩的敘述中,林強雲才知道事情發生的原委。

    那是在林強雲出發北上中都的第二天,也就是二月二十六日一大早,張國明收到了冉琥從臨安派人急趕送到的一份緊急報告:

    在福建路被人劫持的黛絲娜姐妹倆,於上月初救回了妹妹荷絲娜,而懷有幾個月身孕的黛絲娜,則被一個叫吳四英的漢奸,帶了數十名幫兇逃向襄陽,並於二月十三日由金國的光化縣逃到了鄧州順陽縣境內。

    親衛哨長項慕林、謝衍兩人率領二十多名親衛和近兩哨護衛隊,和徐子丹父子、女兒帶了一百多由各方約請來助陣的高手,一路緊追不放,於順陽縣境內追上了吳四英等一夥蒙古細作。蒙古細作發現無法再向北方逃走,便帶著黛絲娜亡命逃入了山區一個叫倚松堡的大山寨內。

    倚松堡所在位於一處山高路險的坡壁,堡寨堅固,堡內有亡命之徒近千,救人的親衛和徐家父子這一方人數既少,而且所帶去的雷火箭幾個月時間內用掉了不少,所剩無幾,根本不可能進行強攻,實在是奈何不了躲入這個堅固堡寨的吳四英一夥。而且吳四英一夥執有懷了五個月身孕的黛絲娜在手裡為質,更令項慕林、徐子丹他們投鼠忌器不敢動。吳四英等韃子的走狗們自己脫身倒也是不難,但他們想要帶了人質離開倚松堡卻是萬萬辦不到的事。雙方在堡外一大片山林間展開外圍的博殺行動,雙方都不願就此收手又有各自的顧慮,不敢放膽而為。項慕林和徐家父子心急黛絲娜和她腹中孩子的安危,派人回臨安急報,請求予以人力物力上的急速支援。

    當時正值林強雲率軍剛剛出發去取中都的時候,張國明和沈念宗不清楚黛絲娜所懷的孩子與林強雲是否有關,此事除了林強雲本人之外又沒法做出定論。所以,他們商量了很久,最後決定立即由留守在膠州灣的水戰隊中,勾抽五艘大艦和二十五艘海鶻戰船,以送謝婚使到汴京的名義,先送一部支援項慕林的護衛隊帶小炮和彈藥到汴京,然後相機想辦法取得護衛隊通過金國地境的通關文,再繞道趕赴鄧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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