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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二十章 文 / 海紅鯨

    二十章

    護衛隊員的後面另外五匹馬被五個護衛隊員抓住韁繩,馬上賊人張口結舌,一臉驚恐地盯著會發聲噴火,由地上的人指著自己頭顱的鐵管。片刻之後,他們舉起了一半的刀劍再抓不住,脫手向側邊落下。十來個端著短鐵管的護衛隊員大張嘴喘粗氣,眼睛卻眨也不眨地盯著國安用和他身後的賊兵方陣。

    賊首國安用臉色陰晴不定,高舉著他的雙頭槍一聲不吭,也沒敢揮出下令攻擊,只是瞪大雙眼看看地上的爬動的兩名親衛,又看看正前方七八丈外那十多個人的臉。

    游瑾左肘以下被賊兵砍掉,他強忍鑽心的疼痛讓手下為他上藥包紮,小聲吩咐道:「大家聽著,立即抬回死傷的自己人,記得千萬不要丟失所有的手銃、子彈,我們戒備著向後慢慢退回自己人那邊,看來今天會有一場廝殺。」

    已經動上了手,一小隊持鋼弩的騎兵每人拉著一匹空馬送到,掩護他們迅速上馬。

    游瑾用打空的手銃朝國安用一指,大聲叫道:「國將軍,把你手上那件物事讓人送過來,並招出你是如何得到此物的,我們不為己甚,今天的事就此揭過,還是繼續我們間的交易。若是再執迷不悟,不聽從勸告,那就休怪我們下殺手了。總之,那件物事是我們局主專給他自己親人用的,一定要取回交還給局主不可。」

    「原來是可以及遠殺人的火藥兵器!」國安用懊惱得直打自己的頭,這種心情實是無法用語言來表述。他雖說不上有多麼見多識廣,但過去幾年中卻也還是見識過宋朝大軍中火箭、出水火龍、神火飛鴉諸般火藥兵器的。在微風中聞到一股還有些印象的火藥硫磺味,立時明白左手上提著的物事是做什麼用的。他現在雖然暫時還沒有辦法對手上的東西作進一步的研究,不過只要物事還在自己手上就不怕,機會一定還會有,自己也一定能把這寶貝物事弄明白。

    對游瑾所說話,他沒有立即做出回應,只是在暗自轉動念頭:「這樣厲害的兵器落在自己手上三四個月,竟然沒能發現它的作用,連是什麼也沒能搞懂。可惜啊可惜!去年的刺客若是早些用這東西向李大帥下手,一下就將他打入地府去見閻王,如今自己就不用處處受制,一天到晚提著顆心度日了。這真是『閻王叫你三更死,沒人敢留到五更』;又道是『閻王注定三管米,不怕你天光早爬起』。」

    正想著是不是就此將這物事交出去時,爬近他身邊的一名親衛嘶聲哭叫:「四叔,我死得冤哪,還沒動上手就……給小侄報仇,殺了這些用暗器傷人的四流商賈。」

    受傷一時沒死的這個人,雖然叫國安用為四叔,卻是他與一個遠房兄弟的未亡人——也是姨表妹——私通所生的兒子,數年前才由山東老家逃到淮南投奔這位本家族叔。

    此刻國安用不知道這人的傷勢如何,聽年輕人自己這麼說,以為他必然是傷得極重沒救了。他自己也明白,戰場上只須要害受了稍重些的傷,在無醫無藥的情況下往往是沒有什麼活命的機會,自是以為其必死無疑了。眼見親生兒子就要先自己而去,而且他這個兒子到現在將死時都沒弄清自己的真正身世。不由得悲從中來,下馬走近兒子,俯下身嗚咽著對地上爬的這個年輕人說:「小子也,你該叫我一聲『爹』才對,你現在明白了麼,你是我國安用親生的兒子。兒子,你就是要死,也要稍等一會才去,且先到一邊歇著,爹爹這就為你報仇去。」

    年輕人哭叫著:「你是我親爹?爹呀,我不想死得這麼冤枉啊,為我報仇啊……」

    國安用招來兩個士卒,吩咐他們將兒子送到陣中好生安頓、保護。然後咬牙切齒地躍上馬背,憤憤地仰天狂號:「這是滿身殺戮的報應嗎?姓國的偏就不信這個邪。」

    吼叫聲中,依稀聽到有人在身後小聲罵道:「狗雜種,你也知道親人被殺是什麼滋味了,以前搶掠殺人時就沒想過自己也會有這樣的一天嗎?」

    此時國安用靈智已失,也沒理會聽入耳中的那些話是何人所發,回頭向已經列成方陣的手下喝令:「兒郎們衝上去,殺了這些人給我兒報仇。」

    賊兵陣中暴吼聲響起:「將軍有令,殺上去,殺啊。」

    「嗷……殺……」位於陣前的賊兵舉刀槍起步高喊,帶得整個陣勢開始向前移動。

    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

    游瑾一聲令下,三十名弩兵扣下懸刀射出無羽箭,把最前面賊兵射倒十多個,然後掉轉馬頭就隨在部將後面跑開脫離險境。

    稍遠處戒備的弩兵也就他們離開險地後及時射出「雷火箭」,相隔不到二十丈遠,正是騎軍這種中號鋼弩射擊「雷火箭」的最佳距離。上百個黑鴉鴉的大頭箭帶著點燃後嘶嘶作響的分余粗引線,拖著一股漸行漸大的白煙,投入到正起步向前衝的賊兵群中。

    先是十數聲「哎喲,哎喲」的痛叫發自被大頭箭矢砸中的賊兵口中,有人大叫道:「大家不用怕,這些東西只能砸傷人,沒打到頭上不會致命,快衝……」

    這人的叫聲還沒完,已經放開腳步的賊兵才衝出二、三十步,隨之而起的爆炸掩蓋掉他的叫聲,「轟轟」的炸響此起彼伏,碎爛的血肉與人體四下拋飛,驚呼慘叫連綿不絕。近百人就在第一波「雷火箭」的攻擊下死傷倒地。

    賊兵受到這樣的打擊,陣形一下子亂了,但在他們擁隊、旗頭們的叱罵督促下,還是繞開倒地的同伴朝前衝,速度比剛開始時慢了不少。

    游瑾帶了身後的五十餘騎向外馳出二三十丈,人已經在馬背上快坐不住,用他微弱但還能讓身邊人聽清的聲音叫道:「掉頭回去,先用弩箭遠擊,再衝上去給我殺。請大張教頭代我指揮,殺到賊兵們投降為止,決不能讓那把手銃再從我們的眼皮子底下再丟失了。」

    扶著他的兩名騎兵聽清後,立時分出一人高聲將部將的話傳出,張全忠得到傳話後也適時發令:「六哨的弩兵快速從側面向賊兵陣中發箭攻擊,七、八、九三哨分三方將賊兵圍住,不得放走一個。二弟、三弟跟著我,在弩兵的箭射出兩輪後衝陣,把他們的陣勢衝開。」

    本就已經圍在賊兵外圍的騎軍們迅速調整了一下隊形,讓開幾個通道讓弩騎兵衝刺。

    張全忠兄弟三人緊跟在弩兵後面策馬奔馳,第一次他們沒向敵陣衝擊,只是隨在弩兵後跟著跑了一圈。這一波三百多支無羽箭射出,衝在前面的賊人又傷斃近二百。使得本就不怎麼嚴實的賊兵方陣更形稀疏,沒人肯冒死再衝。

    第二波攻擊正要發動時,賊兵陣中有人高叫:「不要打了,我們講和,我們講和罷!」

    原來,此時的國安用發現自己的兵還沒與敵人交上手,千餘就被人殺傷了一成,這仗還怎麼打呀。此次出來以為是在自家的地盤上,又是為了給他們送丁口來的,除了要防止丁口逃逸外,根本沒想到會有動武的事發生,所以軍中沒帶弓箭無法予以還擊,心知這仗已經打輸了。

    剛好一個把他兒子抬入陣中的士卒來向他報告說,他的兒子並沒有受什麼大傷,只是被一個奇形的箭矢釘在腰部。將那露出體外約半寸長的箭矢拔出來要為其裹傷時,才發現整個箭矢不過才**分長,僅是破了點皮肉而已,射入肉中最多也就四五分罷。

    國安用過去仔細一看,果然是如此,心裡不禁又好笑又好氣:「火器打出的是此等物事,看來並不怎麼厲害,稍遠些就傷不了人。可是怎麼我會有這樣一個怕死又沒用的窩囊兒子,不知道表妹會否搞錯了,只怕此子不一定是我的親骨肉吧。」

    「兒子不會死,」他冷靜地為自己的老命考慮:「只是受了一點小傷,那還向別人報什麼仇,打個什麼勁?若是此次我不能拿到『獵鹿刀』回去交差,一回到淮南就要送掉老命,說不定還要嘗嘗姑姑的那些玩具後才得以求死。不將這物事交給他們,怕是絕對拿不到寶刀。罷了,罷了,形勢比人強吶,我又有什麼辦法呢!跟他們講和,將此物交給他們就是了。」

    正在此時,一波箭雨射來殺傷了百多人,眼看再拖下去自己手下就要死得差不多,立即吩咐人向對方喊話要求講和。

    「講和?砍掉本將軍一隻手、殺了我們的人還想講和。」游瑾吩咐來請示的人說:「沒有講和這一說。傳令,投降免死,頑抗的一律格殺。」

    「遵命!」來人縱馬馳向國安用的方陣前,向張全忠傳達了游瑾的命令。

    不多時,四外的騎兵們策馬迫近至二十丈停下,高呼:「戰場上沒有和談。丟下兵器,跪地投降免死!」

    「……跪地投降免死!」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四五遍叫聲過後停頓下來,場上顯得一片安靜。

    方陣內的賊兵們垂下手中的兵器,眼巴巴地看著自己的將軍,只盼著這位國將軍能知機下令投降,免得自己這些小兵白白送死。

    國安用猶豫著暗道:「不肯談和,反而要我們投降,這些商行的人真不給我這個將軍面子麼。再怎麼說我國安用也是李大帥、姑姑派來押送丁口給你們的使者吶。何況老國在戰場上拚殺了這麼多年,從來是要麼就追殺人,要麼就是被人追殺,像今日般還沒真刀真槍的打上一仗,就這麼投降的話,日後我國安用還怎麼做人呀……」

    他遲疑,別人可不會遲疑。張全忠將手向備好「雷火箭」的騎軍們一揮,喝聲:「放箭!」又是百餘支大頭箭拖著一縷白煙朝賊兵方陣中射去。

    「媽呀,怎麼一下子都等不及噯,我們是要投降的,只等……啊……」這個賊兵的叫聲未完,頭上被射來的大頭箭擊中,長聲慘呼倒地。

    「轟轟轟」的爆炸聲方落,場上的硝煙還未散,張全忠大喝:「其他人守在原地不動,七哨跟我衝陣。殺!」

    馬匹剛起步還沒跑發,離賊陣還有六七丈距離,沒死的賊兵們再不等自己將軍了,紛紛將手中的兵器往地上一丟,跪下高呼:「投降了,我們投降,不要殺我!」

    張全忠馬頭一帶從賊陣邊上掠過,弩兵們也將鋼弩裝上無羽箭,縱馬馳近高叫:「跪地投降免死!」

    他們看到還站著的賊兵,不管你手中是否還有兵器,是不是已經願意投降,兜頭就是一箭,先將不聽話的賊兵射翻在地再說。

    這下,被嚇糊塗呆立於原地的賊兵們總算清醒了,慌忙跪下地去,連頭也伏得低低的不敢稍高,生恐比別人高出一些時,讓這些煞星起了疑心招來利箭穿身之厄。

    國安用倒是知機得很,在弩手們叫出的第一聲響起時,就長長地歎了口氣,當先朝地上一坐,向左右的賊兵說:「大家丟下兵器,跪下投降吧。」

    看清已經沒人敢再站立,幾位哨長對此可是有了些經驗的,沒等張全忠下令——實際上張全忠也不知如何處理這些降兵,沒法下令——就直接讓這些投降的賊兵,一個跟一個高舉著雙手向遠離兵器的指定地點聚集。

    國安用哭喪著臉被另外押到一邊,幾個死了同伴的親衛不由分說將他狠狠地捆上,此時也由不得他反對,一陣亂翻,最終從他騎的馬上搜出用布包得好好的手銃。

    到了下午申時,能走得動的降兵都被遠隔在半里外,全部刀槍劍戟都收集到一起捆紮堆放。沒死的賊兵也被他們的同伴抬到一處包紮好傷口。

    諸事已畢,看著源源不絕由丘陵山地走下來的大批難民和賊兵,張全忠的一顆心懸得高高的,不斷轉著念頭:「我們到這裡的只有四哨騎兵,收回的箭矢又有部分不能用,既要等待遠道來此的十餘萬丁口,防止出現意外事故,還要看守四百多降兵。若是新到的賊兵們看到同夥被擒殺,對自己這幾百人突起發難的話……」

    他不敢再想下去,急急來游瑾躺著處向他請教。

    斷了右手的游瑾沉吟道:「為今之計,只有派人回去將這裡的情況向都統制稟報,或許能在路上碰到根據地派來的援兵也說不定。另外,其他事都先不用管了,把我們的人全都集中到一處先求自保,派一小隊人遠遠的看著降兵就行了。且先渡過眼下這段危險期再說。」

    危局並沒有持續多久,天色剛暗,陳君華親自帶隊的七哨騎兵到達,讓所有雙木騎兵隊的人都大大地鬆了口氣。

    當夜子時初,三個年輕人溜到剛紮好的雙木騎軍營外,被守衛悄悄帶入營中,半個時辰後三條黑影又無聲無息地出營而去。此後就再無任何事故發生,很平靜地度過讓人忐忑不安的一夜。

    第二天的發生的事顯得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也進行得十分順利。天一亮,一陣尖利的哨聲從雙木護衛騎兵隊營地中響起,片刻後數百匹戰馬出營馳向最近的一個賊兵營地,把這個營地中還在睡夢中的兩千多賊兵驚醒。

    騎兵在完成了包圍之後,陳君華提槍上前,對驚疑不定出來察看究竟的賊兵將領下令:「集合所有人,本帥有話要說。」

    「本帥?」這位賊將一下子糊塗了,又來了一個領兵的元帥,不知是何方神聖,還是先問清楚再做決定罷:「請問大帥是何處大軍的元帥?令我等集合有何話要訓示?」

    陳君華身邊一名親衛縱馬上前,揚起手中的馬鞭就抽:「大帥的將令哪容得你這小小軍將發問,再不依令而行,想嘗嘗大帥的軍法麼?」

    另一人高聲喝道:「抗命不遵者,依律當斬。」

    半夜方到達這裡的田四,從睡夢中被人叫醒,聽說陳君華帶兵包圍了一個本軍的營地,不由得心中暗暗叫苦:「不知是那個不開眼的傢伙得罪了這些煞星,可千萬別出什麼事故才好啊。老天爺保佑,平平安安的將丁**接完,讓我取了『獵鹿刀』趕快回去罷,在『霸王槍』面前,實是連氣都很難透得順暢,他的氣息實是凶厲得讓人心驚膽顫。」

    匆匆叫醒了新收攏的百多名手下,趕到那營地外時,只見二百來個賊兵垂頭喪氣地坐在地上,他們帶來的刀槍等兵器全不見了,有幾個甚至連身上的護甲也被剝走。

    田四策馬上前,向一個只穿了件夾袍的人喝問道:「胡擁隊,你不是已經升為新丁的部將了麼,你部下的兵呢,為何只剩下這麼幾個人了?你們的兵器、護甲也不帶,想找死麼?」

    胡擁隊有氣無力地往東北方一指:「喏,那些新丁去點算此次押送來的丁口……」

    田四跳下馬一腳把胡擁隊踢翻,罵道:「蠢材,你這部將是怎麼當的,手下的兵去辦事,官長自己卻坐在此地納……」

    那胡擁隊哭喪著臉叫道:「冤枉啊,是『大帥』下令不許我們這些老兵跟去,說是若有發現就當場格殺。剛才我們還在睡夢中……」

    聽完胡擁隊的訴說後,田四方才明白昨天所發生的一場變故,而胡擁隊口中的「大帥」是指「霸王槍」,只是不清楚陳君華這「大帥」的名號是怎麼回事。他也搞清楚了陳君華除了李大帥的兵以外,所有到此地的人全部都要接收過去。

    田四也想去和陳君華據理力爭一番,可一想到自己走近「霸王槍」五尺內就會覺得心跳加速、手腳發軟的情景,他又沒那個膽子。想來想去還是不要多找麻煩,這些還沒成軍的壯丁麼,他要就讓他收去好了,反正也不關自己什麼事,怪就怪國安用這傢伙狂妄自大,連「霸王槍」的手下也敢殺,得罪了這樣的人,不但自己成為階下囚,連著帶到此地的數千兵也被人給全部收去。

    「啊也,國安用這傢伙如何會蠢到如此地步,『霸五槍』也是好惹的麼,你自己想死另外尋個死法好了,何苦為我們招來禍患害了別人呢。怎麼辦,如今這裡可危險得緊吶,趕緊逃命麼?可寶刀還沒到手回去如何向大帥交差呀。唉,我還是先躲躲,別在此時去惹這令人膽寒的魔王,先保住自己的小命再說。老天爺保佑,希望『霸王槍』稍後消了火氣,讓我將寶刀取到手,帶回去給大帥就不關我的事。」田四決定做一次縮頭烏龜,帶著手下回去睡自己的大頭覺,然後安安心心的帶著寶刀回淮南交差。

    與田四懊喪的心情完全不同,除了昨天剛到時聽說這次事故中死傷了六個人讓他好一陣吁噓外,今天的陳君華可是高興得很吶。

    中午國安用手下四千押後的賊兵一來到平原上,就被莫名其妙地包圍壓縮在一小塊地面上,見識過那三個會自己走動大箱子的威力,死了四五百人後,全部棄械投降。

    清點完李蜂頭送來的人數後,陳君華更是大為吃驚,這些難民遠遠不止十萬之數,而是有近十五萬人。

    原來,李蜂頭和楊妙真今年擄來的丁口足足有十七八萬,除了挑出三萬多體壯的男丁外,還剩有十四萬多人。原本這些人是他們準備送去給蒙古人為奴,以充抵今年應納上貢銀、絹的。就因為與林強雲的一場賭賽,不但失去了一個尋找了多年,花了許多時間才調教好的替身,還輸掉了可以值得數千兩銀、數千匹絹的十萬丁口。這都只是李蜂頭夫婦心中所想,至於蒙古人可以讓他們充抵多少銀絹,就得將送丁口送到地頭後才能知道了。

    他們夫婦少了十萬丁口,再加上今年掠得的糧食儘夠他們一兩年食用的,不必豢養肉人充軍糧防饑。他們也就乾脆做個人情,也是為了防止似前兩次一樣,丁口押送到目的地時在路上死掉湊不夠數量。所以把剩下的四萬多要吃要喝要人看管的丁口,一股腦的全都一起押去山東給雙木商行。讓他們那些四流的商賈們去為這些人的吃喝頭痛吧,省得煩人。

    李蜂頭、楊妙真打得好如意算盤,卻沒想到成全了林強雲根據地,不但多得了數萬丁口,讓根據地更充實了些,還平白讓他們多了上萬丁壯,解決目前最缺乏的兵員和勞力問題。

    陳君華高興之餘,暗自盤算道:「已有了四千五百多投效雙木門下的新丁,再又有將近五千俘虜,遴選一下的話總能選出六七千名合格的兵來吧。這樣一來,連新招收到的三千多人一起算,只要再過個半年自己手中就會有一支萬人以上的精兵。其他剩下的則讓他們組建成一支役兵好了,既能解決時下自己兵力不足的大問題,還省得放他們回去又又投到李蜂頭手下,再成禍害百姓的賊兵,一舉兩得啊。哈哈!」

    田四一覺醒來已是午後,過了好久才伸展開被硌得無一處不痛的身子。喃喃地罵道:「我這是怎麼了,過去經常在野外餐風露宿,從沒像今日般的會渾身酸痛。看來以後要讓親衛們帶上些厚墊子方能睡得舒坦。哎喲,得快點去尋到『霸王槍』收取寶刀,還是早點將寶刀送回去交差吧,省得成天提心吊膽的不得安生。」

    看到田四吞吞吐吐的欲說還休,陳君華笑了笑,什麼話也不說便解下背著的「獵鹿刀」遞到他面前:「你可以帶著寶刀回去了,趁著本帥心情大好,快走吧。」

    田四遊目四顧,這一大片平原上除了大批自己向北行走的丁口外,就是自己身邊的百多名手下,沒再見到本軍的其他人。壯著膽向陳君華問道:「大……大帥,請問我們押送丁口到此的軍兵……」

    「咄!那有什麼押送丁口的軍兵,所有到此的人,都是李大帥博彩輸給我們雙木商行東主的丁口,總數是十五萬七千六百三十四人。另有幾個不開眼的小蟊賊,竟敢跑來假冒李大帥的軍將,其中一個蟊賊的小頭目,竟然自報名號說他叫國安用,口氣大得緊吶。這幾個人已被本帥拿下,若是田將軍要把他們押解回去給李大帥治罪,本帥看在多了些少丁口的情份上,將這幾個小蟊賊交予你們也未嘗不可。」

    「好大的口氣,四五萬丁口在他眼裡只是多了些少;能在千萬大軍中拚殺衝突的強悍將軍國安用,在他眼裡只是個小蟊賊。」田四聽得心頭一陣陣發冷:「我田四呢,想來自己比起國安用還差了些許,不知在這『霸王槍』眼裡是個什麼樣的人?哎喲,情勢大大不妙啊,這些名為商賈,實則形同惡魔般的人,一旦發起狠來,怕是連自己也要被留在此地回不去了。我可千萬要小心些才好。」連忙陪出一副笑臉小心翼翼地說道:「陳……大帥如此關顧小人,是否就請將那幾個小蟊賊交於在下,小人一定將他們押解回去,讓大帥治他們假冒本軍將軍之罪。」

    陳君華大聲喝令:「來呀,將那幾個小蟊賊帶出來,交與田將軍。」

    回頭瞪著田四,露出一副滿意的笑容,柔聲說:「諸事已畢,你帶了人後立即離開,快走,快走。」

    陳君華和藹的笑容在田四眼中看來,哪裡有一點和藹,分明是不懷好意的笑吶。這樣的笑容,實是比什麼都可怕,這裡頭好似隱藏著讓人估不清、猜不透的重重殺機。

    陳君華四下環顧了一眼,聽到護衛隊員已經喝叱著將國安用等人押到,回頭對田四一笑,語氣陰森地說道:「田將軍,回去轉告李蜂頭、楊妙真,在下陳君華代我們東主林強雲謝謝他多送了數萬丁口。很好,我很高興這次的生意買賣。以後若是還有機會,我們不妨多做幾次這樣的生意。」

    田四看清陳君華嘴裡露出的兩排森森白牙,身上忽地一下佈滿了雞皮疙瘩,突然覺得四周的空氣一下子變得冰冷、凝重有如實質,冷得他上下牙開始打顫,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直到陳君華走出了數十丈,他才還過魂,立時就吩咐為國安用鬆綁,取出他們嘴裡塞的破布爛草,什麼話也不和國安用說,慌慌張張地連頭也不回,當先策馬向南邊的丘陵竄去。

    國安用從一個帶數萬兵的將軍,這幾年為了想擴張勢力,卻一而再受挫。先是,聽信了李蜂頭已死於山東益都的謠傳,與**、張惠、范成、王義深和邢德等人合謀誅殺了李鐵槍的兒子李通和小妾劉氏,以為可以順順當當地接收李蜂頭所部。可不久就得到李蜂頭率軍南下報仇的消息,立即殺范成、邢德請罪才保住一命;這次又因一時不合起了貪心,想將揀拾到的新奇兵器據為己有,反落得全軍盡墨的境地。

    這要是回到淮南去,還不是將自己的小命送到李蜂頭的手中任由他們夫婦剮殺麼。

    被捆綁拉傷大筋的手稍好了些許,短時間內還是用不出什麼大力,回到淮南就是想反抗也是有心無力吶。

    「不行,得想個辦法逃命才是。」左右看看,除了那個不知是真是假的兒子以外,親信手下只有七個,連自己一起才九人,到哪裡去也是只有做個小兵的份啊。

    「獵鹿刀!」看到已經停在山口的田四,國安用心裡大叫:「有辦法了,這把寶刀肯定能讓自己有東山再起,只要獻給金國或是蒙古的任何一方,都可以有點作用,至不濟也能弄個小官做做,強似在江湖上饑一頓飽一頓的流浪。」

    「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國安用慢慢向田四走過去,嘴裡大聲叫道:「田兄,這次虧得你出言救了小弟,大恩不言謝,容圖後報。」

    驚魂未定的田四向國安用問道:「國兄弟,你走在後面,可曾見到那『霸王槍』有追來的動靜麼?」

    「放心,那殺人魔王有那麼多事要辦,如何會有空閒來追我們。田兄,請附耳過來,小弟有一件事關我們生死的天大機密要和你說。」

    田四聽得陳君華沒追來,心中稍安,跳下馬背走近國安用探過頭道:「什麼事關乎我們的生死,我家大帥起事才算得上天大的機密,國兄弟請講出來聽聽。」

    國安用把田四拉至十餘丈外,將他按坐到草地上,俯身附在他耳邊悄聲道:「你知道我們這次將寶刀送回給大帥以後,大帥會如何對待我們麼,告訴你我已經知道了。」

    田四道:「哦,那大帥會如何?」

    國安用:「你回去想要賞賜是沒有的,不過我倒是可以給你……嘿!」趁田四沒注意,提起左膝猛一下頂在其下頜上,把田四一下撞昏翻出兩尺,笑著說:「一膝頭先,安心在此地歇會吧,看在兄弟一場,剛才又救了本將軍的份上,留你一命回去嘗嘗姑姑的那些好玩的刑具。」

    解下田四背著的「獵鹿刀」,掂了掂田四的朴刀,覺得很不稱手,向田四踢了一腳罵道:「你這蠢蛋,一把刀都只有二十來斤重,不會換把重些的麼,這麼輕的刀怎麼用啊,想害死我麼。」

    招手將親信叫來,把田四用草遮蓋了一下,把他的四個親信一一叫到來,用他們的腰帶和田四捆做一堆,他們騎來的五匹馬弄到手後,國安用自乘一匹,另四匹則每馬帶著二人。連招呼也不打一聲,丟下四散坐在路邊的百多賊兵,自顧向莒州方向急馳而去。

    在距這片彙集了十多萬人三里外的一個小山上,二十來個人坐立不安地向遠方探頭探腦地張望。他們自辰時起就來此藏身,到現在已經靜靜地躲了近四個時辰。領頭的高祿謙等得心中冒火,不住地往復走動,把身側的枝葉用馬鞭抽得辟啪亂響,晃動不休,令這二十多人個個嚇得心驚膽戰,唯恐被遠處的人察覺,引來殺身之禍。

    這些人是金國當政的平章政事完顏承裔——「白撒」派到淮南,專門與李蜂頭議和及探察李蜂頭動靜的探子。

    「苗用秀去了兩個時辰還不回來,只怕是被人捉住回不來了。」高祿謙一臉焦躁的一面探頭向遠處張望,一面大聲發著牢騷:「這傢伙平日裡小心得緊,腿腳又快捷,就是被人察覺也應該能逃得回來呀,怎麼到現在還不見蹤影呢。」

    「不可能被人捉住。」高祿謙身邊的一個大漢嚴肅地說:「若是他被人捉去的話,我們這裡還能藏得住,早有人前來捉拿我們這二十來個探子。最少也會派人來將我們趕跑,省得消息被我們探知。」

    「放你娘的狗臭屁。」高祿謙壓低聲音破口大罵:「我苗兄弟怎會是貪生怕死之人,就是他被下面的人捉去了,也絕不會把我們招出來的。」

    「呵呵,大哥說得好。」五六丈外的草叢晃動,刷刷響聲中一個高瘦尖臉男人帶著滿頭草屑鑽出來。大步走到高祿謙面前大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道:「大哥真是我苗用秀的知心朋友。好,好得很啊。」

    好不容易讓苗用秀按下激動的心情,高祿謙問道:「你去了兩個多時辰,到底走到何處去,聽到、看到什麼了,用了這麼長的時間?」

    苗用秀告訴他們,自己把下面所發生的事情全都看了個一清二楚,將所見的說了個大概,心有餘悸地說:「這些人所用的火器實是厲害萬分,比我們所知的宋軍火器不知強了多少倍。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快些走,回去將此事稟報給相爺,以後要怎麼做,讓相爺自己定奪。」

    高祿謙:「走罷,我們回去向相爺覆命,李全反宋的跡像已明,他也向我們做了保證,不出今年就會起兵南下打過大江直取宋都臨安。唉,現今我們大金失了中都後,整個北方都落入蒙古人之手,只餘黃河以南這一小片地盤苟延殘喘,只盼能好好利用李全反宋這一大好時機,能向宋朝奪得些疆土,最好是能奪得川蜀,以為我大金此後的根本。否則,只怕我大金國要和百多年前的大遼亡於宋金聯手一般,亡於宋蒙聯手夾攻之下了。」

    高祿謙和苗用秀口中的相爺叫白撒,名承裔,是金世祖一個孫兒的後裔,有一個弟弟叫承麟,屬內族——皇族。此人目不識丁,卻又奸黠有餘,處理政事要別人將簿書上的事讀出來,他聽了以後就立即明白所說的事情原委,嘴說口講的吩咐下去。白撒知道的各種雜事極多,很善於和人清談議論,表面上待人接物一團和氣、彬彬有禮,極能迷惑初見面不知其底細的人。白撒另外還有一項最拿手、無人能及的本事,就是能猜度金國皇帝的心思,十有**能猜得帝心,進而投其所好。他就是利用這一點得到先帝金宣宗的賞識,升任他為平章政事(丞相),現在的金主完顏守緒對他也是十分信任,寵愛有加。

    白撒這傢伙得了富貴以後,本性就露了出來。他自貞祐二年(1214年)隨金宣宗棄守中都南逃到汴梁後,不久就在西城建起了如同皇宮般的宅第。內中收納妾婢近二百餘,讓她們身穿金縷錦衣,時時在府中招朋引類開無遮大會。連府中奴隸也有月份錢,並不比金朝的軍將相差多少。此人還喜歡玩博彩戲,每每一博數千金,對輸贏絲毫不放在心上。又喜歡收藏各種天下奇寶,凡見到有什麼寶物,無論花多少銀錢,他都會千方百計地將看中的寶物弄到家中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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