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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第四章 文 / 海紅鯨

    第四章

    矮壯將軍一臉不解地問道:「田將軍,大帥為何要下這樣的命令,小弟不用花費一文銅錢,就能把他們運到此地的軍鞋、寶刀奪來奉上給大帥。到了我們地盤上的東西,有什麼不是任由我們愛拿多少拿多少,還用得著銀錢買麼?」

    「劉將軍,此令是大帥和姑姑同時下的,你敢抗命不遵?」田四臉一沉,掉頭就走,嘴裡說:「那好,我這就去回報大帥、姑姑,說你馬上會將寶刀和五萬雙軍鞋運到老營。」

    劉將軍一把拉住田四,陪著笑臉說:「田將軍,田大哥,末將聽令,末將聽令了。請將軍去與他們交割就是。」

    田四甩開劉將軍拉他的手,走到離拒馬四五步前抱拳問道:「忠義左軍副帥田四,請見林飛川林公子。」

    林強雲將手中的刀交給身後的親衛,提著手銃走上兩步,抱拳說道:「在下雙木商行林飛川,特送貴軍定做的五萬雙布底靴履和一把寶刀至此,我們是現在就清點交割麼?」

    田四道:「林公子,在商言商,你們是否先讓我驗明貨物的好壞,然後才好點收付錢。」

    林強雲向後一招手,再對那矮壯將軍瞄了一眼,回答說:「當得如此。不過,鞋可以交給你看,寶刀則由我們試給你看了之後,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以防貴軍有人不守信用硬搶。」

    正當張國明手下的大軍幫著林強雲的親衛們,將騾馬上的布鞋都搬到子城門前空坪上,田四準備上前開包驗看的時候,西門方向傳出一陣叮叮噹噹的兵器撞擊聲。稍後,一個賊兵跑來向田四報告說:「田將軍,百多雙木鏢局的鏢師硬闖,當先一個使長槍的鏢頭兇惡得緊,沒人能攔得住他……」

    林強雲適時叫道:「田將軍,還是叫你們的人不要阻攔了,免得我們雙方的人打得性起會有死傷,壞了雙方的和氣。」

    田四對來報信的賊兵說:「去傳我的將令,放雙木鏢局的人過來。」

    「不必傳令了,陳某人已經到達地頭。」西側大街上的賊兵,被當先大步前進的陳君華分波劈波般地挑開,向路邊撞跌。

    他身後一哨護衛隊成二列縱隊跟進,長槍和單刀相互間隔,作勢向還站在路上的賊兵攻擊,嚇得沒倒地的賊兵們趕緊向路邊的屋椽下躲。

    田四看清陳君華使槍的威勢,心中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暗道:「我只道大帥、姑姑的鐵槍、梨花槍是槍中王、後之屬,用槍的高手無人能出其右,不料這漢子的槍法和勁力似是比大帥、姑姑更勝一籌。看他以步戰都能一路殺至此地,只是將人迫開挑出,不曾傷著一個人,只怕大帥、姑姑和此人相比,差得恐怕還不止一籌,要用槍中之聖來稱呼了。我要是與他對上手的話,不知能否擋得下三招?」

    陳君華突到場中,向四周的賊兵們環掃了一眼,炯炯的目光讓田四這樣剽悍的賊首都不自覺地退了一步。

    見賊兵沒什麼動手的跡象,陳君華走到拒馬前向林強雲問道:「強雲,你沒事吧?」

    林強云:「我沒事,君華叔怎麼也進城裡來了,快進裡面來吧。」

    親自動手和其他幾個親衛一起把拒馬移開一條通道,招呼陳君華和護衛隊進入拒馬內。

    再看了一眼忙於查看那些布鞋的田四和賊兵,陳君華走入拒馬內信口回答說:「辦完了事情再和你細說。強雲,稍後和他們交易時盡量多要金銀和馬匹,其他的什麼都不用管。只要能從李蜂頭這裡多撈到馬匹,叔會有好消息告訴你。」

    田四拆開幾個袋子看了一下,拿出一雙布鞋在手上掂了掂,小聲說:「唔,到底是花了銀錢買的東西,確是比木底鞋輕便結實多了,也很好看。」

    田四抬起頭大聲對林強雲叫道:「林飛川,鞋是查驗過了,點過數後就能付錢。那麼,寶刀呢,我們要如何查驗?」

    「哈哈,一項一項來,先點算好布鞋,收到銀錢了結一樁生意先。」有錢入手,林強雲當然滿心高興,笑呵呵地說:「五萬雙鞋,連鏢銀在內是二十四萬六千貫,折金六千一百五十兩,除了定錢二千五百兩金子外,還應該收取三千六百五十兩。這些鞋和你們的金子交割完了以後,我們就來驗寶刀。」

    雙方派人共同點算,忙碌了將近半個時辰之後,才算把五萬雙鞋點數完畢,又取來衙門內官府將作監製的標秤,稱足了三千多兩黃金裝好兩個箱後,時間已經是差不多未時末申時初之間。

    田四眼巴巴地看林強雲指揮手下人興高采烈的把兩個百多斤的箱子抬進子城去後,才歎了口氣問道:「林飛川,現在可以查驗那把是否真正的寶刀了吧?」

    林強雲笑道:「當然,當然,我們這就試給你看。哦,我還要說清楚一下,若是用我們帶來的鑌鐵試刀的話,你就要連鑌鐵的錢一起付給我。你要是想省下些銀錢,就由你們自己去找一根鐵棒來試刀好了。怎麼樣?」

    一時間,田四去何處尋鐵棒來試刀,就是找得有鐵棒,他也不想耽誤太久的時間,大帥還等著他將有個好名字的『獵鹿刀』送回去鑒賞,要取這把寶刀名字的好兆頭,奪取天下這頭肥鹿呢,連忙說:「就用你們帶來的鐵棒吧,快點試完了我們好交割。」

    此時已經有親衛抱出一個兩頭鋸平、二尺高的圓木樁放到拒馬前的地上,還有個親衛拿了一根尺多近二尺長、徑粗約有七八分粗的鐵棒交到林強雲手中。

    林強雲接過鐵棒在手上掂了掂,遞給走近拒馬外的田四說:「田將軍,你走近點把這條鑌鐵棒拿去看看,這裡有五斤多重,按每斤鑌鐵一串(一百枚)銅錢算好了,能值一兩銀子,等一下算錢時一定要加進去。」

    田四心中對林強雲帶來的東西有點不放心,覺得還是看過一下的好,便依言走到拒馬前探手接過林強雲遞出的鐵棒。他注意一看,發現這根鐵棒比他所見的普通兵器都要好很多,比自己大帥所用的鐵槍桿更不知好了多少,知道這根鐵棒確是整根的鑌鐵無疑。

    田四也不多廢話,馬上將鐵棒交回到林強雲手上,問道:「你們要如何試寶刀給我看呢,能否先說說?」

    林強雲笑道:「那還不簡單,我用那把刀將這根鑌鐵棒斬斷,不就能證明是能斷金截鐵的寶刀了嗎,這還用得著怎麼說麼。」

    「你打製的寶刀能將這根鑌鐵棒斬斷?」田四吃驚地問,一臉不信的樣子。

    林強雲道:「若是不信我們打個賭如何,如果寶刀斬不斷這根鐵棒,兩箱金子還給你。如果斬斷了的話……」

    田四急急打斷林強雲的話說:「且慢,我可沒有那麼多金子,也不想冒這樣的風險。」

    林強雲笑道:「且聽我把話說完再講好不好,如果鐵棒被斬斷了,我只要你告訴我一件……」

    陳君華一聽林強雲說的話,心中大急,叫道:「強雲,你……」

    林強雲回頭向陳君華笑了笑,搖頭示意自己有分寸,再接著對田四說:「只要你告訴我一件事,或者是用馬匹、丁口等來抵數也行,其他什麼也不用你付出。你看怎麼樣啊?」

    田四想了想,抬起頭說:「要賭可以,不過得由我來斬斷這根鑌鐵棒,否則不賭也罷。」

    林強雲道:「由你用寶刀斬這鐵棒並無不可,可有一點要弄明白,你知道如何使用這把寶刀麼?這樣吧,我讓君華叔做一遍給你看,再由你來斬這鐵棒如何?」

    田四盤算了一下自己手中的所有的財物和這次擄回的丁口,咬牙道:「你若是能將使用寶刀的訣竅告訴我的話,和你賭了,如何。」

    林強雲斷然說:「行,我君華叔做給你看後,賭約的勝負已定,就教你使用寶刀的方法,讓你親手試一次又有何妨。」

    田四縱身跳過拒馬,看著林強雲把鐵棒放置在木樁上,轉頭盯著接過獵鹿刀的陳君華。

    有了上次的經驗,陳君華伸手扶穩木樁上的鐵棒,估量了一下該用多少勁力,然後沉樁坐馬稍吸一口氣,高舉獵鹿刀用陰勁斬下,吐氣開聲大喝道:「斷!」

    隨著「噹」的一聲,鐵棒從中被刀斬斷,分兩邊向外溜出,「噗噗」兩響落於泥地上。獵鹿刀直直放在木樁上,沒有砍入底下的木頭。

    「哇!」

    「啊!」

    「真的把一根那麼粗的鑌鐵棒斬斷了,寶刀,這是一把能斷金截鐵的真正寶刀呀!」

    陳君華站直身體,滿意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兩截鐵棒,將獵鹿刀向田四一遞:「這位將軍,輪到你了。記住,這把獵鹿刀只能在拒馬內讓你拿著,交割了銀錢、物事之後,才能把它帶走。」

    田四心知自己已經輸了,但還是要親手斬斷這根鑌鐵棒,也試一下這把寶刀在自己手上能發揮出什麼樣的威力。默然接過樣子和普通單刀相同,但卻小了一號,入手沉重的獵鹿刀仔細觀看。刀板厚實、刃部修成沒開鋒的尖楔形。剛才斬斷鐵棒的位置,除因磨擦而有幾分露出些閃光的金屬顏色外,絲毫無損。整把刀連柄部一起才二尺八寸長,兩尺長的刀身黑黝黝的毫不起眼,刀柄前的擋塊是用鐵製成兩個虎頭,僅在刀柄上用銅、銀、金鑲出些雷雲圖案防滑,握住刀柄的手感十分舒服,小而沉的刀在手裡就像拿了一把刀形的鐵牌,不,應該說是鐵條。

    田四走去抓起地上被斬斷的鐵棒,新斷的口子上有幾絲刀切過的痕跡,光滑的斷面上閃爍著銀白色的金屬光澤,這根鐵棒顯然是真正的鑌鐵無疑。他心中暗想:「剛才林飛川的話中有話,使用這寶刀定然還有些不為人知的技術,若是不賴他的賭賬,按約定就必須教會我如何使用寶刀,最不抵也能學到些秘技。」

    田四權衡再三,還是決定花錢學藝,再次咬咬牙,向林強雲說道:「我豁出去,把使刀的訣要講來,若是我也能按訣用寶刀將鐵棒斬開,就用子女布帛、馬匹等抵三千六百五十兩金的綵頭。」

    林強雲走近田四身邊,附在他耳邊說:「用這把寶刀斬鐵棒時,刀身要垂直斬下,手一定要穩,絕不能有絲毫扁動,用勁的訣要是發七留三,一刀到底後用那留著的三分勁收勢穩身。」

    「發七留三,」田四念叨著走到木器廠樁邊,把手上那根八寸長的短鐵棒放於樁上,心想:「寶刀不用說也是真的,只不過自己要學會使用的訣竅試一試而已。這位大漢的功力比我強得太多了,他可以發七留三,我卻不敢照他的樣子做,還是用足勁力才能斬斷鐵棒不會丟臉。」

    他也學著陳君華的樣子,沉樁坐馬默動起全身的勁力,舉刀朝樁上的鐵棒砍下。

    田四這下全力施為下用出怕是有三數百斤的力量,「噹」、「啪啦」聲中,田四一個踉蹌向前衝出二三步,差點跌了個狗啃地。

    待他穩住身形回頭看時,不由得又驚又喜,不但鐵棒被他斬為兩段,連木樁也被劈得一分為二。

    林強雲笑道:「看看你的狼狽樣,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你一定沒按我說的訣要做,才差點傷著自己。是吧?」

    田四被林強雲說得又好氣又好笑,反唇嘰道:「老人言?你也算得上老人麼?」

    陳君華大步走到田四身前,一探手把獵鹿刀奪下,舉著刀在田四面前晃動了幾下,笑著說:「好了,管他是老人還的少年,你已經試過寶刀,現在也該進行交割了吧。」

    田四退了兩步,避開陳君華的目光連聲說:「是是,是。交割,交割,本將軍這就叫人去把蒲氏兄弟帶到此……」

    林強雲走上前說:「先兌賭約的綵頭,再叫人去辦事不遲。」

    陳君華一把拉住林強雲走到一邊,附在他耳邊小聲說:「千萬別問他應姑娘的事,高郵的柯茂派人傳來急信,已經找到應姑娘了,我這麼急著衝進來就是要告訴你這個好消息的。向他要銀錢、馬匹和丁口。」

    林強雲大喜,拉著陳君華問道:「君華叔,快告訴我君蕙她怎麼樣了?」

    陳君華臉上收起喜色,有點憂鬱地放底聲音說道:「傳信的人也不是很清楚內情,他只說找到受了傷的應姑娘。我想應該不會有多大問題,你還是把這次的生意做完再講吧。」

    林強雲聽到有應君蕙的消息,此時恨不得立即能飛到高郵城裡去。但想起張本忠他們說的,山東境內被蒙古兵掠殺過多次,實在已經是殘破不堪、人丁稀少。自己要想在那裡建立根據地站住腳,不但必須佔有土地,而且還必須有充足的人口和糧食。

    「有人就能創造奇跡,『手裡有糧,心裡不慌』!」林強雲心道:「人、馬、錢、糧,凡是用得著的我都要。」

    走近田四,向他問道:「怎麼樣,願賭服輸,三千六百五十兩金子先交割如何?」

    田四道:「剛才你不是說告訴你一件事,或者用馬匹、丁口也可以抵數的嗎,現在怎麼又要金子了?」

    「是了,」林強雲裝成很隨便的模樣問道:「那麼你告訴我你們大帥準確的起事時間,他南下攻略的第一個地方是何處?」

    田四大驚失色,一把掩住林強雲的嘴,急道:「小聲點,你想害死我呀。這事我不知道,沒法相告,就是知道了也不能告訴你。換過,換過其他的。」

    擺出一副失望的神色,林強雲說:「唉,這消息得不到,我就要虧大錢了。沒法子,那就收你的金銀好了。」

    林強雲故意裝出一副好心樣子,小聲說:「田將軍,我是為你著想啊,馬匹也還罷了,一匹好點的馬可以抵得二兩金子。丁口可是不值錢吶,年輕有力又會做事的男人才賣到四五貫錢。孩子呢,一貫錢可以買上五六個,你要多少人才能抵得完三千多兩金子啊。」

    田四急忙說:「我還有許多年輕女人,每個按十貫來算總可以罷。」

    林強云:「這樣好了,你先算一下能拿出多少匹馬來,其他不夠的才用丁口抵。怎麼樣,我林飛川夠仗義了吧?」

    「是是,是。林公子夠仗義。」田四嘴上應得順溜,心裡卻在暗罵:「你這奸商,先用我交給你的金子來引誘我跟你博彩,現在又打我們戰馬的主意。二兩金子一匹馬麼,價錢倒是還合算,不知這奸商運回到南方去能賣出什麼大價錢來。賴賬不付?看來行不通,『獵鹿刀』還在他手上,我若賴賬的話他決計不肯將寶刀交割。唉,不用一些馬匹相抵,此人肯定不會答應,還是給他一些馬,然後再用丁口相抵,再不夠的話把運回來的千多匹布帛全都給這奸商好了。」

    打定主意後,田四也裝出一副苦瓜臉,十分心痛地對林強雲說:「我能拿出來的只有四百五十匹馬……哦,另外還有六百匹騾馬要不要?我……」

    林強雲心裡笑得快開花:「敢情這田將軍根本不知馬匹的市價啊,騾馬都要四五兩金子才能買到一匹,何況戰馬。二兩金子就能弄來一匹馬,省下我一大半的錢。哈,四百五十匹戰馬,再加上西溪鎮抓到的六百多匹算上,自己將可以組織一支千餘人的騎兵。再有六百匹騾馬,目前炮隊的運輸問題就完全可以解決了。」

    他臉上卻是顯出一副十分為難的神色說:「才四百五十匹,這麼少啊?我的客人讓我買馬吶,騾馬有什麼用啊。」

    偷眼看到田四臉上一片失望的神情,林強雲馬上又轉過口風說:「不過麼,田將軍確實有困難的話,我林某人就吃點虧,按兩匹騾馬抵一匹馬計算好了。這下,你可是佔了大便宜嘍。」

    田四哪裡曾有過買賣物事的經歷,他所要的東西無一不是從弱者處搶過的,怎麼能清楚市面上各種物事的價錢呢。此時聽得林強雲答應收下騾馬,總算稍鬆了口氣,但心裡還是大罵不止:「一匹馬二兩金子,騾馬怎麼也能值得一兩多吧,什麼讓我佔了大便宜,分明是挖個坑讓我跳啊,你這奸商會不得好死!唉,好歹先將這奸商手上的寶刀弄回去再說,吃虧就吃虧一點吧。」

    罵是心裡在罵了,可嘴上還是說了些感謝的話,陳君華在旁邊聽得暗暗好笑,此時忍不住插口說:「這也才值得一千五百兩,還差二千一百五十兩的金子沒著落呢。」

    林強雲以很關心他的口氣說:「田將軍,為了替你節省些時間,少點麻煩,不如你去把馬、騾和丁口等折抵的物事都送到西門外的運河碼頭邊,我們一邊點算、估價,一邊裝船發運,既快又省事。事情辦完後立即就可以當場交割寶刀和銀錢,你說這樣好不好?」

    田四還能說什麼呢,只好悻悻地帶人去驅趕人馬了。

    陳君華直到田四和那些賊兵們走得看不見人影了,這才一把扯住林強雲的手臂,哈哈大笑,引得在場的親衛、護衛隊員和張國明手下的大軍們也爆出一片笑聲。

    林強雲實在也忍不住心裡的笑意捧著肚子蹲下地,上氣不接下氣地指著陳君華說不出話來。

    只有山都一個人看著全場哈哈大笑的人們,一副莫名所以的樣子不知所措,過了好一會之後,他不知是想起什麼好笑的事情,也張開嘴,露出一副雪白的牙齒無聲地笑起來。

    天,已是申時正末之間,在眾人的歡笑聲中,張國明從子城內匆匆走出城門,迷惑地看了還在大笑中的人們一眼,走到林強雲身邊,看他已經止住了笑後,方小心地靠在他耳邊輕聲說:「公子,到淮陰去買船租船的人快馬來報,那裡的船倒是有,今天只買到三十艘兩千斛的漕船,已經配齊篙師和力夫啟程來此。其他還有近五十艘千斛至二三千斛不等的河海船艦,要明日才能將人手募齊,最遲明天己時前後即可到達此地。」

    去安排護衛隊加強西門守衛的陳君華,此時走到近前,聽到張國明最後的一句話,不由皺起眉頭說:「要明天己時才能到這裡,那就是說,我們必須在子城內住上一夜嘍。不如這樣,強雲在這裡的生意處理完後,先去高郵,其他的事情就交給我和張大人來辦吧。」

    陳君華這話張國明大表贊同,接著話頭說:「如此最好不過了。只要出了山陽城,用快船連夜急趕到寶應,比在這裡安全多了。說實話在這裡多片刻我都會提心吊膽的,生恐公子會有萬一之險,那我們到山東去的想頭也就沒了。」

    三個人在親衛的簇擁下談談說說往西門走,商量好把接手的所有丁口和馬匹先運至寶應安頓,然後把願意離開此地的人帶到山東去。不願走的也不勉強,讓他們自行回家。陳君華立即派人先趕至寶應,請彭老頭租下些空房、場地,準備好熱食、草料準備接待馬上到達的人和馬匹。

    在碼頭邊那間茅屋坐下不久,田四的四百多騎軍也趕押著幾百匹騾馬和三千多大小男女來到碼頭前。

    守在碼頭上的兩小隊護衛隊和兩架子母炮的四十個炮手見了這種陣仗,俱都不明所以地瞪大眼睛發愣,待林強雲的親衛把事情向他們一說,不由得又引發了一場大笑。他們萬萬沒想到,原本準備來此救人拚命的,現在卻做成了這樣一筆大生意。自己的局主古怪得緊啊,什麼不好買賣,卻買來數千男女,叫他們怎能忍得住不笑呢。

    笑歸笑,但「千緊萬緊,人命最要緊」,這可是局主每次來時都會說的一句話,護衛隊員和親衛們在各自官長的指揮下,一邊清點人數,一邊招呼點過後的人上到陸續到來的漕船上躲避寒風。裝滿一船就送走一船,先後從淮陰買、租來的三十艘漕船將這些人運走後,只還有六艘停在碼頭邊等候。

    「慘了,還有一千多匹馬呢,這可怎麼辦吶。」林強雲這下發愁了,把頭髮抓下不少,苦著臉向張國明問:「張老伯,這些馬怎麼辦吶?沒有四五十艘漕船決計無法運走。」

    陳君華也是一臉無奈地說:「可惜我們的護衛隊和這些親衛們都不會騎馬,不然倒是可以立即組成一支四百多人的騎軍,安全上會更有保障。」

    張國明眼睛一亮,既緊張又急切地小聲說:「騎馬?騎軍?哎喲,子城內那一千大軍都曾經是騎兵,公子稍待,在下立即將他們招些來把馬先帶到子城內安置。」

    林強雲想了想道:「看來只好如此了。張老伯你去叫人,我再與這位田四打打交道,看能否在他身上多刮點什麼出來。」

    陳君華禁不住又想笑,一把拉住林強雲問道:「強雲,你又想打這位田將軍的什麼主意,不妨說出來給我聽聽。」

    「糧食。」林強雲以很堅決的語氣說「我要從他們的手裡弄糧食,叫他們把搶到的糧食吐出一部分,為我所用。君華叔,糧食和人口是我們現在要做的第一件,也是最重要的事。其他的,只要能從他們這裡挖出來的,無論什麼我都要盡力撈到手裡。」

    一直和親衛們混雜在一起沒說話的天松子,走近林強雲身邊說:「上人,此地的道宮寺院相當多,他們都有大量的田地。貧道這些時問過宮寺的道友們,都說各個宮觀內都有大批糧食存放,有部分已經霉壞了。今年天時又好,糧食大豐收,每個宮觀的倉房都已經裝得滿滿的。現時糧賤,想賣都無處賣去,也沒人要。我們是否能花些銀錢,向各個宮觀以市價收買呢?」(宋制,僧道都是免賦、免稅的特殊群體。)

    林強云:「唔,這是個絕妙的好主意。不過我們對宮觀寺院都不熟,還是要請道長的弟子們辛苦些,代我們去收購。目前我們一時還沒辦法都帶走,我想這樣,先將糧食買下來存放在各個宮觀的原處,稍後再慢慢想辦法運走。道長看如何?」

    天松子喜道:「貧道正有此意,為各宮觀解決了糧食放長了霉壞之虞,還讓他們去了庫房不足的心病,也算是幫上他們的一個大忙,用以回報這些天他們為我們出力的人情。此間事情一了,貧道就讓門下的弟子們去辦。」

    林強雲走向田四,對他緊銷眉頭的樣子視若無睹,問負責清點的親衛:「怎麼樣,總共有多少丁口,和這些馬匹一起能抵清全部的金子嗎?」

    那名親衛向林強雲擠了下眼,然後一本正經地看著手上寫滿字的紙張回答說:「稟局主,成年青壯男丁一千三百一十九口,按每口四貫計,折金一百三十一兩九錢;女人四百,按每口十貫計,折金一百兩;男女小童一千五百四十二人,按局主的吩咐以每貫五人計,折金七兩七錢一分;丁口計折金二百三十九兩六錢一分。另外,四百五十匹馬和六百匹騾折金一千五百兩正,兩項總計折扣金子一千七百三十九兩六錢一分,尚要付給我們一千九百一十兩零三錢九分金子。」

    林強雲皺著眉頭向田四問道:「田將軍,這些才折掉一千七百多兩,還差一千九百餘兩金子吶,你說怎麼辦才好。不如這樣,你去相好的其他將軍處向他們情商,多弄些馬匹來不就什麼問題都解決了嗎。或者……我們一起去尋你家大帥,把情況向他說清楚,他總不能讓田將軍你丟這麼大的臉,應該會代你還上這筆債吧。」

    田四被那位親衛報出的一大串數字攪得頭都大了幾倍,那裡還有心思去想自己是不是真佔了便宜。此刻見林強雲又來逼這些賭債,還要和自己一起去向大帥討要,恁冷的天時,也急得他頭上滾下豆大的汗珠,連忙說道:「不不,不必去找我家大帥了,林公子呀,馬匹我是實在沒有了,分到我名下的丁口也就這麼多。但我還有一千來匹布帛,總能值個七,其他的,唉,其他的我是實實沒有什麼東西好抵賬了,不如就此了結如何?」

    林強雲苦著臉說:「田將軍啊,我們是生意人吶,你那些布帛依你自己所說,算七百兩……啊,我再讓一讓,吃個大虧,算七百兩零三錢九分金子好了,也還差一千二百一十兩金子。哎喲,一千二百多兩金子,七十多斤重呢,不成不成,差太多,差得太多了,這個虧我可吃不起。你再想想,還有什麼能抵賬的,比如,其他的什麼珠寶啊、糧食啊……哎喲,不對,糧食不值錢,不能用糧食相抵……」

    田四被林強雲那一聲「哎喲」驚醒,猛然想到自己除還剩下些金銀珠寶外什麼都沒有了,糧食倒是比其他將軍的兵營都多出不知多少,兵營裡有的就是堆成二三十座山般的大批糧食,哪能放過這樣解脫自己困境的好機會,一下子把林強雲的手抓住厲聲喝叫道:「咄,不許反悔!你已經說出叫我用糧食抵賬的,就這麼說定了,今天就可以把一千多匹布帛和糧食全交給你,結清我們之間的這筆賬。」

    林強雲用懇求的口吻和田四商量:「田將軍,好歹也拿點金銀珠寶應應景吧,糧食這麼蠢笨的貨色,我得用多少船來裝運呀……」

    田四得意地一笑,道:「沒有金銀珠寶,只有糧食,看在你裝運為難的份上,可以按市價低一成的價錢折算,若是不要的話,我們就此一拍兩散。」

    「好好,糧食就糧食,按市價低一成算的話,那就是一貫錢四斗五升半。不成,按每貫錢五斗五升我才能要,對,就是五斗五升。」林強雲伸出一個手,張開五指向田四討價。

    「五斗五升,給你了。」田四此時去了一塊心病,立時有點趾高氣揚,說話的聲音也大了不少:「一千二百一十兩金子要用多少糧相抵,給我細細算來,立即可以送到此地。」

    那位親兵畢竟不是管賬出身,見識了局主臉上千變萬化的神色,把田四這個賊頭哄得暈頭轉向,人的丁口能值得多少錢他不知道,可一匹馬才算八十貫,比在西溪鎮買一匹騾二百四十貫錢相比,足足少了三分之二吶。騾就不用說了,僅為西溪鎮騾價的六分之一,這賊首怎麼這麼笨呀?哎呀,一定是局主用無上道術把他鎮住,是的,一定是這樣。

    此刻聽得局主用一貫錢買到賊首五斗五升稻麥,激動得手腳都哆嗦了,撥動算盤的珠子老出錯,忙乎了好一陣,才把賬目算清,他也不管算得對是不對,大聲向林強雲和田四報出:「一千兩金子折會子四萬貫,需糧三萬六千六百二十石相抵。」

    田四立即向隨同一起來的、那四百多沒了馬的騎軍下令:「你們回大營傳我的將令,著令西營兩位部將帶其本部軍兵,將近日運回大營的稻穀送三萬六千六百二十石到此地,向雙木鏢局的人交割清楚。」

    林強雲聽到親衛報出的數,心裡默算一下就知道他算錯了,心想:「你這小子倒也會亂來,平白多出了一萬石,以後一定要讓你多學學加減乘除的四則運算,以免到處丟人現眼的。不過,現在麼,既然這位田將軍都不在意這一點糧食,我也只好假裝沒注意到你小子的這一點點小錯誤啦。」

    田四下完運糧食的命令後,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向林強雲說:「林飛川,本將軍這就去向大帥稟報查驗寶刀的結果,並將蒲家的兩個小兔崽子帶來交割寶刀。只是,那幾根被斬斷的鑌鐵棒……」

    一名親衛聽得田四問起幾根鐵棒,跑過來將帶著的三根鐵棒遞到林強雲面前。林強雲抓起這些鐵棒塞到田四手中說:「喏,這是你要的鐵棒,能值一兩銀子,記得等一下收糧食時要加上兩石的數。」

    林強雲最後一句話是對那位算賬的親衛說的,兩石稻穀對一個普通小民百姓來講,可不是什麼小數目,兩淮一帶得用一畝多近兩畝田才能種出來,脫掉穀殼後的糙米有一石五、六斗,能讓五口之家吃上一個多月呢,可不能就這麼把它白白丟掉。

    林強雲一直等到田四走了好一會,才將那把「獵鹿刀」交給陳君華,告訴他說:「君華叔,李蜂頭的人再來交割寶刀時,除了將蒲家兄弟要回來外,還應向他們收取五千兩金子的貨款,或者按今天折算價格的戰馬、人丁、糧食、布帛等物事,再不行的話有銅錢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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