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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十二章 文 / 海紅鯨

    十二章

    秦仲涪剛要喝令那些長矛兵將矛尖轉向,話還沒有出口,「錚」地一聲響,把他的話嚇回肚子裡去。他定神看時,只見腳邊釘了一支箭,箭桿顫動著釘立在船板上,距他的左腳不到二寸。

    正當秦仲涪驚魂未定時,第二波六支箭又到。這次眾人有了準備,除兩個親兵閃避不及被攔擋下的箭傷了腿腳外,其他的四支箭被外圈的將領格飛,倒也沒有再傷到人。

    站在稍後三尺的李元鎧,眼中剛看到前方有白閃閃的東西向自己當胸飛來,腦子裡還沒來得及動念,閃著白光的東西已經被人打落。等他看清被打落釘在船板上的東西是一支利箭,心裡感到害怕想起要逃命時,船上的情勢已然大變。

    此時,船上的水軍士兵方才驚覺醒悟,在帶隊「孛堇」喝叱下手忙腳亂地擁向船邊。水軍們還未到達位置,靠中部的船舷外已然躍進了四個黑衣人。

    這四人略一打量,當先上船的兩人已朝李蜂頭所在處猛撲而來。其中一個黑方臉滿面絡腮鬍,年約四十多歲的大漢,雙眼血紅,盯著李蜂頭的眼光充滿怨毒之色,揮舞六尺長的朴刀,嘶聲大吼:「漢奸李蜂頭,還我應家堡四百多條命來!殺!」

    黑臉大漢正是應君蕙的滿叔應天寶,他朴刀一順,猶如使長槍似地耍出一個三尺大的刀輪。只聽刀聲嘩嘩,但見刀花冉冉,似慢實快向李蜂頭站立處狂湧而去。

    李蜂頭右前方一個使闊鐵劍的高瘦將領側移兩步,讓開飛速而來的刀輪,腳尖沾地碎步向前迎去,將橫在身前不足三尺的闊鐵劍一領,指向應天寶右脅,意圖逼迫應天寶收招自保。應天寶見此人將戰場上用的闊鐵劍使出江湖打鬥的招式,心中卑視,對他理也不理,連眼角也不再看他,直奔李蜂頭而去。

    這高瘦將軍心中氣怒交加,心道:「好個不知死活的刺客。」手中闊劍原本是戰場上衝鋒砍殺用的,這時不知他是那根筋不對了,把砍殺用的鐵劍向應天寶腰間刺去。若是江湖中人所用的三尺二的長劍,此刻已經刺中應天寶了,可這鐵劍只有二尺七、八,想要刺中應天寶就必須再進五六寸才行。

    眼見劍尖再有二、三寸便將入肉,高瘦將軍突然全身一震,身體朝前一裁,右手一鬆,掌中鐵劍「噹」一聲落到船板上。剛勉力止住身形,眼中看到一隻穿著革底軟靴的腳從面前飛起,耳中聽得「咚」地一聲,胸口劇痛如裂,身形又倒退出四尺,撞在一個李蜂頭親兵的身上,原來卻是衝近的應天寶趁機給了他一腳。再看應天寶時,他已朝前突進了近丈。

    高瘦將軍穩下身形回頭一看,一丈外一個三十餘歲,面目清秀的男子——應家族中排第七的七弟——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他正收回一條紮在一名長矛兵咽喉中的鏈子槍,槍尖上沾著紅紅的血跡,還滴滴答答地落下幾滴血珠。看到那槍尖上的血,才感覺到右掌背上傳來劇痛,這時方才明白正是清秀男子七弟的鏈子槍扎中了自己運劍的右手,再殺了一個距其最近的長矛兵。

    當瘦高將軍出劍之時,站在李蜂頭左邊,手握單刀的另一位身形壯碩、滿面虯鬚的將軍,健步朝應天寶當面迎上。見那刀輪呼呼地旋轉而來,如割罡風撲面而至,威勢相當驚人。曉得自己單手無法力敵,暴吼一聲雙手掄著單刀照準飛旋而來的刀輪,一招力劈華山狠狠地斬下。這人想必是個蠻漢,只道此一斬招沉力猛,只要能擋下應天寶的這一招刀輪,船上的李蜂頭等人便可相機對上船的這數個刺客圍而殺之。

    李蜂頭和身傍的一干親兵將領見了虯鬚將軍這氣沖斗牛的一刀斬下,俱都心中暗想:這一刀下去還不把應天寶的刀輪給破了。齊齊喝聲彩:「尉遲將軍殺了他,……」

    此時應天寶不慌不忙腳下一頓,止步不前,尉遲將軍這招力劈華山走了個空。尉遲將軍大吃一驚,待要收招時,那應天寶腳下已動,刀輪直衝而前。尉遲將軍慘號聲起,血花四濺中踉踉蹌蹌退出數步,撞在秦仲涪身上,兩個人倒在一堆兒。

    李蜂頭甩開秦仲涪,從親兵手上取過了八尺長的鐵槍,見那應天寶即將衝到,進步挫身,雙手微動將鐵槍搖出個尺許大的槍圈,再把鐵槍向後一收。口中大喝一聲「呔!」隨著這一聲大喝,將鐵槍向刀輪中心點去。

    船上的一干人只聽「嗆」地一聲爆響,應天寶身前的刀輪被鐵槍點在中心,飛濺出數點火花,圓圓的刀輪立時消散於無形,現出顫動搖晃的朴刀。

    應天寶如中電擊,前衝的身形一頓,後退了一步,剛要站穩身形時又是一震,又向後退了一步。應天寶剛想提起拖地的朴刀,身體又是一震,雙腳已跟不上身體後退的速度,臉色大變之下,「通」地一聲重重坐到船板上,張口「哇」地一聲噴出一股血來。

    隨在應天寶側後跟進的,是個二十多歲眉清目秀的年輕人,這時搶到坐著的應天寶身前,手中長劍向前左右三方展開,由長劍組成一道弧形光幕護著自身和應天寶,口中出聲問道:「五哥,你怎麼樣了,傷得重不重?」

    「沒事,這點傷還死不了……哎喲!」應天寶滿叔邊說邊掙扎著起來,不料才伸手按到船板上,胸腹間刺痛「咚」一下又坐了下去,心知剛才自己接李蜂頭那一槍時已經受了內傷,而且傷得著實不輕。

    李蜂頭自刺出的一槍破解了應天寶刀輪後,將鐵槍收回靠在腰部,踏出弓步的右腳並沒有收回,只是雙腳張開二尺多寬站直了身體。他收回鐵槍後臉上湧上一陣潮紅,慢慢退去後轉為蒼白,稍後又是一陣潮紅,而後恢復如常。他手下幾位身具內功的將領見此情形,都明白這一槍與應天寶的刀輪硬拚,李蜂頭自己也受了內傷。不過看李蜂頭能在數息間就復原,心下俱覺駭然,眾人不由對李蜂頭更加深了戒意。

    李蜂頭橫槍大喝:「長槍手合圍,弓箭手上箭,死活不論將應家堡餘孽拿下。」

    最後上來使鏈子槍的七叔,將鏈子槍使得呼呼響,轉動如球,不時從那光球中突出一根尖刺,把幾個長矛兵逼得閃開一條去路,讓他迅速衝入內圈,接下欲加入圍攻應君蕙姐弟的一個掄銅錘的壯漢。

    最先上船的刺客中,另兩人是應君蕙姐弟,他們原是左手提銃,右手舞動劍、刀護在應天寶和那使劍青年身後,這時因有七叔相幫,也脫身退到了應天寶的後面。

    船上十餘名使長矛的水軍聽得李蜂頭的命令,跟在應君蕙和應承宗後面堵住了他們的退路,長矛伸縮鑽刺逼得姐弟倆手忙腳亂步步避退。

    另有一個牙將則帶領著十多名弓手拉弓搭箭,聚在長矛手的後面,由人叢的空隙中瞄著四人。牙將揚刀發令,口中喝出:「放箭!」

    那牙將喝聲出口的前一剎那,一聲有若號哭的尖利長嘯在船舷外起,蓋住了牙將的發令聲。船上一眾人等嘯聲入耳,似是覺得有針從中刺入直達腦部。船上許多水軍士兵不由自主地鬆了手中的弓箭、刀、矛等兵器,將雙手按在耳上,搖搖晃晃地站立不穩,更有些已經癱坐在了船板上。

    隨著綿綿不絕的嘯聲,從船舷外升起一個一襲青色博袍,白巾蒙面,背著長劍的人來。此人正是應天寶的遠房族叔應俊豪,不知為何他要用白巾蒙上臉面,只露出精光閃閃的雙眼和頷下一部近尺長的冉須。

    應俊豪身體升至高過船舷,一雙寬大的袍袖向後甩拂,離船數尺的人止住升勢,忽地橫向船中移了過來,飄至使鏈子槍那人的身邊站立,身形方定嘯聲立止。

    若是有細心的人注意去看,而且眼力夠的話,就能發現青袍蒙面人雙袖後拂時,袖中隱約有兩根半透明的細線連著細小的鉤子,在他身體越過船舷時縮入袖中。,

    應俊豪背手環視,毫不理會與七叔狠鬥的銅錘,緩步走到應天寶身邊,微微俯身探手一掌按在他的背上。僅一會功夫,那應天寶頭上冒起縷縷白霧,臉色漸漸紅潤起來。

    得此緩手的空隙,應君蕙和應承宗相互一打眼色,同時將銃與右手的劍、刀換過,正要騰出手按下擊錘之時,卻被李蜂頭的一聲令下壞了大事。

    原來李蜂頭看應俊豪用嘯聲傷了十數人,鎮懾住自己一方的人心。上船時又露了一手凌空橫移的極高輕功,使自己的手下受到強大的心理壓力,沒有一個人想到過要進行攔截。此人又從容不迫地走到包圍圈中,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旁若無人地為應天寶療傷。心中的震撼真是無法形容,再讓這種不利的情勢發展下去,說不定會被刺客們行兇得手。

    心念至此,李蜂頭將手中鐵槍往船板上重重一頓,暴喝道:「眾將聽令,璟兒率眾弓手於外,有衝出者立即射殺;田四、(國)安用、(鄭)衍德率長矛手封堵外圍,配合我等趁隙突刺;其餘各將軍隨我殺。」

    這艘船上的軍兵與將領都被調動起來,迅速地對上船的六人形成了裡外三層的包圍圈。

    最內裡是李蜂頭和十名他手下的將領,首先發難的是一個使雙戟的矮壯將軍,此人雙戟一掄,一對戟尖前指,向剛站起來的應天寶衝去。

    使劍的年輕人踏前一步,長劍指向矮壯將軍右腕,接過了攻勢。矮壯將軍右手收戟,左戟橫過掃向年輕人的右腰,兩人立時纏鬥在一塊。

    李元鎧在剛才打鬥暫止時,連滾帶爬地從賊兵們的腳下鑽過,,溜到船尾方找到一個角落縮下身體。

    那秦仲涪則在李蜂頭將他甩開後,慢慢踱到人圈外的另一側,眼神遊移不定地向四下觀看。臉上的忽晴忽陰,不時低頭沉思,一會又露出笑容。看到船上再起拚鬥,便懶懶地靠在船艙上,不久之後便消失在船艙內。

    七叔一掄鏈子槍搶前幾步,接下一使單鞭一使長刀的兩個人,有攻有守鬥得旗鼓相當,絲毫不落下風。

    應天寶一改初上船時的悶不做聲,高呼怒喝挺朴刀迎上,被一個使雙頭槍的粗壯將軍接下狠拼。

    不知是有意還是原本武功確是不及,那將軍槍法雖然耍得神出鬼沒、奧妙無方,還是被迫得守多攻少步步後退。但他退了二三步後卻又會突然使出一記妙招,把應天寶逼退一步。

    表面上看,似是應天寶在狂攻猛打勝券在握,但要想重傷或是斬殺對手也不是一時半會可以辦到的。骨子裡粗壯將軍的武技並不比應天寶遜色多少,極有可能比應天寶還勝上一籌。

    最難過的反而是兩個年紀不大的應家姐弟,每人對著兩三個長矛手,叮叮噹噹地打得非常熱鬧,看來那幾個長矛兵無心傷人,也是做戲的成份居多。但也不容姐弟倆稍有疏忽,再換回到右手的刀劍不停地擋格攔截,有幾次連左手上的短銃也被迫得用於護身。他們因心有所屬,被這些人糾纏著沒法緩手使出殺招,空有手銃這樣的必殺利器而不能用上,急得他們幾乎要吐血。

    一時間刺客們都乒乒乓乓地與圍攻的李蜂頭手下動上手,打鬥拚殺進行得如火如荼。

    應俊豪的對手是李蜂頭和另一個使單刀的壯年大漢。

    李蜂頭使出了八分氣力,忽左忽右地微微抖動鐵槍,直奔蒙面人而去,口中喝道:「見不得人的東西,看槍!」

    面對著李蜂頭的鐵槍,蒙面的應俊豪絲毫不敢大意,「錚」一聲拔出背上的長劍,神色凝重地舉劍朝前一點,「叮」一聲響,劍尖點在鐵槍頭上。

    李蜂頭對上了應俊豪,也像應天寶碰上他一樣,槍劍甫一接觸便渾身一震,槍圈立時消散,現出那桿光亮黝黑的鐵槍來。李蜂頭的鐵槍向外盪開二尺,人也朝側後退了一步,只覺得手臂酸麻,胸口發悶。

    應俊豪也並不好受,那一劍他只用了七成勁,當劍尖點在李蜂頭的鐵槍上時,原本劍上貫足的內力,在與槍接觸時即狂湧過去。勁力才發,便被李蜂頭鐵槍上傳來的一道大力迎頭攔住,兩人的勁力旗鼓相當,相碰之後反撞而回。

    應俊豪無奈之下只好收劍,但此時突然又有一股勁力衝了過來,剛剛好不容易化解掉這股力道。不料,從劍上再鑽過來一道極為陰柔的尖細勁力。在淬不及防之下,讓這股針尖般的陰柔之力沿劍而上直攻到小臂,大有循臂而上直撼心脈之勢。

    應俊豪一時之間真是又驚又怒,自己太大意了。這李鐵槍盛名滿天下,縱橫於山東、河北、淮東十多年至今不死,若無真材實料的本領,豈是靠僥倖得名的無能之輩可比的。當下他猛吸一口氣,急提全身勁力分為兩道分別向左右手輸去。近七成的內力運至右臂,把侵入的這股陰柔勁力攔住,將其包成一團再把它消解掉。另三成勁則運到左手,向外一甩袍袖,用巧勁將壯年大漢向肩部削來的單刀引到一邊。

    那壯年大漢也不是弱者,削向肩部的一刀看似毫不著力,但與袍袖一觸,應俊豪立知不對。這一刀也是充滿了勁力,雖說不如李蜂頭般強勁,也不是應俊豪的三成內力所能引開的。迫不得已之下,應俊豪被逼退了一步。

    話說來雖長,但這些都僅是一息間的事。

    此時李蜂頭已經平復了稍亂的內息,再次挺槍而上。那壯年大漢配合著李蜂頭,也揚刀直撲而前。

    應俊豪連吃了兩次小虧,不由引發了些少怒氣。口中輕嘯一聲,手中長劍一圈,套住斜劈腰間的單刀,手腕一轉將壯年大漢的單刀引向一邊。在壯年大漢被引得衝向李蜂頭的時候,長劍順勢一點,擊中李蜂頭不住擺動著直奔胸部的鐵槍槍頭。

    這一次李蜂頭和那壯年大漢可再也沒有初交手時的好運氣了。李蜂頭自出道起兵十多年以來,未遇到過幾個在單打獨鬥中能勝過自己的對手。能從他槍下逃脫的也不多見,僅僅只有十數人而已,所以一向自視甚高。剛才那一槍雖然只用了八成內力,但在槍劍接觸時就發現不對,撒回兩分力用於加強自保。初時因為氣息不穩,沒有看到壯年大漢也與應俊豪交手的情況,待定下神來看時,只見到應俊豪也退了一步。以為他也不過爾爾,故這一招用上了全力,刺向應俊豪的鐵槍左右上下搖擺不定,讓人摸不清槍尖到底刺向那一個位置。

    李蜂頭也不想想,應俊豪上船時所發的嘯聲,以及橫飄上船的那一手功夫,豈是內功平平的人所能辦得到的?

    李蜂頭眼見應俊豪揮劍應付單刀,而自己的鐵槍正好趁機而入,臉上浮起陰惻惻的笑容,眼中射出的是既開心又幸災樂禍的厲芒。心道:「這一槍就是傷不了你,也必將殺得你手忙腳亂。若是現在不要一槍把他刺死,聚眾人之力將其擒下交給四娘玩耍,說不定以這人的內功修為,能挨個一月兩月的時間呢。」

    李蜂頭似乎已經聽見應俊豪受那酷刑時慘呼哀號的聲音,又似乎已經看到軟灘在地牢刑具邊上,一堆血肉模糊、顫抖挪動不成人形的肉塊。

    正在李蜂頭得意洋洋時,眼角中的餘光忽然掃到壯年大漢腳步踉蹌地向自己衝來,他手中的單刀已經快要削到自己的小腿。不由大吃一驚,就想向側避開。心念方動,還未來得及動作,鐵槍上猛然傳來一股巨力。這股大力不但擊散了自己蘊含於鐵槍上的勁道,還餘下一股由槍至臂,由臂循經而上直衝心脈的力道,一時間身心狂震。

    好個李蜂頭,確是曾在戰場上縱橫的勇將,戰鬥經驗十分豐富。他心知此時若是硬抗,就是不死也必受重傷。把心一橫,放開雙手任由鐵槍直落地上,提起全身僅餘的功力護住心脈,完全放鬆全身任由巨力進入體內而不予抵抗。

    應俊豪的那股勁力攻入李蜂頭體內,沿著空蕩蕩的經脈而行,完全沒有遇到抗力。只有一小半的力道攻向其心脈,但在擊散了一陽一陰兩層防護後也消散淨盡,不能對李蜂頭的心脈造成進一步的傷害。

    反而是從李蜂頭其他經脈中攻入的幾股勁力,一直循經而進造成很大的損傷。可惜因為分力太多,以至不能置其經脈於完全毀壞,只能對其造成重大創傷。

    那壯年大漢眼見自己手中的單刀不受控制地向李蜂頭的小腿削去,心知這充滿內力的一刀下去,那小腿非斷不可。若是真將李蜂頭的腿腳傷了或是砍斷,無論自己曾經是李蜂頭多麼信任的手下,這條命也得被閻王收去,說不定還會被楊姑姑拿去作為玩耍的玩具。在這毫無其他辦法的當口,壯年大漢拼盡死力將身體扭動,狠命朝船板上撲下去。

    「轟」地一聲,壯年大漢把自己砸到船板上,噴出大口鮮血昏了過去。他手中的單刀砍到船板上,差了半寸就削掉李蜂頭的腳掌。

    應俊豪見李蜂頭嘶聲慘呼,萎頓癱倒於船板上,眼中射出興奮的光芒,縱身一躍,揮動長劍就要取李蜂頭性命。

    應俊豪的長劍差上七八寸,將要刺中李蜂頭心坎時,耳中傳入一陣金刃破風聲,聽那勁疾鋒銳的風聲,立刻便清楚地知道這金刃的來處及路徑。不由得暗歎一口氣:「功虧一簣,功敗垂成。」

    應俊豪收回長劍,左手袍袖朝前猛拂,朝前撲的身形一頓。一支白閃閃的長箭險險地從臉前三寸處掠過,箭上帶著的勁風刮得臉皮生痛。長箭過去後,耳中才聽到弓弦「崩」的一聲響,箭速明顯的比聲音快多了。

    應俊豪雙眼朝金刃破風聲的來處望去,只見二丈外右舷上站著一位三十餘歲極美的嬌艷婦人,此女臉似桃花腰細如蛇,乳豐『臀』隆。比之名噪行在的古元元,除了年歲太大沒法與年輕姑娘相較外,絕對毫不遜色。

    妖艷婦人左手丟下一把弓,正縱身而起朝這戰團中撲來。只見她身在空中,右手反臂抽出背上的梨花槍,臉上的神情似嬌似嗔,口中柔柔地吐出嬌聲,猶如與什麼女人在男人面前爭寵般的叱道:「不要走,吃我一槍!」

    「哎」一聲驚叫,嬌艷婦人射空的一箭穿過人叢,射穿應承宗的左臂,勁厲的羽箭帶走了男孩的一大片袖布和一塊肉,手臂上鮮血泉湧而出。應承宗五指一鬆,已經裝上子彈的手銃脫手掉落在船板上。

    應俊豪身形落地後雙腳急點,人升上空中袍袖再次向前一拂,身形倒飛落地,位置處於應天寶和使劍年輕人的旁邊,口中沉喝了聲:「滾!」手中劍、袖齊揮,把圍攻的三個人逼得後退不迭。

    應俊豪逼退敵人再回頭看時,瞬息之間那嬌艷婦人已經飛越尋丈。她臉上似笑非笑,神情妖媚至極,令人忍不住想要去與她親近。

    可這女人眼中射出的則是一股凶狠殘忍的厲光,手中刺出的梨花槍尖上,更是閃爍著迷人眼目的白色妖異光芒。在在都顯示出這嬌艷美婦是一個變化成美女的凶殘惡魔、食人妖精。

    應俊豪反手將長劍入鞘,一晃身形穿到應君蕙姐弟倆的身後。雙手齊伸抓住他們的後領向船左一甩,險險地將受了箭傷無力抵擋,而又還彎下身想揀起手銃的應承宗從扎向兩人的長矛尖下搶了出來。口中高喝:「君蕙護著承宗,今天到此為止,我們快走。」

    應承宗在空中尖聲嘶叫:「天哪!林大哥交給我的手……」

    此時船上的人全都看到了嬌艷婦人。

    「姑姑來了,姑姑來了。」

    亂哄哄的聲音紛紛響起,聲音中透出的是興奮和大事底定的情緒,也蓋住了應承宗惶急的尖叫聲。

    經人們一喊,應俊豪才知道,這嬌艷婦人是李蜂頭的妻子楊妙真。事情再不可為,只好先逃離此處再說了。

    應天寶眼見嬌艷婦人楊妙真長槍已到,揮動朴刀沖迎而上。「嗆」、「噹」兩聲幾乎不分先後的響起,應天寶的朴刀迎著楊妙真的一槍,被擊落在地。人也垂著雙手踉蹌跌退,若不是使劍青年人搶上扶著,非摔個仰八叉不可。

    楊妙真被應天寶這樣阻了一下,人也落下地來。她待挺槍再攻時,應俊豪已然趕到,長劍一起「噹噹噹噹」四下不間斷的金屬交撞聲響起,已經在楊妙真的梨花槍上連擊了四下。

    楊妙真的梨花槍本來是平腰端著的,被應俊豪的長劍每擊一下就往下沉落一點。當最後一聲響完時,那把重達二十三斤的梨花槍「通」地一聲掉在地上。楊妙真原本嬌艷如花的臉,一下子變成了灰青再轉為蒼白,前後搖晃了幾下,也「咚」地一聲墩坐了下去。

    應俊豪此時不敢怠慢,一把撈起應天寶,向使劍青年人懷中一推,低聲說道:「帶著你五哥快走,我擋住他們。」仗劍靜立於原地,瞑目不動。

    使劍青年人已從他的聲音中聽出情況不妙,正待要說什麼時,被應俊豪凌厲的眼神一瞪,無奈地抱著應天寶呼哨一聲飛奔而去。七叔側身讓過他們,舞動鏈子槍護在他們身後背向船舷躍退。

    兔起鶻落間六個上船的刺客,只剩下了應俊豪一個,閉著眼靜靜地站立在船上。

    指揮弓箭手的李璟是李蜂頭今年六月在李文鎮新收的養子,二十七八歲的年紀,也是個有些識見的人。見了養父李蜂頭癱在地上不知生死,養母跌坐在地上顯然也是受了傷。由於條件反射的作用,即時盯著船下的哨艇,揚刀高聲下令:「弓箭手上箭引弓……」

    李璟令還未下完,只聽得「嗖嗖」數響,緊接著一串「崩崩」聲中夾雜著幾聲驚呼。眾人朝驚呼聲處看去時,船左舷邊六個弓箭兵手中的弓,已經有三把被柳葉刀擊斷。

    李璟這時還沒有反應過來,繼續下著令:「……朝船下的刺客放箭。」

    李璟下完令,不見有箭射出,回頭察看。船這邊的六把弓有三把弓弦已斷,另三把的弓弦雖然還沒有全斷,但弦繩也受損嚴重,顯然是不能再使用了。這才明白為什麼自己下令後沒有箭矢射出,不是手下的弓箭手敢於不聽命令,而是這些弓箭手根本就沒法把箭射出。

    左邊船舷外,一個人頭飛快地探出了一下,見到幾張弓弦都壞了,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飛快的又縮了下去。想必這幾把割斷弓弦的柳葉飛刀就是此人發射的了。

    經過這樣一耽擱,給了應俊豪所需要的時間。這時他口中嘯聲響起,睜開閉著的眼睛,人影晃動中嘯聲向船右冉冉而去。待到嘯聲止歇時,兩條載著八個刺客的哨船,在每船六支槳的划動下,已經逆水而行遠出二十多丈了。

    刺客們來得突然,去得也快,留在船上的只有應天寶的一把朴刀和十餘支箭,另外還有誰也弄不懂是什麼東西的那把手銃。

    船上的人目瞪口呆地看著哨船朝著江左駛去,漸行漸遠。

    這艘戰船上只有李蜂頭與楊妙真兩人的武功最高,當青袍蒙面人的嘯聲再次響起時,也只有李蜂頭和楊妙真等幾個內力高深的人才能聽出來:嘯聲雖然依舊高亢刺耳,但已有斷音缺節之象,明顯地已經是強弩之末,再無傷人之力了。

    此時若是能立即將守護於右舷的弓箭手調過來,也還能給這些刺客造成一定的殺傷。可李蜂頭和楊妙真兩人,一個李蜂頭已是全身經脈受損,四肢百骸無不疼痛欲裂,癱倒於船板上不能動彈。此時的他連呻吟都不敢聲音稍大,只能低低的哼哼,更不用說開口大聲發令了。另一個楊妙真,剛才與應俊豪一招狠鬥,早被劍上攻傳過來的勁力震得手臂酸麻、渾身無力,心煩胸悶,一時之間連站也站不穩地墩坐在地上。此時正急急運功調息,想要盡快地恢復功力,哪裡還能開口。雖然她也明知這時只要有人指揮船上的眾軍將,那些刺客雖不敢說能全部留下,最起碼也能殺傷幾個予以重創。可她正在運功療傷的緊要關頭,想叫也叫不出口,真是有口難言。

    另外李蜂頭手下的那些將領,早被應俊豪上船時發出可以傷人的嘯聲所震懾,心中早寒。嘯聲一起就急忙雙手掩耳,以防再次耳朵受到傷害。內中也有武功較高的又忠心於李蜂頭的,剛才與刺客交手時都受了傷,想攔截刺客也有心無力。還有個別人則另有用心,本身與李蜂頭又有隔閡,不想為難刺客,最好讓這些人逃了,使李蜂頭今後也多一些麻煩。

    更有幾個人心中不恥於李蜂頭的卑鄙無恥、反覆無常的為人。看不慣他為一已私利而投靠金、蒙等敵國,幫助金朝和蒙古殘害漢族百姓的行徑,根本是想李蜂頭就此一命嗚呼,哪裡還會出手相助。

    李蜂頭的養子李璟,反應過於遲鈍,剛剛見了柳葉飛刀擊斷弓弦,生怕又有飛刀過來傷了自己,正緊張地全神戒備,一時也忘了指揮。

    至於二十多丈外的那些戰船,有人早就看到這艘船上出現打鬥,可沒有李蜂頭的將令,沒有一條船敢於靠過來。

    可笑李蜂頭、楊妙真等空有五六萬軍在江上操演,全都弓上弦、刀出鞘地隨時可以戰鬥,就是有個三幾萬的敵人來攻也討不了好去。此刻卻是眼睜睜地看著八個刺客從容離去,而且這八人中還有數人受了不輕的傷。

    兩條載著刺客的哨船,已經不見了蹤影,船上完好的人才清醒過來,急急忙忙地開始救死扶傷,一時間人聲嘈雜,混亂不堪。

    剛才用雙頭槍與應天寶纏鬥的粗壯將軍叫國安用,也是前年合謀誅殺李蜂頭之兄李福和其子、小妾的五個大將之一。去年知道李蜂頭回兵報仇,好不容易殺了**、邢德向李蜂頭贖罪。雖然得免一死,但手下軍兵全被李蜂頭收編,自己成了一個光桿軍頭。一直以來都對李蜂頭深懷戒心,怕自己總有一天會被李蜂頭害了,死於楊妙真的毒刑之下。所以,他是最高興見到李蜂頭死的一個,也是最不願意刺客失手的人之一。這時看到船板上那把應承宗失落的手銃,好奇地上前拾起,反覆察看了一會。見這東西製作精巧,既有鐵管、機關又有木柄,實在不明白這是什麼,能做什麼用的,決定帶回去仔細研究,便趁人不注意悄悄塞入懷中。

    楊妙真已調息完,腳步不穩地走到李蜂頭旁邊,看到李蜂頭的眼睛直朝自己眨動,眼中射出憤怒焦急的神色。立即下令:「來呀,把大帥抬入艙內。璟兒,傳大帥令,停止今日的操演,全軍即刻退回大營。其餘人等各守原位。今日之事若有洩露,斬!」

    稍停了一會,楊妙真朝船上的十多名將領依次看了一遍,那些被她看著的人莫不心中一驚,低下頭不敢與她對視。

    楊妙真眼珠一轉,指著手持碗大銅錘的壯漢下令:「田四,你即刻帶本部軍兵追捕刺客,務必多帶回幾個活口來。」

    田四臉露難色,但嘴裡卻是大聲應道:「遵令。」轉身吩咐人放下小船,匆匆離去。

    楊妙真再指著那把自己砸到船板上的壯年大漢道:「鄭衍德,你立即下去徹查,我軍的哨船如何會讓刺客弄了去的,而且還是兩條之多。若有人膽敢吃我的飯做他人的事,那可要好好的讓他快活、快活了。」

    鄭衍德應「是」後,也匆匆走了。

    楊妙真的語氣中顯露出疲憊,幾句話說完已經有了些微的喘息。她強撐著不敢被手下發覺,急忙朝船艙走去。

    江面上的船隊在帥船旗號的指揮下,操演喊殺聲慢慢消失,分散開的戰船逐漸收攏,整好隊後向江右的水軍大營駛去。

    六十多艘戰船有序地排列在江灣碼頭的水面,船頭向外組成兩個半圓的防禦圈,大船相隔三丈,不時有哨船穿梭其間巡迴察看。

    岸上數百個蓬帳圍著碼頭安營紮寨,三丈左右就插了一根燃著的火把,每半刻就有一隊巡邏兵走過。

    一艘大船位於由戰船組成兩個同心半圓的圓心,這正是白天在江上李蜂頭指揮水軍的帥船。船上各處插滿了火把,布列於船舷的衛兵、弓箭手無不弓上弦刀出鞘,警惕地注視著四周的動靜。

    帥船艙內燭火通明,照耀得裡面如同白晝。楊妙真縮回按在李蜂頭背上的雙手,吁了一口氣,附在李蜂頭的耳邊悄聲道:「好了,三哥現在你可以自己調息,幸虧我哥哥留下了一粒從瘋道人處購得的療傷聖藥,才能把你的傷治好。」

    楊妙真下榻取過几上的手持銅鏡,梳理好髮髻,這才嬌聲喝道:「來人。」

    艙門應聲而開,楊妙真的一名女親兵在門口行了個拱手禮,大聲報告:「小姐,大帥遣往臨安的人回來了,有急事稟報。」

    楊妙真心中暗道:「莫不是穆椿失手了。」

    她心中雖然忐忑,但臉上卻不動聲色,沉聲喝道:「傳!何事稟報,叫他進來說。」

    進來的是此次穆椿帶去的副手,也是穆椿的堂弟穆自芳。

    穆自芳原是山東東路密州穆家莊人氏,三十六七的年紀,七尺餘高,長得闊口暴牙,黑臉紅鼻。自幼與堂兄穆椿一起習練家傳武功。只為人長得醜惡,再加上脾氣暴躁,從小就沒有人和他一起玩耍,因此倒是使他心無旁騖地一心勤練武功。到他們一輩人成年後,其內外功夫高出穆椿等同儕一籌還不止。

    穆自芳大步走入艙中,單膝跪地抱拳施禮:「穆自芳見過姑姑。」

    楊妙真抬。你們這次奉大帥令由福建路赴臨安公幹,事情辦得如何了。」

    穆自芳躬身道:「稟姑姑,小人等一百六十二人奉大帥令焚燬御前甲仗庫,從泉州急趕到臨安,連著潛入大內數次,但總被人發現壞事,一時沒法下手。家兄現時帶人隱於臨安城北,令小的回來向大帥、姑姑稟報:一有機會就將依令辦好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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