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卷四 雙月傳奇 第二十六章 以父之名 文 / 再世驚雲
. 大牢前院的熊熊火光將立於一地屍體之中的滄月血跡斑斑的臉照得通明。
他的臉色無比陰沉,左肋和胸口上兩道深可見骨的傷口上正泊泊地流著鮮血。
他身上怎麼會有傷口?
火勢很旺盛,火風中夾著點點黑色的屍灰,加入了名為人體的燃料的火焰散發著怪異的焦臭。
看著遍地的屍體,看著火焰中那彷彿有靈魂一般激烈地舞動著騰捲著的火苗,滄月的腦海中突然響起了一個怪異的旋律。又是一段彷彿從生下來就有的記憶從他記憶深處某個不知名的角落升起,伴著那怪異的旋律,一連串快得幾乎要聽不清的古怪的音節從記憶中那個不苟言笑模樣冷酷的年輕男子口中吐出。
那是一種語言,卻不是亞蘭古斯大陸上任何一國的語言。滄月從沒聽過這種語言,但他就是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就好像十年前他和大哥炎月一起念出的那首詩一樣,這個人口中吐出的,所謂的「歌」,不同於亞蘭古斯大陸上任何一種旋律的歌聲的「歌」用的就是那種語言。
「微涼的晨露沾濕黑禮服,石板路有霧父在低訴。無奈的覺悟只能更殘酷,一切都為了通往聖堂的路。吹不散的霧隱沒了意圖,誰輕柔踱步停住,還來不及哭穿過的子彈就帶走溫度。我們每個人都有罪,犯著不同的罪,我能決定誰對,誰又該要沉睡。爭論不能解決,在永無止境的夜,關掉你的嘴,唯一的恩惠。擋在前面的人都有罪,後悔也無路可退,以父之名判決,那感覺沒有適合詞彙。就像邊笑邊掉淚,凝視著完全的黑,阻擋悲劇蔓延的悲劇會讓我沉醉。
低頭親吻我的左手,換取被寬恕的承諾,老舊管風琴在角落,一直一直一直伴奏。黑色簾幕被風吹動,陽光無言地穿透,灑向那群被我馴服後的獸。沉默的喊叫沉默的喊叫,孤單開始發酵,不停對著我嘲笑,回憶逐漸燃燒,曾經純真的畫面,殘忍地溫柔出現,脆弱時間到,我們一起來禱告……
仁慈的父我已墜入,看不見罪的國度。請原諒我的自負,請原諒我……我的自負。沒人能說沒人可說,好難承受,榮耀的背後刻著一道孤獨。
閉上雙眼我又看見,當年那夢的畫面,天空是濛濛的霧,父親牽著我的雙手,輕輕走過,清晨那安安靜靜的石板路。
那斑駁的家徽,我擦拭了一夜,孤獨的光輝,我才懂的感覺。燭光不不停地搖晃,貓頭鷹在窗欞上對著遠方眺望,通向大廳的長廊,一樣說不出的滄桑。沒有喧囂,只有寧靜圍繞,我慢慢睡著,天剛剛破曉……」
慢慢地,一字一句地用那突然就會說的語言念完整首歌的詞,滄月抬頭看天,冷笑起來,「哼哼……我記憶中,有這樣一個吟遊詩人嗎?我能決定誰對,誰又該要沉睡。爭論不能解決,在永無止境的夜,關掉你的嘴,唯一的恩惠……擋在前面的人都有罪,後悔也無路可退,以父之名判決,那感覺沒有適合詞彙。就像邊笑邊掉淚,凝視著完全的黑,阻擋悲劇蔓延的悲劇會讓我沉醉……哈哈哈……偉大的吟遊詩人,你創作了最適合我的詩歌啊!以父之名……以天父之名……以吾父藍斯諾之名……我是惡魔……有什麼好難承受的?我藍滄月有什麼不可承受的?就算榮耀的背後會刻著無盡的孤獨,我藍滄月也不在乎!更何況我追求的不是榮耀,我要的,不是榮耀!」滄月看著天上的月圓,近乎瘋狂地吼出這一句,不知不覺間,已淚流滿面。
急促的馬蹄起響起,蹄起中夾雜著急行軍時沉重的腳步聲,盔甲的摩擦聲越來越大,滄月知道,火雲的援兵到了。深吸了一口氣,擦淨臉上的淚水,再次檢視了一下身上破碎的制服和流血的傷口,滄月倒提著重劍,作出一副很委糜的樣子,慢慢地朝大牢的門外磨去。
一隊衣甲鮮明的紅甲騎士衝進了大牢大門,為首的騎士猛一勒馬,戰馬仰天長嘶一聲,人立而起,停步。後面的騎士也紛紛停下。
為首的那個盔甲外的披風兩道肩章上有著三顆銀星,年約四十的中年騎士驚奇地看著火光沖天的大院和滿院殘缺不全的屍體,和在火光的映照下,滿身是血,蹣跚著朝他走來的滄月。
滄月慢慢地走著,在離那為首的騎士還有二十步距離時忽然腳下一絆,單膝跪倒在地上。就在滄月身子一晃的同時,那為首騎士後面馬上閃出五名騎士,飛快地護在了為首騎士的身前,「嗆」地一聲齊響,五名騎士全都拔劍在手。
為首的騎士擺了擺手,示意那五名騎士退下。
「你是誰?警鐘是你敲響的嗎?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那為首的騎士聲音不大,卻自有一股威嚴。
滄月單膝跪地,重劍拄在地上支撐著看上去搖搖欲墜的身體,緩慢但很響亮地說:「屬下拜見將軍,屬下是十九軍團第七團第四大隊第三步兵小隊的下級士兵尼諾;斯通,三十分鐘前,大約十名黑衣蒙面人入侵大牢,想要劫走囚禁在此地格瑞特大公一家,小隊長帶領全隊士兵浴血奮戰二十分鐘,除屬下外全部戰死。雖然如此,本隊兄弟血戰之下,重傷入侵者,令他們無功而返,得保大牢不失!屬下趕跑入侵者之後,敲響了警鐘。」
為首的騎士身後一名騎士喝道:「既然已經重傷了入侵者,為什麼不追上去將他們留下,反而讓他們跑了?」
滄月道:「因為對方全是劍士,而本隊只有小隊長一人有初級騎士水平的實力,其餘兄弟除我之外,都沒修習過鬥氣,而我在重傷了對方之後,已經沒有能力追擊了。」
為首的騎士點了點頭。本來在以近身肉搏入主的戰士中,劍士比較注重個人實力的修養,擅長步戰,而騎士多是練的在戰場上搏殺的技巧,招式大半是戰場上對敵所用,跟劍士精細的招式比起來,騎士的武技招式就顯得粗糙多了。騎士擅長馬戰,講究人馬合一。如果同級的劍士和騎士單挑的話,騎士不騎馬就不可能是劍士的對手,同樣的,如果劍士騎馬和騎士交戰的話,也不可能是騎士的對手。
這次入侵的既然全都是劍士,那些沒修習過鬥氣的士兵可以說沒一個能接得了劍士一劍,眼前這小兵雖然說的眾兄弟一起重創了入侵者,但白癡也知道重創十個劍士的是這小兵一人之力。那個初級騎士水平的小隊長,能跟一個劍士打個平手就不錯了,憑什麼重傷他們?而這小兵趕走入侵者保住大牢人犯不失已經很難得了,難道能讓一個沒騎馬的騎士跟十個劍士步戰嗎?更何況眼前這個有騎士實力的下級士兵也受了重傷。看現場的慘狀也知道這個小兵沒有說謊或是誇大其詞。
「你是什麼時候入伍的,既然修煉過鬥氣,又能在同伴全部戰死的情形下趕跑十個劍士,為什麼只是個下級士兵?」
滄月答道:「屬下是今年七月入伍的,入伍後就直接調來這裡駐守了,因為入伍時間短,又沒立功的機會,所以一直是個下級士兵。」
騎士首領點了點頭,「嗯,你現在已經立大功了,我是格林城堡裡現在軍銜最高的第一團團隊長卡隆;迪卡爾,你從今天起就是我的親衛騎士,等到城裡的事情了結之後,我再正式給你授騎士銜。」卡隆如意算盤打得響亮,一個幾乎是以一己之力重傷十個劍士的騎士不收羅到自己帳下那可是虧大了。
滄月道:「多謝團隊長大人……」聲音中透著驚喜,突然身子一歪,仆倒在地。卡隆明白他是失血過多傷勢過重暈了過去,他可不想新收的一個親衛騎士就這麼了帳,馬上命人去救治,又派出士兵救火及清理戰場,當然也不會忘了派兵去牢裡查看一下人犯。
做完了一切之後,卡隆留下兩個步兵小隊看守大牢,另留了十名騎士協助看守。大牢裡的人犯十分重要,今夜要不是為了搜索刺殺克林亞將軍的刺客,也不致於令大牢遇險。不過這種情形再也不會發生了,卡隆已經通過玄光鏡與火雲帝君聯繫上,被帝君指定為十九軍團代理軍團長,並要求他明天親自將格瑞特大公一族押解至帝都審判。
雖然還有一堆爛攤子沒收拾完,但卡隆也知道這一系列的事件是因格瑞特大公一族而起,只要大公一族不在了,事情就不了了之。不過令他稍有些擔心的是,刺殺克林亞將軍的刺客還沒抓到,而那十個劫牢的劍士也都跑掉了,誰知道他們會不會在半路上截殺?這也是卡隆將滄月收歸帳下的重要原因之一。
想到這,卡隆決定回帝都的時候帶走軍團的三千名騎士,只留下兩千名騎士駐守格瑞特公國。格瑞特公國的軍事力量已經被完全瓦解了,根本不怕民眾造反,兩千騎士加上四萬多步兵足夠鎮住場面。
卡隆留下了足夠的人手,帶著人回去了。躺在擔架上,傷口被簡單處理了一下,正處於昏迷中的滄月忽然醒了過來,他睜開眼睛,默默地看著大院中一堆燒得正旺的火堆,十幾個士兵提著水桶走向那堆火,一桶一桶的水澆到火堆上,火漸漸地小了下去,而滄月,也被兩個士兵抬著漸漸遠去……
亞蘭古斯歷3829十月一日,火雲帝國駐格瑞特公國第十九軍團代理軍團長卡隆;迪卡爾率領三千騎士,一千名步兵押解格瑞特大公一族離開格林城堡,朝火雲帝國帝都行去。格瑞特大公一族本有兩千多人,在九月二十九日晚大公謀殺案之後,兩百多人因反抗火雲軍隊的拘捕而被殺,其餘人等全部入獄。九月三十日晚的克林亞將軍遇刺事件和劫牢事件之後,又有一千多名格瑞特家族成員被殺,罪名是企圖越獄。現在被押解上路的,只剩下八百二十六名格瑞特家族中地位較高的人了。其實企圖越獄是假,卡隆只不過嫌帶的人太多太麻煩罷了。萬一有人半路劫道,那些人犯跟著起哄,很有些難辦。
只是他不知道,所謂的劫牢的十個劍士,全是滄月編的故事罷了。
所有知道真相的人已經被滅口,滄月現在的身份是卡隆的親衛騎士尼諾;斯通,陪同卡隆一道進帝都見帝君,卡隆有心給滄月報上一功,雷風大帝向來賞罰分明,這次定會重獎滄月,卡隆也可跟著沾光,還可讓滄月對他死忠,真是一舉數得。滄月由於身上有傷,無法進行鬥氣測驗,所以卡隆也不好給他正式的軍銜,不過不要緊,只要傷好一半就可以進行鬥氣測驗了。
近五千人的隊伍浩浩蕩蕩地出發,格林城堡並不高大的城牆慢慢從地平線上消失,躺在馬車裡養傷的滄月掀開窗簾,再次回頭看了一眼那已只剩一個城樓塔尖的城堡,哀傷的情緒剛剛湧起,耳畔就傳來師公火雲邪神嚴厲的話語:「大丈夫行事當心狠手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必要時,可以犧牲除自己以外的所有人!記住,你們是魔星照耀下的魔種,你們的王座應該是用無數人的白骨徹成,你們的酒杯應該是死在你們劍下的敵人的骷髏,你們……絕對不可以有仁慈!」
狠狠地搖了搖頭,強壓下心中的哀傷,滄月的嘴角浮出一縷冷酷的微笑。
「擋在前面的人都有罪……後悔也無路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