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二百六十五章 香水行 文 / 狐雲
為什麼做了賊的人會心虛?為什麼說錢多壯膽?
居移氣、養移體這句話可不是渾說的,咱們為啥覺得那些功成名就的人,都有異乎平常人的感覺?無他,環境和地位自然會形成他的氣質,不怕打擊人兒,這個東西是沒有獲得成功的人,永遠無法用別的辦法修煉出來的。
人都是勢利的,李清也不例外,之前在京城的時候還敢囂張,無非覺得那一幫有地位、有身份的狐朋狗友會給他撐腰,再說不還有個太子的影子在身後麼,所以他才敢去揍人家樞密使的侄兒,現在他是啥?被追殺的喪家犬啊。
按說黑白不兩立,**也說過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可惜李清知道咱大宋不興這句語錄的,他的確也曾認為雖然被黑道在追殺,那麼進了江寧城就該安全了,可是就算在江寧他也是個被管束的准犯人啊,所以白天在挨揍的時候,他壓根就沒想過還手抵抗。
驚弓之鳥就是驚弓之鳥,這會李清的腦筋轉得特別快,要說官府知道我李清來了江寧,那麼派一個小吏來傳就是了,為什麼派這麼多兵過來!而且白天叫人揍他的那個官兒儼然在中間領頭,不好,這是要來抓咱的!
要換做沒挨上一頓揍,李清這會的想法可能會不一樣,跟著這些士兵去見知府就是了,又沒做啥虧心事,怕什麼!可現在他不幹了,就這班人沒準是白天揍得不過癮,現在還想繼續,再說一群丘八,他們能和咱講道理?
最關鍵的是李清想明白為什麼是一群士兵來抓他了,肯定是送他的官船出了事,而別人以為他李清是畏罪潛逃,這可要罪加一等的,這不白天聽他們說過要出城去找人的。不用說,肯定就是去抓咱李清。
而認出他是李清的原因很簡單,白天挨揍的時候,身上的包袱可是叫人扯散了,他裹在裡面的白狐裘露了眼,像這麼上好的貨色沒讓那些官兵搶走他已經覺得僥倖,可還是被人惦記上了,他李清的特徵不就是披件白毛裘麼!
讓他們抓?這個李清就不幹了。落在這些人手上,他不是畏罪潛逃也成了畏罪潛逃了,他可不信這些人會講道理,坐坐牢倒也罷了,只是現在若英的下落不明叫他揪心的很,若他真的落在官府手裡了,消息一傳出去,那些個強人一見沒了希望,肯定會殺若英滅口。
不行,咱得逃!
天色其實已經很昏暗了。又是在冬天。李清能看清楚那些兵丁和小白將軍,那是因為人家有人手上提著火把燈籠,而那些人想看清楚幾十米之外的李清就難了。李清更不遲疑,先是躡手躡腳的下了船,拐進一條小巷,然後撒腿朝另一個方向就跑。
小隱隱於野,中隱隱於市,這話沒錯的,街市上人多啊,李清跑進了人群裡,才慢下腳步來稍微喘口氣,在人群裡瞎跑那可更招眼了。只是也不敢停留,隨著街上的人潮漫無目的的往前走。
此時華燈初上,金陵的王氣是黯然收了,可江南名城繁華依舊,不說與汴京相較,卻也不遜於西京洛陽,人潮如織,笑語互答,而且更顯出與中原不同的一股溫柔味道。只是人流中的李清卻無心體會,機械的把自己淹沒在人群中。
江寧知府抱病不在衙門,就是在的話,李清現在也不敢貿然登門,那些個押送自己的衙役恐怕也逃不出毒手,估計文書之類的東西也被人滅跡了,自己到大宋又差點像當初一樣是個三無人員了,他拿什麼去告訴人家自己是李清,又怎麼讓人相信自己不曾逃跑呢?
京城裡就不用想了,這會就是有人念舊,和自己扯上瓜葛也是害人家,叫沈道士和空聞來給自己做證更是笑話了,沒身份沒地位的人說話也是沒份量的;如今這大宋天下,唯一一個不在京城,又有點身份肯為自己說話的人,就只有那千古名臣范仲淹。
和范仲淹其實相處的時間並不長,可李清絕對相信范仲淹會幫他說話,因為這范仲淹就是個強種,歷史記載著劉妹妹後來做了太后,垂簾聽政、權傾朝野,惟獨這個范哥們一次又一次地上書朝廷,要太后把權利交給皇帝,理由說來說去就是一條:與禮不合!太后拿這樣的人也沒法,只能遠遠的把他打發到外面去做官,一直到劉妹妹去世,才得到宋仁宗的重用。
李清還有很多委屈要訴,咱不但沒有畏罪潛逃,那個什麼兵諫和咱其實也是全無關係的,怎麼說在京城募捐中李清也是出了力的,他范仲淹好歹能護他周全,而且還能幫他打聽若英的下落。
可怎麼才能去找范仲淹呢!
剛才又是逃跑出來的,匆忙之中除了這身衣服外,身上一個子都沒有,而范仲淹是在泰州,中間隔著幾百里呢,不是說李清怕苦,放下體面一路乞討過去也成,可人家那些黑道朋友不正是在路上等他麼?沒聽人家說麼:生要見人,死要見屍!現在還加上官軍也參與其中,他靠兩條腿去走怕是用自投羅網來形容還恰當些。
不過李清現在心裡倒沒之前那麼慌了,這麼多人在找自己不假,可畢竟這是江南,沒幾個人真正認識他,咱中國古代美術的線描畫人像可不是後世裡的素描、油畫,所謂的畫圖捉影和真實的差距肯定不小,否則在船上那些人也不至於不拿正眼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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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音小意思,當初咱一口普通話的,雲三娘不是也大致能聽懂一些麼,咱就說自己是北邊大名府那邊的,身上的衣裝也得換換,就是泯月不說,那些個軍漢也是知道的,至於容貌麼,咱易容啊,那麼多武俠小說白看了,人家可是扮真實人物,咱只要弄個四不像就行了,關鍵是別像李清那倒霉鬼就行了;然後坐船順流而下去泰州,這次來江寧的經歷,李清覺得水路的盤查不算太嚴。應該能混過去。
計劃是很不錯,可實施起來要錢啊,總不能賣衣服吧,數九寒天還不得凍死,可除了衣服李清也沒別的東西了,要不再找個要出遠門的客商,咱自薦做小廝好了,真是越混越慘了。泯月還是主動請咱的呢,現在變成自己主動了,可又上哪去自薦呢?
一邊在人群裡隨著走,反正哪裡人多就往哪裡混,一邊李清腦子裡在使勁在想招,算了,管他地道不地道呢,咱偷好了,偷不著就搶!人活一輩子,不做點壞事也是一種遺憾。最多咱不做絕。搶個一半好了。
小偷可也個手藝活啊,不練個幾年,你上哪得手去?搶?現在街上人這麼多。他個外鄉人不是找死麼,要不等人少些?一想到等人少,李清忽得一激靈,咱可不能老這麼混下去,雖然人多是一種掩護,可人家晚了是要回家的,那些個軍漢在泯月住的道觀和花船哪找不到我,肯定會滿大街地找,一會街上人少了,咱不就無處藏身了麼。
至於出城李清根本就沒去想。一來城門肯定是關了,既然發現了他的蹤跡,最近的一段時間城門的盤查肯定嚴的,不換裝易容還是不要出城的好,荒郊野外目標更加明顯;李清心裡一邊合計,一邊不住的向兩旁打量。
他是想找個什麼道觀、寺院的,出家人心地慈善些,他不就是還鼻青臉腫啊,編個謊話說被人打劫了。沒準人家心一軟會同意他借宿,可想什麼就是沒有什麼,李清隱在人群裡走了半個時辰,連一處道觀、寺院都沒瞧見。
這會子街上人流已經漸漸有些稀疏了,李清心裡暗暗著急,忽得他瞧見前面大街拐角處有個大大的牌坊,牌坊上高挑著一個壺,這地方來往進出的人特別的多,李清也不能在街中間傻站著了,見那邊人多便也湊了過去。
「客官慢走,明日請早。」牌坊下站著兩夥計,不停的對來往的人點頭應酬。
這地方人來人往,正好做個掩護,李清也走得有些累了,靠著牌坊歇歇,只是心裡有些好奇,瞧著後面的建築也不像是什麼酒樓啊,這什麼地方,怎麼生意這麼好?憑經驗看也絕對不會是什麼風月場所。
「這位客官,可是要洗浴?怕是第一次來吧,咱們沐春堂的香湯可是江寧聞名,且試上一試,保你明日還想來。」見李清倚在牌坊下不走,一個年紀輕輕的夥計用不鹹不淡的官話向李清招呼道。
說官話可是沒啥新鮮,啥朝代時髦玩意都是向京城看齊的,如今咱大宋,就是以說京城話為榮,那夥計招呼李清洗浴李清還沒太反應過來,一說香湯明白了,原來這是一個浴室。
咱國朝對於沐浴這個事情可是老早就重視了的,不像後世裡都叫桑拿這麼崇洋媚外,並且還提到「禮」這個高度,每逢祭祀之類的大典,必須先要淨身才行;就是平時在上層社會裡,對洗澡也很講究,比如漢律就規定:吏五日一下沐,言休息以洗沐也。就是每五天放一天假,不過這一天是專門用來洗澡的,至於漢成帝出錢偷看自己老婆洗澡更是名傳千古的風流事;這樣的規定唐朝一樣有,因為唐朝官員並不像漢朝那樣平時得在官署辦公不得回家,所以是十天一假,叫著「休浣」;咱大宋沒有這樣的規定了,可不是說大宋不講究衛生,誰叫大宋節日多呢,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官員可享受休息的公共節假日高達一百二十多天,和咱後世的一週五天工作日差不多了,還怕沒洗澡的時間?
不僅僅是文人士大夫愛好沐浴,平常人家也一樣,只要有些錢的,家裡一般都有專門的浴室,因為但凡有客人遠道而來,主人不但要出門相迎,還要設下香湯給客人沐浴,然後才是設宴款待,這就叫做接風洗塵,待客的正經禮數。
家裡沒條件的也無需愁,咱大宋成形一點的城鎮都有公共浴室,叫做民湯,這是官面上的稱呼,人家自己是自稱是香水行的,也不儘是窮人才去香水行,蘇東坡這大鬍子就專愛到公共浴室洗澡,咱估計這傢伙是油性皮膚,身上垢多需要人搓,可他偏填了一首《如夢令》:水垢何曾相愛,細看兩俱無有。寄語揩背人,盡日勞君揮肘。輕手,輕手,居士本來無垢。
無垢?笑話,頗有些不打自招的味道了。
這香水行就是通用門口掛一個壺做標誌的,京城裡不是沒有這個,只是那會李清身份雖然沒有,好歹也是有錢人,何況與若英小娘子一塊洗澡,那可是其樂無窮的節目,搓來揉去的,香艷度極高,他哪會想去什麼公共澡堂啊。
見李清搖頭不語,那夥計對他也失去了興致,反正李清的穿戴也是一眼就明,可李清卻賴著不想走了,的確是澡堂,吹出來的風都比別處暖和些。
猶豫了又猶豫,李清總算鼓足勇氣湊到那夥計跟前,雙手一抱拳說道:「這位小哥,未知沐春堂可要夥計?不拘做什麼,有個飯錢就成,還望小哥成全。」
之前招呼他的年輕夥計眼朝他一翻,歪過頭沒搭理他,牌坊下另一邊的夥計年紀三十上下,卻是一臉的忠厚,見李清鼻青臉腫的樣子有些落魄,沖李清笑道:「沐春堂可不是尋常人想進便成的,裡面的手藝你可會的?」
李清遲疑了片刻,點頭說道:「我會!」
那人笑道:「可不要哄我,若是真會才好,且隨我來,這幾日客人多,秦總管正說尋些人來幫手呢。」
李清心裡一陣樂,敢情咱大宋的就業情況這麼好,得,甭打劫了,這裡既可以藏身,又能賺點工錢,豈不正是我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