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一百八十九章 公子何求 文 / 狐雲
「三郎,本朝與騎兵野戰,俱賴結陣破敵,在下以為,莫若多多趕製拒馬,拒敵於陣外方是萬全之策。」秀秀氣氣的鎮遠侯錢蔚說道。
「不可,結陳自守如何可顯出我龍翔軍之銳氣?且騎軍飄浮不定,若是攻我之後陣如何應對?兵法有云:先發制人,後發制於人,小弟覺得當以攻為守,攻敵之必救,化我之劣勢為優勢才行。」出言反駁的是捧日軍都指揮使的的公子劉衡。
李清在邊上聽的頭都大了,本來是同情一班公子哥兒,見他們在訓練場上和小兵一樣的辛苦,心一軟叫他們進莊來休息一下,誰知道這班小白臉兒都以為是自己是韓信、張良呢,吵得像一萬隻鴨子,早知道讓他們在太陽底下都曬死好了。
就不該答應高小公爺的,那天高小公爺一頓亂射,咱那些兄弟們還爭氣的很,七、八個臉上掛了彩可就沒一個人動彈過,高小公爺沒口子的稱讚,李清心裡那個美啊,結果人家小公爺提出也要參加訓練,李清一得意就答應下來了,還和高小公爺約法三章:第一,進了營門就沒什麼大將軍、國公爺了,一概做小兵。第二,一律和士兵同吃同睡,不可以和李清計較,因為李清不是軍中人。第三,一切行動得聽指揮,不許翻臉記仇、秋後算賬。
高小公爺一口應承的時候,李清還沾沾自喜呢,能把個大將軍收拾一頓也過癮的很,誰知道高小公爺回了超家後,拉著個大隊伍過來了,自己封自己做了都頭,這算是什麼隊伍啊,京城裡的小白臉敢情快湊齊了。
其實像這些紈褲公子、衙內的,偶爾上街調戲個婦女啥的後世人應該理解人家一下,一不用讀書應試才能做官,二來不用勞作嫌錢。這一年三百多天、四千多個時辰,人家能幹嗎呢?從小丫鬟婆子侍侯著、嬌妻美妾一大溜,啥都不缺,所以人家才悶了上街調戲一下婦女,目的不是為了得到什麼結果,只是亨受這個過程罷了。
所以高小公爺回京這麼一吆喝,第二天便湊出上百個人的親貴子弟隊伍來,而且人家說的還振振有詞。當今天子御駕親征檀淵之戰時,曾下詔說:應擊登聞鼓邀車駕河北舉人及諸色人,乞扈從先登效用者,令軍頭司第其材勇,引見訖,送諸處指使。所以,只要人家有心報效國家,那你李清就得用,這就叫效用軍。
知道人家是衝著太子來的,李清也只能虛應著。雖然這班公子哥當家作主的並不多。可你要得罪了就是得罪人家老子,說是說了約法三章,李清還真沒敢把他們都當小兵來看待。這不,瞧著今天天氣熱,李清假意說找他們商討個騎軍的法子,只不過想讓他們歇歇,可人家還真拿棒槌當針了,在廳裡吵個一蹋糊塗。
不是說三個臭皮匠,頂得過一個諸葛亮麼,可李清聽了半天,都是滿嘴的兵法韜略,一句實用的都沒有。做拒馬列陣,笑話,咱就是起個碉堡也夠時間的,然後呢?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和氣收場?你拿拒馬列個陣傻瓜才會用騎兵往上衝,莫非叫咱撒腳丫的去追馬?太子在上面看著還有面子麼?還以攻為守呢,扯淡,拿什麼攻?
李清正聽得滿腦袋糨糊呢,楊二跑李清身邊稟道:「公子,莊外有人求見。說是捧日軍為公子送器械來了。」
捧日軍?奇怪了,李清歪著頭問劉衡:「劉公子,莫不是令尊安排的麼?送的什麼器械?」
那劉衡也是莫名其妙,他老子自上一場輸得這麼狼狽,覺得沒臉見人,一氣之下還告了病,天天躲家裡生悶氣呢,沒聽他說要送什麼東西來。
也罷,反正在這裡聽得也悶,乾脆上門口瞧瞧去。
「下官舒無咎見過李公子,來得冒昧,還請公子不要見怪。」一個俊秀挺拔的年輕武官抱拳對李清說道。
這個舒無咎還真認識,上次對抗龍衛軍脆敗,還就是他做捧日軍的指揮,李清有些奇怪,他來幹什麼?按常理捧日軍應該也希望他李清輸給龍衛軍才是,要是李清漂漂亮亮的打贏了,捧日軍更加沒面子了。
「不知舒將軍此來,有何見教?」李清問道,眼見著人家二、三十號人帶著十來掛大車,看來真是來送東西的,這可要問清楚,人情不好白欠的。
舒無咎揮揮手,示意那些兵丁將大車的簾子拉起來,車上全部是李清認為應該屬於羅馬人的巨盾,舒無咎笑道:「不知道這些許事物能否幫上李公子?」
李清還真是眼熱,雖然他還沒想好怎麼對付龍衛軍的騎兵衝刺,可有這些盾總能派上用場的,說起來騎捷軍還真是可憐的,人家都指揮使已經盡量配合了,可真是家底薄,騎捷軍名義上還是騎軍,卻只有三分之一的人有馬,盔甲就更別說了,連好弓都沒有幾把,唯一管夠的就是長矛,可去了槍頭的長矛又能幹什麼?
李清猶豫了一下,還真下不了狠心拒絕,「舒將軍為何幫我?若是有何需求,還請明言,李某人微言輕,大事怕是接不上手的。」
那舒無咎一聲長笑道:「人言李三郎風流豪放,如今卻是婆媽起來,若是李公子另有高招對付騎軍,我等即刻回頭就是,若是用得著,公子盡可收下,要便要,不要便不要,我等又不是貨郎架子,莫非李公子以為我舒無咎是為錢來麼?」
李清臉上有些發燒,自己還真是小雞肚腸了,李清不好意思的說道:「非是嫌棄將軍好意,奈何李清不明這盾的使法,縱使拿了來,卻不會用,如之奈何?」
舒無咎抱拳一禮,「敗軍之將,豈敢言勇,只是李公子若覺得這盾派得上用場,舒某及手下兒郎倒還有些心得,願儘教了給龍翔軍,還望公子成全。」
成全?這可不知道是誰占誰便宜了,李清還正沒想出怎麼才能頂住騎兵的衝鋒呢。不由得喜出望外道:「舒將軍如此盛情,李某感激不盡,日後但凡用得著李某,便請吩咐就是。」說完,李清恭身行了一禮。
舒無咎臉上一紅,「上次輸得全無體面,公子不認為捧日軍無能,就深感盛情了。如何敢當公子稱個謝字。」
也是,李清很正想問問呢。
可人家舒指揮沒心情說這個,反是催著李清快帶去見見據說已經脫胎換骨的龍翔軍,等到了操練場上,捧日軍的人都傻了眼了,只見諾大的草場上幾百號人正在熱火朝天的捉對廝打,這也是為什麼李清要把那些公子哥兒放進莊涼快的原因,那班人不少都是掛著將軍銜的,一般普通兵兒還真不敢對他們動手。
舒無咎有些發怔,咱大宋軍中操演他也見得多了。沒見過這樣叫真打的。眼見著一個人一拳把別人鼻子打得鮮血直流,而那鼻子流血絲毫沒顧上自己的鼻子,反是撲上去抱著對方的腰。然後兩個人一起在草叢裡翻滾。
舒無咎忍不住問道:「李公子,他們在真打?」
李清不以為意的說道:「當然是真打,莫非上了沙場,敵人會對你留情不曾?」
挑選人是個麻煩事情,但也是讓李清得意的事情。
當慕容一禎在台上叫著有沒有悍不懼死的好漢子做護旗手的時候,敢情跟搶肉包子一樣,幾百號人爭先恐後,連延州那班老兄弟為哪個都做盾牌手都幾乎要翻臉,得,打吧你們。李清也甩手不管了,打到最後誰贏誰就做護旗的吧。
這軍旗是一軍之魂,可不僅僅因為操演的時候是以奪旗為勝負,這年頭大軍指揮除了鑼鼓之外,也沒有別的通訊手段,戰場之上,當兵的就認旗,旗往何處走,就往何處殺。馬軍就是機動能力強。上一次操演的時候王德顯就是甩開那些散步游勇,直接奪了旗的。
所以李清這一次無論如何不能再輕易的把旗弄丟了,怎麼個贏龍衛軍,李清確實還沒想好,但是絕對不能像上次那樣輸的沒體面,李清這一段時間訓練的目的就是讓龍翔軍有捍不畏死的血性。
死戰,這個話好說,可死戰最後還是不能得勝,的確讓人鬱悶,要說這幾百人現在絕對沒幾個會退縮了,李清現在每天就要士兵列陣,然後叫那班公子哥打馬衝陣,當然,不是真的沖,馬到近前就會從邊上繞過去,龍翔軍的士兵剛開始還很有些畏懼,這一向都習慣了,上百匹馬就是衝到眼皮底下,也沒人動一動。
一匹馬幾百斤重,再加上衝刺的速度,這不是人力可以阻止的,就加上那些巨盾李清也毫無信心,以至於晚上回到房裡都在唉聲歎氣,若英這一向還真心疼自己的相公了,每天都給李清弄一大堆補品,可心病有什麼藥治呢?
「三郎何須如此憂心,盡人事安天命,若英雖不懂得軍旅之事,也知現下這龍翔軍已今非昔比的,真個輸了又有何妨,問心無愧便是。」若英輕聲安慰道。
李清苦笑一下,「若英也是見過戰陣的,若真是與敵開戰,未必就輸了的,只是按這操演的方略,要想贏龍衛軍,可真是難上加難了。」
若英走到李清身後,雙手輕輕從後面抱住他,「我家三郎又豈是凡人,奴家卻是覺得龍翔軍是必勝的。」
李清自己都沒信心的很呢。
「那日延州面對一千賊眾,三郎也不曾如此患得患失過,奈何今日卻是做起女兒態來,日前楊二哥也說了,卻是相信三郎必有法子的。」
楊二?他怎麼想起找若英聊天了?
楊大和楊二兄弟倆現在對李清很有些意見,這人啊,一有心障,行為舉止便都要不一樣的,好歹也是一起廝殺過來,其實李清對楊家哥倆覺得非常親切,只是上次他和謝大娘、雲三娘在房中跳舞的事情被傳了出去,因為疑心是石小公爺在送給他的丫鬟裡安了眼線,所以自打楊家哥倆來了之後,李清便沒安排他們過多的參與訓練的事情,而是叫他們幫著安小哥負責後勤了。
反正不是軍身,不叫楊家哥倆參與訓練倒正常,可上次為那些老兵買田的事情,讓楊家哥倆很有些想不通,要論關係疏密。石小公爺可比高小公爺和李清要熟得多,要論家境,石家可說是富可敵國,不主動找石家要田還算了,可石小公爺聞了信,派人將田契送來,被李清還婉言謝絕了,收了高小公爺的。要知道石府的田就在洛陽邊上,比大名府的強哪去了。
這人和人打交道,要是摻了些假在裡面,味道就完全不一樣了,李清也不是個善做偽的人,和石小公爺見面都是虛套客氣的很,這生分想必石小公爺都感覺到了,這不,那麼多王親貴戚都遣子弟來了,石小公爺卻是連面也沒露。
這事李清可沒和若英商量。問清楊二其實也沒和若英多說什麼。
李清現在也懶得想這碼子事情了,眼看沒幾天就要操演,還是趕緊得想個招出來收拾掉龍衛軍才行。現在李清面對眾士兵清澈信任的目光都有些想躲閃了。
問心無愧?哪那麼容易,先前還是只為延州那班老兄弟的前程著想,現在李清覺得這幾百人他都得對得起才行,因為沒有一個人不相信李三郎能帶領他們打贏龍衛軍,沒見這李公子多少花樣麼?爬繩梯、過獨木橋、越障的,就連站立都和別人不一樣。
可那些是虛的啊,李清只不過把後世裡那些拓展的花哨模樣弄了來,也是不想訓練的時候太沉悶了,只是這些玩意鍛煉鍛煉一般人還行,至少也能整個身手敏捷的。可放在兩軍陣上就是玩笑了,望著那些豪爽漢子信任的目光,李清心裡還越來越愧疚。
大宋人都睡得早,李清也不像後來做了大官的小宋那樣,要把水雲莊也整成個不夜城的,皓潔的月光下,雲輕似夢,亭台樓閣在幽藍的天幕襯托下,越發顯得精緻。李清一個人行走在花叢裡卻是輕鬆不起來,睡不著,與其在房間裡愁眉苦臉的煩若英,倒不如出來走走散散心的,可走了半天,心思還越發沉重了。
一點幽暗的燭光的遠處閃爍,李清一瞧,是妙玄妙真二人清修的小道觀,乾脆找妙玄聊聊吧,沒準這心思靈動的妙玄倒能啟發啟發他。
道觀的門是虛掩的,李清推門一進,霍然發現妙玄一個人靜靜打坐在庭院裡,李清怪道:「妙玄,你在幹嗎?」
妙玄微笑的看著李清道:「看天、看月、看你。」
我李清有何可看?
「看你作無稽之憂。」妙玄還是一幅淡然的樣子。
為什麼是無稽?
「公子我有一事不明。」妙玄問道。
李清大大咧咧的湊到妙玄身邊一屁股歪坐下,盤膝那玩意太累。「道長有何不明,你我相交日久,但說無妨。」
「公子何求?」
唉,真是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沒見我為操演的事情正傷腦筋了麼,還問我何求的,我求什麼?不知道我李清不當官麼?只想爭口氣罷了。
「若真是要贏,對公子而言,怕是彈指一揮間罷,公子卻要捨易而逐難,近日種種所為,公子似成竹在胸卻又漫無頭緒,妙玄卻是不解,莫非有難言之隱麼?」妙玄一雙眼睛緊盯著李清問道。
當然有,可李清能說麼?連平日和人說話都是斟字酌句的,這可不是什麼難言之隱,而是絕對不能說的,因為我李清可是千年的妖怪,即便自己想做些有益於這個國家的事情,可別人能容他肆意妄為麼?
李清歎息一聲說道:「日月之行都有跡可查,唯人心之思難測的。」
李清是感慨自己想做些事情又擔心為世所不容呢,妙玄卻是會錯意了,笑道:「世人所逐者,無非名利也,以此推之,其心自明,唯公子行事不羈,方讓妙玄難解。」
李清一笑,我的行事有什麼難解的?不過是千年以後的人,對名利兩個字看法不同些罷了,宋朝那麼多大官,最後一個苦苦覓官不得的柳七在後世裡反是為人推崇。拚命搜羅錢財給後人?又有幾家富及三代?莫非帶去館材裡?得,這不是找人挖自己墳墓麼?人家用科學研究的名義也得給你翻出來。
「道長,不知我李清乃半仙之體麼,行事與別人不同也是尋常,有何難解,風清月白,俗人一個不擾道長清修了,李清告辭。」李清笑道。
妙玄也知道李清在躲閃,淡然一笑,「公子輕便,恕貧道不送。」
不送就不送,媽媽的想找人聊聊解悶呢,結果人家和你討論人生哲學,問我何求?混吃等死誰說就不是幸福人生的,李清很有些悻悻然。
偏偏自己還裝蒜說什麼風清月白的,才沒一會,這月亮便躲到雲裡去了,李清又有些心急抄了近道,這一來二去的鑽到茂密的花叢裡面去了,偏偏還是些低矮的木本植物,粗壯的樹枝橫七豎八的弄得李清高一腳低一腳很是吃力,忽然叱啦一聲還把褲子扯個大洞,的確風清的很,因為屁股現在就是涼颼颼的,應該說風清靛白才是。
好不容易才從花從中掙扎出來,李清正想破口大罵的發洩一下呢,忽然望著那些樹枝出了神。
不就是出來找靈感的麼?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