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大戰(一)(二)(三)(四) 文 / 狐雲
第一百一十八章大戰(一)(二)(三)(四)
要說李清費盡心力的,只是為了要殺敵,那就錯了。
李清一點都不恨黨項人,雖然他記不清這黨項人是起源於鮮卑也好,還是起源於羌族也好,反正,千來年後,都是歸於一家,特別說這黨項人,被成吉思汗滅國之後,後面是完全的融入到中華的各個民族裡面去了。
相反,李清對這黨項人還很有些好奇的,如果不是雙方打仗的話,李清還很想去人家那裡看看,中國歷史上的很多民族都建立了自己獨特的文化,有著不同的生活習性,李清的好奇很正常,記得後世興起旅遊時,這少數民族的風情都是一大賣點。
人類的文明來自建設和創造,雖然戰爭也會在中間起一定的促進作用,但它的主題畢竟還是殺戮和毀滅,民族之間的矛盾形成,不是簡單的由誰對誰錯來決定,歷史上在不斷的爆發民族之間的戰爭,也在進行民族之間的融合;雖然李清在後世裡是漢族,只是他能確定,他的祖上千年之前就一定是漢人?再往前推一千年呢?
只是,他不喜歡殺戮。
如今的大宋,即便在歷史上武功不夠卓絕,但文治卻幾乎到達頂峰,後世喜歡講漢唐,不錯,漢唐的武功的確能讓人自豪,可這漢唐的人過得就好麼?自豪可以當飯吃?畢竟大多數,都是普通人,英雄,永遠只是少數人。
因為英雄是一山不能藏二虎的,所以宋太祖說了,臥榻之下,豈容他人酣睡;所以漢朝陳湯喊著:犯我強漢者,雖遠必誅!沒有什麼對錯,只是強不強的分別;強不強,可不是二個人當街打一架就能決定的,於是便各呈計謀,驅使一大群人來證明這個問題。
勝者為王敗者寇。塵埃落定,分出誰才是真英雄了;可一將功成萬骨枯,那麼多死了的人呢?他們該死?他們不想活?他們也有自己的夢,有自己的家自己的親人,那句詩說得好:可憐無定河邊骨,俱是春閨夢裡人。
都是雄才偉略,都是王霸天下,無他。只不過你總想著,死的不是你而已。
李清也不想死,即便他認為這李元昊的確是個英雄。
這延州的秋天與江南的秋天截然不同,雖然一樣的秋高氣爽,一樣的晴空萬里,只是江南的秋天,空氣中都瀰漫著一股豐收的喜悅,一股溫情;而延州的秋天,就像百姓身上的衣裳,透過襤褸的味道。
低沉的馬蹄聲。更讓這分襤褸增添了肅殺的氣氛。
這隊黨項人的首領。叫著野利都赤,正是銀州的守將,本來黨項人趁著宋人收穫的季節過來劫掠也是常事。多少年都是如此,根本不用他親自出馬,只是現在不同,西平王李德明,也就是宋朝封的定難軍留後,拿下了靈州之後,改名叫西平府,並且想把西平府作為黨項人的都城,畢竟銀州離這宋朝邊境太近了。
這要改建都城,需要的東西就太多了。西平那邊經常來人催要,*小打小鬧根本滿足不了,在這些黨項人眼裡,即便是宋人以為的邊塞苦寒之地都是富得很!雖然*兩國貿易也能換來不少東西,可黨項人養的羊也太不值錢了,況且,年年與吐蕃交戰,這羊,其實也不太多了。
野利都赤的手頭並沒有多少兵馬。守城的正式士卒不過千來號人,將士都調到西邊與吐蕃人開戰呢,只是所幸的是黨項人從小便彪悍,個個上馬便是戰士,野利都赤留下五百正規軍守城,然後從部落裡湊些青壯來,組成了這隊劫掠部隊。
光搶東西還不夠,西平府那邊說了,還要人,修一個新都城那需要多少東西啊,沒法,宋人別看打仗不行,可隨便一個宋人,在修房子啊做什具上,都比黨項人有見識,女的也要,如今絲綢布匹可缺,特別缺的,還是會織絲綢的人。
如今黨項人與大宋邊境已經很久不曾大戰了,野利都赤對與宋朝的感覺很複雜,他可不是沒見識的人,野利家在黨項裡可是大族,與拓拔家也是世代通婚,互為照應的。他知道這個宋朝不僅是一應生活用具好,就是這弓弩,也比黨項人要強上不少。
武將出身,自然知道當年夏國王李繼遷和大宋的官兵很是打過幾仗,不過基本沒佔過便宜,*假投降誘殺了宋將曹光實,攻佔了銀州,可大宋兵馬一來,就把夏國王趕進地斤澤去了,不得已,李繼遷做了契丹人的駙馬,才勉強容身。
在契丹人支持下,李繼遷繼續找大宋的麻煩,根本沒佔過便宜,不過奇怪的是,被大宋打的找不到北時,居然這宋朝還主動議和,並且把奪走的定難五州一次性還了回來,這可是黨項人修養生息幾百年的故土啊,那時候野利都赤還小,不過他也記得,那一天是黨項人的節日,那一天黨項人都在哭。
宋朝人做生意是很厲害的,不過血氣似乎不足,咱換不到的東西就搶,先是小打小鬧,似乎這大宋的邊將也不是太在乎,於是膽子愈發大了起來,不過野利都赤守銀州這麼久,他還是很保持劫掠的程度的,他知道宋朝遠在京城裡,還有很多軍隊,黨項人與宋朝開戰,一般都是要用傾國之兵,而宋朝只是動用些邊軍,京城的禁軍可沒來過。
這次他可算是大手筆了,一來西平府要的東西實在太多,二來銀州這邊的用度也是日見窘迫,所以,趁著秋收之季,他帶著千來人,偷偷的就殺過來了,收穫真的不小,並且佔著馬利,第一個寨子幾乎沒怎麼抵抗就被拿下來了,殺了二、三百的青壯,東西搶了不少,而且婦孺也俘獲五、六百人。
大凡來得太容易了,一般人的貪心欲就會來得更大些,野利都赤也是這樣,收穫已經超出了預想,他還是決定再去攻一個寨子,哪有放著便宜不佔的道理;只是有一件事做錯了,其實也不算錯。因為黨項人這麼多年,一直就這麼幹著的。
輕易攻下前個寨子,主要因為是人家根本就沒防備,幾乎是一邊倒的被屠殺,黨項人經常劫掠,所以宋人的民寨,一般也自發組成鄉兵,用於抵禦小規模的強盜;只是沒想到這次黨項人來的這麼多。話說搶了就搶了吧,黨項人除了搶劫**外,還喜歡幹一件事情,就是把帶不走的,都給燒了。
我沒有也讓你沒有,我拿不到你也別想拿,這黨項人的性子倒與後世人很接近的。
這一把火燒得是痛快了,但也給其他的民寨報了警,等野利都赤帶著千來號人趕到又一個民寨時,人家早有準備了。寨門緊閉。鄉兵守在寨牆上嚴陣以待;黨項人對自己的騎戰可是很有幾分自信的,別說是大宋的官兵,就是與契丹騎兵交手。黨項人也不落下風。
可攻城就差的太遠了,雖然這民寨的防衛和延州城相差很遠,可野利都赤手上什麼設備都沒有,就不過兩米來寬的壕溝,他也沒想出什麼辦法越過去,況且那些鄉兵都在寨牆上等著呢,人家的弓箭可比自己射得遠。
攻還是不攻,又怎麼個攻法,還是也別死傷太多,黨項兵圍著寨子轉了幾圈。也沒找到下口的地方,正猶豫呢,前面留著押送俘虜的人跑了回來,說是人都被搶跑了!怎麼可能?留下五十來人,被人殺得只剩你們幾個?就是宋朝派大部隊來,你們打不過不會逃?宋人馬可不多!
那逃回來的黨項兵又怎麼敢稟報自己這隊人其實被幾個宋人給殺光了的,怕是一說,這野利將軍立馬便要了自己腦袋,於是便說是碰到了宋朝的運糧隊。
黨項人這麼些年。還沒敢去劫宋兵的糧隊,因為一劫糧隊,事情就鬧大發了,也正常,你把人家口裡的食都搶了,人家能不跟你急!只是這一次,野利很有些猶豫,到手的東西被人搶跑了,眼前的寨子也是難攻下,豈不要白跑一次!那可不行。
野利都赤不是個莽撞人,兵事上還是有些門道的,否則西平王也不會把銀州的守備交拾他,他算計了半天,還是決定去搶糧隊,鬧大就鬧大吧,畢竟運糧隊沒有牆可以恃仗,別看這寨牆裡不過二,三百鄉兵,可都是弓箭手多,打起來未必討得好去,而野戰,那就不同,要不是處於政治高度考慮,野利才沒把幾百個廂兵放在眼裡。
一說是到手的東西被人搶跑了,那些黨項人也很是氣憤,感覺自己吃多大虧一樣,本來個個都指望著分些東西拿回家呢,紛紛嚷著要奪回來,渾然忘了這東西根本就不是他們的,是他們殺了人家幾百號人搶來的,算是人的通病吧。
追上去奪回來,順便把糧車也端了,帶不走就燒掉,誰讓他們殺了我們幾十人呢!這個仇一定要報,咱們黨項人就這脾氣,野利做出了決定。
整隊一追進天宇山的谷地,都是打老了仗的人,自是要小心翼翼些,特別是都面還看見了宋兵的探馬,誰說黨項人都是有勇無謀的,野利都赤也帶隊放慢了速度,派人四周查探,幸好,黨項人前進的速度也不太快,才給李清他們從容佈置的時間。
兩隊人馬對恃了。
宋兵的隊陣裡,氣氛有些壓抑,別看對面的黨項人只有千來號,可人家有馬,這人馬加一塊,感覺就不是比自己這邊只多一倍了,氣勢上足足感覺有二、三千號人,一比之下,自己這邊的隊伍,顯得很單薄。
黨項人也在奇怪,在他們印象裡,宋人一見了他們就是跑,沒跑到城牆後面可不敢停下來,黨項人與宋兵也是十來年沒怎麼開打過,要是翻翻以前的交手歷史,怕還是心虛一點的多。
野利都赤也在猶豫,對面就這麼五百來號人,居然在路中設陣,還都是步軍,這馬軍步軍野戰,若是幾萬人廝殺,步軍人數少點也沒什麼大礙,因為步軍肯定是結陣守,這防守可以把圈子縮得小些,反正人多也用不上,可要是小隊廝殺,那就不一樣了。
一千的騎兵,至少需要二千以上的步軍結陣才能防住,而且步軍基本處於挨打的地位;野利四下看看,雖然在周圍地勢是谷地。可這谷也太大些,絲毫不阻礙騎兵迴旋機動,可對面這五百廂兵還敢當路結陣,讓他覺得很奇怪。
對面帶隊的腦子有毛病?
路上挖了陷阱?誘我們衝過去?才一想,野利都赤自己也覺得不可能,這麼寬的谷地,這麼短的時間,挖陷階幾乎不可能。再說也掩飾不了那麼好,剛才自己也留意觀察過,地面上的落葉很多,不像是有陷阱的樣子。
若是兩邊山上有伏兵,可地勢平緩,樹木也遠離道路,若是把伏兵放在樹林裡,兩軍現在相隔就那麼點距離,一打起來,沒等伏兵跑到。這仗可能就結束了。
不過他野利都赤可不是沒腦子的人。他還要多看看。
他還在想呢,對面陣中緩緩跑出一騎來。
莫非是討敵叫陣?單挑?以為這還是在三國呢!求和談條件?
你殺了我的人現在想談條件,門都沒有。
野利都赤還在這想好事呢。對面的人可沒這麼傻。
打馬只能緩緩而行,這個是沒辦法的事,可有些人,就適合緩緩而行,反而更能顯出威勢來。
別看孫五平時悶聲不響的,這時候的沉默就不一樣,反是顯出一股殺氣。
雖然宋兵這邊,心裡是又盼著黨項人一窩蜂的衝過來,又盼著黨項人最好馬上轉頭離開,老這麼面對面的看著。心裡可不舒服。
孫五按照李清之前和他說的,如果黨項人不馬上進攻,就得激怒他們,可不能讓他們多想,要是黨項人分兵從山坡上兜過來,那這五百人就全玩完了。所以,孫五出陣了。
打馬出來時,孫五的弓還是背在肩上,怎麼看怎麼像一個傳話的。野利都赤和宋朝官員也打過幾次交道的,他猜想,對方肯定是要來斥責他為什麼侵入宋境,為什麼殺人劫掠!沒辦法,大宋的官兒都這樣,殺都殺了,還討論為什麼幹嗎!
所以野利都赤也在等孫五打馬走近,心裡盤算著一會對方問起來怎麼回答,是顯得傲氣些呢,還是顯得無賴些。
只是孫五的動作完全出乎他的意料,離黨項人還是一箭之地時,只見孫五一側身,長弓便持在手王,右手一張,一箭便射了過來,整個動作乾淨利落,一氣呵成。
這要是在演武場上,只怕所有的黨項人也要叫上一聲『好』字,野利都赤也正欣賞著呢,這箭就這麼在眾目睽睽之下,把個黨項騎兵射下馬來,對面的宋兵大聲叫好,就在這叫好聲裡,孫五後面的連珠兩箭,那騎馬的黨項兵是又少了兩名。
孫五射完三箭,撥馬便走,這邊黨項兵可有些忍不住了,也沒等上官下令,便有幾騎越眾而出,去追孫五,孫五馬跑的並不快,等得追兵接近,馬上一個翻身,一個犀牛望月式,反身又是一箭,那後面的黨項騎兵正氣鼓鼓的往前催馬呢,就這麼一秒多鐘的時間,哪裡反映的過來,連頭都來不及一側,正中面門,頓時栽到馬下。
看著還有人也蠢蠢欲動的想追上去呢,野利都赤大聲呵斥住,打仗要有規矩,都這麼亂衝能行!他可看出來了,對方出來的這個人是個神射手,自己這邊追趕的,也有人彎弓搭箭,可射出去的箭離人家還有段距離便掉在地上了。
神射手又如何,兩軍交戰可不是*你一人本事的,待會便聽你好看!
這時孫五已經接近廂兵的陣前,反而不打馬跑了,剛才反身射了三箭,又射死兩名黨項追兵,第三箭射空,那只是因為人家撥馬回頭不追了。
宋兵這邊眼看著孫五一時間便射殺五名黨項兵,群情激湧,喝彩聲不斷。
宋兵的喝彩聲,野利也聽見了,他沉著臉叫來自己的副將,「你帶上三百城守,再加上兩百部族,記住避開路兩旁的草堆,怕是裡面有古怪的,從路中直殺對方陣列,給我打垮他們。」
他這副將也是不怕死的主,大大咧咧說道:「野利將軍休要擔心,這等廂兵不足懼,漫說用五百人,就是三百黨項騎兵,足以取全功了。」
野利都赤喝道:「記住要快,這百步距離,宋人的弓弩也只能射一輪,只要衝起陣內,殺散弩兵,我自帶人隨後殺上。」
這副將心道,今天野利將軍也太小心了些,對方才五百兵呢,比契丹鐵騎又如何?別說咱們人還比他們多一倍呢。
其實也野利都赤也是用兵謹慎的,五百步軍敢和一千騎兵結陣野戰,換成是他自己也絕不會這麼做的,至少要撤到山上,據高臨下才是正理,一則馬軍不能衝刺,二則馬軍也不便合圍;既然對方不按常理,還是小心些好,所以野利留了一半人馬,一會要是副將帶人衝破了對方的陣式,自己隨後掩殺,要是有伏兵,也正好打個接應。
不說這邊黨項人人馬調動,陳指揮使也是看出對方要進攻了,大聲喊道:「大戰在即,有敵無我,眾兒郎奮力殺敵,妄退一步者,斬!」
另有虞候、都頭各自約束自己的手下,屏息靜氣、也是憋足了勁等待黨項人進攻。
沒多久,只見對面的騎兵慢慢分兵成兩路,前面的五百人騎著馬慢慢集結到一塊,三箭之地以外便開始催馬加速,直衝這邊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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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也是人類表現自己文明的一種方式,假如不考慮背後的死亡後果,以某種角度看,也是一種美麗。
呼嘯而過的騎兵,即便是黨項人怪異的髮型,迎風飄舞的時候也很好看,揮動的腰刀,高亢的呼喊,不正體現人類勇猛頑強的精神麼?而對面不動如山的步兵,帶著視死如歸的神態,平端著的長槍,槍尖上挑著堅毅!
只能說是對面,因為李清現在的位置要*近黨項人的多,按照事先的預算,他埋伏的地方就在黨項人的側前方一百米多米處,只是沒想到黨項人比他推算的更加驍勇,隊列壓得很*前,所以,他現在更*近黨項人。
不知道萬馬奔騰是個什麼勝景,僅這二千隻馬蹄有節奏的敲打地面已經讓他有些震撼了,他還沒有正對騎兵的衝擊,已經覺得很有壓力。
騎兵與步兵的力量對比,李清也不是沒算計過,不過打仗*的是人,而不是武器本身,李清也讀過司馬遷寫的《李將軍傳》,漢李陵率五千步卒,被八萬匈奴騎兵包圍,且戰且走,連鬥八日,轉戰八百餘里,殺死萬餘匈奴人,*的是什麼?*的是漢朝那種捨我其誰的泱泱氣度。
哪一段潢潢功績不是*鮮血澆出來的?難道都流別人的血?都做聰明人?
黨項騎兵突進的非常快,這時候的馬速已經提到極致,騎兵對步兵方陣的突擊,*的就是速度,一但撕開步兵的方陣,騎兵就可以利用馬的速度,在方陣裡來回衝殺,這時候就會變成一邊倒的屠殺局面,當年李世民每與敵人交戰,就是常用這一招,等到雙方打成膠合狀態的時候。李世民通常親率他的玄甲騎兵,戳穿對方的陣形,從隊前殺到隊尾,然後又從後面殺回來,這樣幾個回合,對方就完全潰敗了。
而現在黨項面對的步兵,基本上都形成不了方陣,而是個半月牙的陣形。並且只有五百人,他們能擋住同樣數目的騎兵衝擊?別說野利都赤不信,就連陳指揮使也不信,不過信是不信,打還是要打的。
一見對方騎兵快進入弩弓射程,陳指揮使手一揮,隊中數支火箭射出,不過這箭並沒有射向正面衝擊的黨項人,而是射向路兩側的大草堆那,草堆裡早混了些引火之物。不過也沒有燃起大火。而是飄起了濃煙;今天的風並不大,只是宋兵佔了上風口而已,李清在做安排的時候,並沒有想到這一點,而是陳指揮聽了李清的主意後,自行安排的,因為他也很想李清的主意能夠奏效。
即便是火海,衝刺的騎兵也不會放慢步伐,何況只是一些煙。
廂兵的幾個都頭、虞候不停的高聲叫著「穩住」,提醒手下的弩兵不要過早的射箭,只見黨項騎兵旋風一般的衝過煙霧,馬上騎手猙獰嘶叫的表情,宋兵看得清清楚楚。只是長官還沒下令放箭,敵人都已經在射程裡了啊。
後面的野利都赤雖然在後面看不得太請楚,不過見自己的騎兵前隊已經衝到宋兵隊前,心卻放下了一半,他覺得這樣的距離,宋兵除了放箭外,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衝上去,當然要死人。可即便損耗一半的士兵,衝入敵陣,那也值得了,那些弓弩手如何能擋住騎兵的劈殺,按照以外的戰例,衝入陣中,三百騎兵對五百弓弩手,也是一邊倒的場面,弩確實是威力大,可沒上弦的弩,比根木棍都不如。
眼見著自己的騎兵離宋兵不過五、六十米了,宋兵居然還沒有射箭,這不是自己找死麼?野利都赤咧了嘴正要笑,這時候陣前的變化讓他的嘴就沒合上來。
一進入最後的衝刺距離,誰願意冒著被弓箭射的危險,所以衝上前的黨項人個個都是揚鞭催馬,只是一進入這段距離,都感到有些不對頭了。
在野利的眼裡,那就是那些馬突然一下子全都喝醉了酒,踉踉蹌蹌的,幾乎衝在最前面的,全都摔到在地,遠在後面的他可不清楚,那些馬很多都是折了腿的。
就是絆馬索也起不了這麼大的作用,再說,哪來的絆馬索!
野利都赤心裡一緊,莫非那煙是毒煙?
全力衝刺的馬突然摔倒,那馬上的騎兵也是紛紛摔下馬來,大多跌得七葷八素了,有那麼幾個手腳靈便沒怎麼受傷的黨項人,還提了腰刀呼喊著往上衝,這時候,宋兵手裡的弩箭發動了。
難怪宋兵前面一直不射,原來就是要等他們跌下馬。
前面的騎兵一倒,那馬橫臥在地上,後面的同伴一是猝不及防,二也是避無可避,也是前赴後繼的摔倒在地。
四、五十米的距離,對於騎兵來說,只是幾秒鐘便可呼嘯而過,即便是冒著箭雨。
而對這些才摔下馬來的黨項騎兵來說,這便是一段噩夢般的旅程,一跌下馬,他們就明白死亡已經是無可避免的了,從小馬上長大的,怎麼會不明白衝鋒的路上摔下馬的後果,幸好後面自己的同伴也摔下來,沒有將他們馬踏如泥,這一瞬間,草原民族的彪悍,在這些人身上得到了最充分的體現,不要說沒有受什麼傷的,連那些摔斷腿,跌破頭的黨項兵們,也是狂吼的揮舞腰刀,奮力向前,不曾有一個退縮。
向前,只有向前,才可能殺出個活路,殺散那些擋路的宋兵,殺光那些可恨的弓弩手,家中雖不大漂亮,但是很壯碩的女人還在等我為她搶來絢麗的絲綢做衣服,好多年她都沒穿過新衣了;兒子還小,還等我回去教他騎馬射箭,做一個黨項的好男兒;養的那些羊已經很肥碩了,應該可以在邊市上換些新用具吧,割草的鐵鐮這麼些年也該換把新的了。
媽媽啊,我想活啊!
想活那只有向前,而前面迎接他們的,卻是宋兵射出來的冰冷的弩箭,鋒利的箭鏃彷彿一下子吸光了全身的精力,帶著強勁的衝力讓黨項兵向後倒去,連拋出去的腰刀,居然只扔出十來步的距離。
這是那個能肩負兩頭羊的黨項漢子扔出的刀麼?這是那個能和坐騎賽腳程、全身精力彷彿用不完的黨項男人扔的刀?
只是越來越模糊的意識已經讓他們想不明白了,長生天啊,救救你庇護的黨項人吧,媽媽,我回家了。
但並不是所有的黨項兵都摔下了馬,後面的一些黨項騎兵及時收住了馬,倒在地上擁擠的馬和人阻礙了他們奔馳,卻讓他們僥倖的通過這段奇怪的路程而沒有摔下來。儘管前面箭如雨下,還是沒有一個黨項兵退縮,依舊在向前衝。
終於,有幾十個黨項兵衝入了宋兵的陣裡,即便馬已經跑不起來,黨項人還是居舉高臨下,先劈斷刺過來的長矛,然後再狠狠的把刀砍進對方的身體,刀拔不出來就算了,合身從馬上撲下,用手掐,用腳踢,還有牙齒,咬,我也要咬死你。
最大的戰鬥力產生於親人陣亡之後。別看衝進來就這麼幾十人,可他們的殺傷力卻是驚人的,在宋兵的圍攻下,還是殺死了四、五十個宋兵,畢竟沒有經過血與火的考驗的,不算個真正的戰士。
只是,宋兵的箭太多了,還有那個老頭,他的厚背朴刀太沉了,還有那個使槍的,居然三個黨項兵沒有收拾下他一個人,還有……
前面廝殺正酣,野利都赤儘管還沒有想明白這煙是不是有毒,卻是看見自己的一些士兵好像衝進敵陣了,正準備帶領其他的兵殺上去接應,後面匆忙跑過來一名士兵,焦急的對他說道:「將軍,後面也起煙了,怕是有伏兵。」
野利都赤扭頭往隊後看去。果然,來路處濃煙滾滾,這煙可比前面的大多了。
兩軍陣前,為將者就得當機立斷,即便後面真有伏兵,一時半會也趕不上來,再說,要有伏兵怎麼前面只有這麼少的宋兵,難得真以為能擋得住我們?回去的路又不止一條,從前面殺出去,也是突圍!這樣,後面的伏兵就是多餘的了;還有,眼見著手下的兄弟在前面衝殺,陷入苦戰,當然要上去幫一把。
野利都赤集結好自己的部隊,手一揮,整個隊伍開始小跑向前,離宋兵還有段距離呢,騎兵要慢慢的提速,到最後衝刺階段才能盡全力,這樣才能有最好的效果,縱馬跑了幾十米,那飄來的煙也聞到,似乎並沒有什麼不妥啊,怎麼我們的馬都摔到了!一下子他好像覺得那些馬的摔到,似乎有什麼辦法可以避免的。
整個隊伍正在逐漸加速,野利都赤正想約束手下,別跑那麼快的時候,突然肋下一陣劇痛,直透心肺,正想出聲呼喊,喉頭突然一涼,一根長箭貫入咽喉,當時便栽倒馬下,被後面的眾馬蹄踐踏得不成樣子。
黨項的騎兵也是訓練有素的,一般的人要是栽倒馬下,後面的人根本不會躲閃,騎兵衝鋒,要的就是個速度,怎麼會為一人而減緩呢?主將的位置也在中間,所以很多人都沒注意到自己的主將已經當場斃命了,依舊催馬前行。
這兩箭來的太突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前方,況且四周前面就瞧過的,宋兵都是集中在方陣,附近根本就沒人,有些人察覺到了這箭射來的大致方向,一來正在準備衝刺,二來放眼望去,哪有宋兵?山坡上也只是些低矮的灌木,根本就藏不住人。
不過主將畢竟是主將,親兵還是有些的,周圍護衛的親兵,見主將跌落馬下,便使勁的拉住馬,並阻擋住後面的騎兵,只是等他們看見地上的野利都赤,哪用得著再用馬踏,一箭貫入喉頭,任誰一看,都知道絕對回天無術了。
黨項的騎兵隊仍然在提速,現在與宋兵相隔還有二百來米,照慣常的例子,後面的這一百米,就要把馬的速度跑起來,好進行最後一百米的衝刺,震耳的馬蹄聲又逐漸的高揚了起來。
眼見著前方就是橫七豎八的躺著自己兄弟的屍體了,還有很多傷馬,這時候聞到煙味,並不覺得有什麼異常,其中一個城守兵的隊將跑在隊伍前面,也覺得不應該再正面衝擊了,騎兵強的就是機動。一般大戰,重兵都在中軍,騎兵也是多從兩翼殺出,先擊潰兩翼,再直撼中軍,雖然對方人數少,也沒分左右翼,不過瞧著前面自己人的屍體。這麼直衝,肯定討不了好。
他正想帶著自己的本部人馬轉向呢,準備繞過冒煙的草堆,從側面殺進宋兵的隊伍,兩側那麼單薄,根本不堪一擊,正在這時,他只覺得耳邊「嗖」的風聲一響,暗叫不好,沒等他做出任何反應呢。一箭貫腦而入,立刻栽倒馬下,和他的上司做伴去了。
肯定有黨項人看見了箭射來的方向,不過這時的騎兵隊離宋兵不到百米。馬速也提到最高,倉促間誰會理睬這射來的一箭,整個隊伍齊聲吶喊,衝向前去。
被自己同伴和戰馬的屍體絆倒,不管,後面的繼續沖,越過去,黨項人的騎術的確是不錯,高速下還能控馬躲開地上的屍體,如今屍橫遍野的。他們還能縱馬在中間奔馳,並且速度都沒慢多少,的確不愧是馬背上長大的民族。
只是越往前衝,離宋兵越近後,馬蹄踏在空地上的結果卻是非常的不妙,與其說是這些馬都喝醉了酒,倒不如說是馬在跳搖擺舞,自己也衝了上來,才發現之前的兄弟們的馬。根本不是被什麼毒煙熏了,而是馬都崴了腳,斷了腿似的。
到了近前才知道,宋兵前面的這段路上,的確沒有陷阱,也不存在什麼絆馬索,而是地上密密麻麻佈滿了小坑,這小坑也不大,坑口比茶盞大不了多少,也不深,也就個三寸左右,大小深度,就是放下一隻馬蹄還多那麼點。
這些坑還被宋兵特意地用落葉掩飾過,遠看是一馬平川,近看原來是坑坑窪窪,這黨項兵可是全力催馬在衝鋒啊,尋常奔跑的時候,馬失前蹄都可能喪命,現在面前散佈著近萬個坑,想不失蹄,太難了。
摔在馬下,即便僥倖不被後面的同伴踏到,前面迎接自己的,可不是幸運,而是弩箭。
太陽也有些偏西了,似乎也不願意再看下去,一片葉子遮住了太陽,葉片忽然半透明了,陽光透露出那葉片的絲絲脈絡,跟人的血管一樣美妙和脆弱,有體溫、有律動。
一顆血珠正順著彎曲的葉莖滑行,到中央,它停頓住了,然後與另一滴彙集,變大,陽光下顯得亮晶晶的,比那殘陽更加艷麗,閃著邪惡的光彩;葉莖也承受不住它的重量了,接著,它由圓變為橢圓,下半部越來越大,上半部趕來趕細,終於,它停留不住了,滑落跌在地上。
生命,有時候顯得異常地堅韌、頑強;有時候,卻又如此的脆弱。
彌留之際,你會想到王霸麼?會想到豐功偉績麼?是否也會後悔一下?南宋的詩人陸游曾寫過一首《訴衷情》,詞裡道:「當年萬里覓封侯,匹馬戍梁州。關河夢斷何處?塵暗舊貉裘。胡未滅,鬢先秋,淚空流。此生誰料,心在天山,身老滄洲!」
可惜,死了的人沒法告訴陸游,還是別覓封侯罷,回家沒事曬曬太陽,看看螞蟻兒打架,閒暇時自己端壺老酒喝喝,也是人生樂趣。
只是卻沒辦法,你不殺人,人要殺你!從人類誕生以來,人和人之間的廝殺就沒停止過,戰爭底蘊流淌在一切男人的血脈裡,它不僅表現為殺戮,還表現為強悍,絕境,拚搏,冒險,征服,創新,反常規,逆天而動,寧死不屈,偉大的恨等等陽剛品格。殺戮只是陽剛品格所擁有的上千屬性中之一種。
既然不是鑄劍為犁的時候,那便殺吧,縱然血流成河。
後面這隊黨項人的傷亡沒有前面的慘重,因為太多自己人和馬的屍體讓他們奔馳的不太快了,儘管被弩箭射死的幾率大了很多,這在平時的馬軍與步軍的交手中是大忌諱,而眼下,卻讓很多黨項人活了下來。
既然活了下來,當然便要往前衝,即便前面豎著長搶,即便前面飛著羽箭。
這次大約有一百餘名黨項兵殺進了宋兵陣形,鮮血會讓怯懦者變得勇敢,而讓勇敢者變得瘋狂;身陷死地,將逼迫人爆發出動物性本能。
人的潛在力量原本就是無窮無盡的,只是沒得到證實罷了。所以,你認為你能幹多少,你就能幹多少。你完全不知道你能幹多少時,你往往能幹得最多。
這一百來黨項人就是瘋狂者了,一千多弟兄只剩下自己這麼一百人了,其餘的就是沒死也是躺在地上呼號,深陷絕境,便很容易讓人將生死拒之度外,到處是刺過來的長槍,到處是飛過來的長箭,這些黨項人已經渾然忘了自己也是一個生命體,自己也會死,他們只知道自己要揮舞著腰刀,把對面那個人砍死。
狹路相逢,往往是勇者勝!別看之前近千人都這麼死掉了,可剩餘的百來人,卻把宋兵的陣形,攪個稀爛,反而,到處都看到提著腰刀的黨項人在追砍拿著弩弓奔逃的宋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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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三根死了,儘管死的時候一點都不像英雄。
不過他沒退過一步。
因為長的比人家壯實一點點,所以他成了長槍兵,所以他排在隊伍最前面。
那些黨項人摔到的時候,他歡呼過,眼見著一排排的弩箭把那些面容猙獰的黨項人射到,他那時候也是熱血上湧,恨不得自己親手上去,在那些壞人身上,捅幾個透明窟窿;他可是延州這地方土生土長的,打心底裡恨死這些經常來搶劫的強盜。
挖個小坑原來有這麼大的用,三根願意做這活,他有的是力氣,那個李公子說了,坑不要挖太大的,他拿著槍頭一戳,然後雙手把著槍桿,再這麼一轉,那些泥土帶著草就被挑出來了,陳指揮都說了,這樣的剛剛好,還誇三根機靈。
原來我們廂兵不比那些黨項人差的,以前遠遠的看見幾十個黨項兵來,一個村子的人都跑到山上躲起來,任這些強盜把辛辛苦苦建立的家園毀掉,這些強盜什麼都搶,連還沒下過蛋的小雞都不放過,而且,他們還喜歡放火。
可現在,一群群的黨項兵就在眼前嚎叫著死去,三根一點都不可憐他們,看見那麼多血,儘管心裡有些反胃,但他們該死!
相反,三根很是同情那麼些馬,多好的馬,就是斷了腿一樣可以耕地,三根已經在想著,等打完仗了,可不可以向都頭討要一匹,做戰馬已經不可能了,應該會同意給我一匹的,我挖了那麼多坑!要是捎回家,弟弟耕田就可以用馬了。
只是沒想到這麼多的箭居然都沒殺光黨項人,這些人可真不怕死,眼睛珠子都是血紅的,不過騎馬衝過來的速度並不快;不用都頭叫喊,三根也不會退後。他知道後面有個仙女一樣的姑娘,儘管他已經知道了,這個仙女是那個京城來的公子的老婆,三根一點都不嫉妒,他覺得很應該,仙女就應該嫁李公子這樣的人,你看人家的衣服穿得多好,而且和三根說話的時候一點架子都沒有。
三根很佩服這樣的人,和別的弟兄一樣,看著李清帶著幾個人遠遠的趴到前面去了,那可是黨項人待的地方,這李公子居然一點都不怕,而且,李公子走之前,把他的仙女娘子安排和他們在一起,拱手對他們說:兄弟,拜託了。
其實他不說,三根也不會退的。三根真的不在意仙女已經是別人的娘子了。能這麼近的看一看,三根已經很滿足了。何況,那仙女還對他笑了,仙女笑的時候就更好看了,三根想,他這一輩子都忘不了。
黨項騎兵過來的時候,三根迎了上去,都頭說了,對付騎兵,首先要弄倒他的馬,三根拿著長槍對著馬刺過去的時候,心裡確實有些不忍心了。多好的馬。
馬倒了,因為速度不快,所以馬背上的黨項人並沒有被拋出去,而是很快的跳下馬背,看著黨項人舉著刀衝過來,三根想用槍去擋一下,只是前面用槍扎馬的時候用了點力,這時候使足了勁都沒把槍頭拔出來,三根只看見刀光一閃。
劉三根就這麼死了。
陳指揮使一直在聲嘶力竭地叫著。平時這樣的事情一般都是手下的都頭來做的,只是三個都頭,剛才已經眼睜睜的看著被黨項人殺了兩個,這兩個都頭確實是好樣的,雖然在一個照面裡就被人殺了,雖然平時都有那麼點好色,但是沒有逃,而是舉著刀衝上去死的;現在手下兵已經亂了套了。
這個指揮的兵只有一百個長槍兵,其實陳指揮使知道,這一百個長槍兵不濟事的,只是身材比較壯實一點,平時他們都是運運糧,根本就沒怎麼操練過,而三百的弩手這時候已經炸了鍋,根本就來不及上弦了,眼下都被這些黨項人趕得亂跑。
陳指揮使大聲呵斥著,他想把士兵們都彙集起來,組成一個方陣,讓長槍手在前面抵擋一下,好給點時間讓弩手上弦;現在黨項人都混雜在宋兵裡面,好些長槍兵被人群擋著過不來,連弓箭手都不敢放箭了,怕射著自己人。
差別還是太大了,連自己手下的都頭也是一個照面便被黨項兵殺了,陳指揮使自己暗暗對自己說,要是這一戰能活著回去,他以後一定要好好的帶著他們操練武藝,以後要少跑點眠花樓,他要花多點時間和他這些兄弟們在一起,教教他們怎麼用槍,怎麼殺人;陳指揮使的心裡,第一次覺得手下的這些兵是兄弟,他之前很看不起他們,特別是那些賊配軍!
現在反而是那些賊配軍在奮勇殺敵了,長槍被黨項人的刀劈斷了,那個賊配軍把手上的木桿對著馬上的敵兵扔去,然後一把抱住了一隻馬腿,陳指揮使眼見著那個黨項兵一刀劈在賊配軍的頭上,血光四濺。
另外一個賊配軍趁機從後面撲上去,扯著黨項騎兵的衣服,把他扯到馬下,黨項兵回手就是一刀劈在肩頭,不過賊配軍死不放手,這時候,另外一個弩兵過來,用手上的弩弓狠狠地砸在黨項人的頭上。
陳指揮使這時候覺得,他以前一直咒罵的賊配軍數量太少了,要是多幾個,這些黨項人不至於這麼囂張,不至於把他的隊伍攪成一鍋粥;對了,以後不應該再叫賊配軍,這也是大宋的好男兒,應該叫兄弟。
即便身邊有兩個親兵和他一起呼喊也是無濟於事,都是沒上過戰場的運糧兵,這時候抓著比根木棍都不如的弩,哭叫著四處奔逃,而黨項人這時候卻集成了一個三角陣,前面幾個騎兵開道,後面跟著幾十個黨項兵呼叫著揮刀跟進,所到之處,宋兵一觸即潰。
必須自己這邊要形成一個陣形的,但更重要的,是先要擋住黨項人的勢頭,否則由著他們衝殺,自己這邊就全完了,陳指揮使剛才還為殺了七、八百黨項人沾沾自喜呢,覺得勝券在握了。這時候才發現,還沒到高興的時候呢。
眼見著黨項人對著自己這邊殺了過來,陳指揮使幾乎也沒時間想什麼,拔出腰刀帶著兩名親兵便迎上去了。
的確是才拔出的刀,領導麼,自然是居中調度的多,所以儘管前面也有黨項人突入陣來,陳指揮使卻沒出手。一來,需要他指揮,二來,只有五十來個黨項兵,而宋兵初勝,士氣正高,早就圍了上去。
只是那五十來個黨項兵,在被圍攻之下,還換來一比一的戰果,不是一般的強悍。最要命的是。宋軍這邊,死的多半是長槍兵;本來整個指揮就只有百餘名長槍兵,前面就折損一半。剛才抵擋騎兵衝擊又死了不少,如今*什麼來擋住黨項兵的勢頭?拿弩弓去砸麼?
既然黨項人衝著陳全殺了過來,這指揮使也是他一刀一槍殺出來的!他陳全也是條漢子,再說,即便居中指揮再重要,可要是領軍的主將被人家殺著跑,那士氣就更沒辦法聚攏了,這一仗必敗無疑。
兩名親兵和陳全一樣,高喊著「殺啊」,舉著朴刀衝著前面的黨項騎兵就劈了過去。其中一名親兵根本不管黨項人砍向他的腰刀,迎著馬頭就劈了下去,那馬也甚有靈性,將頭一側,只是畢竟沒有奔跑起來,躲閃不及,頭躲過去了,馬身子卻躲不過,這一刀重重地砍在馬的左胸。而幾乎同時,那黨項人的腰刀落下,幾乎將那名親兵劈成兩截。
這另一名親兵則是舉刀架住了另一名黨項騎兵砍向陳指揮使的刀,而陳全順勢一刀,齊腰把那個黨項兵砍成兩截。
一見自己的主將衝了上來,很多宋兵也跟著衝上來,有的揮舞長槍,有的是揀起了陣亡黨項人的腰刀,更多的,是拿著弩弓當棍子似的砸下去。黨項兵見前進受阻,也是一窩蜂的圍上前,與宋兵戰在一起。
如果沒有速度的優勢,混戰中騎兵雖然佔了居高臨下的優勢,但是躲閃卻是很不方便,特別是也照拂不到身下的戰馬,所以衝進陣的黨項人,倒基本是被砍倒了騎馬的或者是之前跌下馬來的,同樣是步兵,可這素質就大不一樣了。
別看宋兵人數還多些,一是平時疏於戰陣,二來廂兵本身身材就比較瘦弱些,儘管擋住了黨項人的衝擊,卻是節節後退,陳指揮使已經殺得一身的血污,左肩上也被黨項兵的腰刀掃了一下,血流不止,而身邊的宋兵還在一個個的倒下。
好不容易擋住了敵人的衝擊,要是再被擊潰,這局面就沒辦法收拾了,即便陳全覺得身子有些發虛,咬著牙還是死戰不退,混亂中一個黨項兵高高躍起,手中的刀照著陳全面門劈下,陳全勉力將刀一架,噹啷一聲,陳全覺得虎口一熱,刀都幾乎拿不穩,眼前一黑,差點栽倒在地。
才磕開一把刀,另一個黨項人卻是早在邊上窺視以久,瞧陳全的模樣就是個大官,不見邊上的宋兵都死命回護他麼,並且這個官兒已經殺了自己三名兄弟,這時見有機可趁,當頭便是一刀向陳全頭上砍來。
陳全現在已經是全身脫力了,眼見刀來,躲閃已經是不及了,這刀速度也快,『嗚』的一聲直奔面門,就是架不住也要架,陳全勉力提刀橫在身前。
一個貫力而發,一個卻是勉力招架,眼見著陳全便要被劈死在刀下,說時遲那時快,馬蹄聲在身後響起,一桿長槍伸過來,幫陳指揮使架住了這一刀,緊接著一抹刀光一過,那黨項騎兵被劈成兩截。
跟隨刀光亮起的,還有兩條劍影,一左一右,閃電般的刺向黨項人,而剛才的長槍,更如游龍般的在黨項人群中舞動,一個黨項兵正要揮刀架住長槍,一支長箭霍然出現在他的咽喉之上。
陳全心裡一鬆,自己這邊的那小隊騎兵,總算趕過來了。
他算是剛從鬼門關上轉一圈回來了,卻不知道若英和他一樣,也是剛走了一遭。
若英之前是在廂兵隊列之後的,即便是女流之輩,她也知道戰場乃生死之地,可不是講兒女情長的時候,所以李清自己要跑到最前面去,若英並未出聲阻攔,這有些事當做便需做的。她知道她的夫君不是個退縮之人。
無非一死罷了,大不了黃泉路上再做夫妻,老天爺也奈何不了有情人。
所以她安安心心的在隊尾等著,她的三郎既然能為眾姐妹出頭論公道,那今日願意身先士卒也不奇怪,她相信她的三郎肯定能平安的回來。
若說不擔心不掛念那就是假話了,適才那三郎要離去的時候,若英可是乖巧的按照夫君的安排。站在宋兵的隊列之後,只是對李清招招手,臉上展現一個燦爛的笑容,生生的把眼淚嚥回到心裡,三郎要去殺敵,她不能讓三郎有牽掛,不能讓三郎憂心,不能……
三郎,你可千萬要回來。
黨項騎兵呼嘯而來,若英沒有怎麼看見;宋兵的歡呼,若英沒有怎麼聽見。她心裡只想著她的三郎,沙場上有硝煙,有血腥。還有瀕死的哀號,她都不在乎,只因為她的三郎在這裡,她也要陪著他。
這戰場上真的是風雲莫測,瞬息萬變的,剛才宋兵還在歡呼,形勢轉眼間便倒轉了過來,若英眼前清晰的看到飛濺的鮮血,一隻不知道屬於誰的斷手掉在若英的腿邊,那手指還在動。若英此生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血腥的場面,臉色煞白。
她看見哭喊奔逃的宋兵了,一個小弓弩手,年紀怕也不比弟弟大上多少,被黨項人追上了,她清楚聽見了那個小弓弩手絕望的呼號,看見腰刀從他的胸口前露了出來,看見他生命從他眼裡瞬間的失去。
她是女流,她沒有上前。她只是恨恨盯著她從沒見過的,髮型怪異的黨項人,就是這些人,他們要殺我的老父,要殺我的弟弟!
即便黨項兵快衝到她面前了,若英儘管全身已經發軟,仍然還是咬著牙站在那裡,期間有宋兵過來拉扯她退後,她擺脫開了,用盡全身力氣喊道:「我不退。」
之前慕容一禎建議把士卒安排在山上,李清便不同意,若英一直在邊上聽著,三郎說過,退守山上,便是示弱,對方如果不是烏合之眾,肯定能看出虛實來,即便不攻上山,也只要留些人和他們對恃,那麼那些百姓就遭殃了,糧車也保不住,宋兵沒有坐騎,追也追不上,打又不能打,那就全完了。
所以只能卡在路中,和黨項人決一死戰,若英不懂得打仗這些事情,不過三郎說了,決不能退的,要是一退,不僅這些廂兵全軍盡墨,那些百姓也要遭殃,既然三郎沒說要退,說了要死戰到底,那麼若英便不會退。
三郎也在前面麼?他一定也在奮勇殺敵吧,如果三郎若是先遭了不測,奈何橋上,千萬等我一等,妾身是個傻丫頭,妾身聽你的話,你說了死也不退,妾身便死也不退,只是三郎,我們都不喝那孟婆湯好麼?若英不想忘了你,也想你記住若英,記住那一夜的天燈。
眼見著黨項人離她越來越近,連臉上的鬍鬚都清晰可見,若英的身子一直在發抖,可她依舊站在那裡沒有動過,手上仍然緊緊握著那支手弩,那可是三郎親手給她的。
黨項人殺紅了眼,自然不會注意到宋兵的隊伍裡,居然有這麼個美人俏生生地站在那裡,他們的眼力現在只有仇懼了;可是宋兵們卻知道若英在這裡,一個接一個的宋兵擋在黨項人面前,沒有刀槍,便用弩弓揮擊敵人。
一個黨項兵揮刀將前面的宋兵的弩弓砍斷,那宋兵將斷弩一拋,合身便撲上,那黨項兵橫刀一擋,宋兵用左手硬生生的握住刀鋒,右拳便向黨項人砸去;右拳被黨項人格開,這宋兵張口便咬住了黨項人的下頜,疼得那黨項人高聲慘叫,奮力把刀一抽,宋兵的五指俱斷,然後黨項人拿刀在宋兵身上猛戳,只是那宋兵的口就沒鬆開過。
另一個黨項兵揮刀直奔若英而來,可那刀鋒砍在另一個捨命撲上來的宋兵身上,那宋兵一聲未出便死去了,這刀砍的極深,想是入骨幾分了,那黨項兵急切之中拔了一下,卻沒拔出來,等他想用力再拔時,突然感覺胸口一涼,他驚懼的抬起眼,這時候他才發現眼前居然是個這麼美麗的女子,有著他想都想不到的風姿,只是這美女手上卻拿著一支弩,原來是她射了我,這樣的美女居然也能射箭,難道我剛才砍得是她麼?
畢竟人肉是擋不住鋼鐵製成的武器的,兩個宋兵眨眼間便被黨項人砍翻,若英看著幾個黨項人直奔她而來,若英嘴角泛起一陣笑容,三郎,咱們奈何橋上見了。
一支長箭帶著風聲幾乎是擦著若英的髮鬢而過,射入跑在最前面的黨項兵臉上,緊接著劉叔騎著馬擋在了若英前面,那馬頭將一個黨項兵撞得飛了出,厚背朴刀揮灑著一溜血光,狠狠的劈了下去。
一見了劉叔的身影,若英心頭一暖,劉叔他們來了,我得救了。
只是三郎你在哪!你還好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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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一禎和劉叔他們,之都也是陷入苦戰,宋兵列的是半月形的陣式,這樣的陣可以極大的發揮弓箭手的威力,但是這樣的陣式一旦被突破兩翼的任何一點,其他的地方的士兵都很難過來支援。
前面一隊的黨項人就有五十幾個殺了進來,眼見著陣式要破,劉叔不愧是跟著王老將軍多年的親衛,知道這時候一定要盡快把衝入陣內的黨項人解決掉,別看之前幾百黨項人像是不費吹灰之力便消滅了,那只是仗著有陷馬坑,殺了人家一個措手不及,不僅沒發揮騎兵的衝擊作用,而且還因為騎在馬上躲閃不易,才輕易被這些宋兵射殺。
可衝進陣來的這些黨項兵,情況就不一樣了,端著長槍的廂兵根本就不是對手,如果前面黨項人不是被陷馬坑害得摔落馬下,鼓舞了他們的士氣,只怕這些沒怎麼訓練過的廂兵,看見黨項人窮凶極惡的模樣,便會一哄而散了。
對面正衝來另一隊黨項人呢,人數比宋兵總數還多,要是弩兵不能及時上弦放箭,*摔可摔不死黨項人,劉叔更不遲疑,將刀一舉,喝叫道:「殺,弟兄們,殺掉這些強盜!」說完便第一個衝了上去。
厚背朴刀迎著一個黨項人便剁了下去,那個黨項人見這刀來勢兇猛,倉皇間舉起腰刀一架,可那架得住劉叔勢大力沉的奮力一擊,刀折,人死;劉叔更不停步,朴刀順勢舞一個刀花,將另一把劈來的腰刀磕飛出去,一個墊步將刀往前一帶,鋒利的刀尖把那個黨項人的咽喉拉了一個大口子,那黨項人下意識的用自己雙手去捂,血流如注,又哪能止得出血,只聽得一聲殘叫,噴出一團血霧。
慕容一禎緊跟在劉叔身後,臘桿的槍身在他手裡仿如游龍一般,刺挑砸打,黨項人根本就近不了他的身前,所向披靡,戰之酣處,高聲長嘯,宋兵們聽到他的嘯聲,也是個個奮勇而上。
要論衝擊突陣,楊家兄弟的劍可不成,他們倆自從見識過劉叔一刀在手的凜然殺氣後,也早收了之前的倨傲之心,緊跟在劉叔和慕容一禎的身後,只要黨項人被劉叔的刀震亂步伐,或者被慕容一禎的槍盪開刀鋒,這兩兄弟的劍便如毒蛇吐蕊一般,如影隨行的便叮在黨項人的咽喉之上。
此時孫五的刀卻是斜背在肩上,左手持定了弓。右手指縫裡夾了三支箭。食指和拇指扣定了箭尾,只要前面閃開一個空檔,便是一箭射過。隨即又搭上一根箭,瞄準了前面嘶喊拚殺的黨項人。
有他們在前面死頂住黨項人的衝殺,其他的弓弩兵趕緊上弦搭箭,一時箭如雨下,可憐這五十幾個黨項人,對著廂兵的長槍手時,顯得勇不可擋,這些長槍兵基本上就從沒上過戰陣,幾乎擋不了一招,可四面弩箭射來。這些黨項人紛紛被射倒於地。
廂兵的戰力還是太弱了些,劉叔一抹臉上濺上的鮮血,上百個長槍手,能與黨項人一對一較量一下的,不到十人,只是這慕容一禎的確算得上個猛將了,劉叔將刀交左手,右手一拍慕容一禎的肩膀,笑道:「果是英雄出少年。若是王老將軍還在西疆,我定要向將軍舉薦你的。」
說話間另一隊黨項人已經殺了上來,整個半月形陣式,到處都有黨項人殺了進來,零星衝進來的黨項人與宋兵糾纏在一起,讓劉叔他們還不方便盡力施展,劉叔揮刀砍倒衝到他面前的一個黨項兵,回頭對慕容他們一揮手:「上馬,咱們也上馬突擊。」
等他們十來個人上了馬,宋兵這邊的陣勢已經亂了,之前黨項人在陷坑前紛紛摔下,宋兵還能很有節奏上弩射箭,此時黨項人揮舞腰刀砍來,這些廂兵,都是些從沒上過戰場的農夫,如何不亂。
黨項人突破的主力可不在他們這邊,到處都是亂跑著的宋兵,反讓劉叔、慕容他們騎在馬上,根本跑不起來,眼見著黨項兵集結在一起,在宋兵陣裡肆意砍殺,劉叔只好帶著慕容他們從陣後繞了過去。
幸好,趕到之時,正是若英遇險,剛把若英解救出來,又看見陳指揮使揮刀在與黨項人苦戰,一行人提馬便衝了過去,迎頭殺上。
劉叔厚背砍刀在黨項兵的隊伍裡,如同絞肉機一樣翻動,這刀借了馬勢,更是威不可擋;慕容一禎讓馬跑了起來,更是甩槍當棍,迎著他槍鋒的黨項人,不是被挑得飛起,就是被槍桿砸得變成滾地葫蘆。
陳全畢竟是廂兵的指揮使,有劉叔他們暫時擋住了黨項人的兵鋒,他趕緊招手收攏四散的宋兵,高聲叫道:「上弦!搭箭!」
帶兵的都頭被殺,幾個虞候在人群哪裡還找得著,那些亂串的宋兵之前也是六神無主,此時聽到自己的指揮使高聲喝叫,心裡便定了很多,很多宋兵這時候也不再亂跑,按著指揮使的口令給弩弓上弦。
黨項人本來在宋兵陣裡組成了一個三角隊形,肆意突擊,卻被這旋風般衝進來的騎隊打亂了陣腳,有幾個悍勇些的黨項兵,還想上前擋住這個使刀的老軍漢和那個耍槍的宋兵,經常在招架之間,一支長箭便奪去了他們的生命。
黨項人也明白,不殺掉擋路這幾個人,今日絕對是求生無望了,於是便奮勇上前,各舉腰刀,向劉叔、慕容一禎他們砍去。
猛聽得一聲高喊:「射」,那些黨項人聽聲一看,嚇得魂飛魄散,左右全是端著弩的宋兵,聽得一陣弓弦響,這十幾步的距離,又叫黨項兵們如何躲閃招架。
一排箭過,黨項人便倒了一大遍。
此消彼漲,劉叔和慕容一禎他們,頓時感到正面的壓力一輕,這刀槍更是運轉如意起來,隨著陳指揮使的口令,第二排箭過,黨項兵還能呼叫酣戰的,不過只有二十來人。
強不可久,這瘋狂也一樣。當這些黨項兵清醒認識到已經是求勝無望時,心裡滿是絕望,他們的力量已經不再可能在宋兵陣裡突擊了,許多宋兵揀起了陣忘兄弟的長槍,或者拿著黨項人的腰刀,一起圍攻上來,這二十多個黨項人圍成了一個小圈,奮力抵擋著。
人還在叫、刀還在舞,忽然黨項人發現自己面前已經沒了對手,那些宋兵都退了下去,黨項人手中的刀也慢慢停止了舞動,口裡也不在呼喊了。
圍著他們的,是二百多個平端著弩的宋兵,正面,就是那個老殺星和使槍的魔王,很多黨項人這時候才發現,這宋兵身後,幾時立著一個這麼美麗的女子。那身紅裙,在晚風中輕輕拂動。
活著原來是這樣的好,這草、這樹,還有如血般的夕陽,如同眼前這美麗的女子一樣,都那麼的叫人眷念。
只是邊上宋兵的眼神是那麼的冷。
適才殺聲震天的戰場,此時沉靜了下來。
陳全上前半步,指著黨項人說道:「棄刀,如若不然,殺無赦。」
黨項人沒有人做聲,可也沒有人棄刀。正在這時,地面隱約開始有些振動,隨即便傳來沉悶的馬蹄聲,聽這架勢,又是不下五、六百騎。
陳全更不遲疑,手向下一揮,喝道:「射。」
黨項人沒有衝上來,更沒有大聲呼喊,絕大多數人連提刀招架都沒做。幾百支箭,抵擋是沒有意義的;也沒有人求饒,這兩個民族之間已經互相殺戮了太久,血流得太多了,這仇恨已經埋在骨子裡去了。
只有幾聲慘叫聲響起,在山谷裡迴盪。
那二十幾個黨項人全倒下去了,很多人身上,都密密麻麻的插滿了箭,就這麼些人,哪裡需要近三百支箭來招呼,可宋兵還是把箭都射了出去。
遠處的馬蹄聲越來越響,陳全掃了一眼自己的士卒,都是疲憊不堪,血污滿身,很多宋兵都掛了彩。這些殺不完的黨項強盜,莫非今天一定要我等命喪於此麼?
坐以待斃,那可不行,剛才黨項人的下場就是前例,既然還有敵人,那便就還要戰鬥,別指望敵人能對你發慈悲。
陳全深吸了口氣,強打精神,抹了把額頭上的鮮血,將手中的刀一舉,列陣。
隊伍中僅存的都頭瘸著腿,手上拄著槍,只是那槍頭早被削掉了,他一拐一拐的走出隊列,一到隊伍前,卻是站得筆直,只聽他嘶啞著喉嚨高聲喊道:「列隊……上弦……」
沒有人抱怨,也沒有人叫苦。
宋兵默默的又列成半月陣型,儘管手都在發抖。
殺光了黨項人,宋兵沒有歡呼,不僅僅因為馬蹄聲又在響起,敵人又來了;還因為若英在哭。
自從劉叔救了她之後,若英便在人群裡四處尋找,都沒有看見她那三郎的身影,她的三郎怎會棄她於不顧呢?遠處的硝煙散盡,並沒有她期望中的三郎跑向她,若英的眼睛從一個個宋兵臉上劃過,沒有三郎,也沒有安小哥。
若英恨不得馬上跑到山坡上,把每一個草叢,每一遍泥土都翻開來看看,希望看見她的三郎好好的躺在那裡,可劉叔阻止了她,是的,敵人又來了,三郎說過,要死戰不退的。
若英反而平靜下來,任臉上的淚珠劃落,低頭把手弩的弦也拉上,然後默默的站進宋兵的隊列裡。
馬蹄聲在山谷內迴響,越來越近。
只是山谷裡的所有人的表情,由視死如歸變得驚異,由驚異,又變得狂喜,終於,一個宋兵大聲叫道:「陳大人,馬蹄聲是從延州方向傳過來的,是我們的人,是援兵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