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五十一章 賀副市長的煩惱 文 / 風漂舟
天海市市委市政府大樓坐落在市中心偏東位置，是一座巍峨的十六層建築，粗大的花崗岩石廊柱，精緻的漢白玉欄杆，多層的台階，寬闊整潔的花園草地，無不顯示出這座大樓的身份和氣派。
大樓十二層朝南向，有一間約三十平米的辦公室，花梨木飾的牆面，多級造型的天花板，地面鋪裝金絲柚木地板以及羊毛地毯，房間配置做工考究的深紅木色書櫃、辦公桌，真皮沙發，吊蘭、綠蘿等盆栽植物點綴期間，帶來點點生機。辦公桌背面的牆上掛一副字，上面用行書寫著：
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一名身著灰色西裝，四十多歲的國字臉中年男人正坐在真皮高靠背辦公椅上，嘴唇緊抿，濃濃的劍眉微蹙，他用右手食指揉了揉太陽穴，似乎正被什麼煩心事困擾。
碰碰碰，輕輕的敲門聲響起。
「請進。」中年男人放下右手，說道。
實木門被輕輕推開，一位三十歲左右，戴眼鏡的儒雅男人走進來，手裡拿著一個文件夾。
「賀副市長，這是昨天的會議紀要。」
「哦，林秘書啊，放這裡吧。」中年男人用手指了指寬大辦公桌的一角。
林秘書點點頭，把文件夾放到辦公桌上，然後轉身離去，又輕輕關上房門。
中年男人對這份會議紀要似乎並不感興趣，他站起身，慢慢踱到落地窗邊，看著外面的景色。窗簾拉開了半邊，和煦的陽光照射進來，讓人感覺身上暖融融的，但似乎並不能驅散他心中的陰霾。
已經得到確切消息，陳市長年中即將調任，而且從省委露出口風，新任市長不從外面調進。這是個大好機會，讓自己這個主管工業的副市長很有希望再進一步。但競爭也是激烈的，尤其是年富力強的錢副市長，很是棘手。
自己這些年積累的政績還是沒有優勢啊，本來寄予厚望的澳洲江氏財團生物製藥廠項目，目前也出了麻煩，變數很大。招商局的夏局長目前還在努力爭取。
還有什麼工作沒有做到位呢？賀副市長陷入深思。
敲門聲再次響起。
林秘書推開房門。
「賀副市長，夏局長來了。」
話音未落，一位五十歲左右，面孔清瘦、眼袋明顯的男子走進辦公室。
「老夏啊，來，坐，坐。」賀副市長微笑著招呼道。
夏局長和賀副市長在真皮沙發上分賓主坐下，林秘書拿出櫃子裡的粉彩細磁茶具給二人沏茶。
「老夏，先喝茶，再談工作。」賀副市長抬手示意。
夏局長點點頭，托起蓋碗茶抿了一口。眉頭卻令人不宜察覺地輕輕皺了一下。
但這並沒有逃過賀副市長敏銳的眼睛。
「怎麼？老夏，這可是我這兒最好的碧螺春，不合口味？」
夏局長有點尷尬。
「沒有，沒有，這茶挺好，不過是前幾天見識了比較特別的而已。」
「哦，能得到你老夏的讚揚，一定是相當不錯啊。」賀副市長微微有些詫異。
「呵呵，那地方的茶確實不錯。」夏局長笑著說了一句，但覺得今天過來不是閒聊的，隨即把談話引入正題。
「賀副市長，我是來匯報澳洲江氏財團的事情的，目前看來情況不太理想。」
「你具體說說。」賀副市長淡淡地說道。
「晨陽市已經派人把考察團的成員接過去轉了一圈，還承諾給出最優惠的政策，畢竟是五六十億的項目啊，誰不眼紅。論到基礎設施和投資環境，我們和人家差距可不小啊。我瞭解了一下，考察團裡除了江老先生，其他成員似乎都偏向晨陽市。」夏局長說道，臉色有些陰沉。
「江老先生是在寧沙縣出生的，難道不能利用這一點打打感情牌？這些離開故土的海外華人，大多對故鄉還是有感情的，畢竟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啊。」賀副市長面色也漸漸陰下來。
「這一點我們局早就想到了，江老先生一來就說要去寧沙縣看看，我們前些日子就派人送他們去了一趟。可是，唉，寧沙縣的前兩任縣長，光顧著搞經濟撈政績，江老先生小時候住的老村子和山林，早就被推平，都搞房地產了。那旁邊的小潮河也被工廠廢水污染了，聽說江老先生當時很不高興啊。」夏局長苦著臉說道。
「這些混帳東西！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賀副市長臉帶怒意，用力在茶几上拍了一掌，嚇了夏局長一跳。
辦公室裡一時陷入沉默。
良久，賀副市長的情緒慢慢平靜下來，他往沙發後背靠了靠，繼續剛才的話題。
「老夏，你再重點做做江老先生的工作，我們給出最優惠的政策，至於環境問題你告訴他，現在我們市委市政府已經很重視了，會盡快治理改善的，寧沙縣將會排在前面。還有，你和他說，寧沙縣是個經濟落後的縣，父老鄉親們生活困苦，要發展離不開他們這些土生土長的家鄉人啊，如果連他們都放棄故鄉，那還有誰會重視呢？」
夏局長點點頭，表示理解。
「我會盡力去爭取，江老先生在江氏財團還是說話管用的，如果他能堅持，相信他的兒子女兒和其他股東應該不會反對得太激烈。」
說完，夏局長起身告辭，林秘書開門送他出去。
賀副市長微歎了口氣，回到辦公桌，拿起那份會議紀要看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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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天海市最高級的五星級賓館——天海大酒店二十層一個豪華套房裡，一位發須花
白，顴骨微高，眼角佈滿魚尾紋的老人，拄著一隻花梨木手杖站在窗前，深邃的目光注視著天海市璀璨的夜景。
多少年了，他已經記不清，自己少年的時候就離開了這片土地，又多少次夢迴故鄉。
「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老人喃喃地念著這首詩。
可是，寧沙啊，早就不再是自己記憶中的模樣了。老人深深歎了口氣。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一位身穿米黃色毛衣，身材曼妙的明眸少女走進來。
「爺爺，你怎麼穿這麼少，著涼了怎麼辦？老爸到時會埋怨我了。」少女抱怨著，從沙發上撿起一件外衣披在老人身上。
「爺爺，你在看什麼呢？」少女問道。
「婷婷，從這裡看過去，就是寧沙的方向啊。」老人緩緩說道。
「寧沙？咱們前些日子不是去過了嗎？那兒有什麼好的，到處亂糟糟的，連河水也是臭的，我再也不想去第二回了。」少女撅著嘴不滿地說道。
老人搖搖頭，不再說話，眼中流露出一絲無奈的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