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傳:并州迷霧 第十一章(4) 文 / 安娜芳芳
第十一章(4)
并州大都督府。
沈槐正在問一個副將:「狄景輝目前的情況如何?」
「末將去監房探聽過了,那狄景輝昨天下午醒來之後,先是大吵大鬧了一番,要見狄大人和陳大人,遭到拒絕之後便不吃不喝不睡,像個木頭人似的呆在監房裡頭,一直到現在都是這個樣子。」
「獄卒裡面有沒有咱們的人?」
「目前這批就是咱們的人,如果要想救狄景輝,從現在開始到晚上是最好的時機。」
「嗯,到夜間子時會換一班人吧?那班是陳松濤的人?」
「是啊,所以如果我們現在救出狄景輝,到夜間換班的時候肯定再瞞不住,那時恐怕就要刀兵相見。」
沈槐皺眉道:「時間太窘迫了,萬一今夜吳大人、狄大人和欽差大人在恨英山莊無法取得共識,陳松濤這裡又狗急跳牆,我們就會非常被動。如果能夠再爭取多一些時間就好了。怎麼樣才能找到個萬全之策呢?」他看了一眼副將,道:「你先去和咱們這班的班頭打好招呼,做好救人的準備。我這裡再謀劃一下。」
「是。」那副將匆忙出門去了。
沈槐低頭沉思了一陣子,突然聽到耳邊有人叫了聲:「沈賢弟。」他猛一抬頭,李元芳正站在面前朝他微笑。李元芳穿一身稍顯肥大的藍色棉布袍服,臉色很蒼白,但神情卻十分鎮定安詳。
沈槐又驚又喜,壓低聲音問:「元芳兄!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李元芳搖頭道:「說來話長。」看到沈槐上下打量自己,他笑道:「我原來那身衣服已經不成樣子了,所以就向路人『借』了這一身,有點不合體。但總算可以不用太引入注目……沈賢弟,你能不能告訴我,昨日在狄府門前一別後,發生了些什麼事?」
「這……唉,元芳兄,你大概還不知道吧,昨天我們把狄景輝救回狄府,不料陳松濤大人已經堵在那裡,直接就把狄景輝截下並收監了。」
「居然會這樣?」李元芳皺眉道:「這我倒沒有想到。如此說來,大人沒有能和狄景輝說上話。」
「沒有。」
李元芳道:「我方才去狄府旁觀察了下,周圍監視地十分密集,所以我才沒有貿然進入,想先找你瞭解下情況,卻不料狄景輝還是出了事。」他低下頭默默地思考著,沈槐一言不發地注視著他。半晌,李元芳抬起頭,對沈槐淡淡地微笑了下:「沈賢弟,愚兄有些心裡話想和你談談。」
沈槐忙跑去牢牢掛上門閂,回到桌邊,李元芳已經坐下,沈槐便坐到他的對面。李元芳眼望前方,慢慢地說:「沈賢弟,我與大人是在六天前來到并州的。萬萬沒有想到,這六天竟會是我一生中所度過的最艱難的六天。我相信對於大人來說,恐怕也是如此。這六天裡的事情,沈賢弟,你都很瞭解,關於狄景輝與我之間發生的一切,我也沒有什麼特別可說的。如果狄景輝不是大人的兒子,我大概一輩子都不會同他這樣的人打交道,可他偏偏是大人的兒子。這幾天來,我看著大人因他而百般為難、焦慮異常……我可以不計較狄景輝對我的敵意,只要能夠幫助大人,我什麼都願意做。但是,我在無意中遇到了一個孩子,就是這個可憐的孩子,給我帶來了一個無法解決的難題。」他看看沈槐,問:「沈賢弟,今天我在城門口看見兵卒在盤查帶著孩子的男人,你也聽說了嗎?」
沈槐低聲應道:「是的。陳大人在找你和韓斌。」
李元芳輕輕點了點頭:「韓斌,就是這個孩子,他的身上肩負著藍玉觀案件的真相。跟隨在大人身邊整整十年,辦案時我總是把所搜集到的全部線索交給大人,由他來總結梳理,揭開謎底。這一次我本也應該這樣做,但當我發現藍玉觀的案件牽扯到狄景輝時,我猶豫了。案件的真相還不清楚,我無法判斷狄景輝究竟有沒有罪責,如果我將韓斌交給大人,一旦大人發現狄景輝有罪,那麼他必將遭受到沉重的打擊。這幾天來我很清楚地感受到大人對狄景輝的舔犢之情,我不敢想像大人會怎樣面對這個他深愛的兒子的罪行。但是假如我不交出韓斌,我又該如何處置這個孤苦伶仃的小孩呢?他已經失去了唯一的親人,還面臨著被滅口的危險,如果沒有人幫他,這孩子就只有死路一條。」說到這裡,李元芳苦笑起來:「沈賢弟,愚兄不是個很聰明的人,過去每每遇到紛繁複雜的局面,我都習慣向大人求助,但這一次卻偏偏不能去問大人。你知道嗎?我甚至想過帶著韓斌隱姓埋名遠走他鄉,我想,也許這樣做既可以保住這孩子的一條性命,也可以從此湮沒藍玉觀的案件真相,那麼或許大人會感到輕鬆些吧?但問題是,即使狄景輝有罪,大人就會因此而不希望揭露藍玉觀的真相嗎?那些在藍玉觀案件中冤死的人們就這麼白白死了嗎?我自己的良心也斷然無法接受這種結局。」李元芳停止了述說,他定定地凝視著前方,彷彿又陷入了無盡的困擾之中。
沈槐輕輕地叫了聲:「元芳兄。」,把李元芳從遐思中喚回,他抱歉地微笑:「沈賢弟,對不起。我跟隨在大人身邊十年,已經習慣了孤獨,除了大人,我沒有任何朋友,像今天這樣與人傾心交談的機會非常少,我都恍惚覺得是在自言自語。」看到沈槐略顯驚詫的表情,李元芳搖搖頭繼續說:「剛到大人身邊的時候,他就囑咐我『慎獨』,開始時我並不十分理解,但經歷了幾次陰險的騙局之後,我明白了,懷疑別人是大人處於他這個身份的必然選擇。而我,作為他身邊最後的一道屏障,也無權顧及個人的喜好和願望,否則我就無法承擔好保護大人的職責。所以,沒有朋友就沒有朋友吧。在大人身邊,我倒也不覺得孤獨。可是這次……」他忽然笑起來:「我怎麼說起這些來了。沈賢弟,你別在意。」沈槐搖了搖頭,垂下眼瞼。李元芳安靜了片刻,方正色道:「我方才談到,因為藍玉觀的案情不明,我一直無法決斷該如何行事。直到在藍玉觀前聽到了狄景輝和范泰的對話,我才終於可以斷定狄景輝罪行的程度,他有罪,但那是被人欺騙之下所犯的罪,情有可原,罪不至死,所以我才出手解救他和陸嫣然。我助你把狄景輝送回狄府,就是希望大人能夠和狄景輝當面對質,聽到狄景輝親口陳述案情,從而親自對兒子的罪行做出判斷。我覺得,大人應該得到這個決斷的權利。沈賢弟,你說呢?」
沈槐急忙點頭:「元芳兄所言極是。」
「可狄景輝現在在都督府的監房裡,我們該怎麼辦?」李元芳問,眼中閃出狡黠的光。
沈槐斬釘截鐵地道:「設法把他救出來,送到狄大人那裡。」
李元芳應道:「太好了,愚兄也是這樣想的。事不宜遲,萬一陳松濤動念要將狄景輝殺人滅口,就來不及了。我們現在就好好謀劃一下,該怎麼樣解救狄景輝。」
沈槐面露難色:「元芳兄,看守狄景輝的獄卒裡有我的親信,可以幫我們入獄救人。問題是,到了今天夜間,獄卒要換班,到時候狄景輝被救的事情一定瞞不住。可我擔心,這麼短的時間還不夠狄大人破解所有的案情,並妥善安排好狄景輝。而陳松濤一旦得知狄景輝被救,必然要去向狄大人追究,到時候就被動了。」
李元芳沉吟著點頭:「有道理。陳松濤越晚得到消息,大人就越能夠做好充分的安排,所以一定要避免打草驚蛇。」他看著沈槐,突然道:「沈賢弟,如果有人代替狄景輝住進監房,你覺得能不能多瞞一陣子?」
沈槐瞪大眼睛:「你是說掉包?這……倒是可以試試。都督府的監房四面封閉,裡頭光線十分闇弱,如果有個差不多身形的人呆在那裡,獄卒絕對不會懷疑。因為通常情況下,誰都不會想到會發生掉包這種事情,自然也不會去刻意檢查。」
李元芳微笑:「如此甚好。那咱們就定下這個計策,我可以代替狄景輝呆到監房裡去。就算被發現,我也可以應付。」
「這倒真是個好主意。只是,元芳兄,你又要孤身犯險了。」
「不怕,我沒問題。只是沈賢弟,待我換出狄景輝後,你一定要將他安全地送去給狄大人,這樣我才算沒有白白冒險。」
「這我可以用性命擔保!」
兩人將頭湊在一塊兒,把聲音壓到最低,開始商議具體的行動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