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傳:并州迷霧 第七章(2) 文 / 安娜芳芳
第七章(2)()
兩人依序走入其餘的那些丹房,簡單地看了一下,狄仁傑幾次想開口說話,但又都嚥了回去。最後,他們來到最狹小的那間丹房,狄仁傑道:「元芳,你看看榻下那個洞口,有沒有被動過的痕跡?」
李元芳探頭下去看了看,道:「沒有。這個洞口上的泥蓋板和周邊的泥地十分契合,而且在牆邊,很難被發現。看來暫時還沒有人動到過這裡。」
「嗯。」狄仁傑點點頭,又環顧了下四周,道:「元芳,你還記不記得沈槐曾經說過,大約半年前曾經有些工匠被帶到這裡來修建房屋?」
「記得。我剛才查驗屍體的時候也特意看了一下,這些房舍確實都建的時間不長。」
「嗯,這一點其實你我二人第一次夜宿這裡的時候,就已經發現了。但是,元芳,你再看看這間丹房,卻十分陳舊,絕不是半年前新建的。」
「嗯,這間丹房確實和別的都不同,屋舍狹小,建築陳舊,肯定比其他那些丹房和觀殿建得早。」
狄仁傑點頭:「這一點十分重要。」他看看李元芳,突然問道:「元芳,你還好嗎?」
李元芳掉頭往門外走去,一邊說:「大人,我很好。」
狄仁傑又歎了口氣,跟在他身後也走了出去。一出門,就碰上興沖沖跑過來的沈槐,一見到他們兩個就說:「狄大人,元芳兄,你們說的太對了。弟兄們已經把所有的屍體都清理過了,確實就是這兩種狀況,並沒有第三種。」
狄仁傑滿意地點頭道:「很好。如此我們今天的勘查就算卓有成效,可以回去了。」
陳松濤也忙忙地來到他們面前,對狄仁傑道:「剛才聽沈將軍說了狄大人的發現,真令松濤歎為觀止啊。」
狄仁傑含笑擺手,忽然他的眼睛一亮,盯著那熱泉瀑布看了一會,才歎道:「這裡還真是別有洞天啊,可惜卻被人利用,變成了一個殺戮的現場。」
陳松濤道:「是啊,是啊。咱們并州附近本來就頗多奇觀。狄大人,看見這熱泉瀑布,倒又令松濤想起了并州的另一處勝景啊。」
狄仁傑瞥了他一眼,道:「松濤想說的是恨英山莊吧。」
陳松濤道:「是啊。那恨英山莊也是熱泉遍佈,頗為奇特的一個地方。松濤聽說,狄大人前日已經去過了?不知道那山莊女主人是否給狄大人看到了范老先生的屍體?」
狄仁傑冷冷地道:「看是看到了,只是這死因還有諸多疑問,老夫正在躊躇之中。」
李元芳突然插嘴道:「大人前日才第一次去的恨英山莊,查案尚需時間,陳大人何必如此催促?」
陳松濤道:「李將軍,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何曾催促了?這案子是我并州都督府委託狄大人幫忙辦理的,我連問都不能問了嗎?」
狄仁傑道:「元芳!陳大人,請莫多心。老夫只是需要多幾天時間而已,但凡有所突破,一定會及時與并州官府溝通。正好,老夫還想請陳大人幫個忙。」
陳松濤拉長著臉,道:「什麼忙?」
「老夫想請陳大人派沈將軍協助老夫辦理恨英山莊的案件,沈將軍是并州官府的人,也可起個代表和監督的作用。」
陳松濤道:「這個倒沒什麼問題。松濤就將沈槐派給狄大人,請狄大人隨意差遣。」
再次奔馳了一個半時辰,一干人馬才在晌午過後回到并州城內。陳松濤和沈槐依舊將狄仁傑和李元芳送到狄府門口,便自行離去。狄仁傑目送他們走遠,才鬆了口氣,正要招呼李元芳進府,李元芳突然一催馬攔到他面前,輕聲道:「大人,元芳就不進去了。」狄仁傑詫異道:「怎麼?你要去哪裡?」李元芳垂下眼睛,道:「大人,我,我認識了幾個朋友,住在您這裡不方便經常與朋友相聚。因此,從今天起,元芳就不到您府上住了。」狄仁傑大驚,一時竟說不出話來。李元芳看著他的神情,笑了一下,道:「大人,等我找好住的地方,會讓人把地址送給狄春,您以後有什麼事情找我,就讓狄春送信給我。當然,現在有案子在辦,我還是會天天到您這裡來的。我……走了!」他衝著狄仁傑一抱拳,也不等狄仁傑回答,就駕馬飛快地離開了。
狄仁傑在原地呆了半晌,直到狄春從府門裡面跑出來,叫了他好幾聲,才回過神來。無知無覺地回到書房,狄仁傑頹然坐在案邊,長久地發起呆來。
并州,東市,九重樓酒肆。
狄景輝用緞被蒙住臉面,躺在床上不停地翻來覆去。陸嫣然端著碗醒酒湯走進來,斜簽著身子坐在他的身邊,輕聲道:「景輝,我熬了碗酸棗葛花根的醒酒湯,你喝了吧。喝下去會舒服些。」狄景輝猛地掀開被子坐起來,就著陸嫣然手裡的碗一口氣喝乾了醒酒湯,又倒回到床上,抱著腦袋不停地呻吟。
陸嫣然歎了口氣,道:「你這又是何苦呢。昨晚上拚命地鬧,今天難受成這個樣子。」狄景輝翻著身,嘴裡嘟囔著:「不用你管,你走開。」陸嫣然道:「景輝,你不能再躺了。已經過了未時,剛才狄大人派人送信到酒肆來,要你馬上回去一趟。來人說狄大人滿世界在找你,很著急。」狄景輝坐起身來,一下子似乎清醒了不少,默默地開始穿衣服。陸嫣然一邊伺候他,一邊說:「景輝,會不會是李公子把昨晚上的事情和狄大人說了?」狄景輝低聲道:「不會。他一個字都不會說的。而且我敢肯定,李元芳現在已經離開我爹那裡了。」「為什麼?」狄景輝沉思著說:「我做了這麼多年生意,也算閱人無數,看人還是有些把握的。我原本以為李元芳和我父親身邊其他的那些人一樣,故而一開始就從心底裡面看不起他。可他是個什麼樣的人,我昨晚上才算是真的見識了。坦白說,如果不是現在的局面,我真的很願意和他交個朋友。」陸嫣然輕聲道:「昨晚上他走的時候,說了一句話,大意是說他永遠也不會原諒你的。」狄景輝愣了愣,苦笑了一聲,道:「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事出無奈,也就顧不得那麼許多了。其實,就連我自己也很難原諒自己的行為。」
說著,狄景輝把陸嫣然拉入自己的懷中,輕輕撫摸著她的秀髮,親吻著她的額頭,溫柔地道:「嫣然,我不在乎其他所有的人,我只在乎你。如今只有在你這裡,我才能感到真正的快樂。只要你還在我身邊,我就算是得罪了全天下,也不會在意。」陸嫣然把頭深深地埋入他的胸膛,輕輕歎息著道:「我又何嘗不是如此呢?從我還是個小姑娘的時候起,我就一門心思地愛你。在我的心裡,我生就是你的人,死也一定是你的鬼。今生今世,我就是為你活著,也隨時可以為你去死。只要你說一句話,景輝,你讓我做什麼我都是心甘情願的。」兩人緊緊地擁在一起,竟彷彿是來到世界末日一般,既感到絕望的辛酸,又倍嘗傷感的甜蜜。
沉默了一會兒,陸嫣然問道:「景輝,你能不能夠告訴我,到底出了什麼事情?為什麼你要那樣對待李公子?」狄景輝的臉色黯淡下來,低沉地道:「嫣然,這些事情與你無關,你就不要再問了。總之,我要讓李元芳離開我爹,不讓他再協助我爹做事,我與他個人,並沒有什麼恩怨。」陸嫣然道:「可我就是不明白,這樣做對你到底有什麼好處呢?」狄景輝突然煩躁起來,一把將她推開,道:「這些你不懂。好了,我要走了。」
陸嫣然挑起來,拉住他的手,道:「景輝,你告訴我,是不是藍玉觀那裡出什麼變故了?是不是?」狄景輝臉色大變,嘶啞著喉嚨道:「嫣然,你不要胡思亂想了。藍玉觀那裡沒有任何問題,都在我的掌控中。你要相信我!」
陸嫣然含淚點頭,道:「那我就清楚了,這麼說就是恨英山莊的事情,是我師父的死……」狄景輝問:「你師父的死,什麼意思?」陸嫣然道:「馮丹青請了狄大人去恨英山莊,還給狄大人看了我師父的屍身。昨天她來百草堂找我,說狄大人已經斷清楚我師父是被人用短刀殺死的,並且知道,師父死的那天上午,只有你一個人去見過我師父。」狄景輝一拍桌子,恨道:「馮丹青!總有一天我要殺了她!現在她是處心積慮要置我於死地啊。逢人就說這些鬼話,簡直是瘋了。」他注視著陸嫣然道:「嫣然,你不用擔心。我爹是什麼人?他不會上馮丹青的當的。更何況,我畢竟是他的兒子,他總不會輕而易舉地就把自己的兒子定成殺人犯吧?我沒有殺范其信,這是事實。她馮丹青要想嫁禍於我,那是她癡人說夢!」他走到陸嫣然身邊,捧起她那張佈滿淚痕的楚楚動人的臉,輕聲道:「嫣然,這些天你都沒有對我笑過。讓我看看你的笑吧。我至今還記得我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你才是個三、四歲的女童,可我一下子就被你的笑迷住了,那麼美麗,碧綠色的眼睛像一潭深不見底的秋水,又像初夏時節的晴空……你笑一笑,嫣然,對我笑一笑。」
陸嫣然抬起頭,對狄景輝露出悲傷而深情的笑容。狄景輝吻了吻她的眼睛,便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