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四十九章 脆弱 文 / 顧盼瓊依
第四十九章脆弱
一團團粉色的雲霞，似少女淺抹胭脂，渲染著湛藍的天空，給眼前一切的景色勾勒金紅色的輪廓，浮現出連綿不斷的金色線條。遠處樹密花濃，似是一幅重濃墨重彩的油畫，空氣中氤氳著淡淡的香甜氣息。
我在玄關處換好了鞋，小心探出頭來，客廳裡靜悄悄地。我微一轉身，「呵！」
身旁的管家大叔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他微一欠身，一板一眼的語句再次從嘴裡蹦了出來。「依依小小姐，你好。老爺讓你和少爺今晚一起去他別墅裡用晚餐。」
「哦。好，謝謝。」我拍著胸口，驚魂未定。我怎麼沒聽見管家大叔的腳步聲呢？他出現的方式也太嚇人了吧。難道他不是用走的，是用飄的嗎？
「依依小小姐，少爺已經先去了老爺那裡了。」
管家大叔的意思是讓我也快些過去吧，我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校服。「哦，好。管家大叔，你先稍微等一下，我先上樓換件衣服。」
外公要我去他那邊吃晚飯。嗯，這次一定要表現好一點，至少不能再出任何差錯了。
在管家大叔的帶領下，我踏進外公的別墅。我環顧四周，是我第一次來過的別墅呢。外公和舅舅、舅媽依然坐在沙發上談論生意上的事情。金俊希也依舊輕靠在沙發上，眼睛盯著電視，手裡漫不經心地擺弄著搖控器。
眼前出現的畫面和上次一樣毫無變化，彷彿是事先已經設定過。這更顯出金俊希的身影籠罩在荒涼的孤寂感裡，有一種心酸的感覺。只是超薄的液晶彩電播放的節目，透露了他心神不寧的情緒。一個小朋友正在用稚氣未脫的聲音，奶聲奶氣地唱著一首兒歌。嘻嘻……難道他有特殊嗜好，喜歡看小朋友的節目嗎？
身旁的管家大叔微欠身，轉身走開了。舅媽回過頭來，看到了我，蒼白的臉龐上漾著一抹笑容，熨開了凶神惡煞的表情，增添了一份柔和的神色。
「哦，依依來了。」
「舅媽好。」
「外公好。」
「舅舅好。」
外公滿含深意的眼光掃視了一眼金俊希，繼而轉過臉衝我微微點了一下頭。「嗯。好。」
咦，外公今天竟然多說了一個「好」字呢。我咬著唇，心裡有了絲小小的雀躍。
我的眼光觸及到金俊希的時候變得猶豫了，到底要不要叫他表哥或是直呼他的名字啊！上次他不是說今後可以叫名字的嗎？那我叫名字好了。這次不能再讓外公對我的印象再次跌入谷底了。總之，一咬牙一跺腳，那兩個字不就蹦出來了嗎？好，就這麼辦。
我緩緩抬起視線，剛開始蠕動嘴唇。一直坐在沙發上的金俊希卻站了起來，薄薄的雙唇優雅地輕抿著，俊美的臉上溢著令人炫目的微笑，配上溫柔的眼神和俊美的臉龐，顯得溫文爾雅、親切異常。
「依依。」
我霎時開始閃神。不是「土包子」、「哎」或是「表妹」，而是輕柔的一聲「依依」。
我被輕推了一下，舅媽的大餅臉湊在我面前。「依依，你在想什麼呢？吃飯了。」
我皺著眉，面前怎麼又擺著一碟小丸子啊！我死命盯著它，想起上次就是因為它而讓我出糗，我就想一口把它吃掉。可最後我還是妥協了，繞道而行。哼，我吃別的總可以吧。
舅媽夾了一些菜放在舅舅碗裡，隨意看向金俊希。「俊希，你和依依兩個人快升大學了吧。」
「嗯。還有一個星期。」
「哦。時間過得好快啊。」
外公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望向金俊希的眼裡透出關愛和莫名的神色。「對了，俊希，你父母的事怎麼樣了？」
咦，外公提到了俊希的父母，我靈敏的耳朵開始自動搜索重要信息。
「我今天已經祭掃過了。」
什麼？祭掃？難道說？我瞥了他一眼，他微低著頭，修長的手指拿過紙巾優雅輕擦著唇角。我卻細心的捕捉到他唇角的一抹顫抖，似乎隱忍著悲傷的情緒。
外公沉重地歎了口氣，眼神淒涼而自責。「嗯。那就好，你以後想他們的時候，就去多去看看吧。不要埋怨他們。要怪只能怪爺爺不好，要不是當年……」
「爺爺，事情已經過去了十年了。我已經快要淡忘它了，你就不要重提了，好嗎？」金俊希放下了紙巾，打斷了外公的話。他給了外公一個寬慰的笑容，眼眸裡卻劃過一抹痛苦的神色。
「好吧。」外公頹然地歎了口氣，再也沒有開口。
空氣彷彿在這一刻凝固，悲傷籠罩住每一個人。於是，整個晚餐便在這樣的氣氛下匆匆結束了。
原來，他從小失去了父母，沒有家庭的溫暖，一個人住在那個空蕩蕩的毫無生氣的別墅裡。他也和我一樣，只不過是一個從小渴望愛的孩子。
「我真的很可怕嗎？」
頹廢般沙啞的聲音夾著乾澀般的窒息席捲而來湮沒了我
逃亡般急促的身影，抬起的右腿，舉著飲料的手臂，微喘的嘴唇，一剎那間全被定格了。想要視而不見，想要聽而不聞，就這麼跑進自己的房間，關上房門，躺到床上，蓋上被子，進入夢鄉。如果接下來的一切是這樣該多好！
我心裡有個小小的不容拒絕的聲音，一個古怪而執拗的意識一齊推動了我。我緩緩回頭，一步一步走下樓梯，腳步是如此地輕緩，彷彿踩在他的心裡一般給了他溫暖的安慰。
他聽到了我細微的腳步聲，微一偏頭，將手中的煙頭狠狠地掐滅在煙灰缸裡。
我輕踩地毯，走至他身旁。刺眼的燈光仿若受到了感染，逐漸沉寂成柔和的色彩，一點點晶瑩的淚絲留滯在他濃密的睫毛上，深邃的眼眸閃著受傷般的銀灰色。
他緩緩抬起頭，猝然伸出手把我拽進他的懷裡，我被迫以半跪的姿勢跪在地上，他緊摟住我，摩挲著將溫熱的臉深埋在我的發裡，淡淡的青檸香味霎時鑽進了我的鼻子裡。
我下意識掙扎著想要起身卻被他用力的手臂牢牢的扣住。此刻的他只是一個被拔去所有刺的刺蝟，一個被揭去惡魔外衣的悲傷少年。
「為什麼？為什麼？他們怎麼會這麼狠心，留下我一個人。每天面對著充滿著他們身影、氣息的房子。我是那麼想要得到他們的愛，哪怕是一點憐憫、一絲施捨，也會讓我乾澀的心得到安慰，可是沒有，什麼也沒有。我恨，恨他們。」
悲傷藏在他微顫的濃密睫毛裡，傷痛隱匿在他忽明忽暗的眸底。我的大腦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我不由伸出手輕拍起他的背。
我的舌尖嘗到了一絲絲苦味，原來，悲傷是一個可以讓人脆弱無助的東西，它可以將一個傲氣十足的惡魔擊垮，讓他變成從未有過的脆弱和無助。
微風乍起，吹散雲霧，太陽欣然露出笑臉，柔舒漫卷的雲霞翩然而至，給晨光罩上一層朦朧的玫瑰色面紗。
調皮的風兒撩起我的髮絲，裙角也在輕擺。我輕踩地面，帶動幾股微小的氣流，花瓣便在腳下輕舞著。我彎下腰，輕撿起一片花瓣，淺捻細小雨絲和著微香留在了指尖。
我抬眼一看，哦，原來昨晚下了場小雨。幾個花匠伯伯站在花壇裡，那些被風雨吹得七零八落的花朵在他的照顧下，重新得到了溫暖的關懷，昂起一張張炫麗的笑臉。
我背著書包，繼續向別墅大門走去。其實，揭開惡魔的外衣，他還是個蠻可愛的男生嘛！會為了父母的離開而哀傷哭泣，也會為了渴望得到他們的愛而暗藏孤獨和苦悶。沒想到，金俊希小子平時那麼盛氣凌人，不可一世，原來他也有脆弱無助的時候啊！
一輛跑車從身旁呼嘯而過，隨即又以極其奇怪的舉動，慢慢倒退，車窗緩緩拉了下來。一掃昨晚的陰霾，金俊希神清氣爽地從車裡探出頭來，俊美的臉孔上掛著一抹詭異的笑容。「哎！丫頭，一個星期的期限已經過了。那兩個選擇題，你到底想好了沒有？」
「啊？你、你、你竟然還記得。」我一驚，雙手掩著唇，頓時傻了眼。對哦，他不提我都忘了呢。
他挑了挑眉，眼裡透著玩味的笑意，手指悠閒地輕扣方向盤。「你的腦袋裡裝的是什麼？漿糊嗎？嗯，也應該掏掉一些了。」
什麼？漿糊？太可惡了！我握緊雙手，臉上剎時籠上一層惱意。
「總之，明天我要聽到答覆。」他若有所思地的視線緊盯著前方，指尖摩挲著雙唇，自顧自地說完，側頭瞥了我一眼，車窗緩緩搖上，只留給了我一個囂張跋扈的車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