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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兩百五十一章 忍氣吞聲 文 / 猛子

    龍衛府休整完畢,火速開拔,於十一月底抵達清河郡首府清河城。

    大雪紛飛,伽藍率將士們祭奠了馮孝慈,其後馮翊便遵照聖旨,扶靈柩歸返關西。

    清河下下的氣氛非常緊張,而清河境內的叛軍更是神奇般的銷聲匿跡了,那些自擊敗帝國府軍、擊殺帝國將軍馮孝慈之後便在永濟渠兩岸猖獗一時的各路叛軍,彷彿也被皚皚白雪所覆蓋,難覓蹤跡。

    高雞泊率先來人,竇建德的妻兄曹旦悄無聲息地出現在蓋文達的帳中。蓋文達帶著他先去拜見了老先生劉炫,又請來了孔穎達。

    曹旦是主動來的,並沒有接到某個河北大儒或者某個世家豪望的密信,原因無他,高雞泊距離皇帝和行宮所在的高陽重鎮太近了,有生死存亡之憂。

    之前馮孝慈剿賊,首要目標是清河賊張金稱,其次便是高雞泊諸賊,不料來勢洶洶的馮孝慈竟然首戰告負,而且首戰即亡。

    一個功勳赫赫的從三品帝國衛府右候衛將軍竟然死在國內剿賊戰場,它對皇帝和中樞的衝擊之大可想而知,由此它毫不留情地揭開了這兩年多來一直掩蓋在大河兩岸的「蓋子」,把山東叛賊蜂起的事實公之於眾。由此也把山東貴族集團和帝國中樞裡的改革派們推到了風口浪尖,如此關係到帝國存亡的大事,卻蓄意隱瞞,居心何在?為何不及時奏報皇帝,及時剿殺?

    當然。皇帝不會因為這件事就懷疑身邊近侍大臣們的忠誠,就會對山東貴族集團實施嚴厲懲戒。今日形勢擺在這裡,改革派正借助楊玄感叛亂事件對保守勢力追窮猛打,而山東貴族集團則乘機推波助瀾。亂中取利,並為關隴貴族集團的「重創」而歡欣鼓舞。此刻,關隴人當然不會甘心束手就縛,當然要絕地反擊。扶風向海明之亂,河北馮孝慈之死,都是關隴人展開凌厲「反擊」的手段。皇帝不會中計,但遮掩在大河兩岸的「蓋子」揭開了,叛賊四起的問題暴露了。這個危機總要馬解決,否則危機會越來越嚴重,最終自食惡果。

    為此,河北諸賊一定要剿殺。清河賊死定了,高雞泊諸賊也死定了。馮孝慈的死激怒了高高在的帝國天憲,皇帝祭出了擎天之劍,伽藍和龍衛府厲嘯而至,直接把河北諸賊逼到了死亡深淵的邊緣。高士達和竇建德憂心如焚。為生存計,不得不主動找到劉炫,寄希望於劉炫能在危難之刻伸以援手。

    曹旦顧不虛禮了,直言相詢:此次伽藍帶著西北精銳再入河北。奉旨圍剿各路義軍,其真實態度是什麼?河北義軍是否有機會如次一樣。與伽藍和西北人取得某種利益的一致,繼而打幾場默契戰。以幫助河北義軍度過眼前危機。

    孔穎達眉頭深皺,語含雙關地問道,「你們是否瞭解龍衛府的實力?」

    曹旦點頭,「據我們得到的消息,龍衛府有六個校尉,十二個團,馬步軍各半。另外我們還聽說,伽藍和他的西北狼兄弟,還有目前龍衛府裡絕大多數將士,都曾是馮孝慈的舊部。年初伽藍帶到河北的不過是三個旅的龍衛統,如今卻變成了十二個團的龍衛府,實力倍漲。雖然在黎陽之亂中,我們攻陷了黎陽倉,繳獲了大量的粟帛武器,但分攤之後,各路義軍所得有限,目前大家均沒有實力阻御龍衛府的攻擊。」

    孔穎達撫鬚微笑,「某聽說自楊玄感舉兵反叛,河北陷入混亂之後,你們利用劫掠黎陽倉所得,大肆攻城略地,擴編軍隊,太行、高雞泊和豆子崗的義軍首領們還曾聚義結盟,相約聯手共戰,互為援手。前時馮孝慈與張金稱一戰,你們打贏了,殺死了馮孝慈,震驚朝野。某想問一句,張金稱的實力已經強悍至斯?你敢說,在張金稱的軍隊裡,就沒有其他義軍的精銳?另外,某不能理解的是,你們既然知道皇帝和行宮就在高陽,知道河北已經成為朝堂博弈的焦點所在,你們為何還要做「出頭鳥」?為何還要成為眾矢之的?為什麼就不能主動退讓,韜光養晦,以等待更好的崛起時機?」

    曹旦沉默不語。

    「伽藍將軍和龍衛府之所以再入河北,都是被你們這幫目光短淺之輩所逼。」蓋文達十分不滿地說道,「如今西北的惡狼來了,你們岌岌可危了,再來尋求乞和之策,你認為現實嗎?你當伽藍將軍是東郭先生,任由你等欺瞞哄騙?」

    曹旦的眼裡掠過一絲怒色,遲疑了片刻,他衝著劉炫躬身一禮,「先生應該知曉,這一仗,張金稱根本就不想打,他也沒有實力打,也沒有必要做『出頭鳥』,但形勢發展到最後,張金稱不得不打。先生,河北現在就是一副棋秤,河北義軍是棋子,馮孝慈和伽藍將軍也是棋子,在對弈者沒有決出勝負之前,任何一個棋子的命運都操控在對弈者手。」曹旦苦歎,「先生,身不由己,身不由己啊。若伽藍將軍與馮孝慈同時抵達河北,或許馮孝慈也不會丟了頭顱,更不會讓河北形勢惡化至此。」

    曹旦的話已經說得夠明白了,操控河北局勢的是帝國的世家豪族,是他們把河北局勢推進到了今天這一步,是他們要蓄意犧牲河北義軍,而原因則是為了達到他們的政治目的。此刻大家都坐在一條船,劉炫、孔穎達、蓋文達這兩代河北大儒之所以寄身於伽藍帳下,也是出於同樣的原因,也是想借助伽藍和龍衛府的力量以度過眼前的危機。

    孔穎達和蓋文達相視苦笑,然後齊齊望向劉炫,目露徵詢之意。劉炫微微頷首。

    蓋文達低聲歎息。「龍衛府的武力超出了你的想像。」

    曹旦暗自吃驚,臉色異常嚴峻。

    「你或許不知道,伽藍將軍和西突厥的泥厥處羅可汗有著非同一般的關係。幾個月前伽藍將軍趕赴隴右,便借助這層關係安撫了會寧的突厥人。並把突厥精騎請到了隴西戰場對抗吐谷渾人。在離開隴西的時候,突厥人接到了他們的可汗阿史那達曼的命令,由特勤阿史那大奈領四百精騎加入龍衛府,直接聽命於伽藍將軍,效力於我中土皇帝。」

    四百突厥精騎,龍衛府又多了兩團馬軍,而且還是異族馬軍,這其中武力大小倒是其次。關鍵是是異族馬軍忠誠於皇帝,忠誠於伽藍,用異族馬軍來對付中土叛逆,其效果之好可想而知。

    也就是說。之前曹旦或許還抱著一絲實在不行就打的念頭,那麼當蓋文達說出這個秘密之後,曹旦是徹底斷絕了與龍衛府正面交鋒的念頭。這仗不能打,就算打贏了,河北義軍也所剩無幾了。河北義軍的理想是改天換地。是由山東的漢人來掌控中土,而不是像盜賊一樣只圖蠅頭小利燒殺擄掠,更不會頭腦發熱衝動到「壯志未酬身先死」。

    曹旦沉思良久,忐忑問道。「那麼,假如……某是說假如。伽藍將軍的條件是什麼?」

    「伽藍將軍出自河內司馬氏,是山東世家子弟。當然會顧及山東人的利益。」孔穎達慢條斯理地說道,「你即便不來,某等也要設法請你來。」

    曹旦緊張的情緒頓時鬆弛了一些,好,當真是好,只要伽藍將軍不願殺戮山東人,不願撕破臉,那一切就還有迴旋餘地。

    伽藍來了,看到曹旦,怒目而視,厲聲責叱,「高士達、竇建德、郝孝德、劉黑闥、張金稱,皆逆賊首惡,罪該萬死!」

    伽藍怒極,當著劉炫的面,破口大罵。

    曹旦噤若寒蟬,惶恐不安,不過他心裡有了底,任由伽藍罵個痛快,宣洩一下情緒。好歹兩人有過一段交情,想來伽藍也不會在憤怒之下失去理智一刀砍了他。另外,他估猜出伽藍的意思了。伽藍以龍衛府的強悍武力威脅河北各路義軍,你們若想安穩度過這個冬天,就必須獻出張金稱的人頭,必須犧牲掉清河義軍,以此來平息府軍和西北人的憤怒,讓伽藍和龍衛府完成戡亂重任,給皇帝和行宮一個滿意的交待。

    只是,此舉損害了河北義軍的整體利益,危及到了河北各路義軍同氣連枝的兄弟感情,一旦義軍首領各自為戰,甚至自相殘殺,則必然會被官軍各個擊破,甚至被一掃而盡,徹底摧毀。

    伽藍是西北狼,狡詐而狠毒,誰知道他真正的意圖?從皇帝、改革派和其個人利益來說,當然要摧毀河北義軍。反之,他默契配合山東世家,與山東儒生們一起暗中保護甚至幫助河北義軍,又能獲取什麼利益?難不成他天生反骨,野心勃勃,也想成就王霸之業?這顯然是不可能的事,伽藍是一個土生土長的西北人,而西北人在艱苦而殘酷的戍邊戰鬥的錘煉中,不但鍛造了鋼鐵般的意志,也堅固了對帝國和皇帝的絕對忠誠。

    為什麼河北義軍畏懼西北精騎?原因無他,就是因為西北精騎對帝國和皇帝的絕對忠誠,唯有忠誠,才會一往無前,才會無畏無懼,才會以身赴死,捨生取義。

    伽藍大罵了一番,胸中的怒氣有所消減,情緒也漸趨平靜,而曹旦則不失時機地問道,「如果張金稱死了,河北的危機是否結束?」

    伽藍閉眼睛,默默地思索著,心情非常複雜。

    黎陽之亂中,自己「幫」了河北義軍一把,結果演變成了今日局面,連對自己有知遇之恩的馮孝慈將軍都不幸戰死了。現在則如當初一樣,還是面臨同樣的難題,為了最大程度地保全無辜生靈,自己不得不忍氣吞聲再「幫」一次。只是,再幫一次的後果很明顯,未來,河北義軍的規模會越來越大,實力會越來越強,最終必將成為摧毀帝國的一支重要力量。

    但自己還有更好的選擇嗎?

    伽藍無聲喟歎,在眾人的期待中緩緩睜開了眼睛,「大漠的北虜已經重新崛起,對北疆造成的威脅越來越嚴重,未來長城一線惡戰連連。即便是為了河北人自己的安全,在這個冬天,以至於到來年的春天,請你們都不要阻絕水陸要隘,不要劫掠糧道,不要讓我北疆的將士在厲嘯的風雪中,既流血,又流淚。」

    帳內的氣氛驟然凝重。劉炫、孔穎達、蓋文達和曹旦齊齊望著神色悲愴的伽藍,心情異常複雜。或許,眼前這個真情流露的伽藍,才是真實的,可以信任的。

    「某在河北停留的時間非常短。」伽藍繼續說道,「當春天來臨之際,某和龍衛府就要遠赴遼東。這一去,生死未卜,未必還能活著回來。」伽藍說到這裡眼圈一紅,聲音更為嘶啞,「當初,某曾與馮帥相約,共戰平壤。如今人鬼殊途,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殺進平壤,以告慰馮帥在天之靈。」

    伽藍站起來,頭也不回地衝出了軍帳。

    寒風中,隱約傳來他嘶吼的歌聲,「朔方烽火照甘泉,長安飛將出祁連……朝見馬嶺黃沙合,夕望龍城陣雲起……流水本自斷人腸,堅冰舊來傷馬骨……從軍行,軍行萬里出龍庭。單于渭橋今已拜,將軍何處覓功名?」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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