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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兩百一十四章 自尋死路 文 / 猛子

    第兩百一十四章自尋死路

    崔氏不可能放棄楊侗,即便放棄楊侗,崔氏所中意的對象是秦王楊浩,而不是以關中本土貴族為靠山的代王楊侑。

    從皇帝的安排來看,由越王楊侗鎮戍東都,不是對越王楊侗的器重,而是對代王楊侑的壓制,繼而以此為手段,遏制代王背後的關中保守貴族勢力。

    楊侗目前的處境,就如當年的秦王楊俊,屬於純粹的政治犧牲品。他距離儲君的位置實際上遙不可及,功勞越大,死得越快。既然如此,崔氏何必重蹈覆轍,再做無用之功?

    從繼承順序來看,齊王楊暕(jian)和他的弟弟趙王楊杲排在前面,兩者都合乎繼承禮法。燕王楊倓(tan)和代王楊侑排在後面,但代王楊侑合乎繼承禮法,而庶出的燕王楊倓之所以有繼嗣可能,卻是因為得到皇帝的喜愛。也就是說,代王楊侑也是皇統之爭的犧牲品,此次皇帝命他留守西京,其中就隱含了「打擊」之意。很簡單,西京若遲遲不援,責任由楊侑承擔;出關支援但打敗了,責任還是楊侑的;假如打贏了,建立了功勳,威脅到了其他繼嗣者的利益,代王楊侑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

    韋氏不得不全力以赴,不得不與各方勢力進行妥協,但韋氏的優勢很明顯,以韋氏為首的關中本土貴族集團在皇統上有兩個選擇,一是齊王楊暕,二是代王楊侑,兩者都合乎繼承禮法,都具備先天優勢,更重要的是,關中本土貴族做為關隴貴族集團的中堅力量,其實力非常龐大,與其合作肯定是利大於弊。

    從裴弘策的保守的政治立場出發,從其所屬的關隴貴族集團的整體利益出發,從代王楊侑和越王楊侗的未來發展前景來推衍,裴弘策當然更傾向於支持代王楊侑,但從裴世矩的所作所為來看,似乎越王楊侗的前景更好,而目前能瞭解裴世矩真實想法的只有伽藍,所以裴弘策必須與伽藍深入討論一次。

    伽藍頓時心生不祥之感,毫不猶豫地提出警告。

    「第一次東征,陛下不過讓中樞大臣留守兩京,而二次東征卻一反常態,不但有中樞大臣留守,還讓越王、代王分鎮兩京,這背後的用意難道不值得思量?」

    裴弘策輕輕搖手,不以為然,「不論是越王還是代王,距離儲君的位置都很遠,畢竟他們是皇孫,而不是皇子。」

    「明公,正因為如此,此事才應該慎重,萬萬不要陷入其中,因為它只會給明公帶來噩運,沒有任何益處。」

    裴弘策搖頭,「伽藍,你也知道,薊燕大軍和東萊水師一旦進入東都戰場,局勢就會改變,不僅僅對楊玄感及其同黨不利,對越王和某等也同樣不利,一旦開始清算,主導殺戮的必是裴蘊、衛文升、樊子蓋之流,到了那時,局勢就會失控,殺戮就會累及無辜。」裴弘策長歎,「漢王之亂,多少無辜之士悲慘而死,你可曾知道?」

    裴弘策和韋津、李丹已經達成共識,不惜代價也要保全關隴保守貴族勢力,所以,裴弘策沒有選擇。

    博陵崔氏、趙郡李氏、河內司馬氏……等等,眾多山東世家貴族都是保守勢力,這場風暴之後,這些保守勢力也會受到打擊,尤其崔氏更是首當其衝,跑都跑不掉。正因為關隴保守勢力和山東保守勢力都是風暴的受害者,所以才有共同的利益訴求,裴弘策、韋津和李丹才有把握脅迫他們簽訂城下之盟。

    伽藍深感疲倦,不是因為殘酷的戰鬥,而是因為紛繁複雜的利益糾葛,如果不是他的記憶深處隱藏著對歷史走向的預知,他早已迷失在各方勢力盤根錯節的利益爭奪中,然而,雖然他因此具備了政治上的某些特有的「天賦」,具備了在歷史長河中劈波斬浪的能力,卻身陷一個又一個激流漩渦之中,隨時都有滅頂之災。

    裴弘策始終代表著關隴貴族集團的保守勢力。在東都危難之刻,他迫於形勢,不得不與崔氏聯手抗衡以樊子蓋為首的改革派,繼而達到了分裂山東人的目的,並成功幫助以楊恭仁為首的東都保守貴族牢牢掌控了主導權。如今,他再次迫於形勢,不得不與韋氏聯手,試圖以平叛之功來最大程度地保全關隴貴族集團的保守勢力,避免關隴人在這場風暴中死傷慘重。

    但是,困難就在這裡。若想以弱勝強,若想在薊燕大軍和東萊水師趕到東都戰場之前擊敗楊玄感,就必須聯手西京大軍,必須贏得山東人的幫助,而若想聯手西京大軍,就必須向關中本土貴族妥協,同理,若想贏得山東人的幫助,就必須向山東貴族妥協。

    這是非常矛盾的一件事,楊玄感處理不了,裴弘策同樣處理不了。楊玄感的錯誤選擇導致了錯誤結果,裴弘策的錯誤選擇將會導致何種結果?是否有正確的選擇?根本不存在正確的選擇,除非關隴人和山東人握手言和,但關隴人和山東人各有自己的利益,怎麼可能握手言和?

    伽藍也沒有選擇餘地,他是裴世矩的親信,是皇帝欽點的驍果銳士,他的身上深深烙刻著改革派的印記。崔氏、司馬氏、獨孤氏、楊氏、李氏之所以與其親近,都是因為他是各方勢力與裴世矩之間的「橋樑」,他們試圖通過這個「橋樑」與裴世矩建立某種關係,一種可以在這場風暴中互相利用、各得其利的關係。未來這個「橋樑」可能成長為裴世矩乃至皇帝的股肱,此刻與其保持良好的關係,對雙方都是有利無害。

    伽藍含蓄拒絕了裴弘策,從他的立場出發,他不能背叛裴世矩,不能背叛皇帝,不能再假借裴世矩的名義向山東人施壓,甚至,他還要想方設法阻止關隴保守勢力和山東保守勢力的暫時結盟。

    原因很簡單,一旦雙方聯手,保守勢力大增,必能對楊玄感及其同黨施加影響力。楊玄感等主謀是沒有退路了,但追隨他的那些地方官員和中下級軍官還是有退路的,還是有理由為自己脫罪甚至戴罪立功的,如此一來,楊玄感的軍心大亂,裴弘策和韋津就能尋到機會以弱勝強。一旦平叛大功給保守勢力拿到了,那麼風暴過後的清算就不是由皇帝和改革派主導了,保守勢力完全有能力以自己強勁的優勢與他們抗衡到底。

    到了那一刻,伽藍的罪責就嚴重了,保守勢力為了反擊改革派,必定把反擊之火從伽藍的身上引到裴世矩的身上,而這把火必定會燒燬伽藍,裴世矩恐怕也難辭其咎,無法獨善其身。

    裴弘策似乎料到伽藍會拒絕,撫鬚而笑,目露告誡之意。你可以不參與,但你不能背叛我,不能在我背後下刀子。實際上,他找伽藍深談的目的就在如此,只有談明白了,把相關利害說清楚了,伽藍就會做出正確選擇,才不會背叛他。

    伽藍無奈,鄭重做出承諾。

    回到營帳,傅端毅、薛德音、西行等人圍上來,詢問軍議內容。

    禁軍龍衛的攻擊位置處在淨域寺和金谷之間,承擔著配合河內郡丞柳續所率的八百鄉勇阻擊叛軍的重任,確保西京大軍和己方主力不會被叛軍分隔。西行、江成之、布衣、盧龍等人都很興奮,摩拳擦掌的,準備大幹一場。這一仗若是打贏了,那每一顆頭顱可都是實實在在的功勞啊。

    「接下來每仗必敗。」伽藍神情冷峻,聲色俱厲地警告道,「龍衛統已經折損九個兄弟,傷了三十多個,損失非常大,若是再有傷亡,唯你等是問。」

    眾皆愣然。每仗必敗?那還打什麼打?乾脆渡河去河陽算了。

    「伽藍,出了甚事?」西行小心翼翼地問道。

    「有些複雜……」伽藍簡略分析了一下局勢的變化,「以某的推測,明公危在旦夕。」

    崔氏肯定對裴弘策的「背盟」深惡痛絕,河內司馬氏既不想捲進皇統之爭,更不想與皇帝的政敵做朋友,可以預見,雙方會談崩,而關隴人會發出威脅。面對威脅,山東人必然反擊,其結果會發生什麼,可想而知。

    「你沒有警告明公?」傅端毅焦急問道。

    伽藍苦笑,「明公警告了某,所以……明公即便相信某,但出於謹慎,暫時也不會把我們留在他的身邊。」

    傅端毅氣頹歎息,「明公太大意了。」

    「不是大意,而是自大。」薛德音冷笑,「他以為捏住了山東人的脖子就可以生殺予奪,豈不知卻是自尋死路。」

    二十九日清晨,崔遜飛馬趕至禁軍營帳。

    上午,司馬同憲也尋到了伽藍。

    兩人諱莫如深,只談軍情,徵詢伽藍對戰局的看法。伽藍實話實說,楊玄感會全力攻擊,而西京大軍不會傾盡全力,要預留後手,假如裴弘策能在側翼給予其有利支持,這一仗尚能勉強支撐幾天,但接下楊玄感會預感到危機的逼近,必然兵分兩路,以最快速度殺奔關西。關西空虛,無兵可守,楊玄感必能一擊而中,然後戰局就複雜了,難以預料。

    「何策才能拖住楊玄感?」兩人都問了同樣的問題。

    伽藍直言相告,「每仗必敗,連戰連敗,讓楊玄感堅信,只要他再攻一次就能全殲西京大軍,於是他就會持續攻下去。」

    崔遜微笑而去。司馬同憲則和顏悅色地與伽藍聊了幾句家常,這才告辭而走。

    崔遜和司馬同憲非常憤怒。裴弘策的「背盟」不是不可原諒,韋津和李丹的脅迫也是情理之中,但歸根結底,還是因為關隴人遏制和打擊山東人的決心始終如一,任何時候,每一時每一刻,關隴人都在想著、實施著打擊山東人的策略。

    既然如此,那就奉陪到底,但在反擊之前,兩人必須打探一下伽藍的口氣,千萬不要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破壞了皇帝和裴世矩的整體謀劃,那後果就嚴重了,不堪承受。

    二十九日,邙山激戰。楊玄感不斷向戰場上投入兵力,其攻擊勢頭一浪高過一浪。衛文升抵擋不住,首戰告敗。裴弘策在淨域寺方向也遭到了猛烈攻擊,全線失守,形勢岌岌可危。

    當夜,伽藍求見裴弘策,懇求裴弘策讓他帶著四個西北狼兄弟扈從左右。裴弘策婉言拒絕。

    三十日,邙山戰場再度陷入血腥廝殺。

    午時,淨域寺防線失守,河內軍隊兵敗如山倒。混亂中,裴弘策不幸陣亡。

    西京大軍的側翼告破。楊玄感指揮大軍左右夾擊。衛文升再敗,兩千人馬被圍,韋福嗣被俘,其弟韋福獎陣亡。

    河內郡丞楊續事見不遐,果斷後撤。伽藍率馬軍拚死阻截,保護楊續及數百鄉勇撤到了大河之畔。

    戰局一邊倒,西京大軍不得不傾盡全力與楊玄感的十萬叛軍殊死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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