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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百九十四章 變化 文 / 猛子

    李建成忿然而去。

    伽藍的固執讓他意識到自己無法掌控主動,更無法掌控局勢的發展,而失去主動則意味著失去更多利益,這是李建成無法接受的事。他要的是一把獲利的刀,而不是為他人衝鋒陷陣。

    李建成與馮翊、柴紹、唐禕緊急磋商。是否即刻返回東都,李建成做不了主,伽藍也沒有決定權,決定權在東都。從法定程序上來說,李建成必須拿到越王楊侗的命令才能帶著西土朝貢使團返回東都,而伽藍進其需要徵得越王楊侗的許可,否則便是嚴重違律,會受到嚴懲。但事急從權,目前局勢下當然是一面急報東都,一邊十萬火急趕赴東都。以帝國發達的驛站系統,東都的命令肯定會在他們渡河之前送達手中,所以伽藍的決策完全正確。

    然而,從關隴武川系和山東貴族集團的利益出發,他們都希望皇帝和楊玄感拚個兩敗俱傷,都希望這場風暴越猛烈越好,唯有如此,他們才能在風暴過後獲得最大利益,因此,此刻不論是李建成、柴紹,還是劉炫、司馬同憲,都會想方設法掣肘伽藍,延緩西北人趕赴東都的速度,讓東都陷入更大危機。

    其理由非常充分。東都及其周邊要衝有兩三萬京畿衛戍軍,洛水北岸的宮城和皇城的防禦更是固若磐石,就算楊玄感有大量「內應」,就算京畿衛戍軍紛紛倒戈,但肯定還有一部分貴族官僚和軍隊忠誠於皇帝,而從皇帝早已洞悉楊玄感的陰謀並率先「動手」一事來看,皇帝肯定也做好了堅守東都的準備。綜合分析,短期內東都應該能守住。退一步說,假如東都守不住,局勢急驟惡化,以馮翊和伽藍的這五個旅,投到東都戰場上,又能起到多大作用?很明顯,在楊玄感實力急劇膨脹的情況下,五百步騎在東都戰場上連個小小的浪花都掀不起來。

    所以,正確的、穩妥的策略是,一邊觀察東都局勢的發展,一邊趕赴東都,同時穩定河內局勢,集結河內軍事力量,準備隨時投入東都戰場。

    「屯兵於河陽,與東都隔河相望,做出支援東都之態勢,對楊玄感形成威脅。」李建成指著鋪在案几上的地圖說道,「只待西京的關西援軍、齊魯東萊的水師和涿郡的薊燕軍隊趕到東都,戰局即將逆轉之時,某等便渡河攻擊,如此一來,某等既確保了戰場上的勝利,又拿下了支援東都的首功。」

    馮翊、柴紹和唐禕支持李建成的計策。

    當馮翊把這一計策告訴伽藍的時候,伽藍勃然大怒。

    上午伽藍與李建成商談的時候,李建成拿出的就是這一計策,不過在伽藍告訴他皇帝早已做好準備,西京、涿郡和東萊水師三路大軍正在急赴東都途中,李建成便欣然接受了伽藍即刻趕赴東都的計策。誰知到了下午,在伽藍拒絕會見司馬同憲之後,李建成馬上翻臉,變卦了,而且理由充分。

    其實這些理由歸根結底就是一句話,沒有贏得河內司馬氏的支持,沒有河內軍事力量的支持,沒有一個穩定的河內,就不能去東都。去了雖然未必就是送死,但因為實力太弱,影響不了大局,即便有功勞,那點功勞所帶來的利益也微不足道。既然無利可圖,去東都幹什麼?假如到了東都,東都卻失陷了,豈不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不但無功,反而有過了?…。

    「孟輔兄也不同意即刻渡河?」

    馮翊毫不猶豫地點頭道,「伽藍,理由都告訴你了,在東都形勢不明朗的情況下,倉促趕赴東都實為不智。另外,越王是否同意你趕赴東都?你奉旨護送西土朝貢使團,越王卻命令你去支援東都,而且你手上只有三個旅,三個旅護送使團綽綽有餘,但對鎮戍東都卻起不到多大作用,所以一旦越王命令你支援東都,便有僭越之嫌,容易遭人詬病,是大忌諱之事啊!」

    伽藍暗自驚凜,心裡對馮翊多了一分感激。這件事自己的確莽撞了。官場波雲詭譎,門道萬千,稍不小心便會授人以柄,引來莫名禍事。以支援東都來說,事關重大,自己一個小小的禁軍校尉,假如還像在西土時一樣為所欲為,後果肯定嚴重,隨時都會召來殺身之禍。前段時間在河北「飛揚跋扈」,那是針對盜賊,還可以依照西土的老規矩來,但今日到了京畿周圍,規矩改了,要嚴格遵循律法、遵循官場規則了,假如再不知收斂,不知進退,必陷萬劫不復之地。

    事事掣肘,難上加難了。伽藍歎了口氣,衝著馮翊躬身致謝,感謝他直言不諱的告誡。

    「一個官奴出身的敦煌戍卒,和一個貴族出身的世家子弟,那是天上地下的區別。」馮翊也歎了口氣,伸手拍拍伽藍的肩膀,「你既然是溫城司馬氏的血脈,為何拒不承認?就算有萬般怨恨,有數不盡的委屈,但你身體裡流淌著司馬氏的血液,你能改變這一事實?百行孝為先。孝之至,莫大於尊親。尊祖敬宗,這是最基本的孝道。伽藍,你千萬莫要因為一時的衝動和意氣而毀了自己,毀了那些追隨你的兄弟。」

    伽藍苦笑,搖頭,攤開雙手,很無奈地說道,「某的姓氏,母親從未說過,某的師父,還有諸如其他所有與某關係密切的長輩,都沒有告訴過某,這是事實。突然間,明概師叔告訴司馬氏,某是司馬氏的子弟,而且拿出了證據,這是為甚?明概師叔為何不事先告訴某,而是先告訴了司馬氏,這又是為甚?某在對自己的身世一無所知的情況下,承認自己是司馬氏的血脈,其風險太大,假如錯了呢?假如這是一個陷阱呢?」

    馮翊沉吟不語。伽藍的話聽上去有些荒誕,試想明概上座在西北沙門中何等身份?會拿這種事欺騙別人?司馬氏又是何等貴族?會拿這種事羞辱自己?退一萬步說,就算事後有證據證明伽藍不是司馬氏的血脈,司馬氏也絕不會承認這個錯誤,只會將錯就錯,所以,伽藍承認自己的姓氏,並走進太史堂,實際上沒有任何風險。伽藍之所以拒絕,肯定是出於某種不得已的原因。

    伽藍是秘軍,常年出沒於敵我陣營,掙扎在生死線上,除了他自己,他不相信任何人,這一點馮翊很清楚,但這並不能成為伽藍拒絕走進太史堂的理由。

    「伽藍,是不是……」馮翊抬手指天,暗示其是不是受到了來自皇帝、裴世矩和薛世雄等人所加於的重壓。

    伽藍猶豫不定,躊躇著。

    馮翊的話告訴伽藍一個事實,如果沒有李建成的配合,沒有河陽都尉獨孤武都的首肯,沒有河內貴族官僚的幫助,西北人不要說趕赴東都了,恐怕連大河都無法渡越。假如西北人一意孤行,既得不到東都的支持,又激怒了隴西李氏、獨孤氏和河內司馬氏,必然會陷入各方勢力的「包圍」,搞得不好連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一瞬間伽藍產生了一個念頭,從延津關渡河,跟在楊玄感後面,但隨即又否決了。滎陽及其周邊的河南諸郡基本上都是楊玄感的支持者,進入滎陽必然九死一生。所以想來想去,也只有向李建成和河內司馬氏妥協了。

    伽藍緩緩點頭,肯定了馮翊的推測。

    馮翊暗自吃驚。皇帝、裴世矩和薛世雄為何阻止伽藍回歸太史堂?難道……是有意試探司馬氏在這場風暴中所採取的立場?或者,風暴過後,皇帝在重創了關隴貴族集團後,反手就要打擊山東貴族集團,以徹底剷除山東貴族集團對帝國的巨大威脅?

    山東貴族集團的勢力非常龐大,這一點在帝國統一後表現得尤其明顯。在最近十幾年裡,從開皇末期到現在,關隴貴族集團與山東貴族集團之間的鬥爭愈演愈烈,而自今上繼位,江左貴族集團崛起後,江左人又給山東貴族集團以有力支援,導致矛盾驟然激化,最終演變成了這場風暴。

    假如皇帝贏得了這場政治博弈,關隴人固然遭到打擊,山東人又豈能獨善其身?而置身於風暴中心的河內司馬氏首當其衝,它在這場風暴中的選擇,將直接決定司馬氏的未來命運。

    馮翊當即把這一訊息轉告了李建成。

    馮翊與伽藍的特殊關係,使得他贏得了伽藍一定程度的信任,而這種信任使得他成為西北人和其他勢力之間的唯一斡旋者。

    李建成敏銳地察覺到了其中的關鍵,當即尋到了司馬同憲。

    「如果伽藍的所作所為,均來自陛下和裴閣老的授意,那麼……」

    李建成這話只說了一半,他也只需要說一半,以司馬同憲的智慧,根本不需要李建成的提醒。假如伽藍的所作所為均是嚴格遵從皇帝和裴世矩的命令,那麼很簡單,皇帝在考驗司馬氏,假如司馬氏在伽藍拒絕走進太史堂的情況下,依舊給予伽藍全力幫助,實際上就是在幫助皇帝,而幫助皇帝所獲得的利益難以估量。

    此時此刻,是把家族的利益擺在第一位,還是把帝國的利益擺在第一位?

    黃昏時分,司馬同憲找到薛德音,再不提認祖歸宗一事,「如果伽藍將軍需要司馬氏的幫助,司馬氏必定全力以赴。」隨即日夜兼程返轉溫城,與高老夫人等族中長者具體商議相關策略。

    當夜,禁軍龍衛高舉火把,沿著白溝急速西進。

    白溝渠道上,燈光如星,百舸競流,李建成帶著西土朝貢師團逆水而行,回轉東都。

    六月初十日午時,伽藍率禁軍龍衛抵達武陟(zhi)城。

    武陟城座落於沁水和白溝相交之處,也是永濟渠的起始點。此處距離大河二十里,距離溫城五十里。

    禁軍在城外紮營,等待李建成與西土朝貢使團的船隊趕來會合。

    薛德音帶著姜九等人渡過沁水,火速趕赴溫城拜會高老夫人,與家人團聚。

    武陟縣官員出城拜會了宋正本、伽藍等巡察使團和禁軍軍官。

    一個時辰後,劉炫帶著一群弟子,也渡過沁水,趕赴溫城。

    黃昏時分,司馬同憲與薛德音一起出現在禁軍軍營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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