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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一百六十章 一切盡在不言中 文 / 猛子

    伽藍、西行、魏飛、阿史那賀寶各領二十騎,前後呼應,在風雨之中衝進了黑暗山林,向靈泉寺方向疾馳而去。

    傅端毅和盧龍領魔鬼騎看押俘虜,坐鎮靈泉驛,居中策應。

    毛宇軒和薛德音坐鎮慈恩寺,斷絕了與安陽城之間的聯繫。柴紹和魏征數次派人傳訊,都被西北人阻截。魏征大怒,親自飛馬而出。負責阻截的苗雨和李豹毫不留情,痛下殺手,連人帶馬一起撂倒,假如不是柴紹拚死相救,魏征的頭就搬家了。[]

    凶神惡煞一般的苗雨舉起血淋淋的馬頭砸在魏征和柴紹的腳下,縱聲咆哮,「最後一次警告,假若再試圖接近安陽城,剁了餵狗!」

    大黑目露寒光,衝著一群肝膽俱裂的河北人發出一陣瘋狂叫吠,尤添苗雨暴戾之氣。

    魏征睚眥欲裂,拔劍就要衝上,柴紹和親衛們不得不蜂擁而上,奮力將其拽回軍帳。

    柴紹怒氣更盛,此刻他總算相信了李世民在書信中的告誡,這幫西北人凶殘而狡詐,為達目的無所不用其極,必須打足十二分精神與其周旋,即便睡覺也要睜大眼睛小心防範。柴紹沒當回事,他根本就瞧不起這群野蠻之徒,結果沒接觸幾天便栽了一個大跟頭。

    獨孤震信任他們,對他們寄予厚望,如今形勢失控,偏偏又是伽藍點名「請」他們相助,這讓獨孤震怎麼想?那些河北世家望族又怎麼想?顏面盡失還是小事,就怕局勢一發不可收拾,讓己方陷入被動,那就糟糕至極了。

    「事已至此,稍安勿躁!」柴紹強忍怒火,勸諫魏征不要再去激怒西北人。

    這幫人心狠手辣,真要激怒了他們,被他們砍了,然後把責任推到王仲伯頭上,死無對證,豈不白死了?魏征想起那顆血淋淋的馬頭,忍不住暗自驚懼,滿腔怒火頓時熄了一半,「假若王仲伯死了,死在太行賊之手,後果不堪設想。」

    柴紹憂心如焚,焦慮無語。的確不堪設想,鎮戍黎陽的武賁郎將死了,六個團的鷹揚府軍隊全軍覆沒,太行賊之猖獗可想而知,不論黎陽是否謀反,獨孤震和地方官員的失職之罪都坐實了。這還不是最急切的事,最急切的是黎陽楊玄感因此尋到了出兵魏郡的借口,他甚至可以誣陷獨孤震舉兵造反,大舉進攻,如此一來魏郡岌岌可危。魏郡若失,獨孤震和支持他的河北北方系世家望族首當其衝,必遭沉重一擊,接下來更要慘遭皇帝的清算和打擊,可能就此一蹶不振。

    「王仲伯還不至於無能到如此地步。」柴紹搖手道,「再說,西北人和太行賊缺乏信任,就算聯手攻敵,彼此也會小心提防,以免中了對方暗算,所以可想而知,他們之間的配合必定漏洞百出。王仲伯和他的部下們只要保持鎮定和清醒,雖不能轉敗為勝,但有黑夜和風雨的掩護,足以衝出包圍,撤回湯陰。」

    話是這麼說,紙上談兵的東西沒有任何意義,比如西北人,之前誰能料到他們有如此驚人手段?魏征和柴紹面面相覷,忍不住長吁短歎,在痛苦的煎熬中等待著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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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明之前,風雨漸小,待天亮之後,蒼穹陰霾,只剩下濛濛細雨在如夢如幻的霧靄和悠揚清雅的鐘聲裡輕輕飄揚。

    在一座鬱鬱蔥蔥、溪流潺潺的美麗山谷裡,伽藍在劉黑闥的陪同下,與太行義軍首領會面。

    幾十步外的山岡上,阿史那賀寶和紫雲天的勇士們嚴陣以待。高泰、喬二、西門辰和平原義軍則列陣於北面樹林,蓄勢待發。

    山谷西面就是名聞天下的河北沙門第一寺靈泉寺。山門四周,義軍戰旗飄揚,弓弩高舉,殺氣凜冽。

    氣氛非常緊張,三方劍拔弩張,大有一觸即發之勢。

    楊公卿是一位年近四十、長髯飄散灑、氣質內斂而沉鬱,舉止穩重得體的義軍首領。舉旗之前,他是邯鄲都尉府轄下的地方軍校尉,曾鎮戍北疆,戰功纍纍。如此人物卻在東征之前舉旗造反,佔山為王,其中必有一番故事。西北人不知道他的故事,不過因為同出軍隊,同戍邊疆,對他還是生處些許好感。

    站在楊公卿左邊的義軍首領叫王德仁,三十多歲,相貌俊雅,一身書卷氣,怎麼看都像是學堂裡的助教,而不是一位草莽豪傑。與其並肩而立的是一位英氣勃勃的黑衣青年,氣質出眾,卓然不群,給人一種鶴立雞群之感。即便是西北人,也知道此子出身不凡,十有**出自豪門大族。劉黑闥介紹此人便是李文相,寥寥數言,語焉不詳,明顯隱瞞。

    西北人卻是無心打聽他們的出身來歷,只要知道他們是太行義軍首領就可以了,甚至在江都候的眼裡,他們就是一群十惡不赦的賊,人人得而誅之。

    「西北狼……」

    楊公卿望著站在伽藍背後策馬而立、戴著黑色狼頭護具的六位騎士,目露欽佩之色,難以自制地發出了一聲讚歎。當年鎮戍靈朔,鏖戰於賀蘭山下,多少次聽到西北狼的傳說,但一直認為那是衛府為了鼓勵西北兒郎的士氣而故意編織的英雄故事,直到此刻,他才相信,原來西北狼不是傳說,而是真實存在。

    西行、江都候、楚岳、陽虎、魏飛、沈仕鵬拿下了護具,高踞馬背之上,衝著楊公卿微微躬身。即便楊公卿現在是賊,但也無法掩蓋他曾在北疆鎮戍、曾在大漠殺胡的功績。對於昔日的袍澤,西北人給予了應有的尊重。

    「你就是……金狼頭?」

    楊公卿本想說出「名震西陲」四個字,但面對年輕得過分的伽藍,他實在無法說出那四個恭維之字。此子到底幾歲從軍?又有何等本事竟能縱橫西土?

    伽藍微笑頷首。

    「某能看看……」

    楊公卿瞥了一眼西行等人手上的狼頭護具,欲言又止。後面的話他不能說,說出來不但失禮,也太驕狂了。

    伽藍卻是不以為意,衝著十幾步開外、高踞疤臉駝上的雪獒做了個手勢。暴雪探頭從籐筐裡叼出金狼頭護具,然後如閃電一般飛射而至。

    楊公卿等人早就注意到了那頭美麗而雄壯的大獒,此時看到大獒氣勢洶洶地衝過來,無不驚駭,雖然知道大獒不會傷害他們,但心裡還是難免恐慌,緊張者更是不由自主地握住了刀柄。

    伽藍把金狼頭護具遞給了楊公卿。楊公卿恭敬地雙手接過,仔細端詳著,驚歎不已。王德仁和李文相圍在旁邊,目光熱烈,十分驚羨。劉黑闥也是第一次看到這副傳說中的金狼頭護具,他也好奇地湊上前去欣賞,良久讚了一句,「沒想到突厥人也能鍛製出此等寶貝。」

    楊公卿雙手遞還護具,然後恭敬施禮,「久聞將軍大名,今日竟有緣靈泉相遇。」

    伽藍自不敢在楊公卿這等老軍面前驕狂自大,但現在身份不同,立場迥異,過於謙遜反而落了自家士氣,所以他僅僅是頷首還禮,接著便直奔主題,盡顯咄咄逼人之態,「能否問一下,抓了多少俘虜?」

    楊公卿淺笑搖頭,「尚未統計,將軍若一定要知道詳細,某可以……」

    昨夜太行義軍與劉黑闥的平原軍前後夾擊,打了黎陽府兵一個措手不及,但府兵畢竟是府兵,戰鬥力非同小可。

    雖然現在衛府和鷹揚府的將軍們都假公濟私,農閒時節調用府兵干「私活」飽私囊,不過考慮到帝國自統一以來用兵不斷,中樞和御史台官員因為權爭激烈而利用一切機會打擊對手,所以衛府和鷹揚府的將軍們也不敢太過放肆,必要的訓練還是保持的,比如以輪訓代替大集訓以確保「公私」兼顧。定量定時的訓練加上精良的武器,加上代代傳承的職業軍人的素養,府兵一旦在戰場上爆發,其戰鬥力根本就不是一群拿著棍棒鐵耙的農夫所能相比。

    楊公卿和劉黑闥的目標不是殺人,而是劫掠軍資,他們才不會幹出「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蠢事,自始至終,他們就沒有抓俘虜的想法。俘虜當真好抓?西北人遠在蠻荒,對府兵的瞭解或許很片面,但楊公卿、劉黑闥這些河北人卻知道得一清二楚。

    府兵是職業軍人,某種程度上他們遭受到的來自軍方和地方官府的雙重盤剝要超過普通平民,但很多時候功勳所帶來的榮耀和財富,以及年復一年的戰爭、森嚴的府兵制度和獨立而強大的衛府,從思想到地域上對他們進行了全方位的「禁錮」,使得他們比普通人更堅韌,更能忍受痛苦的折磨,所以不到絕境,不到走投無路了,府兵不會投降。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楊公卿和劉黑闥當然不會自找麻煩。抓俘虜要付出更大的代價,要給他們食物,要防備他們逃跑,這對現在的義軍來說純粹是閒得蛋疼,沒事找事。

    黑夜和風雨有利於義軍突襲,但同樣有利於府兵突圍。府兵要突圍,義軍大開「方便之門」,於是合作「默契」。王仲伯至少撤走了四個團以上的兵力,而義軍則奪得了全部的戰利品,繳獲的食物和武器可以讓他們實力大增。

    伽藍舉手打斷了楊公卿的話。他已經聽明白了,心領神會,對楊公卿的好感更甚。這是一個聰明人,一個睿智的人,和這樣的人打交道,可以讓雙方都能利益最大化。

    「戰利品?」

    楊公卿試探著問道。西北人不會要糧食武器,但會要錢帛,誰不想發財啊?

    伽藍搖手,無意染指戰利品,「某要即刻殺向湯陰。」

    楊公卿看了劉黑闥一眼。後者微微點頭。

    「某即刻率軍趕赴淇水一帶,與將軍保持六十里距離。」

    伽藍笑容滿面,向楊公卿伸出手。兩手相握,一切盡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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