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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 又見夕陽 文 / 猛子

    第一百五十章又見夕陽

    楊公卿在子夜之前獲得消息,白猛要在明日渡河攻擊,而西北人決意要連夜發動攻擊,雙方在軍議上不歡而散。很顯然,西北人在明知洹水鎮是個陷阱的情況下,依舊像一頭瘋狂的猛獸無畏無懼地勇往直前,只能說明西北人很彪悍,有實力,更重要的是,願意捨身赴死,不惜與太行賊打個兩敗俱傷。

    問題是,太行人是否願意與西北人拚個兩敗俱傷?當然不會,太行人此次大規模的攻擊尚未獲取足夠利益,太行人尤其需要實力生存下去,怎麼可能上當中計,把有限的實力葬送在洹水戰場上,為他人謀利而做出犧牲?

    楊公卿急召王德仁和李文相,請出了泅水而至的信使,拿出了劉黑闥和曹旦的密信。

    事情很清楚了,西北人的威名不是「殺」出來的,而是「造」出來的。在山東貴族集團和關隴貴族集團激烈交鋒的大背景下,無論是河北各路義軍還是突然出現在河北的西北人,都是兩大貴族集團刀戈相擊的「工具」,只不過「工具」們都有自己的意志,不甘心做了他人的犧牲品,所以暗中結盟,聯手反擊。

    現在「反擊」之戰到了關鍵時刻,兩大貴族集團都想吃掉在河北掀起狂風暴雨的西北人,同時借助西北人的力量有效遏制和削弱河北義軍力量,以便於兩大貴族集團可以繼續控制和利用他們。豆子崗義軍為此不得不渡河南下,而高ji泊和清河義軍則順勢「潰散」,化整為零,今天輪到太行義軍了,他們若想在接下來的風暴中保全自身,唯有像豆子崗和高ji泊義軍一樣,借助西北人之手,「逃之夭夭」,亡奔大山。

    太行人迫於兩大貴族集團的重壓,不得不出山,不得不做「出頭鳥」,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沒辦法。如今西北人來了,擺脫危機的機會也來了,他們可以帶著劫掠而來的錢糧物資「逃之夭夭」了。太行人不是癡兒,切斷遠征軍水陸兩大糧道,這是何等罪責?將來皇帝和遠征軍歸來,必定大開殺戒,就算刨地三尺也要把太行人殺得片甲不留。到了那時,充當剿殺「急先鋒」的肯定就是今日這些威bi利y-u他們切斷糧道的權貴們。

    劉黑闥在密信中更是懇請他們務必以河北人的生死為重。洹水鎮一帶現在聚集了二三十萬饑民,這些饑民唯西北人馬首是瞻,因為西北人給了他們生存的食物,給了他們活下去的希望,一旦西北人死了,這些饑民怎麼辦?誰給他們尋找糧食?誰帶他們去黎陽倉就食?誰給他們活下去的希望?沒有糧食,沒有希望,這些饑民即便趕到黎陽倉也是死路一條。

    劉黑闥在字裡行間透漏出了一個訊息,河北義軍若想存活下去,希望很可能就在西北人身上,所以劉炫主動轉投西北人營帳,竇建德也主動與西北人結盟,自己更是潛匿於西北人帳下,其目的都是一個,尋找未來。

    消息來得太突然,楊公卿、王德仁和李文相商量之後,當即決定先行後撤,把主力撤到安全地點。天亮後再設法與劉黑闥和曹旦見上一面,具體談談,然後再做定奪。總之一句話,太行人的實力要保全,這是生存的本錢,其次西北人活著比死了好,這不僅僅是為了河北饑民,也是為了他們自己,所謂養寇自重,敵人強大了,他們才有更大的利用價值,道理就在如此。其三義軍不能自相殘殺,尤其在當前形勢下,義軍自相殘殺只會讓親者痛仇者快。

    子夜,西北人發動了攻擊,遭到了太行義軍「象徵x-ng」的反擊,雙方似乎都有默契,箭矢如蝗,鼓號震天,殺聲更是震耳y-聾,聽上去戰鬥激烈,實際上一個步步緊逼,一個則步步後撤,幾乎沒有直接接觸。等到西北人的戰馬到了對岸,江成之帶著騎士們發起衝鋒後,太行義軍旋即一哄而散,迅速逃入黑暗。

    西北人狂追三十里,天亮後繼續攻擊,一直殺到臨漳城外。

    太行義軍全線後撤,撤到了鄴城和韓陵山一帶。

    這一帶南邊是洹水,有魏郡首府安陽城;北邊是漳水,有河北重鎮鄴城;中間則是韓陵山,一座名震天下的山岡。

    在過去近百年的歷史裡,這裡曾爆發了兩場決定中土命運的大戰。第一戰是六鎮大起義的義軍領袖葛榮和梟雄爾朱榮之戰,這一仗葛榮大敗,六鎮大起義宣告失敗,而高歡、宇文泰、獨孤信、賀拔勝等義軍首領先後轉投爾朱榮,開始了他們輝煌的一生。第二戰便是高歡與當時控制北魏政權的爾朱氏之戰,高歡的代北、河北大軍與爾朱氏的秀容川大軍鏖戰於韓陵山,高歡以弱勝強,爾朱氏全軍覆沒,自此中土分裂,江山易主。

    楊公卿率太行義軍屯駐韓陵山,牢牢控制了河北陸路糧道,進可攻殺永濟渠,退可避亡太行山,先行立於不敗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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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見夕陽。

    劉黑闥和曹旦率眾而來,伽藍與西行出營三里相迎。

    昨夜,劉黑闥雖然拒絕幫助西北人攻打太行義軍,但他從伽藍這段時間裡所實施的一系列策略以及對其個人x-ng格主張的瞭解,基本上把握到了伽藍召見他的用意,所以返回自己的營帳後,馬上找到曹旦,共商對策。

    河北的豆子崗、高ji泊和太行山三支義軍首領都是地方豪強,彼此大都熟悉,有些還有很深的交情。相比較而言,高ji泊和豆子崗因為距離近,利益關聯密切,雙方首領的關係更為親近但矛盾也更為激烈,而太行山地處河北西部,山高路遠,與高ji泊、豆子崗聯繫不便,各方的關係自然生疏一些。另外,太行山的地形非常有利於義軍活動,而且有水陸兩條通道可以劫掠,所以山上聚集了晉、代和河北三地義士壯勇,實力較強,但「山頭」也更多了,義軍的凝聚力較差,也正因為如此,太行義軍很難形成合力發動有規模的攻擊。這一次太行義軍的聲勢造得很大,不過實際上有戰鬥力的軍隊並不多。

    這一點劉黑闥清楚,曹旦也是心中有數。得知伽藍要連夜發動攻擊,兩人暗自佩服西北人對戰場局勢的準確把握。太行義軍本來準備今天渡河作戰,結果對方援軍浩浩d-ngd-ng而來,大軍馬上由攻轉守,將士們銳氣頓失,士氣驟降。西北人戰無不克,擋者披靡,這無疑進一步加重了義軍將士的不安和畏懼。這種情況下西北人發動夜襲,必定「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太行義軍肯定要遭到重創。

    曹旦是高ji泊義軍對外聯繫的重要人物,與楊公卿等太行首領都認識,他一直跟在西北人身邊,本身就存著窺探機密以保全義軍的意思。太行義軍與高ji泊義軍東西呼應,互為援手,雙方都需要彼此,所以曹旦絕不會置之不理,見危不救。

    劉黑闥認為伽藍「有意」洩密,其目的就是要自己密告太行義軍,雙方在子夜打個默契戰。這是一種試探,假如太行義軍果然「默契」,那足以說明楊公卿等人對局勢也有著比較清晰的認識,也在夾縫中掙扎著求取生存,如此雙方則有了「合作」的基礎,就像豆子崗義軍和高ji泊義軍一樣,完全可以攜手作戰,並在未來的風暴中謀取到足夠多的利益。以劉黑闥對楊公卿和李文相這兩位老朋友的瞭解,他相信伽藍的「試探」必能得到有力回應。

    曹旦則顧不了許多了,不管太行義軍是否願意打「默契」戰,他都必須以最快速度示警。

    結果劉黑闥估猜對了,太行義軍果然「默契」,稍事抵抗後便兵敗如山倒,掉頭狂奔一百多里,一直退到了韓陵山。這個「回應」太「有力」了,西北人非常高興,伽藍和西行更是喜不自勝,親自到營帳之外迎接劉黑闥,因為接下來與太行義軍的「結盟」之舉,還得倚靠劉黑闥和曹旦。

    此刻,伽藍對接下來的大風暴,已經有了一個大概的處理輪廓。草草吃了一些乾糧,伽藍便打開地圖商談正事。劉黑闥笑侃伽藍太過吝嗇,打了勝仗,竟然連口酒都不給。伽藍淡淡地回了一句,「每日都有人餓死,你還有心情喝酒?喝得下去?」劉黑闥羞赧不已,面紅耳赤,半天說不出話來。

    「黎陽舉兵謀反,楊玄感必定以最快速度攻打東都。」

    東都現在是帝國實際上的京都,又處在帝國中心位置,楊玄感一旦拿下東都,對帝國將造成異常猛烈的衝擊,足以造成難以預料的惡果。

    伽藍把自己對形勢的估計做了一番說明,最後手指地圖上的黎陽,「東都的事我們毋須考慮,我們的目標就是黎陽,就是拿下黎陽倉,繼而確保永濟渠的暢通。」

    「通濟渠呢?」曹旦不動聲s-地問道,「河南一旦有人響應楊玄感,那麼通濟渠必被切斷。」

    「黎陽倉的糧食可以維持遼東戰場一段時間。」伽藍說道。

    「這段時間有多長?能否擊敗楊玄感?」曹旦繼續問道。

    「所以某需要你們的幫助。」伽藍看看兩人,鄭重其事地說道,「某需要更多的軍隊。」

    劉黑闥搖頭,曹旦也搖頭,兩人的態度非常堅決。

    河北義軍要生存,前題是保證自身的實力,自己沒有實力,命運給別人控制,談何生存?假如河北義軍幫助伽藍攻打楊玄感,等於再入滅絕陷阱,只不過設陷阱的人由山東大世家變成了伽藍而已,結果卻是一樣的,都是別人手裡的刀,都在為別人謀利益。

    伽藍勸了一句,「唯有建下功勳,才能改變命運。」

    劉黑闥笑了起來,「將軍自欺欺人了。」

    「幫助楊玄感,我們尚有一線希望。」曹旦撫鬚輕歎,「幫助將軍,卻是半絲希望也沒有。」

    伽藍沉默無語。有些事是不能做的,做了就是半隻腳踏進了地獄,若想從地獄裡抽回那半隻腳,即便乾坤顛倒也絕無可能,再說,劉黑闥也罷,曹旦也罷,所謀求的並不是個人的生死,而是整個義軍的存亡。目前伽藍的實力可以幫助劉黑闥和曹旦解決個人的生死,卻無力影響甚至決定整個義軍的存亡。

    伽藍的實力不夠,遠遠不夠,所以伽藍謀求更大的實力,但y-速則不達,理想和現實的差距總是無限大。

    「我們需要將軍活著。」劉黑闥說道,「將軍活下去了,幾十萬饑民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將軍可知道,饑民正在渡河。」曹旦再度歎息,「他們聽說將軍過河了,便不顧一切渡河而來,無可阻擋。」

    「將軍肯定要威bi魏郡開倉放糧,但魏郡的糧食肯定不夠,而太行義軍就在這裡,魏郡開倉放糧的可能x-ng微乎其微。」劉黑闥繼續說道,「將軍必須盡快南下黎陽。」

    「但黎陽絕不會讓將軍南下了。」曹旦說道,「魏郡就是個陷阱,將軍進了陷阱,便休息逃離。」

    伽藍冷笑,「誰能阻某?」

    「魏郡太守獨孤震。」劉黑闥說道,「還有鎮戍黎陽的虎賁郎將王仲伯。」

    「南北夾擊,將軍危矣。」

    伽藍劍眉緊皺,眼內殺氣凜冽。

    「將軍若出手,那就是謀反,必遭猛烈攻擊,全軍覆沒。」

    曹旦和劉黑闥一句接一句,壓力層疊而至,壓得伽藍難以喘息。

    「將軍束手待斃,那就是死。」

    「將軍左右都是死,生機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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